第5章 (5)
呵呵笑起來,不管不顧,竟張口唱出歌。
“心還是會疼,想你在零點零一分,痛苦的人都醒着淚缤紛,放眼望去,是座空城,沒有一個懷抱可投奔……”
雨越下越大,她的外套漸漸淋濕,可她一遍遍唱着,聲音嘶啞。
十一月七日零點零一分,她想父母,想家,想在沒有遇到沐華年之前的時光,每一年的十一月七號,她會同親人朋友一起相守,但現在,曾有過單純美好的一切,都沒有了。
她卻并未流淚——她哪還有資格哭,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不是嗎?一場瘋狂而糊塗的愛戀,錯付真心,父親身陷囹圄,母親纏綿病榻,整個家族岌岌可危,自己還淪落到這個地步——可再多的苦,都是她應得的。
雨,下吧下吧,最好越下越大。将她曾經的過錯,今夜一并懲處。
雨越下越大,黑色邁巴赫駛過來之時,馬路旁的女子已經淋得透濕。
“上車。”車窗搖下,沐華年清隽的臉出現朦胧的雨幕裏。
女子一動不動地坐在滂沱大雨裏,仿若未聞。
沐華年按響了喇叭,突兀地聲響在夜幕裏炸開,馬路旁的女子仍舊紋絲不動。
喇叭再次響起,沐華年目視前方,神态依舊巍然不動,可喇叭急切的聲響卻仿佛洩露了什麽,他瞧她一眼:“虞錦瑟!”
女子仍沒有動靜。
車門“啪”地打開,沐華年大步下車,拽住她的手腕:“走!”
“別碰我!”她固執地坐在那,任憑來人怎麽拉扯,仍然坐如鐘巍然不動。
“你走不走?”沐華年的耐心似乎用盡,扣着她手腕的力度在逐步加重。
傾盆的雨中,虞錦瑟用力掙開他的手,“我死也不去你那!”潑天的大雨裏,她不管不顧地喊道:“你明不明白!那裏有我太痛苦的回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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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聲嘶喊後,兩人驟然安靜下來,耳畔只有雨聲嘩啦啦地響,昏暗的路燈下,天地間一片朦胧,一輛飛馳的車經過,濺起一片水花。
緘默,漫長的緘默過後,沐華年陡然俯下身。
虞錦瑟一聲尖叫:“你幹什麽?!”話還未落,人已經被沐華年整個抱起來,像扛麻袋似地塞入了車後座。
“放我下車!”反應過來的虞錦瑟條件反射地推門——然而晚了,沐華年坐在駕駛座上,已将車門鎖死。
“虞錦瑟。”沐華年面無表情地看着正前方,刮雨器正來回擦着雨痕淋漓的車窗,“如果你被大雨淋病淋死,我會很高興。tur-3即便沒有你,我也能獨立開發出來。不信你試試。”
車後座的虞錦瑟霎時安靜下來。
是,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這遠比傷心痛苦更重要。她為什麽要犯傻作踐自己?
……
到達沐華年家裏,已經十二點半。
虞錦瑟呆呆坐在沙發上。這座熟悉的房子,曾是她和他的家。雖然名義上是兩人的,然而,住戶卻永遠只有她一個,他回家的次數屈指可數——想不到她搬走之後,他回家積極倒是積極許多。
“給。”一條毛巾丢到沙發上,沐華年的口氣仍舊硬邦邦地:“想感冒發燒你大可不用。”
虞錦瑟撿起毛巾,擦着濕漉漉的頭發,沐華年再一次走過來,丢下一套棉質的衣服:“你過去的睡衣,太忙了,居然忘記跟垃圾一起丢掉。”
虞錦瑟反唇相譏:“我同這個睡衣一樣,都是垃圾,你又何必強行把我帶到這裏!”
沐華年道:“曉得頂嘴,應該死不了。”指指房間,“今晚你睡卧室,我……”
“不要!”虞錦瑟打斷他:“我不睡那!”
沐華年深邃的眸中浮起一絲譏诮:“這麽緊張做什麽,我不會對你怎麽樣。”
虞錦瑟的嘴角牽起一抹自嘲的笑:“對啊,你當然不會對我做什麽。”
她話落,轉過臉,倏然想起兩年前的那一日,他終于回到家,依舊還是睡在書房沙發上。她鼓起勇氣,半夜裏抱着枕頭,忐忑地穿着精心挑過的睡衣,抱住了沙發上的他。
那一個瞬間,他睜開眼,那一幕她永生都不會忘記,他皺着眉,迅速別過臉去,仿佛看到一只惡心的蒼蠅。她的動作僵住,整個人似墜入了無邊的寒潭,冰冷的水從頭浸到腳,所有憧憬中的熱情與溫存都凍成了冰,從此,她再也沒主動找過他。
窗外雨聲依舊喧嘩,虞錦瑟回過神來,輕輕勾起一抹苦笑,是啊,從前送到眼前他都不會,而今他更不會。
“我不睡房間,我睡客廳的沙發。”她擡頭重申。
“随便你。”沐華年進了卧室,砰一聲關上門。
虞錦瑟瞧着緊閉的卧室門,再一次苦笑。
哪裏還敢在睡卧室呢?那間空蕩蕩的房,見證了一次又一次空落落的等待,那張永遠空出一半的床,歷經了無數個孤枕難眠的夜。世上最傷心無望的地方莫過于此,她哪裏還有勇氣重溫。
……
草草洗漱後,虞錦瑟縮在沙發上,看着窗外的雨夜,發呆。
卧室的門突然打開,沐華年冷着臉将手機丢給她,“你的電話。”
“我的?”虞錦瑟一怔,誰會打沐華年的電話來找她?
“虞錦瑟!”電話裏的莫婉婉大嗓門将她耳膜快震裂,“你還真在沐華年這裏?你知不知道,何盛秋打了你十幾個電話,找你找瘋了!”
虞錦瑟啜喏着:“婉婉,我……我的鑰匙丢了,回不了家,身無分文,沒地方去……何盛秋找我做什麽?”
莫婉婉道:“老娘怎麽知道!他大半夜的找不到你,将我們一圈姐妹每個人的電話都打爆了!你自己打電話跟他解釋吧,曉得你記不住號碼,我把他手機號發你。”緩了會,挂電話之前又補了一句:“錦瑟,生日快樂。給你買了禮物,出差回來就給你。”
這是今年收到的第一個祝福,虞錦瑟忽地鼻子一酸,道:“謝謝你,婉婉。”
她低頭挂了電話,撥通何盛秋的號碼。
“嘟……”只一聲響,那邊立刻便接了,仿佛一直守着電話似的。
虞錦瑟低聲道:“何大哥,對不起,我把鑰匙掉了,沒法回家,手機又掉在屋裏,所以沒接到你的電話。”
“沒關系。”即便隔着半個地球,何盛秋的聲音依舊朗朗入耳,每一個低沉的音節都宛轉回響,透着特別的磁性,“你沒事就好,我只是擔心你出了什麽意外。”又道:“你的聲音怎麽聽起來怪怪的?哭過了?還是感冒了?”
“沒有沒有,我好的很吶。”虞錦瑟掩飾着自己發酸的鼻音,問:“你找我有什麽事麽?”
何盛秋沉默半晌,道:“聽莫小姐說今天是你生日,我買了回國的機票,準備幫你慶祝,結果人剛到機場,突發急事,我沒法趕回你身邊了,對不起。”
“啊?沒關系沒關系。”虞錦瑟一驚旋即道:“你不用這麽客氣,生日嘛,沒什麽大不了的,我又不是小孩子,過不過都無所謂的。”她頓了頓,佯裝高興的笑:“你放心啦,今晚我同事陪我過了生日,一群人熱鬧極了,我開心的要死。”
“是嗎?”何盛秋在那頭微微笑,淡淡地聲音像是洞穿了一切,卻不忍揭穿,那聲笑,輕的同嘆息一樣,落入幽幽的雨夜,再尋不見。
雙方又聊了一會才挂。虞錦瑟一秒也不耽誤,将手機還給陽臺上的沐華年後,直接縮回客廳沙發上。
沐華年負手立在陽臺上,屋外一片寒風瑟雨,吹得陽臺上的葛藤花翩跹亂擺,他在黑暗中站了許久,直到指尖裏的一星紅點漸漸熄滅,他才恍過神,垂頭又重新燃起一根。
好久好久後,他回頭看一眼客廳,沙發上的女子蜷成一團,已經睡着了。
他無聲凝望了她片刻,掐滅手中煙,低聲道:“今天是你的生日,所以才會在馬路上這麽傷心麽?”
☆、第十四話賞賤人一巴掌
許是這個地方有過太多深刻的回憶,虞錦瑟一整晚都在做夢,翻來覆去全是過去的事。
依稀還是幾年前,她在日記本上反反複複寫下他的名字,她瞞着父母偷偷買各種昂貴的禮物送他,她在開滿茉莉花的小路上答應他的求婚,她将他送的銀色婚戒貼在胸口珍愛地摩挲,她仰望着飛機沖入高聳的雲霄,将新婚的他載入大洋彼岸……
最後一個夢尤為奇特,她夢見自己睡在曾經的卧室,天已經亮了,鬧鐘不停地在響,時鐘已經走到了七點半的位置——華年熬了通宵的夜班,她計劃六點半起來給他□□心早餐送到研發室,可已經七點半了!她閉着眼伸手摸向鬧鐘,嘴裏含含糊糊地道:“快起來虞錦瑟,華年的早餐還沒做呢……”
便是這麽一句話,她瞬間醒了。
睜眼,窗外天已大亮,而她睡在客廳的沙發上。
她怔怔地躺那良久,倏然覺得狗血,她确實還睡在這套房子裏,卻,永遠地失去了給他做早餐的必要。
她自嘲,起身,這才發現身上蓋着的薄被之上多了條厚毯子,咦,誰給的,沐華年麽?虞錦瑟愣了,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她胡亂地揣測,不經意一擡頭,巧巧撞入一道幽深的眸光——沐華年站在陽臺上,似乎瞧了她半天。
她張張嘴,剛想說什麽,忽然傳來砰砰的敲門聲。
沐華年開了門,兩個不同的聲音一起飄進來:“兒子!”“華年!”
其中一個聲音還在繼續:“兒子,我從醫院陪完你爸後,想着你總是熬夜加班,就去菜場買了一只老母雞,打算給你煨湯補補,誰知半路就遇到了季小姐……”
說話的聲音突兀地頓住,門口的兩人齊齊愣在那。
“虞錦瑟,你怎麽在這!”三秒鐘過後,首先反應過來的是季弘謠,她尖叫着,往常嬌俏如花的臉氣得通紅,指着虞錦瑟喊道:“你無恥!想不到都離婚了,你還來找華年!”
她來不及換鞋,氣急敗壞地直撲客廳,擋在她身前的王禮芳被她無心一推,哎喲一聲,連人帶菜重重摔在堅硬的地上,她的腿曾摔斷過,外力陡然撞擊很可能導致舊傷複發,沐華年臉色一變,趕緊去扶王禮芳:“媽,你怎樣?”
而就那一霎,季弘謠失控地撲到虞錦瑟身上,拼命想用手去打沙發上的人:“虞錦瑟,枉我還将你當朋友,你究竟存的什麽心!”
沙發上的人倒是鎮定的很,季弘謠要伸手抓她的頭發,被她靈巧一躲,随後手一轉,直接反扭住季弘謠的手腕,膝蓋用力一頂,将她往地上一踢,季弘謠就那麽難堪地跪在了地上,然後她喊道:“喂,沐華年,快來管管你的女人,她發瘋了。”又嘆一口氣,“哎,幸虧姐從小被老爸逼着練貼身格鬥,不然這樣的潑婦真不好招架!”
門口那邊,王禮芳捂着腿痛得臉色發白,直喘粗氣,沐華年正撩起她的褲腿,查看她的傷腿。
這邊的季弘謠哪顧得上王禮芳的死活,她的注意力全在虞錦瑟身上,此番不僅沒教訓到對方,反而還落了下風,一時氣沒處撒,嘴裏的話越罵越不堪,“虞錦瑟,別以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被華年甩了,心有不甘,就一天到晚一門心思想勾引我們家華年,你還要不要臉,要不要臉!”
“夠了!”說話的卻是沐華年,“季弘謠,注意你的措辭。”他蹲在地上,雙手還托着王禮芳的小腿,臉色陰沉扭過頭來,鮮見的直呼季弘謠的名字,“虞總昨晚沒帶鑰匙回不了家,同事之間,舉手之勞的方便,至于被你說的這麽不堪嗎!你引以為豪的教養呢!”
他向來說話點到為止,此番語氣雖不重,可眸中的怒意卻顯而易見,季弘謠被他的怒氣震了震,目光閃爍,低聲道:“可你們孤男寡女共處一室,呆了一個晚上……”視線在虞錦瑟身上掃了掃:“她……她本來就不是什麽好女人,吶,現在還穿着睡衣,明顯居心叵測的想勾引你,那掉了鑰匙的借口,肯定是她騙你的,你不要被她的花言巧語騙了……”
虞錦瑟上下打量自身的睡衣,這衣服長衣長袖的,将她從脖子到腳踝遮得嚴嚴實實,她實在是看不出哪裏有“挑逗跟勾引”的功效,她諷刺的冷笑,“看人家穿睡衣就認定是龌龊的事!果然是小三上位才有的教養跟認知!”又轉頭向沐華年道:“沐總,我的忍耐有限,快把你的瘋女人拉走,不然惹毛了我,我就不客氣的甩耳光了,大清早就被狗咬,晦氣!”
“華年!”季弘謠還被反扭着手跪在地上,模樣狼狽極了,當着未來準婆婆的面,她實在下不來這個臺,但礙着沐華年的臉色,她只能忍了又忍,“你還在那幹嘛,快把我拉起來!”
沐華年正小心翼翼地将王禮芳往座椅上扶,季弘謠的話他恍若未聞。
“沐華年,你什麽意思!”季弘謠再也忍耐不住,氣得眼發紅,“我才是你的女朋友!你就由着她這麽欺負我!”她被虞錦瑟控制着無法行動,只能仰頭大罵:“虞錦瑟你這不知廉恥的娼婦,你這沒有教養的,活該你爸倒黴坐牢,活該你媽從樓上摔下來,她怎麽沒摔死呢!摔死了最好!老□□養了你這小□□!”
“啪!”一聲脆響,季弘謠啊地尖叫,前一秒的大喊大叫瞬間變成了震驚。
“季弘謠,我已經警告過你了。你以為有沐華年在這,我就不敢動手麽?”虞錦瑟收回手:“這一巴掌,你欠了我很久。今天讨回來,沒算利息,真是便宜你了。”
季弘謠仰着臉大哭起來:“虞錦瑟,你敢打我……你敢打我!”她伸着尖尖的指甲,不顧一切想去抓虞錦瑟的臉,然而身子一輕,已經被人拽了起來,提到了一邊。
沐華年攔在兩人中間,面色冷峻:“虞錦瑟,即便弘謠口無遮攔,可你動手,便太過分了。”
“過分?”虞錦瑟拍拍手:“沐華年,既然你要算賬,那我們就把帳算清楚!當年你們倆給我造成的傷害,何止過分?”
“哈!我只給了她一巴掌,而你們曾經,卻給了我當胸一刀!”她陡然逼近沐華年,臉上噙着一抹怪異地笑,唇角明明上揚着,眉眼間卻盈滿苦澀與痛楚,更像一抹僞裝成微笑的哭泣:“那一天,我還在家裏給你煲湯。而你,你在幹嗎?”
她似是不願回憶當時的一幕,深吸了一口氣:“你跟她在欣悅大酒店開房!你知道當我看到你們龌龊的照片,是什麽感覺嗎?簡直像一把刀捅進我的心。那種撕心裂肺的痛,你怎麽會了解!你怎麽會!”
沐華年的眸光倏然一緊,“那件事,你知道?”
虞錦瑟垂下眼簾,仿佛在克制的錐心的痛:“是啊,為了保留你沐總的顏面,我沒有去抓奸……”
“沐華年,那些年我是怎麽對你的……我掏心掏肺,恨不得為你奉獻我的一切……”她又笑起來,“然而,你是怎麽對我的呢?”她逼視着他,眸中蘊着極致的痛苦:“沐華年,你說啊……”
沐華年怔怔立在那,眸光變幻不休,仿佛在克制着什麽,然而他一句話都沒說,抿着唇,緘默如雕塑。季弘謠躲在沐華年身後,眼淚還挂在臉上,有一句沒一句的還嘴:“虞錦瑟你怨不了別人,華年不愛你,他跟我在一起是他的自由!你自己沒本事看住他,這是你的無能,是你的窩囊……”
“住口!”說話的卻是王禮芳,她撐着椅子艱難地站起來,不可置信地瞧着沐華年和季弘謠,氣得嘴唇發抖,“你們倆,你們倆,怎麽能這樣對錦瑟!”
“錦瑟!”她一轉頭,那身影已經走出門去,她想去追,腳下卻使不出力,只能徒勞的大喊:“孩子,你別走!別走!”
☆、第十五話你的智商還在嗎
時間過的真快,一晃,十二月了。
虞錦瑟端着一杯奶茶,靠着辦公室的玻璃窗,看十二樓下面的風景。窗外,夜色迷離,燈火闌珊。
沐華年從她的辦公室門外過去,她的餘光看見了,卻仍裝作沒看到,依舊一動不動地看風景。
自從那件事後,她與沐華年便沒再說話,除了公司裏必要的交集外,私底下就像陌生人一般,看到了,也只将目光轉到別處,表面漫不經心,心底卻不曉得是什麽感觸,複雜而苦澀。
算了,她握着茶杯嘆氣,想這些有的沒的做什麽,還不如想想tur-3的下一步怎麽安排。她起身,回到電腦前,開始翻看技術部呈上來的最新進展報表。
手機忽地鈴聲大作,她拿起來一看,是何盛秋的。
“錦瑟,要不要一起去吃宵夜?”何盛秋的聲音似乎有一種特別的魔力,永遠都讓人愉快惬意,“我發現了一家很美味的豚骨拉面,你一定會喜歡的。我在你樓下,快下來吧。”
她擡頭瞅瞅牆上的挂鐘,已經夜裏十點,最近tur-3有了新進展,她經常加班到深夜。何盛秋的電話仿佛提醒了她的胃,肚子居然開始咕咕亂叫,于是她笑道:“好,我馬上下來。”
兩人去了城西的拉面館,味道确實很不錯,虞錦瑟吃的不亦樂乎。吃完飯往外走,有個小姑娘抱着個小籃子在賣花。見了兩人,殷勤地湊上來,道:“叔叔,給姐姐買一支花吧!只要十塊錢!”
虞錦瑟忍俊不禁,何盛秋卻有些頹然:“我只大她四歲呀,怎麽我是叔叔,她卻是姐姐呢?”
錦瑟哈哈笑,小姑娘雖然只有六七歲,卻頗擅長察言觀色,立馬改了口:“大哥哥,姐姐笑的這麽開心,你送一朵給姐姐呗。”
錦瑟湊到籃子裏一看,發現都是紅豔豔的玫瑰,搖搖頭,“不用了,小妹妹,這花我跟他……”
誰知何盛秋道:“還有多少,我全買了。”說着掏錢遞到小姑娘手中,“不用找了。”
“太好了,我的花賣完了!我可以回家了!”小姑娘受寵若驚,幹脆将花連着花籃一起塞到虞錦瑟手中:“姐姐,這個花籃也送你啦!”待錦瑟接穩了花,她蹦蹦跳跳往其他方向跑,跑的老遠了還回頭跟兩人招手,“哥哥姐姐,祝你們幸福!”
虞錦瑟抱着一籃子玫瑰花,有些無奈,又有些尴尬,“何大哥,你真的不用買這個。”
何盛秋卻笑得一派無辜:“不買怎麽辦?這麽晚了,為人父母的,實在不忍心看着這麽小的孩子在街上為了生計奔波。”
“為人父母?”虞錦瑟怔了怔,覺得這話有些不對,但何盛秋已經意識過來,迅速地将話題調轉:“時間不早了,我送你回家吧。”
……
回到家時,夜已深。
虞錦瑟正在收陽臺上的衣服,房間裏忽地傳來手機震動聲,她以為是莫婉婉,急急忙忙去接電話,卻是沐華年。
他打電話幹嘛?從前還算太平的時候,他都不曾跟她主動打電話,即便有工作上的事,也是直接通知她助理。而如今,她撕破臉皮狠狠地甩了季弘謠一耳光,按他的性子,彼此應該勢如水火,或者更加冷若冰霜才對呀!怎麽會……突然聯系她呢!
她沉默了五秒,最終還是按下接聽鍵,不等他開口,她噼裏啪啦就問:“沐華年,這麽晚打電話,是不是明天你突然要出差兩三個月,臨行前把公司托給我?你盡管放心的走,最好永遠不回,白帝城托孤有我司馬懿!”
末尾一句話的氣勢着實有些嚣張——姐可不是忠心耿耿的諸葛亮,你走了,姐定要做那個謀朝篡位獨攬大權的司馬懿。然而電話那邊卻一片寂靜,沒有人答話。
“喂喂喂!”虞錦瑟對着電話吼了幾句,懊惱地道:“該死的沐華年,肯定是誤撥,大半夜的,真是擾人!”
她剛要挂掉,那端卻奇跡地傳來了聲響,“你,明早有空嗎?”是沐華年的聲音。
“真的是你!”她愣了片刻反應過來:“明早嗎?我有約。”就算沒有約她也會說有約,她壓根不想跟他有什麽交集,所以她連有什麽事都懶得問。反正若是工作上的事,明天去了公司,可以一群人在辦公室冠冕堂皇地談。至于單獨見面嘛,還是不要了。
他對她的拒絕恍若未聞,自顧自道:“我爸想見見你。”
“你爸?”虞錦瑟笑:“沐先生,你的智商還在嗎?我跟你已經離婚了,我實在沒有必要再去見曾經的公公。如果你要找人去探望,應該找季弘謠。”
那邊騰起一絲焦躁,似乎是忍耐已久的情緒驟然爆發了些,“虞錦瑟,你到底要我解釋幾遍,我跟季弘謠不是你想的那樣,我跟她……”
“沐華年,我也說過了!”虞錦瑟猛地高聲打斷:“你跟她之間龌龊的過往,不要在我面前提起!”
電話那端沉默下去,靜的聽得到話筒裏彼此的氣息吐納聲,就在她失去耐心準備挂掉之時,他的話再次傳來:“我爸癌症晚期,這大概……是最後一面了。”他的嗓音低低沉沉,混入這茫茫的夜色裏,竟有些飄渺。
“什麽!”虞錦瑟握着電話的手一緊,須臾,她低聲道:“好。”
“明早八點,我來接你。”挂電話前,他說。
信號切斷良久,虞錦瑟還在發蒙。癌症晚期?曾經那麽親切和藹的長輩,即将要從這個世界上消失了?
她茫然地走到陽臺,夜風料峭,暮色深深,她扶着冰冷的牆面,覺得人生的起伏變故,就如這茫茫的夜,實在太不可預測。
夜色中,陡然“轟——”一聲響,汽車引擎發作的聲音遙遙傳來,黑暗中突現一抹燈光,瞬間照亮這沉沉的小區院落,樓底下的草坪旁,黑色的汽車緩緩掉轉頭,筆直地駛了出去。
借着如炬的車燈,虞錦瑟怔住。
那一輛啞光黑的邁巴赫,熟悉的不能再熟悉——沐華年。
……
走進病房的時候,虞錦瑟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曾經那個精神矍铄,腰板硬朗的老人,如今消瘦地躺在床上,只剩下一把骨頭。見了她,他渾濁的眼裏閃現一抹光亮:“孩子,你可來了!”
虞錦瑟走到床畔,喊了一聲伯父。
老人看着她,似乎有些失落,卻仍艱難地扯出一抹笑,“還是習慣聽你喊我爸。”
老人手上插着管子,渾身幾乎都針孔,想起他曾經待自己的好,虞錦瑟喉中哽了哽,道:“爸。”
“诶!”老人用沒打針的右手握住錦瑟,他端詳了她一會,道:“怎麽又瘦了呢?是不是華年對你不好?不好你就告訴我,我替你教訓他!”話落他緩了一下,尴尬地一笑:“瞧我,又忘了,你跟華年早分開了。”
他不願說離婚,就用分開這個詞來代替。虞錦瑟垂簾,不曉得說什麽。
床上的老人阖着眼睛躺了一會,忽然擰起眉,神态似乎有些痛苦,他抓緊了虞錦瑟手,道:“孩子,是華年對不起你,你那麽好……”
“我曉得,過去那些東西都是你帶的,華年從沒給我們捎東西,都是你,那麽遠的山路,難為你了。”重症老人的眼圈突然紅了:“我還曉得,上次他舅姥爺在醫院做手術,縣裏血庫的血漿不夠,是你瞞着我們獻了600毫升的血,醫生說,你當場就發暈,喝了大瓶紅糖水才好些。”
老人怔怔流下淚來,“孩子,我們沐家欠你太多,我這輩子恐怕沒機會還你了……”
他一哭,一旁的王禮芳也跟着抹眼淚,虞錦瑟難免受到感染,回顧過去,心裏一抽一抽的疼,她有些受不了,在床榻旁坐了一會就出了病房。
踏出房門的時候,虞錦瑟意外撞入一雙深邃的眸子,沐華年站在門外,眼神竟有些悲傷。
那是她第一次看見他的悲傷。
☆、第十六話妻子or棋子
回去是司機開的車,虞錦瑟與沐華年并排坐在車後。
沉侵在生命不可挽留的悲恸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