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10)
方舅媽瞧着他們道:“小兩口感情挺好呀。”
虞錦瑟:“……”
舅媽,你們真是想太多了。
☆、第二十九話愛卿跪安
第三天便是要将過世的人葬入山林了。
偏僻落後的深山裏,還沒有接納火化這一思想,他們依然堅定着傳統的土葬,認為埋入祖墳是最好的入土為安。
棺木下地的那一刻,所有送葬的人放聲大哭。這是最後的道別了,一旦棺木入土,便意味着逝去的人,永生再見不着了。
衆人圍着墳冢痛哭流涕,被這情緒感染,虞錦瑟也紅了眼。她扭頭看看四周,哭的最慘的是王禮芳,她抱着墓碑,近乎呼天搶天,而她身後的沐華年,在凄哀送葬的人群裏,是唯一一個靜默的人。
他沒有流淚,一滴也沒有,依舊是那個表情,皺着眉薄唇緊抿,但虞錦瑟注意到,他緊扣着墓碑的指尖,滲出了殷紅的血。
……
送葬完畢後,一群人下山回到了村落。
夜晚,留下來吃飯的親戚朋友實在太多,屋裏不夠坐了,只能轉移到了院子,為了防寒,衆人燃起一堆熊熊篝火,鄉親父老圍成一團,邊吃飯邊烤火。
虞錦瑟吃到一半,一個嬸子拿胳膊肘撞了一下她,問:“華年呢?”
她還真不知道,送葬回來後她就沒留意過他,誰知嬸子又遞來一碗熱氣騰騰的飯菜,道:“他這兩天都沒吃下什麽,你去找他,勸他把這飯給吃了吧。”将虞錦瑟推走的一霎,那嬸子搖頭嘆息道:“哎,華年這孩子,嘴裏不說,可心裏苦呀。”
……
虞錦瑟找到沐華年的時候,他在後院的一個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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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裏約莫是以前放柴的位置,很偏僻,幾乎沒有什麽人來。沒有燈,光線很暗。
沐華年蹲在那裏,以虞錦瑟從未見過的姿勢。
在她的印象中,不管是正面還是背影,他從來都是挺拔着,孤傲着,隐含着一種迫人氣場的站姿。她從未見過他那個模樣,半蹲在牆角,雙臂微微抱着自己,仿佛是一個缺少溫暖與安全的孩子,在無人的角落裏,孤寂地蜷縮着。
虞錦瑟的心倏然感到壓抑,端了碗上前去,“嬸子給你盛的飯。”
沐華年似乎沒瞧見她,他垂着頭沉默了好久,驀地低低出聲,“第四次……這是第四次了……”
“喂!”虞錦瑟沒聽清,蹲下身湊近,“你說什麽?”
沐華年的聲音低而沉,幾不可聞,“我小妹,二弟,再到外婆,現在是我爸……已經有四個人了……”
虞錦瑟的心陡然一緊。
他在說,已死的人!
是了,王禮芳曾說沐華年是四代單傳,可其實,沐華年以前是有弟妹的,無非……都夭折了。
他年幼早夭的弟妹,他跳樓慘死的外婆,再到他重症不治的父親……他一次次眼睜睜瞧着自己的至親失去生命,一遍遍直視棺木的冰冷與墳冢的隔世。他的人生歷經了無數撕心裂肺,與多次無可奈何的生離死別。
旁人可以嚎啕大哭,可以盡情發洩,可他不會,那些絕望苦痛他從不流露,寧願将眼中淚,生生化作指尖血,埋于無人可見的陰暗處。
其實,他才是最可憐的人。
對比起他曾受過的苦,她的,不算什麽。
那一瞬間,她再也不記恨他從前的薄情寡義了,一絲半點都沒有了,便連季弘謠這塊傷疤,她都忘到了九霄雲外。她只怔怔瞧着陰影裏哀戚隐忍的男子,心裏滿滿地,唯有同情與憐憫。可她不曉得要說什麽去安慰,只能将手裏的碗湊得更近,“吃點東西吧。”
然而啪一聲響,瓷碗遠遠地摔了出去,支離破碎——他居然一下打開了她的手。他的嗓音依然低沉,卻有壓抑不住的情緒在翻騰,“走開!我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
飯菜潑了一地,虞錦瑟的同情瞬間變成了氣惱,“不吃就不吃,餓死你算了!”
虞錦瑟走後不久,角落裏的男子将頭慢慢抵在冰冷的牆面上,須臾,他再一次自語,“是,我不需要任何人的憐憫。”
他笑了笑,蒼涼的話音瞬間落入蕭瑟的風中。
也不知過了多久,後院的風越刮越大,卷起地上的枯草,連綿飛舞。
沐華年的腳蹲麻了,他繃直身體,打算起身。然而視線卻在一霎頓住。
後院的門裏,走來一個小小的人影,夜色雖然幽暗,可從微微反光的淺藍羽絨服衣料可以看出,是虞錦瑟。
人影邁過門檻,前進幾步,腳步又緩了緩,好像有些遲疑,旋即她腳一跺,像下定了某種決心。
她快步走到他面前,怕他再趕她,噼裏啪啦一陣搶白,“姐不是同情你,姐是見義勇為!”她拍拍胸口,豪氣地道:“姐這個人實在是太善良了,見不得人家挨苦受痛!放在八點強檔裏純粹就是閑人馬大姐,寫進小說裏,我就是那擁有天使心的白蓮花女主呀,啊哈哈哈,姐真是喪心病狂的好人啊……”
話落的瞬間,她迅速閃到他面前,準确無誤地抓住了他的手。
他微微一怔,沒料到她會主動觸碰他。
然而她已飛快地從兜裏摸出了一樣東西,輕快撕開,纏到了他的指尖——那是上午他扣住墓碑,出血的傷口。
“你不用太感動,其實我是利用你罷了。別看這些傷口都很小,可感染了破傷風你就得gameover了。鴻華剛建立,tru-3還沒開發出來呢,我還沒賺夠一千個億成為中國首富,你如果挂了,我去哪再找一個你這樣聰明能幹恨不得二十四小時全年無休的工作狂賺錢機器啊……”她一邊絮絮叨叨,一邊手中動作如行雲流水,四個出血的指尖被她一氣呵成纏好了創可貼。
做完這一切,她往後一退,一溜煙跑遠,邊跑邊回頭道:“得,朕擺駕回宮,愛卿跪安吧!”
“小心!後面有……”黑暗中,沐華年的聲音含着一絲急切。
小心什麽?倒退着一路小跑的虞錦瑟不明白,下一刻,嘣噔一聲響,她的腳絆住了什麽東西,緊接着她整個人往後一仰,倒插蔥般腳朝上頭朝下栽進了一個空着的大水缸裏。
“啊!!!!!!”深夜的後院,驟然傳來鬼哭狼嚎的慘叫聲。
……
本不是狹窄的房間,因為擠了十幾號人,顯得格外擁堵。
一群人圍在床邊,在“啧啧”的聲音中,或同情或唏噓或不可思議地看着虞錦瑟頭上的包。
包在額頭上,高高腫起,尺寸目測有以上。
虞錦瑟耷拉着腦袋,欲哭無淚。位于額頭正中的大包,讓她看起來滑稽可笑,像年畫裏拄着拐杖頭長肉瘤的南極仙翁。
衆人七手八腳給她上完藥後,王禮芳将藥油往沐華年手裏一丢,“過一個小時再給她塗一次,記得必須輕揉一刻鐘,得把藥效滲進皮膚裏,不然會留疤。”
圍觀的人群離去後,想也不用想,門又被反鎖了。遠遠地,一個嬸子的聲音從外面傳來,“誰這麽缺德,把不用的糞缸丢在那……瞧把華年媳婦給磕的……”
房裏一直以為只是栽進了水缸裏的虞錦瑟霍然呆住,腦中嗡嗡地魔音繞耳般回響着兩個字,糞缸糞缸糞缸糞缸糞缸……
裝糞的缸啊!!!!!!!!!!!
……
十分鐘後,怄得內傷的虞錦瑟拿起手機自拍了一張,将慘狀傳給莫婉婉。
其實她只是想表達一下郁悶的心情,求句安慰而已,誰知半分鐘後,莫婉婉發來一條更令人郁悶的消息。
“——啊哈哈哈(配上猖狂無度的笑臉),虞錦瑟,你破相了!這回真的嫁不出去了!”
虞錦瑟删掉短信,內牛面滿:“這是什麽朋友啊……”
莫婉婉的消息再次發來:“——不要緊,老娘一定會幫你把何盛秋搞定!(一本正經而堅定不移的表情)剛才我在網上搜了,催情*藥三十六塊錢包郵!保證藥效!我們分工合作,我負責買!你負責睡!哇哈哈哈(逼良為娼令人發指的笑聲)……”
虞錦瑟的老淚愈發縱橫,“太喪心病狂了……”
發完短信,虞錦瑟擡擡眼皮,看見沐華年站在窗旁打電話,隐約說着什麽九重,什麽盛唐,什麽慕春寅,仿佛在布置什麽計劃。
慕春寅她是認識的,盛唐的老總,娛樂圈裏只手遮天的風雲大佬,也曾是s大的校友,當年與沐華年齊名,不過他是以家室和數不清的女人出名,沐華年則是因為勤奮出名。
見沐華年打完了電話,她好奇地問:“你跟誰打電話啊,什麽九重,盛唐啊,感覺你最近跟盛唐的慕春寅聯系很密切啊。”
沐華年漫不經心地道:“有些事需要他協助,以你這智商,說了你也不懂。”
“喂,你這人怎麽人身攻擊啊!我這智商怎麽了?哪裏不好了,明明很活絡轉得很快好不好。”
沐華年神色淡然,“是,你的cpu運行速度很快,只不過是單核的,信息處理太多,會死機。”
虞錦瑟:“……”
算了,還是不要理會這種嘴賤心黑的人吧,虞錦瑟閉上眼,靠在床上小憩。
☆、第三十話十八個石榴姐
算了,還是不要理這種嘴賤的人吧,虞錦瑟閉上眼,靠在床上小憩。
可沒躺一會便被人搖醒,沐華年端着小瓶的藥油在她面前晃蕩,“時間到了,擦藥。”
“我自己來。”虞錦瑟伸手去拿,卻撲了個空。
沐華年面無表情,“這個藥必須要用特殊的手法揉進去,你會嗎?”
虞錦瑟頹然地耷下了腦袋,再一瞅沐華年萬年不變的冰塊臉,火從心頭起,“擺什麽臭臉啊,我這是為了誰啊!”
沐華年的聲音依舊風平浪靜,“我不覺得貼創可貼跟摔進糞缸裏有什麽關聯。”
虞錦瑟:“……”下一刻她啊地尖叫,“你輕點!很痛!”
沐華年用指尖打着圈慢慢揉她的包,淡淡地道:“痛是應該的,這麽大的包。”
話雖這麽說,可他的力道卻輕柔了不少。
虞錦瑟挨了會痛,枕邊的手機傳來一陣響,她以為又是莫婉婉出什麽馊主意了,沒想到竟是何盛秋的電話。
“嗨。”何盛秋的聲音懶懶地從那端傳來,像是四月慵懶的暖陽,聽在耳裏說不出的惬意舒服,“錦瑟,你還在加班嗎?下樓一趟,我在樓下。”
“樓下?”虞錦瑟一驚,看看農家小窗外黑咕隆咚的夜色,“什麽樓下?”
“你們公司的樓下啊,想着你這陣子天天加班都沒好好吃飯,就給你帶了美味營養的豚骨拉面,快來拿。”
虞錦瑟趕緊解釋,“何大哥,不好意思,我今天不在公司。”
何盛秋的聲音還是輕松而愉快,“不在公司?那在家裏嗎?那我送到你家吧,反正你家也不遠。”
虞錦瑟歉然地道:“可我也不在家呀,你還是回去吧,好意我真心領了,謝謝你啦。”
何盛秋奇道:“不在公司也不在家,那你在哪裏?”
“我……”她瞟瞟身側的沐華年,不曉得該怎麽解釋。她要怎麽說,說自己在前夫的老家,而且兩人還共睡一個房間一張床,然後她還荒唐地翻進了一個空糞缸裏,将腦袋磕出一個無與倫比的大包,被一群鄉親父老看猴子一般圍觀?不行不行,太丢人了。
“怎麽不說話?”那邊見她半天都沒回話,追問道。
“那個,我,我跟公司的同事在外地出差……呃,那個,在別的城市……”她編謊話實在不擅長,結結巴巴,“對,我跟幾個女同事在一起,得過兩天才能回去……”話說到一半,沐華年放在她額上的手指猛地使勁,她痛呼一聲,“啊!疼疼!”
電話裏的人焦急了,“疼,哪裏疼,遇到什麽事了?”
“哦,沒事沒事,何大哥,我們……”她用眼睛狠狠瞪着沐華年,以示憤慨,口中卻要将嗓音放的柔和一點,“我們在做spa呢,服務小妹下手有點重……啊呀!!”
——沐華年神色魏然不變,手指卻再壓了一下。
“啊!”虞錦瑟又嚎了一聲,趕緊道別,“我這邊實在不方便接電話,回頭再跟你聯系啊拜拜。”
急匆匆挂了電話後,虞錦瑟憤怒地瞪着沐華年,“你幹嘛,很痛!你再這樣戳,我的包就要扁了!”
沐華年的手不輕不緩地揉着,慢條斯理地道:“我是服務小妹嗎?”
虞錦瑟揚起下巴,擺出妓院大爺的嘚瑟模樣,“當然!把爺伺候好一點,等下爺賞你兩百五小費!”
“啊!”——想也不用想,沐華年再次使出一陽指,發力一戳。
虞錦瑟正叫着痛,手機又來了短信,打開一看,還是何盛秋的語音短信。
“——錦瑟,還有件事沒來得及說,下周二晚上你有約嗎?”
“下周二?”虞錦瑟本想找借口推辭,自上次誤吻事件發生後,她覺得她與何盛秋的關系已經越過了普通朋友的界限,可想了想,她完全沒必要找理由,因為她本來就有約。于是她回道:“不好意思,那天婉婉約了我去吃泰國菜。”
“太好了,莫小姐也約了我,那到時候再見。”
“婉婉同時約了我跟你?”虞錦瑟疑惑着,誰知頭上又是一痛,她再次啊地一叫,“沐華年,真的很痛!”
沐華年的視線輕飄飄從她手機上掃過去,道:“痛嗎?我一點都不痛。”
“廢話!”虞錦瑟道:“包在我頭上,你當然不痛。”她氣鼓鼓地道:“你壓根沒想給我上藥,你一直在謀害我來着。你是不是想讓我破相啊?”
“破相?”沐華年氣定神閑,“你有相麽?”
“當然!”她指着自己的臉,努力找出一個還算可以的優美側臉證明給沐華年看,“其實,我長得也還可以的。”
“是麽?”沐華年看也不看她,“那還需要借助三十六塊錢包郵的*藥?”
虞錦瑟:“……”一貫話很少的沐華年,什麽時候這麽毒舌了?
又揉了一會,沐華年道,“好了。”
終于解放了,虞錦瑟正要扭扭脖子放松一下筋骨,可臉卻沒法動彈——沐華年一手扣着她的後腦,一手托住她的下巴,固定住了她。
她剛要出聲詢問,卻見沐華年向她湊近,那張清俊的臉在她眼前越放越大,幽深的眸子深邃如寒潭,仿佛能吸走一切的光,她心下沒由來地一慌,正要推開他,而他已松開了手,用一種奇怪而認真的眼神端詳着她。
“你看什麽?”他的眼神太過專注,虞錦瑟疑惑地摸着自己的臉,難道上面有飯粒?
沐華年仍盯着她,須臾,他彎了彎唇角,說:“看你這麽慘絕人寰的包,我心情好多了。”
虞錦瑟:“……”
沐華年,你一定是想氣死我,好獨吞tur-3是不是……
……
虞錦瑟氣呼呼睡去以後,沒多久睡态畢露,腳一踢把被子蹬了下去。沐華年彎腰将被子撿起來,剛給她蓋好,她一翻身,被子又滑下去了……
沐華年皺眉,有些苦惱,道:“還是以前的老毛病。”他搖頭,自語道,“都記不清那些年給你蓋了多少次……”
話落,他将被子再次給她蓋上,仿佛是怕她再蹬被子,他連四個被角都仔細的掖緊。
蓋好後,他輕輕坐下來,靜靜瞧着她。
燈光不甚亮,整個房間籠在昏黃的光線中,顯出一種複古油畫般朦胧的美,被子裏的她兀自睡得深沉,濃密的睫毛低垂,在眼臉投下一彎暗色的陰影,宛若蝴蝶纖細的翼翅。
床畔的男子恍然有些失神,緩緩伸出手去,似想觸一觸那蝶翼的柔軟,然而在指尖即将觸及的霎那,他像被火燎了一般,猛地縮了回來。
窗外夜色沉沉,他靜默着,似乎在壓抑着什麽翻滾的情緒,半晌,他低低自語道:“再等等。”
……
天光大亮,院裏的公雞昂頭啼鳴了幾次。
虞錦瑟睜眼的時候,便見沐華年正搭着外套斜坐在床尾,眼圈發黑,像通宵沒睡,被一十八個石榴姐輪番蹂躏過八十一次似的。
虞錦瑟奇道:“你坐着幹嘛?昨晚沒睡好?”
沐華年瞟瞟她,神情平靜,口吻卻有些幽怨,“昨晚,某人攤睡成大字型,占據了整個床。”
“大字型?”虞錦瑟瞅瞅自己,發現自己眼下就是大字型,再一看,長手長腳的沐華年被她擠到角落裏,只能被迫坐着了。
“嘿嘿。”虞錦瑟才不會慚愧,她一掀被子,光着腳丫便跳下床,“活該,凍死你擠死你最好!誰讓你這混蛋昨晚把我的包弄得那麽痛!”
……
葬禮喪事已經徹底完結,吃過午飯虞錦瑟便可以返回g市了。
因着是離別前的最後一頓,鄉親們顯然有些依依不舍。吃了飯後,幾個嬸娘表嫂還在拉着她繼續絮叨。
“華年媳婦,回去要好好照顧自己啊。”
“嗯嗯,謝謝表嫂。”
“有空就常回來看看,俺們盼着你呢,上次你給俺爹買的那個暖爐,你不曉得俺爹多喜歡!”
“好的好的,下次有好東西還給你們帶。”
“這是俺們家的土雞蛋,營養足,你帶回去吃。”
“謝謝舅媽,不用了。”
“那可不行,這城裏買不到的!”
“那您直接給我婆婆吧……”
“錦瑟,華年歲數也不小了,你們倆該要個孩子了。”
“呃……這個……”虞錦瑟真的頭大了,忙轉了個話題,迎着風搓搓手道:“哎呀,今天好冷,哎呀呀,冷死人了。”
衆人的話題馬上轉移了,表嫂一摸她的手,道:“俺的娘喂,你的手咋這麽冷!”她拿手給虞錦瑟捂了捂,“你等等。”
她左顧右盼,虞錦瑟好一陣感動,看來表嫂一定是想給自己找個暖水袋或者暖手爐來!心裏忍不住感慨,表嫂啊,你真是我的親人啊!
——誰知表嫂二話不說,直接将她扯到沐華年面前,一個勁将她的手往他的兜裏塞,“華年,你媳婦手冷的跟冰塊一樣,你快給她捂捂!”
虞錦瑟:“……”
☆、第三十一話你玩我?
她趕緊搖頭表态,“不用了表嫂,我不冷了。”
幾個女眷哪裏肯依,圍着她七嘴八舌:“別逞能啦,這山裏冷着呢,你們城裏人住慣了暖氣房,肯定受不了。”見口袋太緊塞不進,她們又不由分說将她的手往沐華年手裏塞,沐華年怔住,看着虞錦瑟的手,眸中閃過複雜的波光,沒拒絕也沒接。
另一個嬸娘笑道:“華年,你們結婚幾年了還有什麽不好意思的。她是你媳婦,別扭扭捏捏,天冷,把她凍壞了可就不好了。”
虞錦瑟的手想收回來,卻被女眷們架着,可那樣空蕩蕩伸在空中,無人接應又顯尴尬。她正想着怎麽脫身,沐華年卻嗯了一聲,伸出手來,将她握住了。他的掌心很溫暖,包裹着她的手,她的眼神倏然不自在的閃爍幾下,垂下了眼簾。
女眷們還在那用過來人的口吻叮囑道:“華年,你媳婦怕冷,估計身子底單薄,氣血弱,回去了你可得好好給她補補,不然到時候懷孩子可就辛苦了……”
孩子?!虞錦瑟哭笑不得,想着這戲也做到了,便要将自己的手抽回來,可沐華年卻牢牢握着,半分沒有松開的樣子,仿佛怕她還冷,他寬厚的掌心還摩挲了幾下她的手背。
她趕緊擡頭,不住給沐華年使眼神——耍流氓啊!握一下就得了,還摸什麽摸!點到為止行不行!誰知沐華年壓根沒留意她,正禮數周全地跟各位親戚道別,她只能在底下瞎折騰他的手,一會拿指尖掐,一會拿指甲戳,只差沒把梅超風的九陰白骨爪學到手,可無論她搞什麽小動作,沐華年就是沒反應。
虞錦瑟一惱,又猛掐了一把,顧忌一圈人都圍着在,她的幅度不好過大,撥來撥去甩不脫,最後只得繳械投降任他牽着。他的掌心貼着她的指尖,溫暖的體溫傳到她的手上,傳來掌心肌膚紋理間細膩的觸感。日頭淺淺地灑下,院子裏幾株水紅色的茶花開得正好,她眯起眼看身畔的他,霎那間有些恍惚,仿佛回到了遙遠的曾經,在那條開滿茉莉花的小道上,他牽起她的手,問她願不願意嫁給他。
那一次,是七年的時光裏,他第一次牽她。那次的狂喜與震驚永不能忘。
而今天,是第二次。隔世經年,人事起伏,歷經愛恨癡怨,嘗遍酸甜苦辣,她卻只感到尴尬與無措。
“走吧,車來了。”虞錦瑟還在發呆,汽車引擎的轟鳴聲中,沐華年已經轉身離開。
她被迫跟着轉身往前走——因為他還牽着她在。
“把你的爪子拿開!戲演完了!”她小聲提醒,把他的手甩開,鑽進了車後座。
汽車發動,車窗搖上,紅牆灰瓦的農家院落逐漸後退。虞錦瑟想,這應該是她最後一次來這裏了吧,摸了摸口袋,塞着幾小包陳皮,那是表嫂做的,她說暈車吃這個會好受些。
想起那一張張質樸而熱情的面孔,再想想後備箱被他們塞滿的土特産,虞錦瑟不由一陣不舍,她随手拆了一包陳皮,放進嘴裏慢慢地嚼,有些酸,她不由皺了皺眉。
身畔沐華年瞧見她的表情,問:“你怎麽了?”低頭瞅瞅她手中的陳皮,道:“不知道的會以為你在服毒。”
虞錦瑟道:“盤山公路我好暈,吃這個胃裏舒服些。”
沐華年問:“那前幾次沒陳皮,你是怎麽來的?”
他是指幾年前她獨自來這裏的事,虞錦瑟又含了一片,這次酸到連眼睛都眯起來了,“就那樣來的呀,一路暈頭轉向,嘔呀吐啊……”想起以前的糗事,她自嘲地笑,“你可不曉得有多慘,整整吐了兩三個小時,膽汁都恨不得吐出來!”
她不以為意地笑,而他卻沉默了,須臾,他出聲道:“謝謝。”
“呃?”她沒反應過來,仍是眯着眼含着陳皮。
“這次我爸的事,還有以前的事,多謝你。”
“呀!”虞錦瑟終于反應過來,“冰塊臉居然會說謝謝?”她彎起唇角笑,“免禮免謝!誰讓你最近良心發現幫了我爸,我們算是互利互惠。”
轉過頭去的沐華年看不出表情,只聽他沉聲吩咐司機,“小餘,把天窗打開。”
天窗敞開,清風吹過,嫩草山花之香随風而入,虞錦瑟的暈車狀态緩解了許多。她慢慢吃着陳皮,待一包吃完後,她輕聲問:“你為什麽要幫我爸爸?真悔過了?”
沐華年的視線落在車窗外,蜿蜒的山路上風景如畫卷般倒退,陽光透過半開的車窗漏進來,明亮與陰影的斑駁交織中,他淡淡的聲音傳來,“沒有為什麽,想做,就做了。”
……
回到g市,虞錦瑟沒來得及休息便直奔公司,再把重要的事處理完後,她馬不停蹄開車去相鄰的z市。
父親虞鴻海前日已從監獄裏出來,按規定被送往z市的某醫院治療。她本打算那天親自去接,可因為沐華年父親的喪事,在山裏耽擱了,最後只得托助理張熙前去。
抵達z市療養院,已是十二點。醫院裏的樓道靜極了,旁的病人都沉沉睡去,醫院的單獨套件病房內,一家三口歷經舛駁離散,終于團聚,回憶這一年多的風雲變故,不禁相擁着潸然淚下。
虞錦瑟在醫院陪了父母整整一天才離開,若不是公司那頭還有成堆的事務等着她處理,她真不想走。
分別之際,晚霞渲染了西邊的蒼穹,潋滟的橘色與耀眼的金色交織在一起,似一副濃墨重彩的遼闊西洋油畫。
父母送她到療養院門口,上車之前,她道:“爸爸,先委屈你跟媽媽在這裏了,每個星期我都會來看你。公司的事你不用擔心,我會好好打理,用心守住tur-3。”
虞鴻海端詳着她,手掌舉起,似想摸摸她的頭發,就如撫摸兒時的那個小小女兒一般,然而他的手漸漸落下,語含欣慰,“我的小丫頭長大了,不再是孩子了……”
虞錦瑟笑笑,最後擁抱了下父母,驅車離開。
車子風馳電掣般去了很遠,虞媽媽遙遙看着女兒離去的方向,面帶憂慮,“老虞,那沐家的孩子為什麽會突然幫你從牢裏脫身,他究竟怎麽想的?”
夕陽将夫妻倆的影子拉成斜長一片。虞鴻海沉默了一會,意味深長地道:“那小子本來就沒想把我送進去呀。”
片刻,他又笑起來,“他啊,醉翁之意不在酒。”
虞媽媽還在糾纏着那個問題:“你與他,這到底怎麽回事啊!”
虞鴻海道:“這商場上的勾心鬥角,說了你們婦道人家也不懂。”
虞媽媽氣得一甩手,“老頭子,你今晚甭吃飯了。”
……
虞錦瑟趕回公司之時,沐華年正好整以暇地坐在她的辦公室裏。
虞錦瑟一怔,“你在我辦公室幹嘛?”
沐華年坐在沙發上,低頭翻着手中的文件夾,“虞錦瑟,你沒腦子嗎?”
他的臉色不怎麽好看,虞錦瑟莫名其妙,前兩天兩人好不容易和睦相處來着,怎麽他又變臉了?她想不明白,摸摸自己的額上還沒好的包,“我的腦子确實有問題,在你們家摔的!沐總你是不是該支付我兩筆錢,一筆是你私人該給的醫療費以及精神損失費,第二筆是工傷補助,我可是為了幫你這個合夥人的忙才弄成這樣的!”
沐華年被她的強詞奪理噎住,他将手中文件夾丢到她桌上,“《星光游樂園》的策劃案你怎麽能這麽決定?什麽亂七八糟!拍微電影也就算了,還扯上我!”
原來他是為這事不滿,他一向低調的性格,此番要用電影暴露在公衆視線之中,當然沒法輕易接受,但虞錦瑟也不肯妥協,她聳聳肩道:“開會大家統一投票決定的呀,大家都說你是最合适的人選。我們只是想将利益最大化而已,微電影的成敗,對主題公園的影響,也許是巨大的。你十分符合角色的條件,能給公司制造效益,有錢幹嘛不賺呢!”她的口氣愈發理直氣壯,“再說,我同你商量了呀,是你自己讓我做主。那我現在做主了,你幹嘛要推翻,你玩我呀!”
沐華年道:“那是因為,我沒料到你沒腦子到了這種地步。”
咦,怎麽兜了一圈,話題又繞到了這句人身攻擊上?虞錦瑟管不了這麽多,大咧咧道:“随便你怎麽說。”她将簽字筆在指尖翻來覆去地轉,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樣子,“反正合同我已經簽了,我們不能違約。”
她瞧着沐華年漸漸發冷的臉,突然覺得這氣氛太過凝重,打算緩和一下,便眨眨眼湊近他,“哎呀,別那麽固執嘛沐總。現在明星出場費好貴的,一線藝人更是高的離譜。你去演的話,我們既省了一大筆演員的開銷又賺了公園的錢,一箭雙雕啊你說是不是!”
沐華年不願再跟她讨論下去,轉身就走,丢下一句硬邦邦的話:“我情願出這筆錢,找個男一。”
虞錦瑟沖着他的背影喊,“那你自費,可不準動項目的錢。”
沐華年腳步頓了頓,旋即更大步的離開。
☆、第三十二話愛就是忍
夜裏九點,鴻華國際十二樓仍然通明。左邊一間辦公室,虞錦瑟端着咖啡,在上個月的財務報表中頭昏腦漲,而右邊的沐華年,正對着《星光游樂園》的影視劇本皺眉。
門咔擦打開,有美一人,不請自來。
沐華年往門的方向瞟了一眼,目光繼續回到劇本之中,漫不經心地道:“你怎麽來了?”
季弘謠湊到他身邊,滿臉笑容恰到好處的妩媚,将一杯牛奶塞到他面前,“加班沒吃什麽吧,喝杯燕麥牛奶吧。”
沐華年淡淡一瞥,沒接,道:“有什麽事直說。”
季弘謠笑道:“華年,《星光游樂園》的微電影我覺得創意很好啊,而且我們是男女主角呀,你為什麽不肯在電影裏露面?”
“我沒興趣。”沐華年面無表情地道:“如果你想讨論這事,去找虞總,公園宣傳片的事已經全權歸她負責了。”頓了頓,又道:“但我希望你,注意說話的分寸。無論如何,她是你的上級。”
“你讓我注意分寸?”季弘謠盯着沐華年,波光流轉的眸子浮起驚愕與猜疑,許久後,她眨眨眼,将那複雜的眼神盡數斂住,再次露出迷人的笑,“華年,你送我的禮物,怎麽還不拿出來?”
沐華年挑眉,“什麽禮物?”
“那套鑽石首飾啊。”她躬下身去,靠在他椅子旁笑着,“你藏在文件櫃裏,是想給我一個驚喜嗎?如今我發現了,你還不送我?”
沐華年拒絕的很幹脆,“那不是給你的。你想要禮物,自己去挑,喜歡什麽都可以,我買單。”
季弘謠的笑漸漸冷去,宛如一朵在寒風中凋謝的花,良久,她問:“你為什麽總對我這樣若即若離,我到底哪裏不好?”她的神色染上了一抹悲傷,嗓音也含着一絲哭腔,“你就不想想當年,我是為了誰才被九重的人綁架,而且,那一次……”她抓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