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32)
音,“我為他不值!今天這個局面,你們虞家逃不了關系!你們總怪他對你虞錦瑟冷冷冰冰不管不顧,那我倒要問問你們,當初是誰狠狠把他推進地獄?你們虞家的儈子手,自己把人推進地獄,卻怪人家殘忍無情,厲害,真是厲害得緊哪!”
他冷哼一聲,眸中厲色陡現,“沐華年還真算是脾氣好的,換了少爺我,絕對要玩死你們虞家才甘心哪!”
一群人齊齊一愣,而慕春寅一甩手,拽着樊歆頭也不回地走了。
虞錦瑟完全雲裏霧裏,她很想追過去問個明白,可瞅瞅icu裏的沐華年,又只能收回腳步。
……
轉眼,中午十二點了,四十八個小時進入最後的倒計時,随着時間慢慢走到盡頭,不詳的氣息越發濃郁,每個人都神情凝重,等待着兇多吉少的最後一刻。
快十二點半之時,虞錦瑟終于承受不住,時間已經到了,死神馬上要來帶走那個人。她一顆心如被刀絞似的,瘋了一樣猛敲icu病房的門,想要沖進去,其他人如何都拉不住,聞聲趕來的醫生要将她勸走,可她拼命地拽住醫生的衣袖,道:“醫生,求你讓我進去看他一會,我把他喊醒,不然他就真睡着了……”
醫生面有難色:“對不起,虞小姐,醫院有規定,現在探視的時間還沒到,您不能進去。”他低頭看了看腕表,“而且,時間已經到了,看沐總這個狀态……多半希望渺茫了……”
虞錦瑟整個人撲到醫生身上,只差沒拽着醫生的衣領把人家勒死:“求求你醫生,我就進去一會,我去喊喊他,或許他聽得見,求你讓我再試一次……我不能眼睜睜看他去死啊……”
如此僵持了幾分鐘後,虞鴻海給張院長打了電話,醫生這才同意讓虞錦瑟進去。
虞錦瑟慢慢走到床旁邊,床上的沐華年帶着氧氣口罩,身上插着各式各樣彎彎曲曲的管子,虞錦瑟俯身看他,眼淚就那樣啪嗒啪嗒落下來,還沒開口,人已經哽咽,“華年,從前我誤會了你,我跟你道歉……你要是生我的氣,就起來呀,打也好罵也好,別再這樣睡……”
床上的沐華年依然沒任何反應,虞錦瑟的眼淚越落越多:“對不起……我真不知道你為我做了那麽多,對不起……我應該信任你的,在墨爾本的那夜,我聽見你說你愛我,我也聽見你在跟王秘書談求婚的事,是我自己不肯相信……”
“還有,我曉得鴻華成立以來,你很多方面都偏袒我,偏袒虞氏,我心裏知道,但我不肯相信……我固執的對自己說,你只是因為對不起我,因為心有內疚才這麽做,其實你的心表現的很明顯,是我不肯承認……”
“我很後悔,每次你要跟我解釋,我就趕你走,只要你一提過去我就翻臉……我甚至不讓你進我的辦公室,我不該這樣……我真的很後悔……”
“沐華年,別睡了,別睡了,還有很多話你都沒有跟我講,我還有很多不明白的地方,我要你起來親自跟我說清楚,我求你不要這樣折磨我……”
“華年,華年,你起來……你不能再睡了,你媽媽還在外面等你,我還在等你,鴻華的所有人都在等你!你起來,起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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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然而,任她如何凄然泣喊,床上的人依然一動不動,下一刻,醫生走來,将她請了出去,她抓着床旁邊的桌子死活不依,最後三四個醫生連推帶搡,将她推出門去。
門重新關上的一霎,跟着出來的主治醫生搖頭嘆息道:“四十八小時早過了……各位,請節哀。”
虞錦瑟愣了幾秒,陡然癱軟在地上,放聲大哭:“那天,我為什麽要說那麽絕情的話……他說把心剖出來給我,我卻說,永遠也不想再見到他……我為什麽……為什麽要這麽樣說……”
她仰起頭,不停的捶打着自己,凄厲嚎哭:“我殘忍的下了那個咒語,所以,我的報應來了……”
衆人趕緊去拉她,地上的虞錦瑟突然眼一黑,往後一仰,失去了知覺。
☆、第九十二話蘇醒
虞錦瑟醒來的時候,外面的天是黑的,一眼望不到頭的絕望,房間沒有開燈,周身都是黑暗,耳畔有低低的抽泣聲傳來,有一陣沒一陣的,像是最低音的二胡,拉扯着人的心不住的痛,依稀是樊歆的哭聲,虞錦瑟聞聲愈發痛如剜心,腦中反反複複地想着,他不在了,他不在了……
心越痛越不敢睜眼,她寧願這麽一直閉着,裝作是一場夢,只是一場噩夢,睡過就好,睡醒了,她還在鴻華十二樓,一牆之隔的沐華年還坐在那頭,時不時的不敲門直接闖進來,将文件丢她腦袋上,皺眉道:“虞錦瑟,你看看你做的什麽事!”……
她想着想着,眼淚就那麽流出來,一波一波,壓根止不住,旁邊哭泣的樊歆聽見她的動靜,忙道:“錦瑟,你醒了嗎?”
話落的瞬間,樊歆開了燈,瞅着床上的人道:“醒了就好,你昏過去大半夜啦,要不要吃點東西,還有哪裏不舒服嗎?”
虞錦瑟看着樊歆淚流滿面的臉,更是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心痛如刀割,忍着痛艱難開口,“他……是不是……”
然而她的表情愣在下一刻,樊歆道:“他醒了!”
虞錦瑟的淚凝在臉上,“你說什麽?”
樊歆道:“他醒了,熬過來啦!”
虞錦瑟盯着她臉上的淚痕,“那你幹嘛哭?”
“我是喜極而泣啊!”樊歆擦擦臉,“他真的醒了,就在你暈後的不久,醫生都覺得沒救了,可他的眉毛突然皺了皺,有了反應……大家都驚喜萬分,連醫生高興地說,這種情況,真是罕見!”
“他在哪?我去看他!”掀開被子虞錦瑟立即起身,光着腳就往外跑,樊歆跟在她身後喊道:“錦瑟,你等等呀,跑錯方向了!”
……
虞錦瑟去看沐華年時,他仍是在床上靜靜躺着。不過跟之前的昏迷不一樣,這次是昏睡。
因為傷勢過重,他還是在icu病房呆着,虞錦瑟不能進去,在門口轉了一圈,又坐在長椅上繼續守着,一直到下午探視的點到了,她才進去陪了十分鐘。
這一次她發現一個奇怪的現象。
床上的沐華年阖眼躺着,看起來像睡着了,可眉頭一直緊皺,時不時輕輕的顫栗,仿佛在恐懼什麽,嚴重時他雙手緊繃,齒關輕輕作響,似在遭受着難以承受的痛楚,虞錦瑟急忙喊來了醫生,誰知醫生說:“他經常這樣一陣一陣的間歇性發作,你不知道嗎?”
虞錦瑟茫然搖頭,“這……這是為什麽?”
醫生搖頭,“目前還說不準,得等他清醒後有了意識才能診斷,但可以肯定的是,即便是在昏睡,他也是處于痛苦之中。”
虞錦瑟焦急地問:“這種情況會不會影響到他的恢複,讓他醒不過來呀?”
醫生安慰道:“這倒不至于,他雖然睡得不安穩,但身體的各項機能還是在恢複好轉,你無須過于擔憂。”
虞錦瑟懸着的心這才落了地。
……
第二天,沐華年的昏睡情況依舊如此,她在外面呆了一天後,守到下午的點,在那寶貴的十分鐘內,進去瞧了他一會,他在昏睡中不安而痛苦的模樣讓她焦心,她想握握他的手,給予他一點安定與溫暖,可伸到一半又縮了回來——雖然她的手已經過反複清潔消毒,可她仍擔心有殘餘細菌會對沐華年造成感染,于是她忍了忍,将手塞進了自己口袋。
日子就在小心翼翼中度過,到了第八天,傳來一個振奮人心的消息,主治大夫說:“沐先生各項生命體征趨于平穩,狀态越來越好,再觀察一些日子,如果一切順利,就能轉到普通病房,屆時家屬就可以陪伴照顧了。”
這一句話讓虞錦瑟樂了好久,當天下午探望的時間裏,她鼓足勇氣,将消毒了不下十遍的手,握住了沐華年的手指。怕他感染,她只敢虛虛地握住他的指尖——原諒她這個不好好讀書的生物白癡,她以為彼此接觸面積越小,病菌感染的可能就越小,她全然不知道,某些病菌是通過空氣傳播的。
她輕輕捏着他的手,附在他耳朵低聲說:“華年,你真棒!”
嗯,真的很棒,這麽嚴重的傷,掙紮在生死邊緣,能爬回來,确實很棒!
雖然他閉着眼睛沉睡,可她依然做出了一個大拇指伸出的姿勢,在他面前晃了晃,誇贊道:“你總是最好,最厲害的!”
誇完這一句,她不知道要再說什麽,心裏百感交集,擡頭瞅瞅牆上的時鐘,時間到了,她正準備轉身離去,誰知手腕突然一緊——一只手抓住了她。
她一驚,低頭看去,瞬時落入一雙烏黑而幽邃的眸子裏。
她愣在當場,激動到話都說不清楚,“沐沐沐……華年……你你你……醒醒……了……”像得了重度口吃。
沐華年定定瞧了她五秒鐘,道:“你不是去法國了嗎?”他從昏睡中剛醒,聲音微弱,沙啞得不像樣子。
虞錦瑟瞧他說話跟思維都是正常的,沒變成傻子白癡或者失憶,喜得差點喊出來,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盡量将亢奮到發抖的聲音壓得正常一點,“你都這樣了,我怎麽能去!”
沐華年轉動了一下眼珠,而後用命令的口吻道:“去離婚,馬上!”
虞錦瑟想也沒想,便道:“我不。”
沐華年用那種恨不得掐死她的眼神盯着她,虞錦瑟這才反應過來,道:“我跟他又沒有結婚,怎麽離嘛?”
沐華年的表情沉靜下來,像是墜在心間許久的石頭終于落了地,過了一會,他輕輕閉上眼睛,又那樣睡過去了。
這一次,沒有皺眉,五官舒展,睡态安詳。
……
在icu病房又呆了一個多星期後,沐華年轉到了普通病房。
其實虞錦瑟是不想轉的,她想一直把沐華年放在icu病房裏,畢竟icu裏的治療設備以及配備醫生要好得多,可以二十四小時監控沐華年的各種身體指數,一旦有異常,儀器就會自動報警。這對病情的恢複,是極有利的。
但這提議第一個就遭到了沐華年的反對,理由是一個人呆在icu病房太無趣,轉到普通病房家屬可以全天候陪着,當然,這個家屬的前提得是虞錦瑟。
就這樣,虞錦瑟開始了她兢兢業業伺候沐大爺的陪護生涯,喂飯喂藥打針陪護方方面面親力親為。在她全天候無微不至的照顧下,沐華年恢複的很快。醫生說,照這個進度,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出院了。虞錦瑟很高興,伺候也越發殷勤。
當然,除了高興之外,虞錦瑟也有煩心事,只是不敢在沐華年面前表露。
比如何盛秋的事,她還沒想好怎麽解決。雙方都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朵朵也早将她當做了親生母親般依賴,如今陡然生變,她不知該如何面對何盛秋父女,怎麽開口都是那句殘忍的話。
好幾個夜裏,她握着電話,手點在何盛秋的號碼上,就那麽虛虛地若即若離,無數次嘗試,卻沒勇氣撥出去。
最終,虞錦瑟收回了電話,什麽也沒做。
……
這天夜裏,沐華年睡得早,虞錦瑟睡不着,拿手機跟閨蜜們聊天,原本是八卦電視劇某明星的,可聊着聊着,不知怎麽就聊起了“性格與婚姻幸福的問題”。
樊歆說:“兩個性格不合的人如果結了婚,絕對不會有幸福的。”
莫婉婉回了一句:“你在說自己跟慕春寅嗎?”
樊歆說:“我要是跟這種人結婚,那就不是幸不幸福的問題了,是不幸,是折磨。當然了,話也不能說的這麽絕對,比如錦瑟跟沐華年,他們倆雖然性格不合,如今也成了。”
莫婉婉快人快語,“什麽叫成了,當時錦瑟都鐵了心要跟何盛秋去法國的好嗎,要不是出了沐華年這檔子事,虞錦瑟早就是何太太了。”
這一句話後,三人的話題便演變成虞錦瑟該不該跟沐華年繼續在一起。
樊歆的意見是,雖然曾經受了很多傷害,但如今誤會已經解除,兩人就該盡釋前嫌,好好在一起。
而莫婉婉則甚為擔憂,“錦瑟啊,姐擔心你啊,雖然那個面癱帝的确愛你愛到骨子裏,可他性格冷冰冰硬邦邦霸道獨裁大男子主義,還容易多疑猜忌,你确定下半輩子都要面對一個這樣的人?”
見虞錦瑟久久不回,她又發了一句,“錦瑟,你現在究竟是感動多還是愛情多?我覺得你眼下的心态不一定是愛情,畢竟這事對你的沖擊太大了,誰都會感動的痛哭流涕。但你要冷靜下來想清楚,過去的那麽多坎你真能釋懷嗎?歷經這麽多,即便他真的很愛你,可你吃的那些苦,卻是實實在在吃了,你傷痕累累,你确定對他還抱有曾經的那份愛嗎?”
虞錦瑟思索半晌,“現在的确是感動多一些。”
莫婉婉回:“是啊,所以你更得想清楚。感動不能成就婚姻,你們倆的性格不合,即便重新開始,你确定你真的能跟他走下去嗎?即便勉強在一起,最後會不會磕磕碰碰,又成為一種折磨?”又發了一個抓狂的表情,“就拿九重的事來說,雖然九重的确可怕,怕到我老子都繞道走,但你們是夫妻,他就不該什麽事都瞞着你,夫妻一體,有苦有難都同當。他倒好,什麽事都一人扛身上,這到底是為你着想怕你擔心哪,還是壓根就不信任你?”
虞錦瑟默然良久,這也是她一直糾結不安的問題。她不知道該回什麽,最後發了一個無奈的表情:“能怎麽辦?每個人都有每個人的性格,再說,他都為我做到這地步了,我能抛下他不管?”
“得,既然你這麽糾結,我就只問一個問題,你有沒有喜歡過何盛秋?”
虞錦瑟那邊緩了五分鐘,回道:“喜歡過。”相處這麽久,說沒有一絲半點不喜歡,那是不可能的。
“如果這兩男人過去跟你都沒有一絲半點瓜葛,你跟誰在一起更舒服一些?”
“何盛秋。”
“錦瑟,其實你自己知道,你跟何盛秋更合适,畢竟站在柴米油鹽現實生活的立場,情商高,溫柔體貼細致周全而且懂得浪漫與情調的何盛秋,才是适合過日子而且能讓女人感覺愉快的男人。錦瑟,你确定你現在要為了沐華年的感動,放棄一個這麽好的絕世暖男?”
虞錦瑟後面便沒再回了,那一刻的她躺在床上,握着手機沉默良久,最終只是嘆了一口氣。
她真的喜歡過何盛秋,雖然不是轟轟烈烈的狂熱與悸動。但他是除了沐華年之外,她認真想過要白頭到老的人。這些天在醫院陪護沐華年,雖然她對劫後餘生有着巨大的歡喜,但在某個不經意的瞬間,她想起何盛秋,會不由自主的惆悵。
而對于沐華年,她心裏更加沒底,她不清楚如今是報恩還是愛情,她為他做的一切而感動,但對兩人的未來又很迷茫,就如莫婉婉所說,他們是完全不合适的。
除此之外,她去了沐華年的辦公室,還在王禮芳口中得知一件讓她更震驚的事,這事讓她幾個夜裏翻來覆去沒睡着,心裏絞成一團亂麻,想跟沐華年說清楚,卻又怕刺激他的傷勢,不敢開口。
就這樣,這一夜,她在一堆煩惱中睡着了。
她不知道,她睡着後,起身給她蓋被子的沐華年不經意看到了她與莫婉婉的聊天記錄。黑暗中他睜着眼睛到淩晨四點。
☆、第九十三話病痛
翌日清晨,沐華年睜眼醒來,發現旁邊的陪護床空空的,虞錦瑟不知道去了哪。
聯想起昨晚虞錦瑟與閨蜜們的交談,沐華年眼中掠過焦急不安,迅速起身,正要去拔手腕上的針管時,門被推開了,虞錦瑟站在門外,拎着兩手的袋子,驚訝地問:“華年,你幹嘛去?”
沐華年一瞧見她,緊繃的臉瞬時松了下來,口氣卻并不好,“去哪了?”
虞錦瑟晃晃手中的袋子,“去給你買吃的了,醫院的早點吃膩了,給你換一點其他口味的。”
她從袋子裏掏出飯盒,将熱騰騰的食物一樣樣擺了開來,“哪,你喜歡吃的皮蛋瘦肉粥,翠雲居的蛋卷,還有鹹豐記的小湯包。”她舀起一勺粥,送到他嘴邊,“趁熱吃。”
沐華年沒張口,抿着唇,好半天後道:“以後出去要跟我說一聲。”
虞錦瑟笑道:“我見你睡的那麽香,不想打擾你的美夢嘛。”
沐華年按住她的手,“昨晚,我見你發了好久的短信,以為你又要玩失蹤了。”
虞錦瑟解釋道:“怎麽會,我只是跟樊樊她們聊天而已。”
沐華年緘默片刻,還是将心中疑慮說了出來,“我擔心你,不願意跟我在一起。”
虞錦瑟沒說話,轉身去給沐華年拿餐具。
見她沒回應,沐華年的緊張再度回歸,他盯着她,似乎想從她的臉上尋出點蛛絲馬跡,“你還想去法國?”這話問的委婉,可擔憂卻極明顯,他擔心她會回到何盛秋身邊。
虞錦瑟搖頭,“沒有啊,你亂想什麽呢。”
沐華年問:“那你晚上為什麽睡不着?”
虞錦瑟擡眼望他,正色道:“沐華年,我們談談。”
沐華年颔首,“好。”
她目光從未有過的鄭重,“華年,過去我确實不夠信任你,如果我當初肯聽你的解釋,如果我當初選擇相信你的話,我們之間不會有這麽多波折——這事,我有責任,我向你道歉。”
沐華年微微一怔,似沒想到她突然說這些,而後道:“你對我,永遠不需要道歉。”
“不,錯了就是錯了,勇于承擔是必須的行徑。不論你我。”虞錦瑟說完這句,又道:“我問你,九重的事你為什麽從來不說?”
沐華年靜默片刻,道:“你是女人,這麽危險的事,我不想你摻和進來。”
虞錦瑟颦眉,“你知道這句話給我什麽感受嗎?一,你對我有性別歧視,因為我是個女人,你便斷定我天生嬌弱就該受保護,但實際上我不是。二,你不信任我。你不相信我的能力不相信我的膽量,你自以為是的将我屏蔽在此事之外就是對我的保護,你從沒問過我的意見,從沒想過要跟我溝通,你更沒有想過我願意跟你站在一起,同甘共苦,并肩作戰。在你的心裏,妻子只是拿來做溫室的花朵,而不是共同承擔人生起落的伴侶。”
沐華年抿唇,沒答話。
虞錦瑟又問:“我再問你,那些年,你對我不理不睬,真的只是因為九重的事,才不敢暴露我們的關系嗎?”
沐華年沉思半晌,颔首,“是。”
虞錦瑟再問:“你确定?”
沐華年再颔首。
“呵。”虞錦瑟一聲短促的笑,“沐華年,你是什麽樣的人,你自己不清楚?你會因為一個對手而幾年不理自己的妻子嗎?好,就算你他怕動我,就算你身邊有九重的卧底,可是咱夫妻兩關上門來,大不了半夜裏躲進被子裏商量對策,誰會知道!若你愛我,若你是個正常人,你根本不會用這種方式應付!你這樣,說明兩個問題,第一,你根本就不愛我,你沒有誠意跟我在一起,所以你讓我無限的遭受你的冷暴力,第二,你另有所因,九重只是你的借口!”
沐華年的眸光霎那一緊,卻仍沒答話。
“呵!”虞錦瑟嗤笑:“到現在你還不肯說!好,那我來說,或許你躲避我一半是因為九重,但另一半,是你根本就不想看到我!你千方百計躲進書房躲進公司躲進一切看不見我的地方,你根本就是害怕跟我呆在一起!”她猛地擡頭逼視沐華年,目光灼灼如炬,“沐華年,我說的對不對?”
沐華年表情依舊沉靜,眼神卻在不自然的閃爍。
“你到底要瞞我到什麽時候?”虞錦瑟搖頭一笑,唇角有苦澀,她陡然站起身,擡高聲音,将包裏的東西掏出來重重甩到地上,“沐華年,這是什麽!你回答我!”
沐華年瞅着地面,雪白的地磚上,幾個藥瓶子骨碌碌滾的老遠,四份病歷淩亂地攤在地上。虞錦瑟指着病歷道:“不要再瞞了,我去過你辦公室,去過你家,我跟你媽談了很久,關于你的病情!你瞞了我這麽多年的病情!”
沐華年的臉瞬間發白。
虞錦瑟眸中有失望,“我覺得我們沒有必要再談下去了,我想敞開一切跟你談,但顯然你沒有誠意。那算了,就這樣吧。等你傷好以後,我們各奔東西。”
虞錦瑟幹脆利落地撂下話,轉身朝外走。
沒走兩步,病床傳出輕輕簌簌的搖晃聲,似乎有人下了床,緊接着她整個人被一雙手臂從背後緊緊擁住,沐華年的聲音從後頸處傳來,“錦瑟,別走……”他的聲音含着一絲惶然,“我會治好我的病,我會打開我的心結,不會再那樣對你……”
虞錦瑟腳步頓住,“什麽心結?外婆?”
“是。”
“病到什麽程度了?”
“每夜失眠,閉上眼就看見外婆,反複做着同樣的夢,夢見外婆扭曲地躺在血泊裏……或者她張着嘴,對我流淚,說我對不起她……心髒會劇烈的絞痛,沒法呼吸……”
他的聲音漸漸有些怪異,似乎在忍着什麽痛:“錦瑟,我沒法控制這一切,每次我想要好好對你,想要靠近你……它就開始折磨我……錦瑟……我不止千萬次下決心要走過那個坎,可是……我……”
沐華年忽然沒再說話,虞錦瑟扭過頭,就見沐華年臉色蒼白,渾身繃得緊緊的,一手用力按着胸口,像是被人卡着了脖子,呼吸艱難,似在承受着極度的酷刑,他倚着牆壁慢慢往下滑,虞錦瑟一驚,“你怎麽了?”
沐華年說不上來話,一只手卻仍牢牢将她握着,忽然整個人猛烈一顫,暈厥過去。
虞錦瑟吓蒙了,抱着他拼命大喊:“來人哪!醫生!醫生!”
半個小時後,沐華年躺在床上,虞錦瑟在一旁守着他。
診斷結果是嚴重心絞痛導致的暈厥,醫生翻看了沐華年過去的病歷,對虞錦瑟說:“他這是情緒劇烈波動引起的心絞痛,他的病史很長,起碼有五六年,從幾本不同的病歷顯示,他的病斷斷續續經過了幾個不同的階段,時好時壞,但總體已經到了非常嚴重的地步。”
虞錦瑟一驚,“很嚴重?”
“是,照他的病歷來看,他最嚴重的時候在前兩年,幾乎每晚都要承受這樣的痛苦。”
“心絞痛到底是怎麽樣的疼痛?”
“嚴重的心絞痛是胸骨體上段或中段之後的壓榨性或窒息性疼痛,可伴有瀕死感。”
“瀕死感?”虞錦瑟被這三個字眼吓得心驚肉跳。
“對,因為太痛苦……無法形容的窒息,劇痛,不能動彈,感覺人随時都會停住呼吸而死。”醫生搖頭嘆氣,“旁人受一次都受不住,而他的症狀還是每夜數次,情況太嚴重了。”
“每夜數次?”虞錦瑟嘴唇顫了顫,“這麽痛苦,他每天晚上還發作很多次?”
“是的,常人一次都承受不住的折磨,他在每個夜裏要來回承受許多遍,而且還承受了這麽多年——可以說,這種感覺,生不如死。”醫生的眼裏有憐憫,“所以,請你體諒他的痛苦,不要再刺激他,他本來就傷勢未愈。”
“為什麽,他為什麽為得這麽可怕的病?”
“病歷顯示根源是心理疾病引起。”
“心裏疾病?”
“對,這種病會因心理疾病,情緒激動,勞累等一切原因引發,我們只能暫時用藥物穩定他的情況,但你想要根除,心病得心藥治。”
醫生又囑咐了一番才離開,虞錦瑟腦中亂如麻,撥了一個電話出去。
那邊很快接通,虞錦瑟開門見山地問:“王秘書,華年有心絞痛的病,你知不知道?”
“心絞痛?”王秘書有些茫然:“我不知道啊,怎麽會有這種病。”
“他得了很久了,只要入睡就發作,因為太痛苦,每晚都沒辦法睡。”
王秘書想了一會,倏然道:“原來是這樣,難怪他經常在辦公室通宵工作也不肯回家……”過了一會他想起了什麽,“對對,我曾在一次半夜加班時見過他痛苦的模樣,當時情況非常恐怖,可吓壞我了,他臉色慘白,捂住胸口,一只手不停地抓着胸口與咽喉,似乎被人用力掐住脖子般窒息,臉上大顆的汗往下滑,整個人僵硬地蜷在椅子上縮成一團,渾身發抖顫栗,沒法動彈,所有關節繃得青白,像在承受着世上最極致的刑罰……是不是這種症狀?”
他具體而生動的描述,像一把尖銳的刀剖開虞錦瑟最敏感的感官,她不敢想象,在過去那麽多的日子裏,沐華年每晚上都經受着這樣一遍遍來回的酷刑,她緊緊閉上眼,道:“是。”
王秘書那邊也沉默了好一會,聲音有悲憫,“事後我曾問過他,也催他去醫院,他卻輕描淡寫的說只是累到了,不願多談……沒想到,沒想到他竟然……難怪他這些年背着公司裏的員工一直不停地跑醫院……我問他哪裏不舒服,他卻只是轉移話題……而且不許我向外透露……”
“好的,我知道了,就這樣,拜拜。”既然王秘書對此事知曉不多,便沒有繼續通話的必要,虞錦瑟挂了電話。
她坐在那想了很久,半小時後,她托護工臨時照看一下沐華年,而自己則進了另一家診室。
☆、第九十四話慈悲
在這家全g市最負盛名的心理疏導室內,虞錦瑟将沐華年的情況跟心理醫生全盤托出,楊醫生聽完後,提出一個古怪的問題:“你想幫他?”
虞錦瑟莫明,“當然,不然為什麽我要求助您?”
楊醫生道:“好,既然你明白這一點,以後你就盡量減少對他的責怪,因為他的這個病,你們每個人都有責任。”
“怎麽說?”
“這是一個嚴重的心理問題,我們從頭到尾梳理一遍。從你給我的信息來看,沐先生是個重感情的人。他兒時遭受種種貧困不幸,如果不是有外婆照顧,未必能活到現在。這些年,他與他的外婆相依為命,他們婆孫都是彼此的唯一,這種感情,是我們這種有父母爺奶一幫親戚疼愛的人無法體會的。他雖然有父母,但他心裏認定的至親只有外婆一個,可以說,在認識你之前,外婆是他的全部,可你們奪去了她,這對他來說是種雙重打擊,感情上他失去了至親,淪為孤兒,而精神上,他的信仰他的動力都毀之一旦,他的世界崩塌了,你讓他怎麽接受得了?”
“更讓他無法接受的是,這事是因你而起,不論你父親當時是有意還是無意,他都是兇手,但他這麽做都是為了你,所以,你是這件事的根本因由。”
“所以問題就來了,對于你這樣的間接兇手,他該怎麽做呢?他愛你,他不會報仇,可是老人家的死折磨着他,就他描繪的那句話來說“夢裏的外婆扭曲着躺在血泊裏,張着嘴對他流淚”,你注意一下扭曲這個詞,還有張着嘴這個細節,就能體會到外婆跳樓那一幕對他的致命打擊,這是非常凄厲血腥的畫面,他的記憶裏從此就被烙印上那一幕,時刻像放電影一樣猙獰地浮現在腦海,地上都是血,扭曲的身體,絕望的臉,張着嘴流淚,好像有什麽話想說,卻再也說不了……換作你,是你的父母你的至親那樣慘死,你受得了嗎?”
虞錦瑟這種連殺雞都不敢看的人,哪敢想象一個大活人慘死在地上的場面,而且還是自己血脈相連的至親,她搖頭。
“所以将心比心,你不要覺得是他小氣,是他跨不過這個坎,這事太大了,這世上沒人能随随便便一筆帶過,所以,你要理解他的痛苦。”
虞錦瑟點頭。
楊醫生接着分析,“一般人遭受痛苦,會選擇宣洩來緩解負面情緒。按你們的情況來看,他的痛苦來自你們造成的傷害,一般暴力點的人會選擇複仇發洩,理智點的就報警抓對方坐牢。但顯然這兩點他都做不到,因為兇手是你父親。于是他選擇将一切感受埋進心底,遠走英國。在英國,這種痛苦并沒得到有效的疏導,可他對你的愛戀卻一直強烈存在。所以矛盾就來了,一面愛,一面恨……或者,他從沒有恨過你,他只是不能釋懷外婆離世對他的傷害。”
“這種傷害持續不斷地他在心裏擴散,沒有地方排解,最後就變成噩夢,他夜夜夢靥,在對老人的愧疚裏拼命折磨自己,可他還是想跟你在一起……但一旦面對你,他又覺得對不起外婆,他沒有報仇,還跟兇手在一起……強烈的負罪感讓他不由自主想起那些夢,最終形成一個惡性循環……就這樣,所有的負面情緒累積在一起,不斷刺激他的心智,再加上他高強度的工作,身體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