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學校統一安排的住處是一棟廢棄的沒人住的寝室樓，裏面又冷又潮，還散發出一股讓人惡心的黴味兒，走廊裏陰森森的，總覺得随時會有可能發生什麽恐怖的事情。
在這個雪不停歇的冬天，這棟年久失修的宿舍樓并沒有供暖，暖氣摸上去是冰手的，用電取暖更是不可能，因為電路老化，就連燒水都會跳閘，更何況是更大功率的用電器。住宿條件如此的差，有留校的學生去找學工部，學工部的一位冷漠的老師表示現在放假了沒辦法解決，學生們吵吵嚷嚷的很是不滿，可鬧了一段時間，學校一如既往的冷漠。
盡管如此，住宿問題總要解決，于是搬進來的又都陸續搬走了，不知是回家還是另謀住處，很快，原本六人住的寝室就又只剩下卓沐陽一個人了。
從打工的餐廳回來又困又累，房間裏冷得就像一個裝死人的冰窖，根本沒辦法睡覺，他不想再堅持了，可又囊中羞澀，于是忍不住給姜旭打了個電話，想要尋求一些幫助，畢竟姜旭跟他開了口。
姜旭大概是個天使吧，聽他訴完苦，二話沒說給他找了個住的地方，是距離他打工的餐廳很近的一個還算寬敞的老房，姜旭說這是他二姨家的房子，在等拆遷，所以沒交取暖費，不過電路沒問題，可以點油酊，還能做飯燒水，條件雖然艱苦了些，但至少要比學校提供的宿舍強。
這裏雖說是個老房，可四處還是非常整潔的，卓沐陽的內心很是感激，但他自己過得也是捉襟見肘的日子，下學期的生活費還沒着落呢，就等着打工的餐廳發薪水。當他磕磕巴巴的提出自己沒錢繳房租的時候，姜旭笑了，兩個酒窩似乎閃着光，擺着手說：“我又不要你的房租。”
卓沐陽覺得姜旭太好了，一時情緒激動，想都沒想就給了姜旭一個大大的擁抱，這裏像一個家，他嗅着姜旭身上好聞的味道，一時間沉溺了。
“謝謝你。”三個字卡在嗓子裏，聲音小得很。
可能姜旭怎麽都沒想到卓沐陽會有這般熱情的表現，呆愣愣的僵在那裏，動都不會動。
年輕人的喜歡，并不需要多說太多的話，一次及時的雪中送炭就足夠讓情感發酵。
他們在一起了，心照不宣的幾乎都沒有用到彼此的表白，擁抱過後卓沐陽抖着手去抓姜旭的手，姜旭沒拒絕，只是反而握得更緊了。那一刻，卓沐陽想起姜旭說他不喜歡女孩子的意思了。
“卓先生，您都好久沒點外賣了。”江緒将手裏拎着的一兜子餐盒遞給卓沐陽，順口說了一句。
卓沐陽自從那次開完同學聚會之後便大病了一場，先是咳嗽，然後發燒，每天躺在床上呻吟，他自己一個人生活，沒人照顧，想起來的時候抓一把藥吃，想不起來就倒在床上昏昏欲睡。病了好幾天，直到今天才有些起色，他覺得餓了，喊“Alei”點了個外賣，沒想到竟然又是總來他家送外賣的小夥子來送的。
卓沐陽的頭發亂蓬蓬的，臉上大概也毫無血色，江緒見他這幅鬼樣子，便忍不住問他道：“您生病了？”
“嗯……感冒了。”卓沐陽的喉嚨還有點痛，說話就嘶着聲音。他游魂似的進了屋子，把外賣放在書桌上，不小心碰了鼠标，暗着的屏幕一下子亮了起來，“Alei”的寫作協助系統還在幫他敲字，實在敬業。他自己都漏了好多沒看了，這幾天沒什麽精神。
“吃藥了嗎？”江緒在門口問他。
“吃了。”
“您這樣子不行啊，我送你去醫院吧。”江緒說着話就進到屋子裏來，萬分焦急地對他說。
“不用不用，我都好差不多了。”
卓沐陽搪了一下，江緒紋絲不動的站在那裏，他怎麽可能敵得過這個總是在幹體力活的小夥子，于是他到底被挾持這送去了醫院。
小夥子只有電動的摩托，他被安排坐在了後座，又被強制扣着手抱住他的腰。
江緒的腰上幾乎沒有贅肉，僅隔着一件T恤，便能觸碰到他健碩的腹部還有他灼熱的體溫。他身上交雜着各種飯菜的油膩味道，卻不知道怎麽竟然有些好聞，大腦雖然昏沉，卻能聽見耳邊的風在呼呼作響，卓沐陽竟然在他身上找到了當年和姜旭談戀愛時的安全感了。
兩人就親密無間的行駛在公路上，夏日的微風與烈日正見證兩顆年輕的心的碰撞。
大夫說卓沐陽再不來就要發展成肺炎了，他本來是不在乎的，可當他看見江緒露出來的急迫的神情時，竟然有些心動。很巧的是，他的每次心動，都伴随着別人對他無私的關懷與幫助，大夫說得話他幾乎都沒在聽，而是把注意力全都集中在了江緒身上。
他們的名字音同字不同，性格都是很陽光的那種，是不是叫這個名字的人都有這種特性呢？
打完針回家，卓沐陽自覺腳步都輕快了些，江緒下廚給他煮了白粥，再配上外賣裏帶的小鹹菜，用托盤端到餐桌上。
卓沐陽對着電腦存稿子，江緒站在他的身後看了一會兒，才問道：“您原來是位作家啊。”
“啊……談不上，就是一文字工作者。”卓沐陽在讓他心動的人的面前竟然謙虛起來。
“您可真厲害，我就沒念過什麽書，只會做些體力活。”江緒挺自卑的說，“你剛打完針，吃點東西吧，我得走了。”
卓沐陽這才意識到江緒為了他已經有大半天沒工作了，他對江緒說了聲謝謝，起身把他送到門口，“今天多虧了你，有空過來玩。”
“嗯。”江緒手裏拎着自己的安全帽，瞥眼看見書桌上擺着的小音箱，便問：“這是什麽？”
“啊，智能音箱。”
“能幹什麽？”
“Alei。”卓沐陽決定示範給江緒看看。“唱首歌。”
“Alei”的呼吸燈閃了閃，說：“好的，主人，下面為您播放周傑倫的《彩虹》。”
經歷了那晚的難過，卓沐陽現在連這首歌的名字都不想聽，還不等“Alei”播放，便說：“下一首。”
“好的，主人，下面為您播放張衛健的《你愛我像誰》。”
火氣蹭得從卓沐陽的腦子裏膨脹，“Alei”究竟是怎麽了，為什麽突然間開始繞着他最不願意聽到的歌曲出不來了呢？還不等他發脾氣，江緒卻像發現新大陸似的，說：“這個好厲害。”
音樂聲開始響起，卓沐陽喊了停，順嘴說道：“還能買東西啊，訂外賣什麽的，就是智能家居的小幫手。”
“很棒，等我有錢了，我也買一個。”
聽江緒這麽說，卓沐陽突然間想起自己淘汰的那些，便翻出來給了他一個：“這個其實也有差不多的功能，你拿着用吧。”
“那怎麽好意思？”江緒說。
“為了感謝你陪我看病。”也是想幫一把這個勤奮的小夥子，想想自己大學時的那段經歷，再看看他一人兼職好幾份工，不免會産生共情。
江緒的臉紅了，低着頭說了句“謝謝”便離開了。
卓沐陽一邊喝着粥，随手打開了這幾天疏忽管理的微博。在意料之中的是，他的這篇小說又掀起了新的風潮，微博上的同人作者和畫手紛紛貢獻上自己的文章和畫稿，他所在網站的論壇上還開了好幾個帖子來探讨劇情，相較于上一篇小說剛開始沒落後面爆紅，如今一路飄紅的數據讓他的病都好了一半。
他拿起手機對着粥拍了張照片，發微博說：“最近生病沒上線，就只能喝粥了。大家對于我的新小說還滿意嗎？”
不用想，微博剛發出去而已，評論轉發點贊就像潮水一樣湧向了他。
“大大注意身體啊！”
好的。
“大大，新文太好看了！每天等更新等得我好焦躁！！！！我想問下男主角被女主角害得受傷後到底死沒死啊！！！！我覺得他和男二才是真愛啊！”
等等？男主受傷了嗎？他自己錯過了多少劇情啊。
“只喝粥好可憐啊，想給大大送滿漢全席！新文特別好看，我又沖了好幾百給你打賞，碼字辛苦了，生病了都還堅持更新。”
碼字不辛苦，他有“Alei”。
卓沐陽嘴角含笑，心情大好，将一碗粥喝了個幹淨。
手機突然來電，讓卓沐陽的閱讀中斷了，“催命鬼”三個字出現在手機的屏幕上。卓沐陽接起來，小鹿關心的問他：“鳥大，你生病了呀？”
“嗯。”
“注意休息啊。”
“沒事的，今天去打了針。”
“那就好，那就好。這周日全天和下周一上午您有空嗎？”
“什麽事？”卓沐陽起身把碗碟放進洗碗機，按了一下清洗鍵，洗碗機開始工作。
“我們主編想跟您談談您這篇小說的影視化的事情，您看下周一上午有空的話，方便來一趟嗎？”小鹿問道。
“好啊。”卓沐陽答應道，“那這周日呢？有什麽安排？”
“張州市圖書館想舉辦一個小講座，想請您講課，講課結束後，會有兩個小時的簽售，您要是同意的話，我就去安排。”
卓沐陽自不會放棄每一個抛頭露面證明自己的機會，很愉快的答應道：“好的。講座圍繞哪些方面？”
“嗯……”小鹿想了想，說：“寫作技巧以及構思啊，人物設定這些，簡單談談就行，最重要的是和讀者有個近距離的接觸，這樣對你現在連載的小說也有一定的幫助。”
要是換做以前，卓沐陽可能會覺得頭疼，可是現在有了“Alei”，他覺得這一切都不在話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