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我很感謝他為我做得那些事情。”卓沐陽說，“我們在一起之後，他對我很好。”
“你們……是戀人關系？”江緒那張黝黑的臉上帶着驚異的神色，被卓沐陽家裏昏黃的燈光襯得竟有些可愛。認識也蠻久了，卓沐陽今天才好好觀察他，微長的頭發帶着些自然的卷度，雙眼皮很深，睫毛也很長，在燈光的映襯下在眼皮上垂出一道影子，他的嘴角微微翹起，一笑起來就露出一排整齊的白牙來，他的眼睛看起來特別純真，就像個不經世事的孩子似的。
這讓他想起了姜旭。
“是。”卓沐陽承認之後問江緒，“那你覺得奇怪嗎？”
江緒搖搖頭，說：“我見過的，我有一個客戶也是……嗯……你說的這種關系。”江緒小心的措辭，生怕有哪裏說得不對。“其中一個坐輪椅，總是一臉陰沉，另外一個就特別照顧他。我就覺得他們挺好的，沒哪裏不對。”
卓沐陽松出一口氣來，也算自己給江緒打了個好基礎。在他給江緒打了個電話之後，這個年輕人竟然答應過來陪他，聽說他喝了酒，還給他帶了些粥和饅頭這類容易消化的吃食，一臉拘謹的說，希望他別嫌棄。
“你不介意就好。”卓沐陽說。
“不介意的。”江緒急切地問道：“後來呢？”
“後來……”卓沐陽沉默了半晌用來思考該怎麽說才好，直至他又看見江緒那雙清澈的眼睛時，他說：“我們在一起差不多四年了，畢業之後有一天晚上，他回家的路上出車禍死了。”
“啊？”江緒驚訝地問道。
“當時他闖了紅燈，車速飛快，還撞了三個人。緊接着，他的車和護欄發生了嚴重的碰撞，他當場死亡。我記得警方當時還在微博上發了警情通報，因為有網友看見視頻懷疑他酒駕或者毒駕，輿論鬧得沸沸揚揚的。”
“你當時一定很難過。”
卓沐陽把臉埋在手裏，深深的嘆出一口氣來，“是的，但是因為見不得光的愛情，我沒辦法去殡儀館看他最後一眼，就只能在他下葬之後去墓地看他。”
“嗯……”
“他是我的初戀，對我很好，我很想他。”說着，卓沐陽就哭了，淚水順着指縫流下來，“我最近總是能夢見他……轉眼快一年了。”
江緒遞給他一張紙巾，說：“人死不能複生，你要早點從這種悲傷中走出來。”
卓沐陽擡起頭來，眼睛紅紅的，他直直地盯着江緒，雖沒有去拿那張紙巾，可卻穩準無誤的抓住了江緒的手，因為一股不得不去表達的情緒湧上了他的心頭：“江緒，你對我這麽好，除了他，就只有你對我這麽好了，你願意跟我在一起嗎？”
江緒被他的舉動吓到了，瞪大眼睛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才好，“我……我……”
“你不願意是嗎？”說着話，卓沐陽的眼淚就又下來了，“我不把你當他的替身，我只是想有個人陪我，照顧我，你看，這麽大的房子，裝修這麽好，只有我一個人住，我雖然不出去工作，但我寫得小說很賣座，錢會源源不斷的來的，連你都不用那麽辛苦了。”卓沐陽說話有些語無倫次了，內心的某種恐懼占據了他，只想讓心中多有一個人來陪着他驅散這種恐懼。
“太，太突然了，我不知道……”江緒顯然還是驚慌的，但比剛才要好些了。“而且，我辛苦也是為了養家糊口，我家裏還有個行動不便的哥哥。”
見對方顧左右而言他，言語中并沒有明确拒絕，卓沐陽大着膽子朝着江緒親了上去。
月光柔和的從窗戶照了進來，就像一種**劑讓卓沐陽的腎上腺素飙升，他的心髒厲害得跳着，眼前似乎也出現了幻影，那個人，分明就是已經死去了的姜旭。他再次被吓到了，還不等江緒躲閃，自己先行離開了，他懊惱的站起來在地上晃圈圈，神經質的跟江緒說對不起。
江緒起身拉住他，“卓先生，你冷靜些。”
“對不起……我，我以為……”
“沒關系。”江緒鉗住他的胳膊，“時間久了就會好的，你坐一下，我去給你倒杯水。”
卓沐陽不安的看了半晌江緒，然後點了點頭。江緒到廚房找到冷水壺和玻璃杯，從口袋裏拿出一片藥，放進杯子裏，注滿水後等藥溶解了，才把水端了出去。
“他很喜歡唱歌，吉他彈得特別棒……”喝完水，卓沐陽往懷裏揉了個抱枕，眼睛空洞的望向窗外，絮絮叨叨的說起了往事。
“哦？”
“他笑起來很好看，性格軟乎乎的，好像卡通片裏的小熊。”
“您念書多，這形容用得真好。”
“沐陽，這首歌我唱得好聽嗎？”姜旭的眼神裏充滿了期待，這樣問卓沐陽。
“特別好聽，如沐春風。”卓沐陽搜刮遍了大腦，找出這麽兩句話來誇姜旭。
“你就只知道奉承我。”姜旭抱着吉他，被戀人的誇獎弄得他臉上飛起了紅暈，他又不敢用這種神态去面對卓沐陽，就覺得特別的害羞，只能靠微微低着頭來掩飾自己的窘态，“我再給你唱首老歌吧。”
“好。”聽姜旭唱歌，大概是他忙碌生活中最為美好的點綴。好幾份兼職工作占據了他的課餘生活，學習顧不上，上半學期雖然只挂了一門，可大部分都是低分飛過。而且這一門對他來說巨額的重修費用讓他不得不去正視學習這件事，而上課認真聽講是他利用僅有的時間唯一能做得事情。面對巨大的壓力，他只能從姜旭身上汲取一絲絲的安慰，與他在一起的日子，快樂是伴随而來的。
只見姜旭流暢的撥弄了幾下琴弦，清了清嗓子，對着卓沐陽唱起了這首很老的情歌：“難以忘記初次見你，一雙迷人的眼睛……”剛開始唱第一句而已，他的嘴角就不自覺彎出個弧度來，這單純的笑容裏就像裹了蜜糖一般，甜得卓沐陽都醉了。
“在我腦海裏，你的身影，揮散不去……”唱着沒兩句，姜旭的笑意更大了，他的歌聲裏伴着笑聲，是從心裏發出的由衷的歡喜。
“握你的雙手，感覺你的溫柔，真的有點透不過氣，你的天真，我想珍惜，看見你受委屈我會傷心……最怕我自己會愛上你，不敢讓自己靠得太近，怕我沒什麽能夠給你，愛你也需要更大的勇氣……”
卓沐陽不像姜旭那麽會唱歌，只能笨拙的跟着他哼哼，哼着哼着，沒注意的時候，便被姜旭親了一下，他自己沒覺得有什麽，他們也經常做這些親密的舉動，可是姜旭卻先紅了臉，直到唱完整首，臉頰上的那一抹緋紅始終沒有消失。
氣氛一時間暧昧了起來，兩個人的臉在這時慢慢貼近。
可還不等他們有什麽更出格的舉動，同寝室的尚飛推門進來，卓沐陽被吓得彈出去離姜旭很遠，慌亂之間，竟看見姜旭露出些失落的神色。
“你們練琴呢？”
“嗯……”卓沐陽慌張的答應道，他和姜旭的關系不能被別人知道，畢竟拿不上臺面。
尚飛大大咧咧地說：“卓沐陽你除了上課和出去打工，每天就和姜旭泡在一起，不知道的還以為你們搞對象呢？”
被戳中了心思的卓沐陽趕緊解釋道：“你可別瞎說，我倆就好朋友關系。”實則欲蓋彌彰。他說這話的時候，不自覺的将目光瞥向姜旭，姜旭的臉上寫滿了失落，他很是不開心了，抱着吉他站起身來，說：“我還有點事兒，先走了。”
卓沐陽慌張了，站起身來跟了出去，他們兩個的寝室就住隔壁，走不到兩步路就到了，還不等他解釋，姜旭啪嗒把門給甩上，又落了鎖。
走廊裏人來人往的，卓沐陽總不能趴在門上跟他道歉，又怕弄巧成拙，只是想着回來給姜旭發信息吧。可是回到屋，尚飛神神秘秘的坐在他身邊，悄聲地問：“我說卓沐陽，你是不是真的跟姜旭搞對象呢？”
“沒，沒有。”卓沐陽下意識的否認道。
“別騙我了，我剛才在門外都看見你們都親上了。”
“……尚飛！”卓沐陽的臉被憋得通紅。
尚飛若無其事地拍了拍卓沐陽的肩膀，信誓旦旦地對他說：“我肯定不告訴別人，都二十一世紀了，搞基就搞基，你怕什麽？”
卓沐陽雖說和同寝室友的關系有所改善，可他卻不相信尚飛說的任何一個字，這個人父親是領導，最會談條件，于是便問道：“代價是什麽？”
尚飛嘿嘿一笑：“你起得早，幫我買一學期早飯。”
“就這麽簡單？”
“對啊，你沒錢，學習又不是頂尖，就頂算是勤快一點吧，我別的也圖不上你啊。”尚飛不顧宿舍不準吸煙的要求，大大咧咧地給自己點了根煙，吸進第一口，便把煙都吐在了卓沐陽的臉上。
“咳……”卓沐陽毫無防備被嗆得直咳嗽，此時尚飛眼中閃出的鄙夷卓沐陽一覽無遺，他将信将疑，可轉念一想再沒別的辦法，雖覺得虧本，可還是答應了。
家庭的困窘本就讓他自卑，但不能因為自己和姜旭的關系被洩露出去徒增事端，如果真的因為這件事被人整天戳着脊梁骨過日子，那他還不如去死。可矛盾是普遍存在的，姜旭對他真的又貼心又好，他實在是舍不得放下，所以現如今，他只能夾緊尾巴做人，免得被更多的人看出來。
“對不起啊，我剛剛被吓到了。”卓沐陽發微信給姜旭道歉，姜旭似乎沒真的生氣，只是說：“确實挺吓人的。”
“嗯，那你別生氣了。”
“行。”
“嗯……另外有點事兒想跟你說。”
“什麽？”
“咱們以後小心點兒吧，被人知道了，傳出去總不太好。”
“……”姜旭先發了一串省略號，之後消息又過來了，“好吧。”
姜旭在學校裏是很受女生歡迎的，卓沐陽之所以有這個自信，是因為他覺得姜旭很顧及這一點，畢竟“男神”之名不容污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