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二天一早, 于秘書剛到公司,就接到傅棠舟的通知,召集各部門主管開會。

寬敞的會議室裏, 傅棠舟西裝革履,定神閑地坐在長條會議桌最前端。

各部門主管匆忙趕到, 搶占後排位置,生怕遲一遲, 就得坐到傅棠舟旁邊。

傅棠舟的椅子轉來轉去, 轉來轉去,于秘書的一顆心也蕩來蕩去,蕩來蕩去。

能在會議桌上左右旋轉的只有老板。

傅棠舟看上去神情自若, 可于秘書知道, 臨時開會, 絕對沒好事兒等着。

不知今天又有誰要遭殃。

傅棠舟擡手看了一眼腕表, 問:“人都到齊了?”

于秘書答:“都齊了。”

傅棠舟的目光掃過會議桌旁一溜排的主管, 他們一個個面色凝重,如臨大敵。

他随手一指右手邊的方經理,問:“瑞卡那邊現在是什麽情況?”

方經理在心中祈禱好半天,沒想到還是被傅棠舟cue到, 心裏苦。

他立刻坐直身子,畢恭畢敬地答:“隆鑫不肯退,C輪還想追加一筆投資。”

“追加……”傅棠舟冷笑,“也得看能不能活到C輪。”

“我們和創始人談過好幾次——”

“合着這幾個月,你們拿着工資在我這兒度假呢?”傅棠舟這話說得不留半分情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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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經理額上冒了些虛汗, 說:“我委婉提醒過他好幾次。”

傅棠舟問:“有多委婉?”

方經理像是挨了一記悶棍,“隐隐約約有提過……”

傅棠舟想把隆鑫趕走,動機很複雜。他投資瑞卡,不光是看中投資回報,更重要的是想借這次投資來了解目前生鮮市場的行情和商業模式。

然而,升幂資本向來和隆鑫不合,隆鑫幾次三番截胡過傅棠舟看中的項目,打亂他的投資計劃,這已是風投圈內人盡皆知的事。

要知道,投資機構之間的矛盾并不是被投資項目的管理團隊能掌控的,這種事情處理不好,後期會成為巨大的隐患。

傅棠舟的眼刀掃過方經理,手指敲了敲辦公桌,思忖片刻,說:“直接撤資。”

方經理驚訝道:“撤資?這項目我們跟了一年,市場前景也好,真要讓給隆鑫?”

最關鍵的是,這項目不成,他這兒就損了一單。

“現在退出,及時止損。”傅棠舟說,“上次有個業務範圍差不多的創業公司,叫什麽?”

既然已經了解了商業運作模式,想要複制就不是難題。

方經理答:“幸海。”

傅棠舟點頭,說:“晚點兒單獨給我彙報。”

方經理長舒了一口氣。

傅棠舟沒有刻意刁難,已是不幸中的萬幸。

現在創業市場蕭條,競争還激烈,東邊不亮西邊亮,有權威投資機構背書相當重要。

升幂資本一撤資,其他投資機構可能也會望風而動,到時候瑞卡能不能捱到C輪融資,真是一個未知數。

創業,想法只是萬裏長征第一步。

升幂資本有非常專業的管理咨詢團隊,這要是全撤了,恐怕瑞卡後面的路難走咯。

傅棠舟又點了幾個經理,聽他們彙報手中項目的投資管理進展。

雖說只是彙報日常工作,也免不了被冷嘲熱諷幾句。

與會人員默默在心底得出統一的結論,傅總今天心情不好,這是拿他們開涮呢——偏偏說的還都是他們的痛點,讓人無力反駁。

會議進行了一個小時,傅棠舟瞥了一眼手表,揮散衆人:“今天就到這兒。于修,你留下。”

衆人一聽,如釋重負,忙不疊撤出會議室,最後一個走的人還不忘把門掩上。

于秘書站得筆直,說:“傅總,您有什麽事兒?”

傅棠舟指尖把玩着一支鋼筆,良久,幽幽開口說道:“你帶手機了嗎?”

于秘書一愣,忙說:“帶了。”

他沒懂這是什麽操作,但老板的話就是天大的指示,不得不從。

他将自己的手機解開鎖,雙手奉上。

傅棠舟飛快地撥了一串號碼,要點撥通按鍵時,指尖忽然頓住,他說:“你來打。”

于秘書不解:“打什麽?”

傅棠舟瞥他一眼,淡聲說:“打電話。”

于秘書問:“打給誰?”

傅棠舟默了幾秒,終于還是說出口:“顧新橙,讓她來我家拿東西。”

他說得雲淡風輕,仿佛只是一件無關緊要的事。

于秘書是在大老板身邊伺候的人,哪能這點兒事都看不明白。

傅總和顧小姐掰了。

于秘書想不通,顧小姐乖巧懂事,從不給傅總添麻煩,她到底做錯了什麽,傅總要跟她分手。

大概是男人喜新厭舊罷了,能在傅棠舟身邊待一年,也算是功德圓滿。

得了指令,于秘書立刻拿出職業素養,替老板下逐客令。

傅棠舟說:“開免提。”

于秘書點頭,撥通電話。

電話在“嘟”了幾聲之後被接通,柔柔軟軟的女聲傳來:“喂?”

于秘書打招呼:“顧小姐,您好。我是于修。”

那邊頓了幾秒,這才問:“有什麽事嗎?”

于秘書冷面無情地說:“傅總讓我通知您,把您留在他家的東西都搬走。”

顧新橙說得挺幹脆:“你讓他扔了吧。”

于秘書看着傅棠舟,在等他的指示。

傅棠舟拔掉鋼筆帽,在紙上寫下兩個字:“沒空。”

于秘書點頭,說:“傅總沒空處理這種小事。”

顧新橙:“……”

她想起了什麽,但不好當面說。

見她不表态,傅棠舟又在紙上寫了三個字:“門禁卡。”

于秘書懂了,他說:“傅總還說,讓您把大樓的門禁卡還回來。”

顧新橙:“我會給他寄過去。”

于秘書望了望傅棠舟,等待下一步的指示。

傅棠舟繼續寫了兩個字:“親自過來。”

還用筆特地在“親自”上面圈了好幾下。

于秘書比了個手勢,表示get。

他嗓音冷硬,狐假虎威道:“顧小姐,請您務必親自來一趟,把東西收拾幹淨。傅總工作很忙,您就不要給他添麻煩了。”

顧新橙沉默幾秒,問:“他什麽時候不在家?我過去一趟。”

傅棠舟寫道:“今天下午。”

于秘書:“今天下午傅總不在。”

顧新橙:“知道了。”

說完,她就把電話給挂了。

電話裏一陣忙音,于秘書愣了會兒神。

總覺得哪裏不對勁,卻又說不上來——傅總幹嘛繞十八個彎兒地通知顧小姐去他家呢?

這疑惑只能壓在心底,不能問出口,這是他作為秘書的職業操守。

傅棠舟将鋼筆蓋合上,說:“你可以走了。”

于秘書想起一件要事,“傅總,下午約了臨源的彭總。”

傅棠舟看他一眼,說:“改天。”

于秘書說:“上次就推了,這次再推……”

也不怕彭總有意見啊。

升幂資本和臨源這邊往來不少,關系一向不錯。總是放人家鴿子,對方肯定會有想法。

傅棠舟吩咐:“明晚幫我訂個席,請他過來。”

于秘書應道:“是。”

于秘書剛要走出會議室,傅棠舟忽然又叫住他。

“傅總,您還有事兒?”

傅棠舟的指尖摩挲着修長的鋼筆筆身,椅子又轉了轉,這才說道:“剛才的事——”

他點到為止。

于秘書心領神會,他說:“傅總,您放心。”

他不是會八卦老板私生活的人。

只不過,傅棠舟以前從未跟他叮囑過這些,今天特地知會他一聲,也不知是什麽意思。

于秘書離開後,傅棠舟站起來,伸手解開襯衫最上方的兩粒扣子。

這屋裏的暖氣是不是太足了?悶得人透不過氣來。

一周前,顧新橙淋了一場冷雨,回學校之後就病倒了。

室長馮薇因為實習提前回校,發現顧新橙縮在被窩裏抖得厲害。

她摸了摸顧新橙的額頭,熱得燙人。

馮薇說:“橙子,你發燒了。要不要扶你去校醫院看看?”

顧新橙咳嗽了兩聲,說:“我吃過退燒藥了。”

本該是軟綿綿的嗓音,這會兒像是含了一把沙在嗓子裏。

再一看,她眼睛通紅,腫得像核桃一樣。

馮薇見她面色蒼白,有點兒心疼,問:“橙子,你病成這樣,你男朋友不管你嗎?”

顧新橙說:“我沒有男朋友。”

語調冷冰冰的,毫無感情。

馮薇懂了,原來是分手了,難怪眼睛腫成這樣,應該是哭了挺久。

馮薇說:“分就分了,你這麽好看,還怕找不到下一個?”

顧新橙沒搭腔,似乎對于“找下一個”并沒有什麽興趣。

她不像傅棠舟那樣薄情寡義,她需要一段時間治療傷口,才能從這段感情的陰影中走出來。

愛得太深,即使能從泥潭裏拔出來,也得脫層皮。

馮薇笑笑,安慰她說:“我沒談過戀愛,我不懂你們。我看網上說,失戀的疼痛等級大約和牙疼差不多。你想想以前牙疼的時候,這才多大點兒事,想開點兒啊。”

顧新橙苦笑,這比牙疼可要疼多了。

有馮薇在宿舍,顧新橙不至于孤立無援。馮薇會給她倒水端茶,還會從食堂給她帶飯。

然而,室友再好,也有照顧不了的時候。

馮薇白天得出去上班,這段時間顧新橙只能一人躺在宿舍裏。

有一次她被燒得口幹舌燥,想去開水間倒熱水。

她從床上爬下來,腳底一打滑,差點栽下去。

那一瞬間,顧新橙忽然懂得爸媽之前說的話:“有個人照應你挺好的。”

她不想告訴爸媽她生病了,他們肯定會心疼她的。

做父母的最大心願就是有個人能代替他們照顧自己的孩子,畢竟父母只能陪孩子走完前半生,後半生的路要是一個人走,該有多孤獨啊。

顧新橙斂下睫毛,傅棠舟這樣的人是不會照顧好她的。

他向來只管他自己的感受,施給她的憐愛,不過是一時興起大發慈悲罷了。

這麽想想,他的确不值得。

這場燒,将顧新橙腦子裏的水徹底燒幹了。

傅棠舟果然像他說過的那樣,不會惦記前女友。

當然,她也不希望他惦記。

她把他的所有聯系方式都拉黑了,完成分手的最終儀式。

從此春秋兩不沾,風月不相關。

這是最好的結果。

一周之後,顧新橙開始着手找新的實習,等待面試電話的時候,意外接到了傅棠舟秘書的電話,通知她去銀泰中心搬東西。

顧新橙并沒有什麽貴重物品遺留在那兒,所以她不想去。

可是她忽然想到有幾件衣物收在衣櫥裏,這種東西扔了怕被有心人偷走,留下又怕被他瞧見。

盡管他們曾經親密無間,可一旦分了手,她并不想讓他和那些東西再有任何瓜葛。

顧新橙特地問好了時間,挑傅棠舟不在家的時候回一趟銀泰中心,順便把門禁卡也一并還了,省得将來麻煩。

她乘地鐵趕到銀泰中心,需要一個小時。

她曾無數次不知疲倦地奔波在這條路線上,現在看來,還挺遠的。

顧新橙刷卡進電梯,又用指紋開了門鎖。

一推門,卻見到傅棠舟的皮鞋就在玄關處。

她一擡眼,只見傅棠舟正站在落地窗前,俯瞰腳下忙碌喧嚣的城市。

他身段筆直,背線挺拔,寬肩窄臀襯得包裹在西褲裏的兩條長腿格外引人注目。

他居然在家?

不是說今天下午不在的嗎?

顧新橙下意識地想離開,卻被傅棠舟叫住:“你來了。”

平穩的語調沒有任何波動,仿佛只是在陳述一件事實。

顧新橙說:“我拿了東西就走。”

她繞開客廳,直奔卧室的衣帽間去。她把櫃子一拉,那裏什麽都沒有。

“傅棠舟,”顧新橙問,“我東西呢?”

“什麽東西?”傅棠舟反問。

顧新橙說得很含糊:“我放在這個櫃子裏的東西。”

傅棠舟思忖片刻,說:“我沒看見。”

他指了指櫃子旁邊的幾個袋子,說:“這是你的。”

她一看,那些袋子上印的是LOUIS VUITTON和CHANEL的品牌LOGO,裏面還夾帶了一個Hermes。

顧新橙覺得好笑,她怎麽可能買得起這些東西。她說:“這不是我的。”

傅棠舟:“我送你的。”

顧新橙:“……”

傅棠舟又補充了一句:“之前就買了,一直沒給你。放這兒還挺礙事的。”

顧新橙:“……我不要,你留着送給別人吧。”

“送給誰?”

“你的下一任。”

傅棠舟看了她一眼,神情沒有絲毫破綻。

他用一貫冷硬的口吻說:“到時候都過時了,得買新的。”

顧新橙忽地冷笑。

哦,怕過時了,拿不出手。

所以才送給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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