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這天晚上喜妹突然一臉笑意道:“王上叫奴婢帶您去個地方。”

魏纾不明所以, “什麽地方?搞得這麽神秘?王上去哪兒了?”

喜妹搖頭,“這事可不能告訴您,您去了就知道了。”說完就将她的眼睛蒙了起來,“王上說了, 要給您驚喜,對了, 還得換一身衣服。”

魏纾整個人都是懵的,不過聽到了驚喜二字,心裏還是很期待的, 于是就順從地讓她擺弄, 等穿好了衣服,魏纾就被喜妹扶了起來,慢慢走到外面,喜妹道:“王後, 請擡腳, 咱們上步攆了。”

魏纾慢慢擡腳, 踏了上去,步攆一搖一晃地動着, 魏纾有些無措,伸手在空中找着喜妹的手, “喜妹, 你在哪?”

突然感覺一只溫熱大手抓住了自己的手,這手她握了十幾年,連上面有幾個繭子、都在何處都清清楚楚, 驚喜道:“王上!”另一只手就準備拉下眼罩。

“纾兒別動。”嬴驷出聲了,“等到了再拿下來。”又靜默了一會兒道:“纾兒今日真是美極了。”

魏纾聽話地放下了手,嘴角噙着一抹笑,步攆緩緩走着,她突然感覺到了不對勁,“王上你在下面走?”這步攆只容一人坐,那嬴驷可想而知就在下面走着了。

卻聽熟悉的磁性男聲笑道:“我想這樣牽着纾兒慢慢走。”知道她要說什麽,又加了一句,“若是纾兒也下來,那我可就難辦了。”

魏纾無奈一笑,一時間周圍靜悄悄的,不知走了多久,步攆總算停了,魏纾被嬴驷慢慢扶了下來,然後被他牽着往前走了一會兒才停下來,突然感覺後腦勺的帶子被人解着,魏纾靜靜等待着。

很快眼前的帶子徹底解開,魏纾睜眼一看,只見燈火通明,她正站在一條小道上,長長的小道兩旁挂滿了各式的燈籠,昏黃溫暖的燈光給黑夜上了一層妝,顯得格外美麗。

嬴驷走到她身旁,握住了她的手,魏纾看向他才發現了不對勁,嬴驷竟然穿着一身大紅的喜服?!

“王上,你、這是...?”魏纾一時過于震驚,有些沒反應過來。

嬴驷笑道:“纾兒看看身上。”

魏纾低頭看向自己,竟然也是一身喜服,頓時明白了他的用意。

嬴驷緩緩出了聲,“我還欠你一個婚禮。”

Advertisement

兩人目光相對,一切盡在不言中,大手擦掉她的眼淚,“大喜的日子可不許哭。”又牽着她的手,“咱們往前走。”

倆人緩緩向前走去,一邊走一邊看着周圍的宮燈,嬴驷笑道:“我還記得當年七夕節之時的那個小燈會,聽你講那牛郎織女的故事,當時我心裏就在想,咱們定不要活成他們那樣。”

魏纾聞言也是一笑:“咱們不是他們,嫁給你的這些年是我最幸福的日子。”

倆人慢慢走到道路盡頭,盡頭處是一片湖泊,黑黑的湖面上映着暖黃的燈光,波光粼粼。

突然遠處有什麽亮亮的東西飄來,魏纾定睛一看,發現是一朵朵的蓮花燈,粉色的蓮花燈中間放着大紅的蠟燭,慢慢飄了過來。

魏纾被這副美景迷了眼睛,晃了心神,“這也是王上準備的?”

嬴驷笑道:“當初聽你說過,上元之時許多有情男女放河燈許願,如今雖未到上元節,但這許願之事也是可以一做的。”

魏纾想哭,又憋住了,這以往她不屑一顧,甚至看別人這樣做覺得有些俗的事被嬴驷一做,倒是能體會那些小情侶的感受了。

嬴驷拿出一個特制的花燈,這花燈是由兩個花燈組合成的,外面一個大花燈包着裏面的小花燈,“來,咱們許願。”

魏纾在小花燈上寫了自己的願望然後遞給嬴驷,嬴驷沒有看,直接在外面寫了什麽,然後握着魏纾的手,将這河燈推向遠方。

放完了河燈,嬴驷道:“接下來咱們該行禮了。”朝着一處黑暗的地方喊道:“快出來!”

接着魏纾就見到嬴蕩夫妻兩還有嬴壯以及龍鳳胎他們都來了,甚至連嬴華樗裏疾魏章他們也來了。

嬴華笑道:“阿嫂,咱們來參加你們的婚禮!”雖然他們也不知道自己哥哥和嫂子為什麽又成一次親,想必是倆人的小情趣,但是嬴華還是很樂意幫上忙的。

姬妧也小聲對着嬴蕩道:“父王和阿娘的感情真好。”不知道他們以後也會像父王阿娘他們一樣嗎?姬妧看了看身旁的男人。

嬴蕩一把摟住她,“咱們也會很好。”

魏纾還在震驚當中,嬴驷解釋道:“咱們的婚禮,自然要将親朋好友請來,只可惜相國還未回來。”

“阿爹,阿娘,別誤了吉時,快行禮吧。”嬴蕩在一旁喊道,說完天上就飄起密密麻麻的天燈,仿佛一顆顆閃亮的星星包圍着他們。

嬴驷見狀轉過頭對魏纾道:“如此,天地都在祝賀咱們,開始行禮吧?”

一旁的嬴蕩幫他們唱着:“一拜天地——”

兩人朝着天地一拜。

“二拜高堂——”

高堂早已不在,又朝天地一拜。

“夫妻對拜——”

兩人相對一拜,起身之時,魏纾敏銳地察覺到身旁的人顫了一顫,再一瞥,就見他額頭上似乎冒了一些汗。

正準備說什麽,就被嬴蕩他們打斷了,“阿爹阿娘,該入洞房了!”

嬴驷笑罵:“你這小子皮又癢了?”魏纾看了看他的臉色,似乎并無異樣,放下了心。

“好了,你們都散了吧,我和你阿娘自己走回去。”嬴驷吩咐道。

幾人互換了一個揶揄的眼神,紛紛識趣告辭,又剩下了他倆人。

“咱們慢慢走回去?”嬴驷提議。

“好。”魏纾求之不得。

等倆人慢慢走回了寝宮,洗漱完畢,魏纾難得有些羞澀地走到床前,發現嬴驷正坐在床上,見她進來,下去迎她,可才走了兩步,就昏了過去,魏纾連忙抱住了他,焦急呼喚,“王上?!”

“來人啊,快請太醫令!”外面的宮人匆匆離去。

魏纾将他放在了床上,見他不省人事的樣子心裏揪疼。

很快太醫令來了,飛快把完脈後拿出銀針紮了幾處穴位,看向魏纾的眼神全是不忍,嘆息道:“王後,您要早做準備,這次恐怕...恐怕撐不過了...”

魏纾腦袋空白了片刻,才恍惚道:“好,你先去開藥吧,我在這守着王上。”

太醫令走後,魏纾一直坐在床頭看着他,往日朝夕相處,對于他的一些變化并不敏銳,如今細細看,才察覺出他究竟有多憔悴,往日烏黑發亮的頭發光澤褪去,已經有些花白,眉心眼角也有了細細的皺紋,嘴唇黯沉,這與當年意氣風發的秦王相差甚遠,這幅樣子委實說不上好看,可在魏纾眼裏他永遠都是那個最讓她心動的嬴驷。

“阿娘!阿爹他怎麽了?”嬴蕩等人聞訊趕來,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剛剛還好好站着的人怎麽一下子就倒下了呢?

魏纾聽到了他們的聲音,但是卻懶得說話,只是靜靜地看着床上的人。

“阿娘,您說話啊!”嬴蕩急了,跑到她的身邊。

“蕩兒...”魏纾總算開口了,聲音卻沙啞得很,“你是太子,如今到了你挑上擔子的時候了,朝中的事就交給你負責了,你阿爹這有我。”

她這樣子嬴蕩怎麽可能放心得下來,所以怎麽都不肯離去。

“聽話,你已經不能再任性下去了。”魏纾轉過頭看他,又笑道:“我自有分寸,你別擔心。”

嬴蕩在她眼底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冷靜,一時有些恍惚地點了點頭,“阿娘放心。”

将幾個小的差走,魏纾叫來了喜妹,“都辦妥了嗎?”

喜妹用力點頭,“您放心,一切都辦妥了。”

“好,去告訴阿章,随時準備好。”說完就不說話了,喜妹掩下憂愁,對王後的打算并不抱希望,王上的病她也知道一二,怎麽可能會好起來呢?

喝完了藥,第二日清早嬴驷才轉醒,見魏纾守在床前,輕輕拉起她的手,“纾兒,對不起,沒能給你一個完美的婚禮。”

魏纾聽了他的話強忍淚水,“對,所以你要快點好起來,再給我補一個。”

嬴驷笑了,這笑容不比以往的霸氣和爽朗,帶着幾分苦澀和不舍,“我的身體我知道,不能再陪着纾兒了...”說完眼不眨地看着魏纾,想把這張臉牢牢記在腦海裏,刻在心裏。

魏纾眼淚一下子掉了下來,“我不許!我不許!就是不許!”

嬴驷拍了拍她的手,“蕩兒呢?我跟他說幾句話。”

魏纾擦幹了淚,命人去喚嬴蕩,嬴蕩一來就來到床邊,看着嬴驷醒了,喊了聲“阿爹!”

“纾兒,你先出去等一會兒,我有些話要跟蕩兒說。”

魏纾出了門,給他們父子倆留了空間。

過了一會兒,嬴蕩出來了,眼眶紅紅的,又喊了嬴壯他們進去,最後是嬴華他們,所有人心裏都沉甸甸的,知道這意味着什麽。

嬴華首先受不了,拳頭錘牆,“我王兄身體強健,又還年輕,怎麽可能會...!”

魏纾等他們都說完了才重新進去,見他正在閉目養神,看見自己進來後輕輕睜開眼,沖着她一笑,“纾兒...”

魏纾上前,給他喂了一杯幾乎呈乳白色的靈泉水,等他喝完才輕聲道:“累了就休息會兒吧。”這是這些年來集聚的靈泉精華,暫時保住他的命是可以的。

嬴驷費力地搖頭,“不,我想再看看你,我怕...”怕再也看不見你。

魏纾抱着他,“王上,睡吧,別擔心,一覺醒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嬴驷聽了這話只是笑,如何會好起來呢?他心裏在清楚不過自己恐怕活不過明日,真是不甘心啊,不甘心丢下這一切,不甘心就此閉上眼,費勁了全身的力氣拉住她的手,“纾兒...答應我,不許愛上別人...就算我死了,也不許忘了我...”

魏纾含淚點頭,心裏卻十分冷靜,“放心吧,不會的。”你不會有事的。

嬴驷定定看了她一會兒,才如釋重負笑道:“算了,還是忘了我吧。”說完就迷糊昏睡過去。

魏纾一直抱着他,确定他還有氣息,心中盤算接下來的計劃,确保沒有什麽遺漏,然後就一直等着喜妹。

一旁的小床上兩個小嬰孩還在沉睡着,對這情況一無所知。

天快亮時喜妹終于來了,“王後,已經安排好了。”看了一眼魏纾懷中的嬴驷,心裏一驚,王上這個樣子分明是快去了,一時十分擔心王後魔怔了。

魏纾似乎看出她的想法,對她道:“王上不會有事的,咱們出發吧。”

兩人快速換了衣服,将嬴驷一起扶出去到了接應的地方。

“阿姐!”魏章小聲叫道,心裏也十分不确定,但是阿姐要求,他也只能幫了,說不定呢?

幾人将嬴驷送上了馬車,魏纾很想跟着一起去,但是這裏還有一些攤子等着她解決,不舍地看着車裏的人,從懷裏掏出一瓶藥,交給了魏章,“這東西你拿着,若是緊急之時記得給王上服用,這段時間幫我照顧好王上。”

魏章堅定地點了點頭,“阿姐放心,我定會好好照顧王上。”

目送着馬車遠去,魏纾才和喜妹快速回去,床上已經放了一具假屍體。

“将稷兒和陶兒抱出去,咱們要開始了。”

喜妹領命照做。

天剛剛亮,衆人陸陸續續從睡夢中醒了,突然聽到沉重的鐘聲響起,是從王宮傳來的,衆人凝神細聽,一聲又一聲,等鐘聲停後良久不能回過神。

等回過神後一個個不可思議地望着王宮,王上薨了?這怎麽可能?

王宮已經熱鬧了起來,一個個都趕到了殿外,嬴華更是要沖進去,被魏纾攔住了,“華弟,別進去了,王上去前說過,不願你們見他...見他這副樣子...”說着就哽咽了起來。

嬴華對魏纾還是十分相信的,聞言雖然心痛萬分,到底還是接受了這個理由,沒有沖進去。

魏纾在心裏默默抱歉,只是這事還不能告訴他們。

嬴驷在位時間雖然不長,但所做之事樁樁件件都影響頗大,大家對他也是真心實意心悅誠服的,尤其是秦國百姓,簡直不能接受這個消息,一個個哭着喊着,但顯然事實無法更改。

後來大家又自發穿上喪服,為嬴驷披麻戴孝,默默祈禱。

等張儀好不容易回到秦國之時就得知了這個消息,整個人大受打擊,飛快趕到王宮之時正巧碰上了下葬,連滾帶爬地撲了上去,“王上啊——”涕泗橫流,“張儀沒有食言,平安歸來,王上卻這樣去了...”

整個人像失了魂似的,魏纾雖然知道嬴驷沒事,但也被他這樣子弄得悲從心來,勉強讓人服起張儀,道:“相國切莫太過傷心,王上去前還有一封信交給相國。”說完就将信給了他,這是嬴驷昏迷之前寫的。

張儀怔怔拿起信,不言不語,‘葬禮’順利進行,張儀拿着信被魏纾派人送回了府中,一連好幾天閉門不出。

葬禮辦完了接下來就是嬴蕩的繼位大典,嬴蕩自從‘嬴驷’去後悲痛不已,但好歹這麽多年的培養不是白費的,他清楚地知道自己肩上的擔子,并迅速承擔起來。

魏纾被尊為王太後,坐在上方看着兒子的大禮,看着他穿着熟悉的冕服,一步步走上前來,與嬴驷有幾分相像的面孔褪去了青澀,滿是堅毅,一瞬間竟然讓魏纾似乎回到了當年稱王的時候,怔愣了許久。

嬴驷‘去’前已經将後事安排好了,張儀總算出了門,雖然整個人看起來憔悴消瘦地厲害,但還是遵循着嬴驷信上的囑咐,好好輔佐嬴蕩。

行完大禮,魏纾就稱病了,讓喜妹關閉宮門,自己則偷偷跑去了宮外。

“阿章,王上他怎麽樣了?”魏纾已經迫不及待要見他了,忍耐了這麽多天已經是極限了。

魏章在外面護送着她,“阿姐別急,王上已經好了很多,估摸着這幾天就能醒過來了。”誰又能想到呢?眼見着已經不行的人竟然真的被救了回來,這藥當真神物,而阿姐當初毫不猶豫就給了他,一時心中感激甚深。

馬車行駛了一個多時辰總算停了,魏纾來不及等它停穩就飛快跑了下去,入目便是一座清幽的別院,這別院就建在當年兩人出來踏青的那處桃林深處,魏纾打定主意後就提前讓人秘密建了居所。

快步走到了一間房門前,魏纾到有些遲疑了,站在門外久久不敢推門,終于伸出了手推開了門,一個熟悉的身影闖進眼底,他靠坐在榻上,旁邊是一扇木質花窗,目光遠眺窗外,眼神卻并不聚焦,眼底更是一片茫然,就這樣面無表情的坐在榻上,明明什麽都沒做,卻無端讓人覺得他與這世界已經隔開了。

榻上之人似乎聽到了聲音,扭頭看了過來,在看到來人的那一剎那眼底迸發了強烈的亮光,“纾...纾兒?”不過似乎想到了什麽,面上的歡喜一下便被壓了下來,板着臉道:“你來幹什麽?快離開!這不是你該來的地方!”

魏纾不明所以,快步跑上前,卻被他揮開不得近身,着急道:“王上,你這是做什麽?”

嬴驷忍痛道:“纾兒,雖然我很想你,但是你不該來這裏,你還那麽年輕,還有咱們的稷兒和陶兒,他們還那麽小,你好好在那邊過,我會在這一直等你...咱們下輩子還要做夫妻...”

魏纾好像明白了什麽,哭笑不得,“王上,您還沒死呢,咱們都好好的活着呢。”又将他的手抓住覆上了自己的胸口,“你聽,是不是有心跳聲。”

當然是了,這心跳聲還強烈得很,似乎順着他的手狠狠撞進了心裏。

嬴驷愣了一會兒,眼眶漸漸紅了,一下子把魏纾拉進懷裏,覆在了她的唇上,良久一吻結束,魏纾虛虛躺在嬴驷懷中沒有動。

想起他現在還沒有搞清楚狀況于是一一跟他解釋,當然匿去了‘改命’之說,只告訴他唯有這樣才能救命。

嬴驷對此并無太大感受,反而笑道:“如此也好,以後咱們便做對逍遙夫妻,那些個國事就交給蕩兒了。”

魏纾輕輕點頭,“等再過些日子,我便尋機會‘病逝’。”

嬴驷輕撫她的背,“不急,稷兒和陶兒還小,你也放心不下吧。”

“還真是放心不下,可我更想和王上一起。”魏纾壓低聲音帶着點嬌意。

“日後就別叫王上了,夫人該喚我夫君...”嬴驷笑得一臉滿足。

魏纾輕笑,“夫君...”

往後日子還長,有你與我相伴,足矣。

作者有話要說:正文完結,還有幾章番外奉上。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