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離開
黨辛不知道坐在江堤護欄上多久了，刺骨的寒風帶走了身上最後的一絲溫度，只剩下僵硬到死了般的軀殼。手指自作主張的摸上那個人買給她的唯一的一件衣服，想丢掉，卻狠不下心。
恍惚了許久，松開掐着煙蒂的手指，把這支只吸了一口的香煙丢進江裏，晃晃煙盒，裏面還剩下兩支。剩下兩支好啊，很快就過去了呢，人生中最後兩支煙的時間，做點什麽好呢？
好不容易靜下來，不用到處奔波，不用操心明天的口糧，不用擔心那個人好不好，不用惦記那個人，只為自己活着。這時候才悲哀的發現，除了那個人的事，卻不知道還能為自己做點什麽，她的生活重心一直都是那個人，以致忘記了自己。
想為自己活而不得，腦子裏一片空白，把自己弄丢了，再也找不回來了啊。點燃香煙，狠狠的吸了一口，尼古丁的味道順着氣管充盈了整個肺，讓空虛的身體不在那麽的空空蕩蕩。吸的太猛，卻把自己嗆着了，嗓子眼兒很癢，癢的只想把肺都咳出來，好放在風裏洗滌淨化一下。咳嗽的時候，冷風灌進嘴裏，一進一出的兩種氣體碰撞，直接給肺來了個二次沖擊，嗆的黨辛的眼淚，跟開了閘門的水龍頭一樣。黨辛置氣般的掐了這支讓人難受的香煙，終于可以，不喜歡的東西不勉強自己了，這種感覺還不錯。
黨辛學着電視裏的動作，潇灑的拿出最後一支香煙，叼着煙蒂偏頭湊近打火機微弱的火光，火苗卻被一陣風吹滅了。裝潇灑失敗，黨辛無奈的笑笑，撩起衣服遮擋寒風，繼續去按打火機的按鍵。
這時感覺身後有人靠近，黨辛明顯的顫抖了一下，條件反射的立刻挺直了腰杆把手裏的香煙藏進袖子裏，腰杆很快又佝偻了下去，身後不是她想見的人，感覺不對！
“好心的姑娘，能不能給點錢，孩子餓一天了。”
一個蒼老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帶着一絲顫抖，一絲猶豫，一絲卑微，一絲試探。這種語氣，黨辛很熟悉，見的多了，聽的多了，她做不到對這種聲音熟視無睹，哪怕現在一點都不想回頭。
身後站了一老一少，一位瘦弱的老人，帶着個五六歲的女童。兩人都是面黃肌瘦，身上穿着單薄又破舊的衣服，都深冬了，她們還穿着露腳趾的鞋子，從鞋子破洞的開口處，可以看到裏面凍的黑紫的腳趾，黨辛莫名的有些心疼她們。
看着這個孩子，想到曾經的自己，還真有幾分相像，若不是有院長媽媽護着，她也許比這祖孫倆好不到那裏去吧。連最疼愛她的院長媽媽也不在了，因為那個人，沒能送院長媽媽最後一程。
黨辛最後摸了摸身上的衣服，翻身從欄杆上跳下來。就要離開這個世界去陪院長媽媽了，黨辛不想帶着那個人的東西去。幹幹淨淨的走，再不要跟那個人有任何的牽扯。
長時間不活動，腿腳麻木的厲害，跳下來的時候沒能站住，黨辛狼狽的摔在地上，手掌在石子路上擦破了，下巴上也磕破了一塊。看着面前的血跡一滴一滴的暈開，可是黨辛感覺不到疼，真的是一點都不疼吶，怎麽會這樣呢？
“孩子？孩子你怎麽樣？摔疼了吧？快起來。”
“姐姐你沒事吧？姐姐？”
身邊的一老一少吃力的想扶起黨辛，當看到她臉上手上的血時，吓了一跳。老人立刻把孩子拉到自己的身後護着，看着黨辛的時候，眼裏多了絲懼怕。
黨辛腿發軟站不起來，就那麽跪趴在地上，心裏一片黯然。我又錯了嗎？臨死還吓到這苦命的祖孫倆兒，我果然是個不該存在的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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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孩子，你沒事吧？要是不嫌棄，我和妞妞可以扶你去醫院。”
老人等了一會不見黨辛有什麽動作，猶豫了好一會，才半跪在地上直視黨辛的眼睛。說話的同時，兩只手在身上裏裏外外蹭了幾遍，才小心的伸向黨辛。
黨辛沒想到，在人生的最後一刻，還能被人溫柔對待，心裏有了點熱乎氣，也不那麽的空蕩蕩了。黨辛把手掌上的血跡在褲子上擦幹淨，才握住老人幹瘦的手。
“奶奶，小妹妹，謝謝你們，我沒事，謝謝。”
“孩子，你在這欄杆上坐半天了，回家去吧。”
“家？我沒有家了。”
“姐姐，你也沒有家了嗎？”
“是啊，沒有家了。”
“那，你跟我和奶奶回去吧，我們在橋洞下面安了個家，你可以跟我們一起住。”
“妞妞，不許胡說。”
老奶奶趕緊捂住小女孩的嘴，小心的看着黨辛，眼裏有窘迫和尴尬。
“謝謝你，小妹妹，姐姐該走了。謝謝你的好意，姐姐的家散了，姐姐回不去了。”
黨辛脫下外套披在老人身上，又把身上的毛衣脫下來給小女孩穿上。掏出身上所有的東西，一串鑰匙，一個錢包。
“孩子，你。。。。。。”
“奶奶，這些我用不上了，都送給你。這把鑰匙，是我在附近的房子，交了一年的房租，還有大半年，裏面很簡陋，給你們遮風擋雨還是可以的。等熬過了冬天，一切都會好起來。錢包裏有地址，裏面還有點錢，你們拿去用吧，裏面有張銀行卡，密碼寫在背面。都送給你們，謝謝你們。”
“孩子，使不得，你，。。。。”
“奶奶，我該走了，謝謝您。”
黨辛阻止了老人的話，給老人鞠了一躬，轉身離開。我能做的，只有這些了，謝謝你們，給了我最後的溫暖，讓我不至于太凄涼，謝謝！
“孩子？孩子。。。。”
“姐姐，姐姐。。。”
身後的聲音越來越近，黨辛知道她們追上來了，拖着僵硬的腿跑了起來。身後的聲音越來越遠，越來越小，終于聽不到了。
黨辛趴在欄杆上大口的喘氣，只是很短的一段路，卻讓她喘的撕心裂肺，這副身體，糟糕的不成樣了啊。黨辛摸着心口，結束了，以後，不會再讓你受苦，不會再讓你難受了，這輩子被我占用着，委屈你了，下輩子，選個好人家，別再遇上我了。
深吸一口氣，黨辛扶着橋墩的柱子站上護江欄杆，站在半腳寬的欄杆上，看着下面平靜無波的江面，她很平靜，很安詳。
黨辛展開雙臂，閉上眼睛，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結束了，終于，不用再想你，下輩子，我一定不要再遇見你，再也不要愛上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