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身為小書生4

在秋天剛剛過去,冬天還沒有冷得特別刺骨的時候,有一個據說是京城退休來的舉人在這個偏遠的小鎮開了個會詩樓。小鎮不大,名字也就是簡簡單單的石頭鎮,但是這會詩樓卻起了個十分高雅的名字,叫秋月樓。

聽那老板的意思,是取自“春花秋月何時了,往事知多少。”

也說,若是進來這樓裏的公子能夠講出讓他心滿意足的故事來,他就給那人十兩白銀。但是,至今沒人講出來過。

張府的小姐張嫣然,聽見有這麽有趣的事情,就過來看看熱鬧。

但是張嫣然沒以為自己在這石頭鎮叱咤多年,竟然有人會覺得自己會賴賬的。不就是出門忘了帶銀兩嗎?不就是一碟花生米,一壺熱酒嗎?她堂堂員外千金,難道還會賴賬不成?

“我可是張員外家的千金,不就是幾個破錢嗎?待會兒本小姐回去以後雙倍給你送過來還不行?不就是一個破酒館嗎?搞得跟什麽不得了的地方似的。”張嫣然跋扈得很,一點也不把面前的人放在眼裏。

這家秋月樓的老板大約有六十多歲,頭發幾乎見不到黑,現在竟然被一個小女娃指着鼻子用銅臭味侮辱,自然不願意放過那女娃。但是和一個小女娃一般見識,卻又太失身份了。

老板的沉默在張嫣然看來就是妥協了,于是态度更加嚣張。不過沒等她再說出什麽難聽的話來,就有人說:“既然你們家這麽富有,那就請拿一百兩白銀來贖你。”

清越的男人聲音從老板身後響起,一個華服年輕男人坐在桌邊,含笑說了這麽一句,“如若不然,就請姑娘屈尊待在這個小小的破樓裏了。”

話音一落,站在男人身邊的随從動了,輕易将張嫣然制服。

張嫣然嬌嫩嫩的臉蛋被壓在桌子上,臉色憋得通紅,眼淚都要流出來,一半是被氣的,一半是覺得丢人。

張管家過來的時候看見的就是這麽一個場景,他連忙哭喪着臉跑過來對着那随從求饒,“大爺,大俠,您快放了我家小姐吧,我家小姐從沒吃過這樣的苦啊……”

張嫣然的臉緊緊貼着桌子邊緣,含糊不清道:“我爹呢!”

“老爺出去了,暫時回不來。”張管家不知道從何處下手,只能伸手去拽那侍衛的手,但是又怎麽會是那侍衛的對手。

這時候,那侍衛的主人也終于站了起來,他站在秋月樓老板身邊,氣宇軒昂,滿身正義,“衛老,您覺得該怎麽處置她?”

被叫做衛老的老者背着手,坐到自己慣常坐着的位置,“如果你們能說出一個讓我滿意的故事來,我不但不計較這件事情,也不要你們賠一百兩,我還會贈你們十兩。”

于是兜兜轉轉,張管家就請來了尤桓。

張嫣然看見尤桓來了,松了口氣,她覺得尤桓一定沒問題。

但是那衛老和男子卻不認為。

男子說:“還以為是請來了什麽厲害的人物,你們這石頭鎮上那麽多的窮酸書生都沒講出一個讓衛老滿意的故事來。這麽一個小小年紀的少年能做什麽?”

這話雖然說的是事實,但是尤桓聽着就不高興了,他揮了揮大袖,一派儒雅氣質:“古有岳飛十二歲随軍征戰屢建奇功,更有洛臨海七歲作詩,至今仍舊脍炙人口,我尤桓比這兩人還要虛長不少歲,如何就被你這樣貶低?”

男子啞口無言。

衛老反而眼睛亮了起來,摸着胡子笑道:“我這侄兒年少輕狂,還望海涵。”

“哪裏哪裏,”尤桓也笑,“不知您想要聽什麽故事?”

“一些往事,一些春花秋月。”衛老道,“若是能配着下酒,最佳。”

尤桓坐到老者對面,想了想道:“那就從一個夢開始說起。”

“江南那邊,有一小姐年長未嫁,一日在床上小憩,竟然做了個奇怪的夢。夢中,她和一個長相俊美的男子行了夫妻之事,兩人相擁互訴衷腸。……正所謂鄰女乍萌窺玉意,文君早已亂聽琴心。兩人短短的見了一面就分開,小姐相思成疾,身體逐漸虛弱起來。……兩人背着雙方父母見面,情難自禁,行起了夢中快活之事。卻不成想,那公子身體本就虛弱,又陽元耗盡,這麽就去了。……後來那小姐生下孩子,将孩子帶去了張郎的家中,終于被原諒,最終侍奉公婆到老。”

尤桓故事講了許久,就是一般的風流韻事,但是這個故事聽得衛老熱淚盈眶,他哽咽着擦了擦眼角沁出的淚水,“敢問這位小公子是否是故事裏那男子的遺孤?”

尤桓笑而不答,“不知我這故事是否合您心意。”

“合,合!”衛老蒼老的手指點點桌子,“放人。”

這才回頭問尤桓,“現在可以說了?”

“不是。”

衛老本來滿心都覺得自己的猜測是正确的,但是卻得到了一個否定的回答,不禁滿心又着急起來,“那……你這故事是從何而來?”

“是從書中看來的。”

“是什麽書?”

“是什麽書名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故事動了您的心就好。”尤桓看了眼老人面前的濁酒,一絲未動,又說了句,“都說美酒得配故事,但是小生倒是覺得,一個好故事,得有讓人分不出心神去喝酒的本事。”

“學無止境,學無止境啊,說得對,少年郎年紀輕輕,竟然能說得出讓人感觸如此之深的話來,真是讓人……”衛老神色若慟,看起來似乎是有所悟,迅速拿起身邊的宣紙奮筆疾書起來。

尤桓功成身退,和張嫣然和張管家一起出了秋月樓。

張管家連連道謝,“多謝尤先生,不然我可沒辦法和老爺交代。”

“小事而已,管家不必放在心上。”尤桓又道,“那我就先走了,今日也不過是過來和您知會一聲就離開。”

張管家知道尤桓說的是什麽事,“是去鄰鎮是嗎?我聽老爺說了,您一路小心。”

“嗯。”

告別了張管家,尤桓買了只烤雞又買了點糕點就出發了。

去鄰鎮的話,估計得明天才能到。

出了人多的地方,尤桓發間的白玉釵突然化為一縷煙霧纏在尤桓身上,那煙霧的最上面竟然隐隐凝結成狐貍模樣的霧氣。

狐貍看了尤桓半天,終于忍不住問:“你的故事是從哪裏聽來的?”

尤桓愣住了,這是他第一次聽到狐貍說話。但是尤桓的接受能力顯然要好很多,他說:“我就知道你會說話。”

對于尤桓的接受能力,狐貍也不想在多追究了,他執拗的問:“你的故事真的是你從書裏看來的嗎?”

“那個呀,”尤桓笑了,“我杜撰的。”

聽到尤桓的回答,狐貍又回到了尤桓的發間,不再多問。

尤桓倒是好奇起來,“狐貍大仙,你為什麽要問我這個問題?”

喬奕沒想說是因為他說得太過動人,他其實心裏也是覺得這應該是發生在尤桓身上的故事。

但是,竟然是杜撰的!

難怪族裏有那麽多小妖精被人類欺騙,人果然就是善于僞裝。

尤桓不知道喬奕在想什麽,他自顧自說道:“不過也算是結合了我自己吧,畢竟我真的一直都在夢到一個人呢。”

喬奕自然知道,他之前還看到了。

天色漸晚,兩個鎮子中間有一個破舊的驿站,雖然已經荒廢了,但是仍舊能夠遮風擋雨。到了驿站裏,尤桓找了一個環境稍微好一點的房間,點上火,把白天買的雞給熱了熱。

“給,狐貍大仙,這個是給你的。”尤桓拔了發釵,把那只熱騰騰的烤雞送到發釵邊。

喬奕看了眼,又合上了眼睛。

沒胃口。他還在故事裏不願意醒過來承認這只是杜撰的。

尤桓像是已經習慣了,露出得逞的笑容以後自己吃了起來,“大仙啊,我現在終于把欠着關叔叔的盤纏還上了。”

尤桓一直在惦記着這件事情,不過不僅僅是因為想要還錢,尤桓也想和這位關叔叔多聊聊天,還能再聽見有人在談論他父母真的很不錯。不然他腦海裏父母的形象就越來越模糊了。

尤桓咬了口手裏的雞腿,突然胃口也變得差了起來。

喬奕輕易發現了尤桓心情的變化,白玉釵上栩栩如生的眼睛似乎動了動,緊接着尤桓面前的火堆就開始不安分。火光晃動着,火舌不時吐出,最終在這堆不大的火焰上方出現了一朵盛開的火蓮。

尤桓臉上通紅,半是被火烤的,半是激動,“好、好厲害!”

這點小把戲就讓你這麽高興了?

喬奕指揮着自己的妖力,将搖曳的火舌變成一個個小人,竟然将尤桓白天講的那個故事給演了出來。

不過不知是不是有意的,那狐貍大仙竟然把女子的春夢以及兩人之間的纏綿都演了出來,讓尤桓的眼睛不知道朝哪放。只能讷讷推辭,“那、那個狐貍大仙,能不能不要放這些細節了……”

喬奕彎起眼睛,火舌吞·吐,一切又恢複平靜。

就在尤桓耳尖仍舊冒着熱氣的時候,門外突然傳來有人說話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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