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身為小書生5

5.5

說話那兩人語氣兇猛,似乎在發生争執。

尤桓打開一條門縫朝聲音來處看去,發現是一男一女,女人懷裏抱着一個孩子。

尤桓沒聽清那兩人在說什麽,但是只看到在短暫的争執過後,男人拿起身邊的木塊朝女人腦袋上砸去。血肉飛濺,嬰兒的啼哭聲驀地傳開。

不知道是不是感覺到了尤桓的視線,男人突然朝這邊看了眼,尤桓一驚,連忙把頭鎖了回去,但是因為動作太快,反而撞到了腦袋,發出了很大的聲響。

尤桓來不及揉自己的腦袋,目光所及,只有一個能夠勉強躲人的床底。眼見着門外的腳步聲越來越近,尤桓來不及多想,鑽進床底。

破舊的門被轟然打開,一雙布鞋落在門口的地面上,火焰燒得很旺盛,不用想就知道這裏剛剛還有人。驿戰早已經荒廢,值錢的東西也早已經被人搬走,這張床或許是因為太破舊被留了下來,但是除了這張床,房間裏也沒有其他能夠躲藏的地方。

尤桓心跳得極快,也有點後悔為什麽要選擇這個地方。

就在那雙鞋的主人繞過了整個房間,最終來到床邊。

尤桓屏住了呼吸。

布鞋的主人腳步很輕,在床邊站了很久,就在尤桓以為對方并沒有懷疑到這邊的時候。一張帶着刀疤的臉突然出現在尤桓面前。

尤桓倒吸一口氣,瞳孔收縮,就要叫出聲來。

這時,一雙帶着冷香的手捂住尤桓的口鼻,尤桓嗓子裏的叫聲被壓了回去。

壯漢似乎沒有看見尤桓,視線在床底掃了一圈就起身離開了。

尤桓嘴邊的手也消失不見。

但是尤桓大抵能知道,是那位狐貍大仙救了他。

過了一會兒,聽到耳邊不再有動靜,尤桓狼狽地從床底爬出來,看着窗戶外面的壯漢離開,終于松了口氣,“沒想到竟然會遇見命案。”

又拔下發間的釵子,大拇指輕輕摩挲了幾下,輕聲道:“多謝了,狐貍大仙。”

說起命案,尤桓又慌忙跑了出去,但是剛剛的兇殺現場卻已經被處理幹淨,尤桓之前看見的東西似乎只是一場夢。尤桓不敢多想,撲滅了火,連夜離開。

雖說最終沒有看見女人的屍體,尤桓仍舊覺得心神不寧,恰好這個驿站已經是鄰縣的管轄範圍內,“明天還是和關叔叔提一下好了。”

尤桓輕聲嘀咕了一句,聲音裏帶着驚疑。

披星戴月,尤桓一步也不敢停,終于來到了上谷郡。

而關辰遠正是這個上谷郡的太守,年輕時同尤桓父親在一起讀書,交情甚篤,後來發達了,仍舊不忘舊情。

之前尤桓來過一趟,門口的官差都認識尤桓,但是今日不同往日,尤桓和半年前相比,看起來……變得風流倜傥了。不光是那一身的穿着,還有尤桓逐漸顯露的氣質,都讓他看起來截然不同。

“是尤秀才,來找我們大人?”其中一個守門的官差說。

“是,”尤桓拱了拱手,“煩請通報一聲。”

被引進後堂,尤桓等了一會兒終于見到了關辰遠。

關辰遠四十多歲,留着細細的胡須,身材纖瘦,見到尤桓以後笑得和藹:“賢侄,你怎麽有空來看我?”

尤桓沒有廢話,将自己攢好的五兩銀子遞了過來,“之前承蒙關叔叔照顧,現在尤桓有了自己的生錢之道,就想着把之前借您的盤纏還給您。”

關辰遠看着尤桓手裏的銀子,嘆了口氣,“我就知道,我都想不出你除了這個還能為了什麽事情來找我。”

關辰遠坐到椅子上,不能尤桓說什麽,就繼續道:“當初我年輕的時候可是承蒙你父親照顧許多,你現在竟然對我給你的一點點盤纏斤斤計較,這不是看不起我嗎?”

這麽一座大山壓下來,尤桓手裏的錢不知道是該伸出去還是該縮回來,“但是……那是您和家父之間的交情……”

“行了,”關辰遠擺擺手,“其他的也別說了,就這麽定了。如果還是覺得過意不去,那就去找你表弟說說話,我聽說你最近在教書,如果你能把你表弟教導得像你這麽懂事我就放心多了。”

恰好有人過來通報,說是有人擊鼓鳴冤,關辰遠就離開了。

而尤桓就被下人帶着去內院的書房。

關辰遠為官清廉,家中的一應用具雖然齊全,卻沒有半點富貴的模樣。

小厮在前面帶路,“少爺正在書房讀書,正好讀道為難的地方,如果尤先生能教導一番那正是最好不過的了。”

尤桓上次來的時候,也遠遠見過這個小少爺,不過也僅限于有一面之緣而已。名字好像是……關臻?

走到書房前,窗戶處坐着一個十歲大的小男孩兒,手裏握着毛筆,正在奮筆疾書。尤桓走近了,發現是在抄書,抄了約莫五六張了,手底下還在抄。

關臻擡頭看向尤桓,表情裏透着冷淡,“你是誰?”

那小厮連忙附在關臻耳邊低語,應該是在解釋尤桓的身份。

聽完小厮的解釋,關臻臉上的表情更冷了,“你也是來找我爹要銀兩的?”

尤桓看了關臻一眼,走到書桌前,“經常有人找你們要銀兩嗎?”

關臻嗤了一聲,翻了一頁紙,繼續寫,“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這些人的心思,不就是仗着我爹心善,又重視人才嗎?不然也不會這麽猖狂。”

尤桓笑了笑,沒有解釋,反而是做了幾個月的先生,見到關臻在抄書,忍不住問起他:“你為什麽抄書?”

關臻把自己抄的書團了團,從窗戶邊扔了出去,“不關你的事!”

尤桓沒有生氣,看着男孩兒微微抖動的手,嘆了口氣,“抄了很久吧?”

“都說了!不關你的事!”

尤桓算是明白了,如果不把話說明白,估計這個小子是不會理他的。于是他從懷裏掏出剛剛關辰遠沒有要的銀兩,“你爹不收,你來收着吧。”

關臻看了眼尤桓手裏明顯裝了不少的銀兩,黑黢黢的眸子盯着尤桓看,“你是來還錢的?”

“嗯,不過關叔叔不肯要。”

“他不要是他傻!”關臻迅速拿過尤桓手裏的銀兩,塞進自己衣袖裏,“我才沒這麽傻。”

這時候,一道女聲從門口傳來,一個端着碗的婦人匆匆走來:“把銀兩還回去!”

不待關臻有什麽動作,婦人就已經從關臻懷裏把荷包拿了出來,“這銀兩我們不能收。”又把銀兩還給了尤桓。

尤桓看着又回到自己手裏的銀兩,微微嘆氣。

關臻年紀小,見有人來還銀兩,自然高興。但是關夫人知道依照關辰遠的性格,是斷然不可能收回這筆錢的,自然不會要。

尤桓心下思量,又開了口道:“夫人,不知道您可還記得尤桓?”

關夫人對尤桓的記憶還是很深刻的,畢竟這麽小年紀就能考上秀才的人可不多,“記得,但是尤賢侄,這銀兩我們當真不能收。老爺将這些銀兩送出去的時候,絕對沒有貪圖過報答之意,只是出于惜才……”

“這我也知道,”尤桓露出淡笑,語氣也溫和得像是要說道人心裏去,“不過,這些銀兩不是我還給關叔的,是用來給以後的才子做盤纏用。”

關夫人松了口氣,臉上卻仍舊疑惑,“以後的……盤纏?”

“沒錯,”尤桓把銀兩放在桌子上,“我雖然年少,經歷的事情也少,但是死關叔叔助我一臂之力,贈予盤纏的恩惠絕不敢忘。現在晚生有了些許謀生的手段,當初關叔叔助人的想法正是晚生現在的想法,我也希望能夠為那些有才華的人貢獻一番綿薄之力……只是這銀兩很少,只能說是我的拳拳之心,而不堪大用。”

當初關辰遠沒有給他太多,也知道讀書人大多清高,不願意多收。他現在來還金銀,自然也考慮到了關辰遠的性格,拟好了對策。

果然,聽到尤桓這麽說以後,關夫人沉默了:如果有了這銀兩,他們手頭稍微也能寬裕一點,這兩年,不少好事之徒抱着這樣的借口來借錢,老爺雖然知道有的是假的,但是唯恐這之中有真的落難之人,于是也從不吝啬……他們的日子當真應了兩袖清風這幾個字……

尤桓笑了笑,拿過筆在紙上寫了剛剛關臻寫的幾個字,末了對他說:“光是抄書可不行,你得把你想要寫的東西寫到你心裏去。”

說罷離開,背影潇灑。

關臻看着宣紙上飄逸的幾行字,連忙扭頭,目光追随着尤桓的背影。

那人白衣潇灑,穿過石板路的時候,身後枯黃的樹葉随着突然揚起的大風翻飛着。風也揚起尤桓不染纖塵的衣袂,他的頭發整整齊齊豎在頭頂,用一根玉簪固定。

那玉簪通體雪白,尾端雕刻着一只栩栩如生的狐貍。

關臻不覺望得癡了,就在這癡傻的視線中,那只簪尾的狐貍似乎——

偏過頭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關臻就覺得身體一片冰冷,脊背發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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