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1)

三個月後。

這一天晌午,多爾衮還沒有下朝回來。這段時間不知道怎麽搞得,我格外貪睡,每天至少能睡上六個時辰,就算是下午時候坐着曬太陽,也會昏昏欲睡。大概是人越發懶惰了,看來我應該給自己找點事情做,再這樣閑下去只怕要變成胖子。

起床之後,我覺得口幹舌燥,端起桌幾上的茶杯喝了口水,奇怪的是,不知道是茶葉的問題還是我的味覺出了毛病,只覺得茶水的味道似乎有些古怪,只淺嘗一口,就覺得胃裏脹脹的,想打嗝又打不出來,憋得很不舒服。

我微微皺了皺眉頭,一旁的阿娣看在眼裏,連忙問道:"莫非這茶水味道不好?奴婢去給您換一杯過來。""不必了,我也不想再喝……"話剛說到一半,我就突然一個眩暈,緊接着是巨大的惡心反胃感,連忙撐住桌沿,俯身下去幹嘔着。

阿娣反應很快,一把扶住了搖晃的我,将我重新安置好,同時,連聲對外頭的侍女喊道:"快去找醫官來,福晉不舒服!""這麽點小事,用得着驚動人家嘛。"我好不容易喘了口氣,強忍着惡心,勉強說道。

"奴婢看着小姐的模樣倒不像是生病,而像是,像是……"她說到這裏,抿嘴一笑,很神秘的樣子。

我突然有點明白了,這惡心反胃的感覺來得奇怪,方才喝茶時就有類似的感覺,莫非……不久,陳醫士趕來了,将手指搭上我手腕的脈搏處。片刻之後,我的猜測果然驗證了,蹲跪在我面前的陳醫士放開了搭在我脈搏處的手,仰起頭來,喜上眉梢:"福晉已經身懷有孕了,大喜啊!""真的嗎,不會有誤嗎?要不要再仔細診斷一下。"我實在是激動過頭,居然連這樣的廢話都問了出來,這種喜脈,連普通的江湖郎中都能診斷個八九不離十,更何況陳醫士這樣的醫術高明的名醫呢?

"福晉勿疑,這是千真萬确的,小人膽子再大也不敢妄言啊,從脈象上看,有孕的日子還不長,不超過兩個月,所以不容易發覺罷了。"陳醫士帶着微笑肯定道。

我長長地噓了口氣,多日來的擔心終于落了地。這次居然真的中獎了,還是個實實在在的頭獎,我怎麽能不欣喜萬分?其他的女人跟了他這麽多年也沒有一點收獲和結晶,而我只是在短短的數月中就修成正果,難道不是上天對我的眷顧和青睐嗎?

陳醫士走後,室內只剩下我一個人。我低下頭來,溫柔地撫摸着小腹,盡管裏面的孩子現在只有一點點大,連形狀都看不出,但仍然阻擋不了我心中的慈愛和呵護。

"不論你是女兒還是兒子,我都要用盡全力來保護你、培養你,讓你成為最幸運的驕子。"我輕聲自語道。

忽然間,有人從背後拍了拍我的肩膀,笑道:"熙貞哪,你一個人在這裏自己跟自己說什麽呢?是不是才半天沒見我,就想念我了呢?"我轉過頭來,對着多爾衮一臉的戲谑之色,突然間有了暫時隐瞞他的念頭,戲弄戲弄他也好。"少自作多情了,人家是在想關于孩子的事……""什麽,孩子?熙貞,莫非……"多爾衮一掃之前的嬉皮笑臉,突然緊張起來,轉到我身前,握住我的手關切地問道。

看到這家夥突然間只因為一句輕飄飄的話就緊張成這樣,我頓時忍俊不禁,"我昨夜睡夢中,夢到天上的月亮掉了下來,滾入我的裙底,不見了。一覺醒來就覺得頭暈惡心,想嘔吐又吐不出來,我急忙找陳醫士過來幫我診脈,結果……"頭一次看到他如此沉不住氣的模樣,倒是新鮮有趣。

"結果怎麽樣了?"他的眼睛中閃爍着欣喜和期盼,搖着我的手問道。

"結果……結果陳醫士說我根本沒有懷孕,純粹是盼子心切,身體上也跟着出了懷孕的假象罷了。"我話音一轉,狠狠地戲弄了他。

"哦,原來是這樣的。"多爾衮眼睛裏的光彩頓時暗淡下去,就像煮熟了的鴨子飛了,遺憾和失落完全寫在臉上。

"怎麽,當阿瑪的希望落空了,心裏很不是滋味對嗎?"我裝出一副失落的樣子,嘆道,"我也不想這樣啊。"他沉吟片刻,很快恢複了正常的神色,反過來安慰我道:"沒關系的,反正我們年紀還輕,有得是時間,将來說不定生一大堆格格和小貝勒呢。"然後停頓一下,鄭重地說道:"如果上天注定我命中無子的話,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大不了過繼一個嘛,讓他從一出世就在你身邊長大,由你親自撫養和教育他,還不是和親生的一樣?"我點了點頭,心裏不禁感動。盡管這話是言不由衷,但是在這個"不孝有三,無後為大"的年代,男人只要沒有子嗣,都會把責任一股腦地推到女人身上,而他能說出這樣開明的話來,實在是難能可貴了。

一個月後,多铎邀請多爾衮帶着我出去郊游,同行的還有幾個平日裏來往親密的宗室大臣。多爾衮本來忙着公務不想去的,可我實在悶得慌,就求他一起去。他倒也沒有拒絕,很爽快地答應了。

走了十多裏的路程,一行人終于到達遼河的一個渡口。一只畫舫正張燈結彩地停靠在岸邊,上面已經富麗考究地擺放停當,看這個規模可以乘得下五六十人。

大家陸續上了船,我這次發現原來這裏真有古代豪華游輪的架勢,各種吃喝玩樂的東西應有盡有,臺子上的戲子唱着昆曲,侍女家奴往來穿梭,把我們侍候得很是舒坦。

多铎坐在最前面,展開折扇,優哉游哉地搖晃着,還要細眯着眼睛,搖頭晃腦地配合着大戲的二胡鑼鼓之聲,每個節奏都恰到好處,十足的資深票友的架勢。

我猜多铎今天其實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此行的目的應該不僅僅想聽戲那麽簡單。果然,沒多久多铎就盯上了一個唱青衣的女子,那女子很識相地下來敬酒,一番心照不宣的半推半就,最後發展到那女子坐在他的大腿上給他喂酒的地步了。衆人只得把視線從他們身上移開,各自找各自的話題和節目去了。

寬闊的遼河邊上,隔着一片長長的不見盡頭的沙洲,上面芳草萋萋,景致宜人。另一邊的一條分支河流,雖然寬度遠遠比不上這邊,但是水勢浩大,水流湍急,嘩嘩的流水聲聽着倒也心曠神怡。

多爾衮對聽戲沒興趣,正好畫舫停在沙洲旁,于是趁着衆人飲酒作樂的工夫,悄悄地拉住我的手,到外頭散步去了。

"熙貞,你最近怎麽胖了,這幾天晚上都不讓我碰你,是不是又在生我的氣?""胡說,我才沒胖呢,我懷孕了自然會有變化……"我不假思索地将這個秘密脫口而出,話說到一半才想起,硬生生地收住了。我原本打算找個有意思的時機,給他一個驚喜,沒想到這麽輕易就說漏嘴了。

"什麽?身孕?"多爾衮聞言猛地一顫,緊緊盯着我的眼睛,有點不敢置信地問道,"真的假的,你可不要騙我啊。"我有些懊喪,不過肚子已經開始有變化了,再隐瞞也隐瞞不了多久了。我不想再看到他從喜悅到失望的眼神,只好點點頭,"是真的,已經确認過了。"盡管如此,多爾衮仍然有點不敢置信。本來都已經近乎絕望了,沒想到我這麽快就給了他如此之大的驚喜,實在讓他有些猝不及防,他猶疑着問道:"你可不要再戲弄我了,上個月剛剛告訴我沒有懷孕,怎麽一轉眼……"說着,他忽然明白了:"莫非上一次你在故意騙我啊,老實交代,是不是陳醫士已經确診你有喜了?他怎麽不告訴我,莫非是你為了戲弄我,特地吩咐過他不要先行透露?""沒錯,就是我不讓他說的,想給你個驚喜。"他終于信了。先是像小孩子一樣地歡呼雀躍,然後松開我跑到河邊,站在河岸邊,面對着滔滔激流,低頭用我聽不懂的滿語默默地念叨些什麽,最後從腰間取下一塊晶瑩的玉佩,輕輕一擲,那玉佩在空中劃出一道絕美的弧線,輕盈地墜落于湍急的河水中,頓時消失不見。

我好奇地走到他背後,開口問道:"你在念些什麽呀?""我在向天神許下心願,希望我們的孩子和我心愛的熙貞能夠平平安安的,我的兒子能夠健康強壯如草原上的駿馬,聰明機敏如藍天上展翅的雄鷹,将來是滿洲最優秀的勇士……"說到這裏時,他忽然頓住了,仿佛若有所思。

"你在想什麽呢?"我正聽得神往,迫不及待地期望他繼續說下去。

"我就要做阿瑪了,得趕快給我們的兒子想出個名字才是,這名字一定要最好聽最神氣,一般的名字怎麽能配得上我們的兒子呢?"他冥思苦想着。

"呵呵,瞧你急成這個樣子。懷胎十月,現在才剛剛開始,你怎麽着也要明年春天才能做阿瑪呢,名字也可以慢慢想啊。""不行,"他斬釘截鐵道,"這名字一定要确定下來,我可等不及了,恨不得現在就跟我們的兒子見面啊!"說着轉身擁我入懷,輕輕撫摸着我的小腹,嘆道,"唉,可是我們的兒子現在才這麽小,要多久才能長大啊,我從來都沒有像現在一樣沉不住氣過……"我突然腦子裏一亮,有了!"我這裏已經想出一個名字來,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心意?""什麽名字?"多爾衮目光灼灼地問道,随即他好像恍然大悟,"對了,你這麽一提,我也突然想出了一個名字,就是不知道有沒有你的好。""我看還是我們背過身去,各自用樹枝在泥上寫出那個名字,再比對一下,說不定我們是英雄所見略同呢!"我微笑道。

于是我們分頭蹲下身來,用樹枝在河岸的淤泥上寫下了兩個大字。

"寫完了沒有?"多爾衮迫不及待地問道。

"好了,可以過來看了。"我扔下了樹枝。

多爾衮過來一看,頓時哈哈大笑起來,然後指着他那邊寫的兩個字,我探頭一看,果然不謀而合,我也會心地大笑,"還真讓我猜對了。""我說熙貞啊,你怎麽就這樣了解我的心意呢?居然連這個都猜中了,說說看,你是怎麽想到的?""其實也不難,你剛剛說過我們的兒子要像雄鷹一樣,翺翔于白山黑水間的海東青是你們滿洲精神的象征,所以用它來給我們的兒子命名,是再合适不過的了。"說到這裏時,我們不約而同地看了看兩邊相同的大字:"東青",然後相視而笑。

"對了,別光顧高興去了,萬一我們生的是女兒,你會不會很失望啊。""這……"多爾衮也想到了這個問題,遲疑了片刻,然後坦率地說道,"你能生第一胎,就證明我還有能力讓你生第二胎的,總歸還是會有兒子的。至于這一次,如果真的是女兒,我也會像疼愛你一樣地疼愛她,也許她将來能出落得像你一樣漂亮呢!""你的嘴巴還真甜,哄得我很開心。"我凝視着他的眼睛,說道,"你知道嗎?我最喜歡聽你說話的聲音,最喜歡看你說話時的樣子……""我嘛,就是最喜歡你的不知天高地厚,最喜歡你的冰雪聰明,我的每個心思,你仿佛都能了如指掌,不過……"他說到這裏時,突然神秘兮兮地說道,"我已經想好了女兒的名字,這你就無論如何也猜不到了吧?""我哪有那麽神啊,你說出來吧。"多爾衮伸出手來,指着河岸邊一種有點像艾蒿的野草,它正在微風中搖曳着柔軟輕盈的身姿,散發着獨特的清香。"這種草溫柔得像青澀美麗的姑娘一樣,叫做'莪蒿'。既然給兒子想的名字裏帶了個'東'字,不如我們的女兒就叫東莪吧。"我怎麽一時沒想到歷史上他的那個唯一的女兒就叫做東莪呢?我本應該猜出多爾衮會說出這兩個字的,只不過一時間不敢相信歷史居然如此真切地發生着,想起之前給未來的兒子所取的那個名字,我不禁輕聲念道:"東青,東莪……倒也是非常配合,很好,很好……"

這一天,我進宮請安。邁入暖閣的門檻時,發現炕頭上除了皇後哲哲,還多了另外一個熟悉的女人,不是別人,正是永福宮的莊妃,她此時的笑容和哲哲一樣和藹。

我給哲哲行禮:"給皇後娘娘請安。"然後側臉向大玉兒:"莊妃娘娘安好。"哲哲立即招手示意我坐到炕上來,她看起來心情不錯:"哎呀,這麽多禮幹什麽?不是跟你說過了不要那麽拘束見外的嗎?""姑姑說得極是,妹妹你以後經常來這邊走動走動,都是一大家子的人,何必如此繁文缛節呢?我和姑姑都是好久沒有見到你了,也着實想着你呢。"大玉兒拉着我的手,讓我坐到她的旁邊。

哲哲用關切的目光細細地打量着我:"熙貞啊,你的氣色似乎不太好啊。""勞娘娘記挂了,奴婢感激不盡。"我眼角的餘光瞟到了身旁大玉兒的腹部上,只見在華美的湖藍綢緞下,她的肚子已經很明顯地隆起了,算算日子,未來的福臨已經在裏面成長四個多月了,想到那個小冤家,我的心裏不免仍是"咯噔"一下。

我端起八仙桌上的茶杯,抿了一口,盡量避免自己的面部僵硬,這時侍女端上來一大盤果點。看着那些油膩的糕點,我先是一陣頭暈耳鳴,接着就是異常難過的惡心反胃,酸氣上湧。我用手帕掩着嘴,想盡快到外面去嘔吐。

哲哲和大玉兒也緊張地趕過來幫我拍背撫胸,"怎麽了?怎麽了?剛剛還好好的呢……""快去傳太醫過來!"哲哲大聲地命令着一旁守候的侍女們。

"不,不用了,我沒有事,只不過是……正常反應罷了……"哲哲頓時明白了,她似乎一下子大喜過望,而又不敢相信,"什麽?莫非你已經身懷有孕了?"我一面接過侍女送上來的濕巾擦拭着手和臉,一面略顯羞赧地回答道:"王府裏的醫士已經替我診過脈了,确鑿無疑,已經有兩個多月了。""真是太好了,太好了,你怎麽不早點告訴我呢?對了,十四爺他知道了嗎?"哲哲得到我的确認答案後欣喜異常,滿眼都是激動和歡喜之色,"唉,我也歡喜得有些糊塗了,這麽大的事兒,多爾衮怎麽能不第一個得知呢?不容易,不容易啊……"其實當我開口說出這個消息時,就悄然瞥向了一旁的大玉兒,看清了她在聽到我懷孕消息的一瞬間的神情變化,那絕對和哲哲截然相反,不是歡欣快慰,而是明顯的陰郁。

這時候,門簾一掀,我們三人随即擡頭望去,只見一個挺着大肚子的女子在宮女的小心攙扶下,穿着平底繡鞋緩緩地走了進來,是海蘭珠。

"啊,姐姐來了?來,我扶你這邊坐,肚子這麽大了可要處處小心啊!"我第一個起身,迅速地迎上前去,像護着菩薩金身一樣地将她扶到炕邊。

她看到我也着實一愣,不過笑容立刻綻放了:"這不是熙貞嗎?都快要半年沒有見到你了,沒想到今天一陣風居然把你給吹來了,真是巧啊……""可不是嘛,我琢磨着也是很久沒有見面了,特地派人去請,所以今天她還真是個稀客啊!"哲哲挪動一下身子,特地把墊子加鋪了兩層,海蘭珠這才在我的安置下略顯吃力地坐在炕上。

許久沒見的海蘭珠似乎豐腴了一圈,不過臉上卻沒有一星半點的妊娠斑,雖然素面朝天,不過更有風韻了,看起來似乎比旁邊的大玉兒還要顯小些。

"你啊你,就是一刻也閑不下來,都第九個月了,還不乖乖躺在炕上養胎,到處亂跑什麽啊,要是讓皇上知道了還要怪我這個做後宮之主的沒有盡責呢。"我瞥了一眼旁邊的大玉兒,此時的她一臉和善的微笑,也正在熱情關切地詢問着海蘭珠的身子和飲食。

海蘭珠手裏的團扇扇柄上系着一個很別致的扇墜,再仔細看,原來不是一般的扇墜,而是一只小巧精致的繡花香囊,粉紅色,銀絲線在上面穿梭着,構織成了一幅優美逼真的蠟梅頂雪圖。

"姐姐的這個香囊真是漂亮,宮裏的新奇玩藝兒果然非同凡物,這針腳還真是精細啊!我要是也能繡出這樣的東西就好了。"我一邊欣賞一邊贊嘆道。

海蘭珠大方地将團扇遞到我的手中,以便我仔細鑒賞,她笑道:"這樣的繡工,豈是一般的織工所能繡出的?你猜猜,這是誰縫制的?""莫非是莊妃姐姐?"我看到她朝大玉兒那裏望了一眼,立即猜出來了。

大玉兒微笑着點點頭:"你猜得沒錯,這件東西确實是我繡的,也沒有什麽出彩的,只不過宸妃姐姐喜歡罷了。"我仔細捏着那只香囊反複欣賞,"這香囊居然也可以小巧精致到做扇墜,姐姐出生草原,卻兼有江南女子的靈秀巧手,實在難能可貴啊!""看妹妹這麽喜歡,那我就回去再繡一些送你吧!"大玉兒說道。

我連忙擺擺手,推辭道:"不必勞煩姐姐了,繡這麽個香囊,起碼也要花上幾天的工夫,我可不能如此麻煩姐姐。"海蘭珠伸手欲将那扇柄上的香囊卸下:"我看還是直接把這個送給你吧,反正我也把玩一段時間,沒那麽新鮮了,妹妹你就拿去吧!"我一陣歡喜,正要收下,不料大玉兒卻伸手攔住了,只見她嗔怪地看着海蘭珠:"你這用過了看膩了的舊東西還好意思送給熙貞?上次我送給你兩只大一點的香囊,你不會随手扔了吧,找出來送給熙貞不是剛好?"海蘭珠拍了拍腦袋:"唉,你說我這腦子,怎麽就沒想到呢?那兩個香囊還是新的呢,這樣吧,熙貞,你這就到我那邊去坐坐,順便把那兩個香囊拿去吧。""好吧,那就多謝姐姐了。"

海蘭珠剛準備起身,神色就出現了異常,接着臉色突然變了,雙手捂住了腹部,眉頭緊皺起來,我連忙問道:"姐姐怎麽了?是不是肚子痛,難道快要生了?"她緊緊地捂住腹部,身體顫抖着:"這次的疼痛來得真是……真是急,還不是一般的痛,可是,可是太醫說我還要十幾天才能生啊!"旁邊哲哲和莊妃也着急了,一起沖上來扶住海蘭珠笨重的身子。哲哲高聲沖一旁驚惶的宮女們喊道:"你們還愣着幹什麽?還不快去傳太醫!就說宸妃娘娘馬上就要生了,快!"宮女們忙不疊地答應着,很快有人跑出去傳太醫去了。

好在皇太極對海蘭珠關懷備至,派了很多經驗豐富的嬷嬷和穩婆,就在離這裏不遠的住所裏随時待命,包括太醫也每日多人值班,生怕宸妃娘娘生産時有一點意外。

半炷香都不到的工夫,接生嬷嬷和太醫們便先後趕到了。沒多久,皇太極也在衆人的簇擁下,神色憂急地趕來,一進院子就忙不疊地高聲問道:"宸妃的狀況如何了?要多久才能生出來啊?"太醫們連忙跑出來,跪伏了一地,向急切到幾乎失态的皇太極回禀海蘭珠的情況,我看到這裏根本沒我的事,于是識趣地悄然退去了。

過了兩個多時辰,我和哲哲、大玉兒三個各懷心思的女人們在外面等到了消息,裏面的嬷嬷開始高聲報喜:"恭喜皇上,宸妃娘娘給您添了一位小阿哥!母子一切平安!"隐約聽到幼小的新生命在響亮地啼哭着,一瞬間,我幾乎動容,為一個新生命的順利誕生而欣喜,甚至忘記了我根本就是個完全無關的局外人。

大玉兒聽到這個消息的那一刻,一反常态地默然不語起來。

這個新生的小阿哥排行第八,早已經做了祖父的皇太極如今又一次當起了阿瑪。盡管如此,此時的他甚至比當年的初為人父時更加興奮,幾乎大半個下午的時間,他都一直抱着這個幼小的嬰兒不肯放手,連眼角的皺紋似乎都帶着笑意。

趕來賀喜的王公大臣們很是齊全,但是礙于規矩禮數不敢踏入皇宮內院一步,興奮過頭的皇太極居然一反常态,抱着孩子到了外院中,向這幫兄弟子侄們炫耀着中年得子的快樂。直到小阿哥的童子尿在他的龍袍上畫了一幅小小的地圖,這才無奈地讓嬷嬷抱回去換尿布。

是夜,皇太極在宮中大擺筵席,慶賀他的第八個兒子順利降生。在發自內心的喜悅中,他是來者不拒,逢敬必飲,最後自然是酩酊大醉,這才被幾個內侍攙扶着回寝殿安歇。

第二天一大早,宮裏來了人,給我送來一份禮物,說是宸妃娘娘昨天已經說好了送給我的。

我打開匣子一看,裏面是兩個很漂亮的香囊。一只杏黃色,繡着綻放的杏花,另一只湖藍色,上面有朵朵祥雲,輕靈秀逸。反複鑒賞撫摸着,我十分歡喜,謝過之後,又打賞了太監。等他千恩萬謝地離開之後,我就吩咐依雪把香囊放在抽屜裏了。

妊娠時期的女人總是容易嗜睡,我向來有午睡的習慣,而懷孕之後,每次的午睡從一個時辰增加到了兩個時辰,所以當我從睡夢中醒來時,已經是日頭偏西了。

黃昏時分,夕陽落山,在衙門裏忙碌了将近一天的多爾衮回府了,他看起來精神還不錯,還特地在他的房裏擺了滿滿一桌飯菜,派人過來請我過去和他一道用餐。

"今天的飯菜這麽豐盛啊,我們兩個人哪裏吃得完?"多爾衮笑了笑:"你現在身懷有孕了,就算你自己可以将就一下,我們的孩子可不能餓着啊!""淨會逗笑,我平時吃得難道還比你差嗎?你瞧瞧。"我指了指桌子上的山珍海味,皺起了眉頭,"不是雞就是鴨的,要不就是鹿肉牛筋的,還嫌不夠補的嗎?""這可是我特地要名廚根據醫書上的記載,用了最上等的藥材和食材,花了整整一天的工夫才折騰出來的補品,對于懷了孕的女人大有益處的,趕快吃吧。"說着他親手用銀制的湯匙給我盛了一滿碗的補湯。

我試着喝了一口,味道怪怪的,于是皺着眉頭放下了湯碗。

"怎麽,不好喝嗎?還是勉強一下吧,畢竟這類藥膳的味道不能太過強求。"多爾衮說完之後又是一筷子,把個不知道是什麽的東西夾到我的碗裏。沒辦法,盛情難卻,我只得勉強下咽了。

用餐結束後,多爾衮提議到外面走走,散散步,享受一下清涼的晚風,我立刻爽快地答應了。臨出門前更換衣服時,我想起那對香囊,就把它們翻出來系在腰間了。

我出門時,多爾衮一眼看到了我腰間的那對香囊,頓時一愣,視線停留住了。

"熙貞,你什麽時候有這麽一對香囊的?能讓我仔細看看嗎?"我伸手将香囊解下,放在他的手中,"你的眼力果然好,這東西還不是一般人繡的呢!""那到底是誰繡的?"

"想不到吧,這是永福宮的莊妃娘娘親手繡的。"多爾衮反複捏着這兩只香囊,臉上不知不覺間露出了沉醉的神色,仿佛沉浸在什麽美好的回憶中,看來他對大玉兒的心靈手巧一點也不感到意外。

許久,他終于鑒賞完畢,擡起頭來問道:"是你向莊妃讨的,還是她特地送給你的呢?""我的臉皮哪有那麽厚?只不過是在和皇後娘娘、莊妃她們一起閑聊時,看到宸妃娘娘的扇子上有一個漂亮的香囊做扇墜……"我一五一十地把清寧宮裏的經過講給多爾衮聽。

"呵,既然你很喜歡,那麽我也就不奪人所愛了,還給你吧。"說着,他俯下身,親手幫我把這對香囊重新系回腰間,"這麽好的東西,改天你再進宮時,也幫我讨一個吧!""你一個大男人也要這種女人家的東西,不招外人笑話才怪!"明月倒映在碧波蕩漾的池水上,岸邊的垂柳被晚風的手溫柔地拂動着,飄逸而輕盈地舞動着身姿,我們呆呆地望了半晌那飄垂的柳枝,我忽然笑道:"王爺,你看這翠柳是不是很像個氣質輕靈的美人啊?""像,的确很像。"

隐隐地,我的肚子有點痛,小腹墜脹的感覺。到後來,痛得有些厲害了,不由得皺起眉頭,彎腰捂着。

見狀,他緊張了,"熙貞,你哪裏不舒服嗎?""不知道怎麽,肚子裏很痛,一陣一陣的……"還沒等他有何舉措,我的身子就從石凳上滑落下來,蹲在地上艱難地呻吟着,再也說不出話來。

"熙貞,熙貞!你要忍住啊,我這就去叫人來……"看着我的情形越來越不對,他已經顧不得回去叫人了,直接将我攔腰抱起,沖出涼亭。"沒事的,先忍一忍,馬上就到了……"他不停地安慰着我,但很明顯他自己幾乎都驚慌失措了,顯然一點信心都沒有。

剛進了我的院子,阿娣急急忙忙地迎了上來:"王爺,福晉這是……""快去把陳醫士叫過來!快!"多爾衮抱着我一腳踢開了房門,奔至西廂暖閣,方才停下腳步,然後輕手輕腳地将我放在炕上。

"王爺,我……怎麽會這樣呢?"肚子裏痛得更厲害了,我越發慌張。

驚惶和不知所措第一次出現在他的眼睛裏,但是他盡量控制着自己的語氣,努力保持着沉穩,"熙貞,你放心,陳醫士馬上就來了,不要怕。"他伸手搭在了我的小腹上,但是對醫術一竅不通的他根本不知道應該怎樣做,只能輕柔地撫摸着。

我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心急如焚,用顫抖的聲音問道:"……我們的孩子會不會……會不會保不住?""你別亂操心了,不會的,誰也別想把我們的孩子奪走。"多爾衮說到這裏時,眼睛裏突然有淩厲的光芒一閃,甚至壓蓋住了痛惜之色,"好不容易有了希望,誰要是想把我的希望之火掐滅,那麽我絕對不會放過她的!"滿頭大汗的陳醫士匆匆趕來,剛進屋就被多爾衮一把扯了過來,"快,快,看看福晉究竟怎麽樣了?"陳醫士趕忙上前幫我號脈看診,一番詳細的望聞問切後,他沉吟不語了。一旁的多爾衮終于按捺不住,緊張萬分地問道:"怎麽樣?孩子能保住嗎?""回王爺,福晉已有了小産跡象,不過幸虧回來得及時,也許還可以保全……""好,一切都倚賴先生了!"多爾衮滿懷希望地看了我一眼,"熙貞,你放心吧,孩子肯定沒事的。"我勉強點了點頭,多爾衮再次望了我一眼,這才惴惴不安地出去了。

陳醫士給我針灸之後,腹中的疼痛漸漸減輕了,過了一炷香工夫,就不痛了。等他出去開方子的時候,我悄悄伸手到底褲裏摸了摸,然後看了看手指,松了口氣。還好沒有什麽血跡,孩子應該不至于再出什麽危險了。

剛才真是把我吓得不輕,出了一身冷汗,到現在都驚魂未定。難道,我突然肚子痛,會和那香囊有關?否則我戴上之前還好好的,怎麽才戴了幾個時辰,就出了這樣的險情呢?會不會大玉兒在香囊裏做過什麽手腳?我不信海蘭珠會害我,她完全沒有這個動機。

過了一會兒,門外傳來多爾衮的聲音,"福晉怎麽樣了?孩子保住了嗎?"陳醫士的聲音中透着成功的喜悅:"回王爺,一切順利,福晉和腹中胎兒都平安無恙。""啊,太好了!"随後,他直接推門而入了。

坐在我的炕沿上,他喜形于色地注視着我:"我說得沒錯吧,我們的孩子果然平平安安的。"說着,他握着我的手,柔聲安慰道:"你感覺怎麽樣了,還痛不痛?"我勉強地笑了笑,"放心吧,這會兒已經不痛了。我剛才真怕……真怕萬一有個不測,我可怎麽對得起王爺?""我懷疑這是有人暗地裏謀害你和孩子,我會查個水落石出的。"多爾衮說到這裏時,臉色冷峻得鐵青。

"報複我不要緊,可是居然報複在我們的孩子身上了,那人的心可真狠啊。王爺的骨血來得如此不易,萬一以後再有個……"多爾衮轉向陳醫士:"福晉怎麽可能突然出現小産征兆?你不必顧忌,但說無妨。"陳醫士略一遲疑,不過還是照實回答:"今日之事,确實正如王爺所料,福晉确實險些被堕胎藥物所害。""你從實講來。"多爾衮立即緊逼着問道。此時他已經草木皆兵了,他第一個念頭就是想到肯定是有內鬼想害我。

這時候,阿娣送來了剛剛煎熬好的湯藥。我服下之後,重新躺下,多爾衮輕柔細心地幫我把被子蓋好,然後安慰道:"好了,你先休息一下吧。""還請王爺借一步說話。"陳醫士躬身道。

兩個人到了外廳,關上了房門。我非常好奇,仔細側耳聽着。只聽到陳醫士低聲彙報了一陣,然後是長久的沉默。終于,多爾衮說話了,那聲音中帶着驚訝和不敢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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