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陸嶼有些疑惑,剛開口做自我介紹:“我是剛調來動城的警察,有事想向您咨詢……”
話還沒說完這人笑呵呵的打斷了他的話:“你到底是誰,你拿着什麽身份跟我說話這事我暫時不想知道。”
陸嶼覺得這話中有話,他有些奇怪,慢條斯理地在男人對面坐下,在跟對方視線對上的剎那就決定順着對方的話講下去,他緩慢的笑出一聲:“那您覺得我到底是誰?”
這個衰老的男人坐在位置上神色平緩,用講故事般的語氣緩緩道來:“這位小先生我還有半個月就六十歲了,我所剩的日子已經不多。”
六十歲,又是六十歲,他在上一個場景中也有人提到六十歲這個數字,陸嶼沉默無語地看着坐在自己面前的這個人,他的書房挺空曠,兩排的書架上零星擺着幾本書,這些東西的主人坐在其中看起來十分疲倦,他身後的牆上挂着一個巨幅山水畫,筆墨濃淡有度、意境悠遠,這樣一張畫讓整個書房看起來十分悠閑安靜,就更加顯得這面前坐着的這個男人身上帶着一種超出他現有年齡段的衰老,陸嶼不置可否的“嗯”出了一聲。
六十歲對于陸嶼來說尚屬在壯年,無可遏制的衰老對他來說是一百歲之後的事情。
面前的這個男人繼續用他衰老的嗓子緩慢又懷念般地開口:“我也活到了我父母的這個年齡。”他頓了會兒繼續道,“我知道死亡向來是人生中不可避免的事情。”他看向陸嶼,表情仍舊溫和平靜,“十三年前我愛人因為一場無法醫治的疾病而死亡。”
陸嶼不動聲色的開口問道:“艾束先生的前妻也是這樣逝世的嗎?”
男人臉上表情有些懷念:“我愛人是一位脾氣特別不好的人,我跟他相識三十餘年,他受不得半點委屈,一生氣就要離家出走。”他笑了一下,“特別兇,年輕的時候精力旺盛沒處發洩,每天都會找理由跟我吵架,會很兇的喊我起床很兇的喊我吃早飯……”
陸嶼遲疑,覺得自己應該在恰當的時候表示悲傷:“我很遺憾。”
男人疲憊的看了他一眼:“生老病死,都是人生常态……”他說完停頓了很長的時間,垂着眼睛好像陷入了自己的回憶裏面半晌都沒再出聲。
陸嶼坐在座位上靜靜等待了一會兒,過了很長時間他想如果不是能看見對面人胸膛輕微起伏的弧度,他都要懷疑這個人因為衰老而已經離開了,他遲疑着想要張嘴喚醒這個陷入回憶中的男人,女管家叩書房門的聲音突兀的在這間安靜的屋子裏響了起來,這間房子的主人這才遲鈍着擡起頭,他先是看了眼陸嶼,然後緩慢地張嘴:“進來吧。”
女管家推開書房的門,她把泡好的茶壺放在兩人中間的桌子上,垂着頭給桌兩邊坐着的人斟茶,倒好茶之後她微微躬了躬身子拿着托盤要離開:“我在外面,有什麽事情您可以叫我。”
陸嶼看着女管家從房間退了出去,書房門被她輕輕地關上。他收回視線後對面的男人正曲起他的中指指節輕輕地在實木桌面上叩動,“篤篤篤”的每一聲都十分有節奏感,這讓陸嶼沒忍住盯着對方在桌面上微微起伏的手指,陸嶼沉吟了片刻:“我能感受到您很懷念您的愛人,您很愛他。”
男人緩慢地笑出了一聲,他這個樣子笑出來看起來就沒有那種老态龍鐘的感覺,好像還很年輕,還有足夠的時間去想念自己的愛人。
隔了會兒他突然又重複出了一句:“生老病死這種事情,我知道這是無法避免的事情。”他微微眯了眯眼睛看向陸嶼,“我只是有些好奇,為什麽是他?”
陸嶼開始在心裏給這個男人畫标簽,因為失去了自己的愛人變得很偏激嗎?厭世偏激?一個厭世偏激的人會做出什麽樣的事情?陸嶼變得更加疑惑起來,可是為什麽這個人要跟自己說這些,他是把自己當成誰了嗎?這一切跟艾束跟蝴月又有什麽關系?
男人在他一頭霧水的時候突然轉移了話題,他問陸嶼:“你喜歡喝茶嗎?”
陸嶼警惕:“還好。”
男人把他面前的茶杯往他面前推了推,自己拿起了自己面前的茶杯,他低頭聞了聞杯中的茶葉香,鼻尖好像還萦繞着當初那個給自己泡茶的人指腹的溫度,他細細的聞了聞,放下水杯後打開自己的抽屜,他從裏面拿出一把放了很多年的槍,輕輕地放在了桌面上,沒什麽感情地出聲問坐在自己對面的年輕男人:“生老病死确實是人生中的不可抗力。”他擡起眼睛看着對方,一雙眼睛像是想要透過陸嶼看向他身後的千千萬萬個人,“可是你們又憑什麽決定別人的生死?”
陸嶼被他驚得瞳孔縮了縮,他十分謹慎的詢問:“您在說什麽?”
男人摸槍的手像是在摸自己的情人:“我說……”他把搶舉起來槍口對着陸嶼的方向,“你喜歡喝茶嗎?”
陸嶼盯着那黑漆漆的對着自己的槍口,他難得有一些緊張,對于突發的自己未預料到的事情,正常人都會有一些緊張,好一會兒他才盯着槍口勉強鎮定的開口道:“我想您認錯人了。”他嘗試放松自己的身子,對于死亡他也談不上怕不怕這回事,但是他不喜歡自己像個傻子一樣什麽都不知道帶着滿腦子的疑惑去死,他盯着那槍口看了許久,随後把目光挪向拿槍的主人,主人看着他的視線仍舊平靜,不像是在威脅人去死,倒像是真有一壺好茶來邀請他的客人平常,陸嶼微微翹了翹嘴角,他漫不經心地看着看着男人的眼睛,用自己也不太在乎的語氣開口道,“我是派來調查艾束死亡案件的警察。”
男人竟然還心情狀态不錯對他微微笑了下,他把對着陸嶼的手槍放回桌面上,用他衰老的聲音緩慢地出聲:“好玩嗎?”他盯着陸嶼的眼睛,“你跟我們是同個世界的人嗎,在這場狂歡裏還玩的盡興嗎?”
陸嶼有些震驚,竟然在一瞬間暫時沒法理解這個人說出這句話的意思,他凝着眼睛盯着桌面上放着的那把槍,一瞬間在心裏考量這把槍裏的子彈如果打進了自己的腦袋裏會造成什麽不可挽回的後果,他一眨不眨地盯着那把槍。
陸嶼在上一個拍攝結束後私下查了很多資料,包括人類故鄉毀滅至再也不能生存,人類花費三十餘年的時間建造了五艘人類生存艦隊,一艘艦隊正常可容納近十萬的人口,五艘艦隊載着人類全部剩餘的大概近百萬人口四散在宇宙中去尋找人類新的家園,因為這種歷史類信息不是陸嶼需要查詢的方向,更何況這樣的資料留存也特別少,百年時光寥寥幾筆就帶過了,陸嶼草草翻過後去找關于這個這個綜藝節目的消息,最後他是在娛樂版找到的這個叫“愛”的節目,娛樂版塊上說這款節目的背後制作團隊是個謎,有八卦的媒體稱是FOT高層還有的稱是二十多年前提出T計劃的那個團隊。
陸嶼查閱資料比較快,迅速地翻過了那一筆帶過的八卦消息,才找了個一條很幾年前FOT剛放出話說要制作一個精良的實景場景拍攝節目的媒體宣傳稿。
他們說他們要建造無比真實的場景,一比一的還原我們曾經生存過的家園,還要建造無比真實的游戲人物,游戲人物會植入他們研究的最尖端的智腦,讓人物真實到有自己的真情實感跟成長軌跡,會讓這個節目看起來無比真實。
這是一個很多年前放出來的宣傳稿,在十分誇張的說了很多大話後宣傳人說節目正在緊鑼密鼓的籌備中,一定會讓大家驚豔。
陸嶼記得自己當時看的時候還諷刺的笑了很多聲,再智慧的智腦也是程序設定而已。
可是現在他在這個程序設定的場景內,聽見這個因為需要而被制造出來的人物對他說:“我們不處在同一個世界。”
“在這場狂歡中你們還玩的盡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