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1)

一個醫用電梯裏,對角線的兩端,站着兩個身高腿長的小夥:一個189cm,一個185cm。

185cm的那個一臉嫌棄地撇嘴:“你也不知道給我留點兒……”

189cm的那個滿臉愧疚地撓頭:“實在不好意思。我太餓了,這飯又這麽吃。一高興就給忘了。”

何夕無語的想:您倒是高興了!

他此刻特別想翻白眼,但又覺得這不像是堂堂八尺男兒幹出來的事兒。

無奈白眼已經翻到一半。

是順從本性,眼珠接着往上翻,不顧自己的男子氣概了呢?

還是忍住沖動,把眼珠收回來,做一個不被欲望支配的英雄呢?

他猶豫了……

五十分鐘前,何夕和那個他讨厭的5號床一起被困在了這個長方形的不鏽鋼大盒子裏。

兩人嘗試了各種逃脫大法無果後,又發現手機信號碎成渣渣。

無奈之下,只能等人來救。

三十分鐘前,任西顧的肚子隐約地哼起慢搖;

二十五分鐘前,他的肚子開始演奏交響樂。

這個時間,何夕剛來醫院。

他估計任西顧是想出去買早餐,但看樣子是沒買到。

怎麽說也是這家醫院的病人,不能眼睜睜地看着人家挨餓。

他自己帶的午飯遞給任西顧充饑。

自從立秋那場突如其來的大雨,讓他餓了一整個下午之後,何夕就開始每天自己帶飯了。

此時,任西顧看着何夕翻來覆去的眼睛,驚呆了。

他從未見過如此靈活的黑眼仁,仿佛在白眼球的懷抱中跳了一曲探戈。

“小何大夫,您是迷眼了嗎?來我給你吹吹吧。”任西顧說着在電梯裏走出一個對角線。

“不用不用,我沒有。”何夕說着又走到了離任西顧最遠的一個角。

任西顧笑了:“你怕什麽啊?我又沒病。”

何夕沒回話,心說:您還知道自己沒病啊?

他終于沒能克制住自己的欲望,接受了它的驅使,将黑眼仁狠狠地翻了過去。

察覺到任西顧在看自己。

他轉過身,伸手又挨個把每個電梯按鈕都按了一遍。

畢竟當面翻人家白眼還是需要有一定的心理建設的。

任西顧在電梯裏閑着也是閑着,就盯着何夕研究了起來:

他手指真長,是不是會彈個鋼琴什麽的?

胳膊隐約能看到一些肌肉,平時應該有鍛煉吧?

臉有點白、脖子又細又長;不如自己英俊威武,但還是能劃到帥的那一撥兒人裏。

因為手臂擡起使襯衫受到了拉扯,露出的一小截後腰。我靠,更白!一個男人沒事兒長麽白幹嘛?

後腰下面是隐約可見的股溝。卧槽!這人屁股又圓又翹,要是個女的,身材一定很好。

不過作為男人,身材貌似也不錯;當然,比起自己來,肯定是差了點兒。

兩條腿倒是又直又長,跟兩根筷子似的。

以前有白大褂蓋着,就覺得這個小大夫腿長;今天他剛從外面來,還沒來得及換上工作服,顯得更他媽長了。

說起來,沒穿白大褂,讓這個人看上去比平時小了很多啊。

“小何大夫,你多大啊?”任西顧想着,就直接問了出來。

“22。”何夕皺着眉回答。

“哦,對。你是實習的。”任西顧點了點頭,又覺得禮貌上是不是應該也報下自己的年齡,“我19。”

“嗯,知道,病歷上有。”何夕嘟嚷着。

這人的目光讓他覺得有點不舒服,是那種從上到下的打量,仿佛能把人看透一樣。

他很不自在,但電梯就這麽大,又沒東西可以擋在前面。

好在不一會兒,外面就來了電梯搶修人員。

兩人離開電梯,一前一後,跟競走似的往內科住院部趕。

何夕是想跟任西顧拉開一些距離,就走得快了點兒。

但任西顧看他邁這大步卻想:靠,腿長就是走得快;好歹我也比他高差不多一個額頭呢,被甩下豈不是丢份兒?

于是,邁着自己那117厘米的大長腿步步緊跟。

何夕看拉不開距離只好再加速 ,任西顧就也跟着加速。

他們就這樣只用了一半的時間就到達了目的地。

以至于等何夕推開醫辦室的門時,都稍微有點喘了。

“跑着來的?”一個有些痞氣的年輕醫生挑了挑眉問,“還是被狗追了?”

此人名叫潘東,是在內科期間負責帶何夕的醫生。

貌似無論是“為人師表”還是“為人醫表”,潘東都不太合格。

但何夕還是很佩服他。

潘東專業技術過硬,又總能一針見血的看清問題的關鍵——比如現在。

何夕換上白大褂,特別誠懇的朝他點點頭:“被狗追了!”

下午,內科新收進來一個病人。

考慮到這個人的年齡有點大,潘東想把新騰出來的6號床位,先讓給他。

但目前樓道裏還住着一位病人,前幾天就說等6號床出院了,讓他搬進病房。

何夕有點愧疚地去和那位溝通,沒想到對方卻非常爽快地答應了;表示自己不介意這些,完全支持醫院的做法。

男人憨厚地笑着:“把好環境讓給大爺吧,再說我身強體壯的,過兩天就要出院了。”

何夕感慨着:這人多麽的善解人意啊!他是一個脫離了低級趣味的人!

再想想那個讨厭的5號床——比他病重的同屋都已經痊愈出院了;那個人還在這兒耗着。

簡直是浪費國家的醫療資源!

任西顧剛好路過。

他覺得怎麽着何夕跟自己也是一起“共患難”過的兄弟,正想伸手打個招呼。

卻見那人卻瞪了自己一眼,脖子一扭、下巴一揚——走了。

任西顧想:這是還為自己吃了他的午飯生氣呢?

不過看着何夕那高傲的小眼神、矯健的小步伐。

他怎麽覺得這個人越看越像花一凡養的那只波斯貓呢?

換了新同屋的任西顧有點想念之前安靜的環境。

6號床的大爺還好,主要是他兒子太聒噪。

這天早上,他躺在病床上望天。

一邊懷念着私立醫院的好,一邊想說服自己在這個公立醫院繼續忍下去。

大爺的兒子又跟他父親抱怨:“你說你,淨添亂。非要來醫院幹嘛?又浪費錢又浪費時間的……”

何夕就是在這個時候推門進來查房的。

他今天穿了一雙亞麻色的男士短靴,牛仔褲窩在腳踝處,配上整潔的白大褂,好像從雜志上走下來的男模。

何夕瞥了大爺的兒子一眼,沒說什麽,轉身請潘東進來。

他們像往常一樣——例行詢問、檢查後。

何夕跟在潘東後面準備走出病房。

任西顧看了看自己被按出五個手印的肚子:這個小大夫從上個星期開始,檢查時手法越來越重。

倒不是他怕疼,只是明明之前下手沒這麽重來着。

他剛想叫住何夕問一下情況。

就見那個人本來向前伸的右腳突然拐了個彎兒,狠狠地踩到了大爺兒子的腳面上。

“嗷”的一聲慘叫,成功的将潘東的注意力拉了回來。

他回頭看到這情景,微微挑了下眉。

“你他媽的……”大爺兒子指着何夕正要破口大罵。

潘東趕緊跑過來,并不由分說的把人按到了旁邊的凳子上:“哎呀,你怎麽這麽不小心呢!賈先生,您沒事吧?快坐下,我看看。”

被喚作賈先生的大爺兒子臉一下就綠了。

這張凳子上放着他喝了一半的粥——那粥還是熱的!

“你……”賈先生一把推開潘東,又想罵人。

卻看見潘東誇張地後退了兩步,靠到牆上,一只手還扶着剛剛被他推過的地方。

賈先生一臉懵逼:他明明就沒用多大力啊!這算什麽?醫生要公然碰瓷兒麽?

何夕上前扶住潘東:“老師!你怎麽了?受傷了嗎?”

問完,還刻意地瞪了一眼賈先生。

被瞪的賈先生心中一萬頭草泥馬奔騰而過:這是什麽情況?要受傷也是他受傷好嗎!

“沒事,只是有點頭暈。”潘東氣若懸絲地說着,仿佛他下一秒真的要暈過去了一樣。

何夕一臉擔憂:“一定是最近工作太累了,我扶您去休息。”

潘東虛弱地點點頭。

何夕扶着潘東往外走,嘴裏還不停地念叨:“你要保重自己的身體呀!還有這麽多人等着你救死扶傷呢!說過多少次了,晚上不要熬夜看醫書,您就是不聽……”

賈先生直到他們走出病房,也沒能插上一句話。

他憤恨地嘆了口氣,拿起衣服去衛生間換。

任西顧完整地觀賞到這一整套浮誇地表演,默默地把臉轉向窗外,嘴角卻忍不住翹了起來:

貌似這個醫院也不是太無聊,看來他還可以再忍受一段時間。

他想起剛剛那只偏離了路線的腳,腦海中蹦出一個詞——穿靴子的貓。

從那之後,任西顧開始有事兒沒事兒的就往醫辦室跑。

這天,潘冬剛帶着何夕下手術回來,任西顧聽見動靜就又過來了。

“小何大夫,萬一你們正做着手術,病人突然間醒了會怎麽辦啊?”

“麻醉劑用量都是經過計算的。”

“那你們要是把病人的肚子都封上了,發現把什麽東西留在病人肚子裏會怎麽辦啊?”

“護士會清點工具數目的。”

“那你說……”

何夕看着手術記錄上的第三個錯字,終于忍不住說:“我說這位5號床病人,您要是沒事兒就自己去溜達溜達,老在這兒待着耽誤我們工作。”

任西顧張了張嘴,沒說什麽,默默地轉身走了。

何夕看他挺大的個子,耷拉着腦袋,一副很委屈的樣子。

心裏又開始過意不去,反思自己的話是不是說的太重了。

“诶,小何夕。”潘冬在旁邊含笑看了半天,神秘兮兮地湊過來問:“你們什麽時候走的這麽近了啊?”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們走得進了啊?”

“兩只眼睛都看到了啊。”

“……”何夕無語。

潘冬眨巴着眼睛。

“老師,你這麽八卦你家人知道嗎?”

“我家人只知道剛剛有個實習的小醫生把一只嗷嗷待哺的小狼狗趕走了”

潘東裝模作樣地嘆氣道:“哎,一點兒也不懂得愛護動物,關愛病人。”

“人家一個大少爺,應該用不着咱們關愛吧?趕緊出院,回家了不一堆人等着伺候他。”

“沒準兒他就是不想回家,才一直不願意出院的呢。”

潘東又一次一針見血地指出了問題的關鍵。

何夕睜大眼睛看着他,突然注意到一個問題:貌似從自己到這兒實習開始,一直就沒見有人來探望過任西顧。

潘東看何夕的表情,就知道他想到了什麽。

于是,沖他點點頭:“剛開始的時候有個很漂亮的中年婦女來,被他轟走了;後來變成了黑西裝的人來,兩三天換一個;再後來就沒有人來了。”

這一刻,何夕覺得無比愧疚。

他一直自以為是地讨厭任西顧占着醫院的資源,卻沒有意識到他可能也有自己的苦衷。

任西顧喜歡跑來找自己,可能也是因為待得太無聊了吧。

那天他說醫院的配餐老是吃不飽,自己還嫌棄地說給食物中毒病人的配餐就是這樣,吃不飽回家。

想到這裏,何夕默默地決定将自己的午飯奉獻一點兒出去。

那天他在電梯裏說好吃,應該不會嫌棄吧?

中午,何夕捧着飯盒敲了敲任西顧病房的門。

最近有病的人少了,樓道裏不再有加床;賈大爺也出院後,6號床也空了起來。

他又熬走了一個啊!何夕還是忍不住想。

“進來!”門裏傳來聲音。

何夕推門走了進去。

任西顧正抱着個煎餅在啃,看到何夕笑了笑:“我還以為是護士呢,你進來還敲什麽門。”

“哦,那個。我午飯帶多了,你要不要吃一點?”何夕有些別扭地問。

“和上次那個一樣嗎?”任西顧長腿一跨,兩步就走到何夕面前,接過飯盒一看,笑道:“太好了!”

何夕吃了兩口就推脫說自己飽了,然後看着任西顧狼吞虎咽席卷了飯盒,連一滴菜湯都沒有放過。

“太滿足了。”任西顧吃飽喝足,伸了個懶腰問:“你這飯是從哪兒買的啊?”

何夕摸了摸鼻子:“自己做的。”

任西顧略帶驚喜地看了何夕一眼:“看不出來啊。”

“唉。”随後又嘆了口,“本來我還想着去買點兒呢,這附近的飯吃的我嘴裏都快淡出鳥來了。”

何夕看他失望地表情,忍不住說:“如果你願意,我以後可以帶飯的時候,多幫你帶一份。”

“真的嗎?”任西顧雙眼放光。

“嗯。”何夕點點頭。

“耶!太好了!”任西顧高興地問:“那我按周給你錢行嗎?”

何夕擺擺手,本想說:你還能在這兒住幾天,又吃不了幾個錢。

話到嘴邊,改成了:“不用了,又用不了幾個錢。”

“何夕,你人真好。”

任西顧笑了,一咧嘴露出兩顆可愛的小虎牙。

何夕開始給任西顧帶飯,而任西顧則往醫務室跑地更勤了。

這天中午,時針都指到了12點,任西顧還沒有出現。

何夕看奇怪:平時不到11點就跑過來了,今天是有什麽事兒嗎?

他起身決定去任西顧的病房看看。

病房開着門,裏面傳出一個好聽的女聲:“你住院了怎麽也不告訴我,早知道我就早點回來了。”

“你回來有什麽用。”這是任西顧的聲音。

“我來陪着你呀,不然你一個人多無聊。一凡他們又不在國內。”

何夕走到門口,看到一個女孩坐在任西顧床前削蘋果。

一頭烏黑濃密的長發,衣着光鮮亮麗,氣質出衆;一看就是有錢人家的小姐。

見慣了任西顧穿着袖子和褲腿都短了一大截的病號服四處晃的樣子,差點兒忘了這家夥還是個有錢人家的少爺來着。

終于有人來看他了啊。

何夕想着,打算轉身回去。

任西顧卻一眼就看到了他,趕忙叫住:“何夕!”

何夕回過頭,看女孩一雙大眼睛好奇地看着自己,只好笑着揮揮手:“嗨。”

“帥哥醫生你好,我是任西顧的女朋友,我叫葉欣。我家西顧的身體怎麽樣了啊?”

女孩放下手裏的蘋果,一下把他拉進病房。

“你好你好,我叫何夕。他身體沒什麽大礙,恢複得很好,随時都可以出院。”何夕幹脆交代起病情來,“下次注意,有相克性的食物別一起吃就行。”

“那真是太好了。”葉欣送了一口氣,“我前段時間不在帝都,昨天剛知道他都住院這麽長時間了。”

她頓了下,又撅着嘴抱怨道:“這家夥都不肯告訴我,擔心死我了。”

“哈哈,他就是怕你擔心才不告訴你的吧。”

何夕笑着沖任西顧眨眨眼睛,心想看不出,這家夥還挺憐香惜玉啊。

葉欣聽後害羞地一笑:“何醫生,這段時間真是辛苦你們照顧他了。西顧有的時候脾氣不太好,給你們添了不少麻煩吧?”

何夕心裏覺得奇怪:任西顧雖然有時候黏人了點,但是沒脾氣不好啊。

嘴上卻說:“哪有哪有,醫生照顧病人本來就是應該的嘛~”

“我等會兒就過去吃飯。”

任西顧打斷他們,有些不高興的說。

何夕覺得他是被女朋友揭短,覺得沒面子了,忙說:“你女朋友都來了,還跟着我吃狗糧去幹嘛?還不帶你女朋友去吃點兒好的。”

“好啊,西顧。我們出去吃吧。”葉欣在旁邊附和。

任西顧皺着眉看何夕:“你不是都帶了麽?不吃不就浪費了。”

“浪費不了,有的是人吃。”

何夕揮着手往外走,囑咐道:“不能喝酒,記得回來啊。”

醫院外不遠處的一家高檔餐廳裏,坐着一對俊男美女。

女生面容精致,一身紅色連衣裙襯出她姣好的身材;男生英氣逼人,雖然坐着,但病號服下露出的一大截小腿能看出他傲人的身高。

“西顧?西顧!”葉欣的手在任西顧面前晃了晃。

任西顧回過神,撥開眼前的手。

“你怎麽了啊?心不在焉的。”葉欣收回手,拿起刀叉接着吃飯,“我剛剛說的你聽到了沒有?”

“聽到了,老頭子明天回來。”任西顧拿起水杯喝了一口,看着對面的葉欣:“快吃,吃完讓司機送你回家。”

葉欣有些吃驚地瞪大眼睛:“我不回去!我要留在這裏照顧你~”

“我早就好了,不用人照顧。”

“那我也要留下來陪你,你一個人在這兒多無聊。”

“啧。”任西顧皺了皺眉,“我出院了去找你,今天先回去,聽話。”

“那好吧。”葉欣撇撇嘴答道。

她是家裏的掌上明珠,從小到大周圍的人基本都順着她。

但她願意聽任西顧的話,這個她從高中時就開始喜歡的人……

葉欣第一次見到任西顧是在高中剛入學不久。

那天上午她被叫到校長辦公室,先莫名其妙的受了頓表揚又聽人天花亂墜地贊揚她父親,經過兩個小時的荼毒,終于在她表示會和家裏提“校長很照顧她”之後逃了出來。

還在上課時間,她沿着圍牆走準備回教室,突然聽到一陣窸窣的聲音。

她停下腳步,準備仔細辨別一下。

前方不遠處的牆上出現一個高大的男孩:

校服随意的挎在身上,頭發幹淨利落、略顯青澀的輪廓已經棱角分明,上午的陽光給他周身渡了一層金色的光,仿佛從天而降般。

男孩身手矯健,落到地上左右環顧,看到葉欣後微微皺了下刀鋒一般的眉。

這時外面傳來另一個男孩的聲音:“西顧,西顧,你好了沒有?”

男孩瞥了眼牆外,又打量了一下葉欣。

豎起修長的食指放到嘴邊,對葉欣做了一個“噓”的動作。

看到她點頭後,才沖牆外說:“進來吧。”

兩個黑色的書包被扔了進來。

随後又跳下來一個面容清秀、眼角上翹的男生。

看到葉欣後明顯吃了一驚:“這、這……”

“她不會說的。”

任西顧從地上撿起一個書包,拍拍上面的土,背到身上:“走吧。”

另一個男孩楞了楞,也撿起書包追了上去。

後來葉欣總是會在校園的各種地方看到任西顧:

在操場上打籃球的他、在路上和同學打鬧的他、教室裏望着窗外發呆的他。

他那麽高,在人群中總是特別顯眼,第一眼就能看到。

漸漸的,葉欣開始習慣了在各種場合搜尋他的身影。

知道了他叫任西顧,知道了他和自己同歲,知道了有很多女孩子跟他表白都被拒絕了。

直到兩年後,跟父親去參加他的一個老戰友的兒子的婚禮。

她又在宴會上看到了任西顧,偷偷跟父親打聽了他。

幾天後,父親神秘兮兮地說帶她去吃飯,沒想到卻是一場相親宴。

相親的另一方,就是那個她喜歡了3年的任西顧……

任西顧把依依不舍的葉欣送上了車。

沖着遠去的武字號車牌揮揮手,轉身朝醫院走去。

他越走越快、越走越快,最後甚至跑了起來:他現在迫切地想見到何夕。

一個多月前,他因為吃了後媽的飯食物中毒來到這所醫院,想一直住到老爸回國後告上那女人一狀。

起初,他天天都度日如年。

每時每刻都在盼着出院,幾乎只靠告狀的信念撐着在這裏待下去。

後來,何夕來到醫院實習。

他每天看着何夕給難纏的人使使壞、給郁悶的人送送溫暖,漸漸地找到了一些樂趣。

覺得在醫院的日子也不是那麽難熬了。

再後來,一場意外讓他們之間熟悉了起來。

他開始每天找何夕說話,看着他學習工作,吃着他做的飯。

他都快忘了要出院這件事情,甚至覺得日子仿佛就應該這樣過下去。

直到今天,葉欣叫他一起出去吃飯時,他是那麽的不情願。

甚至對于何夕也叫自己出去這件事有些生氣。

再到剛剛,從鄒欣那兒得知父親明天要回國。

他才意識到原來自己有一天是要出院的。

他突然變得不想出院,他不想看不到何夕。

任西顧氣喘籲籲地跑回醫院,一把推開內科醫辦室的門,何夕卻不在裏面。

潘東正一邊翻病例,一邊吃着何夕給他的飯。

聽到門猛地一聲想擡頭,看到任西顧扶着門框上氣不接下氣。

他擰擰眉,把嘴裏的食物咽進去,問:“找何夕?”

任西顧還在大口喘着氣,聽到後點點頭。

“在花園看書。”

任西顧聽後又朝潘東點點頭表示感謝,然後把醫辦室的門關上。

潘東敲着二郎腿,聽着樓道裏奔跑的腳步聲,感覺自己又發現了什麽有意思的事情。

這家醫院平時所說的花園有兩個地方,分別在住院樓的兩側,要從兩個不同的出口出去:

一邊是有葡萄藤的涼亭,旁邊用鵝卵石鋪了彎彎繞繞的小路,路邊還種了各種品種的花,風景相當優美,平時很多人都愛在這裏放松、散步;

一邊沒什麽風景,只因為有一顆年代久遠的大樹,醫院不想砍掉它,就在它周圍鋪了草坪,那裏地方走過去又要繞一段路,平時基本上沒有什麽人。

任西顧跑到二樓才想起來這件事情。

他停下來,先走到一側的窗邊往涼亭的方向望去,看了一圈兒沒有發現何夕的身影又轉身去另一側的窗邊。

那一刻,任西顧覺得自己看到了遠比另一側要美麗百倍、千倍的風景:

何夕穿着白大褂靠在那個大樹下看書。

兩條修長的腿,一條屈起、一條伸直,在黑色褲子的包裹下顯得更加筆直;雪白的球鞋上方露出一小節白皙的腳踝。

一陣風吹來,一片過早變黃的葉子落在他攤開的書上。

他擡頭看看頭頂的已經不如夏天翠綠的樹,将那篇黃葉舉到陽光下,眯起眼睛看。

任西顧鬼使神差地拿起手機,對着這個畫面,按下了拍攝鍵。

他看着手機上的照片,回想起這一段時間自己奇怪的行為:

過分的黏人行徑、突如其來的傾訴、莫名其妙的好奇……

不就是因為喜歡麽!

任西顧笑着搖搖頭,小心翼翼的将照片存上。并在不同的地方備份了好幾份後,才收起手機往樓下走去。

任西顧下去的時候,何夕已經幹脆閉着眼開始曬太陽。

“挺會找地方嘛~”任西顧看着何夕嘴角微微上翹、一臉滿足的樣子,感嘆道。

何夕睜開眼看到任西顧有些吃驚:“你怎麽知道我在這裏?”

又想起來他是和女朋友出去吃飯的,又問:“不對,你為什麽這麽快就回來了?”

任西顧笑着走過去,緊挨着他坐下,拉長聲調說:“因~為~想~你~啊~”

“哈?”何夕一時沒有反映過來。

“因為想你,趕回來了;因為想你,所以問了別人你在哪裏。”

任西顧說着又往何夕那邊蹭了蹭。

“啧,別鬧。”何夕和任西顧拉開一點距離。

“我是說真的。”

任西顧又跟着何夕蹭了過去,幹脆往他身上一靠,接着說:“我爸明天要回來了。”

“內科釘子戶任西顧居然要出院了!”

前幾天任西顧告訴他,自己是因為吃了後媽準備的飯才食物中毒的,想在醫院待到父親回國,好告上一狀。

任西顧擡起頭睜大眼睛看着何夕:“你可真沒有良心!”

“噗。”

何夕看任西顧這麽大各個子,擺出一副小媳婦樣兒,直接被他給逗樂了。

“你不是一直盼着等你爸回來了,好告狀呢麽。”

任西顧看見何夕笑又愣了一下,反映過來之後暗暗罵自己:任西顧啊任西顧,你不就是喜歡上個人麽,怎麽動不動腦袋就短路?能不能有點兒出息!

任西顧清了下嗓子問:“那我以後還可以來找你麽?還能吃你做的飯麽?”

“您都出院了還惦記我那點兒飯呢啊?應該有的是地方可以去覓食吧。”

何夕不太想再和任西顧扯上關系,他們本來就是兩個世界的人,任西顧出院了,他們的聯系也應該就斷了。

任西顧皺着眉、撇着嘴說:“那都不好吃。跟你做的不是一個味兒。”

何夕想起來他們被困在電梯裏時,任西顧曾經說過,他平時都是自己住,那應該都是在外面吃。

“咕——嚕——”像是為了印證主人所說的話,任西顧的肚子叫了起來。

何夕有點吃驚:“你剛剛不是去吃飯了麽?”

“不是說了外面的飯不對味兒麽,我根本就沒怎麽吃。一路跑回來,想吃你做的飯。結果你還把我的飯給別人了。”

任西顧委屈地瞪着何夕,剛剛他在醫辦室看到潘東在吃本該屬于自己的飯時,就有點兒不滿。

要不是看在那個人是何夕老師的份兒上,他就直接搶走了。

“真服了你了。”

何夕拿着書站起來,拍拍身上的土,看着任西顧:“走吧,我的大少爺。帶您吃飯去。”

任西顧沒有動,仰着頭幽怨地看着何夕:“那我以後能來找你嗎?”

何夕被他弄的無語了,簡直想翻白眼:“能能能。”

“就知道你最好了。”任西顧高興的站起來,笑着勾住何夕的肩膀。

“你一大老爺們兒,別老跟我撒嬌行麽。”何夕嫌棄的推着任西顧,“我不适應。”

“可是我剛跑了一大段路,腿疼。”任西顧勾着何夕不撒手,心想:哼哼,慢慢你就适應了。

第二天早上,何夕剛到醫院沒一會兒,就跟着潘東去上手術了。

等他回來時任西顧已經被接走了,只留下一個穿着職業套裝、身材火爆的漂亮女人,聲稱是任西顧他爸的秘書要給少爺辦出院手續。

女人等着潘東簽完字,笑着說了聲謝謝,往醫辦室外走。

何夕換完手術服,從裏屋出來。

女人從何夕身邊經過,留下一陣濃濃的香水味。他忍不住多看了兩眼。

潘東拿着水杯走過來,在他眼前打了個響指:“怎麽?喜歡啊?”

“沒。”何夕回想了一下女人精致的妝容、微卷的頭發,“就是覺得挺漂亮的。”

“漂亮也沒用。那肯定是任遠達的情兒。”

潘東在飲水機旁邊接水邊感嘆道,“一上午一口水都沒來得及喝,渴死老子了。”

“啊?你怎麽知道?”何夕吃驚地問。

潘東咕咚咕咚灌了一大杯水後,一般比劃着一邊說:“啊什麽啊!沒看那女的領子開到這兒,裙子開到這兒,胸口緊的都快繃開了。如果只是正常女秘書的話,哪個老板能容忍自己的下屬穿成這樣。”

“這、這女的比任西顧也大不了幾歲吧?”

“你還太嫩啊,小何夕。”

潘東拍着何夕肩膀說,“老男人都喜歡年輕的。尤其混到任遠達那個份兒上,想要什麽樣兒的沒有啊?這個老了換下一個,永遠有更年輕的在等着自己。”

何夕笑着看潘東:“老師,你很懂嘛~”

“略懂、略懂。”潘東趕緊喝水掩飾。

何夕想起任西顧說起自己母親時淡漠的表情。

那是個可憐的女人,對丈夫的心求而不得,最後将一輩子的執念轉嫁到自己的兒子身上。

任西顧攤上這麽一對兒父母,也是倒黴。

他那麽愛黏人可能也是從小缺愛吧。

何夕想着,決定以後要對任西顧好一點兒……

幾天後的下午。

何夕看到樓下有一個小男孩摔破了膝蓋正坐在花壇邊上哭,就跟護士借了棉簽、酒精一類的東西去給小孩上藥。

得知小男孩是急診科一個女醫生的兒子。

醫生已經連續加班好幾天了,男孩實在想媽媽就偷偷跑來醫院找她。

結果迷路了又摔破了膝蓋,只要坐在那裏哭。

何夕把小男孩送到女醫生那裏,并叮囑了一番就回去了。

何夕端着托盤往護辦室走,老遠就看到護士們圍着一個高大的身影說笑。

那人穿着一身黑色運動服,護士們大多直到他的肩膀。

“是誰的男朋友來了嗎?”

何夕正想着,就看那個黑影沖這邊揮手。

“還是我認識的、誰的男朋友嗎?”

黑影沖自己跑了過來,那人身高腿長,一個熊抱就把何夕按在懷裏。

下一秒,一個聲音在耳邊溫柔地說:“何夕,我好想你。”

何夕一手端着護理托盤,一手用力推拒着眼前的人。

“去去去,你這一身細菌的,別往我身上蹭。”

任西顧撇撇嘴:“何夕,你可真無情。”

樓道裏不少路過的人都在好奇地往這邊看。

何夕為了掩飾尴尬,摸摸鼻子說:

“沒大沒小的。雖說你現在出院了,但我好歹也比你大着3歲呢,就算不願意叫我‘何大夫’怎麽着也得叫聲‘哥’吧。”

任西顧低下頭湊近何夕,平時他的眼睛,笑着問:“你喜歡被人叫‘哥’呀?”

旁邊傳來幾個女孩輕聲的尖叫。

此時,何夕的手還搭在鼻子上,任西顧的臉幾乎已經碰到了他的手,這種氛圍讓何夕感覺自己……被調戲了?

他趕緊慌忙地推開任西顧的臉,可能是由于動作太急了,他清晰地聽見“啪”的一聲。

“唔!”任西顧捂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