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離開梁州,多數人走大路,或者高速公路。
像那種幾十年前留下來的路,已經鮮少有人了。
小路年久失修,路面上是一個又一個的小坑。
石子在小路上亂七八糟地堆着,那輛黑色的廂貨車經過時,有些石子會被蹦得飛起,遠遠地砸到兩面的草叢裏。
副駕駛上的男人眉粗眼窄,嘴角下瞥,看着就是一副兇相。
他時不時回頭看一眼後方。
駕駛位上的男人看了他一眼,“跑不了,最少暈上幾個小時。”
“這丫頭手機上有不少未接來電。”副駕駛上的人手裏握着粉色的手機,顯得有些怪異。他偏過頭,往外啐了一口痰,“我怕來不及。”
“慌什麽。”開車的男人冷笑一聲,他側臉棱角分明,也戴着一副金絲眼鏡,看上去和李斌有些相像,“小斌在那兒呢,能托住。”
“等人反應過來報警了,咱們早就出梁州了。”
“到時候……”男人頓了頓,他嘿嘿笑了兩聲,“到了山裏,誰能找到——”
嘭一聲。
男人猛打方向盤,踩下剎車。
“操,什麽玩意兒。”
兩人因為慣性猛地往前一沖,長相兇狠的男人低聲咒罵一聲,解開安全帶,推開了車門。
剛剛車前有什麽跑了過去,撞在了保險杠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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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下車查看,他繞着車子轉了一圈,前方右側的保險杠被撞了一個極大的凹槽,看上去,是個什麽體型極大的東西。
可是周圍并沒有血跡。
“見了鬼了。”男人伸手按了按那凹槽,發出了輕微的響聲,他擡起頭,看向坐在駕駛座上正揉着腦門的男人,“李健,保險杠凹了,沒看見東西。”
李健擡手取下眼鏡,他低聲咒罵了一聲。“陳陽,先上車,先出了梁州再說。”
陳陽這才收回按在凹槽上的手,他從車頭處轉回了副駕邊,開車門時,他下意識地左右看了看。
“看什麽呢,快點兒。”李健被這一變故搞得有些心煩,他按了按車喇叭,催促一直沒有上車的同伴。
陳陽卻像沒有聽到李健的聲音一樣,他擡起頭,看向天空。
剛剛還晴空萬裏的天空,不知什麽時候飄來了黑雲。
黑雲将太陽擋了個掩飾,周圍天色暗得像是日落後的黃昏。
“李健。”陳陽低聲道,“這天什麽時候變的,我們怎麽沒有察覺呢?”
聽了陳陽的話,李健這才從搖開車窗,看向外面。
正如同伴所說的那樣,這天像是在一瞬間暗下來的。
“上車。”李健的思緒被車廂裏傳來的響動拉回,他沉着臉催促道,“先出梁州。”
陳陽收回視線,打開了車門,只是他剛剛跨上半條腿,便又停下了動作。
只是這次,李健并沒有催促。
因為他也聽見了,藏匿在黑暗裏的,嬰兒啼哭的聲音。
可這條小路,常年沒什麽人的,更別說會有這樣密集的嬰兒啼哭聲。
那聲音細長細長的,抓着人耳道裏的每一寸皮膚,像是蟲子帶着倒刺的爪子,要一點一點地把耳道裏的皮膚割破劃爛。
李健打了個寒戰,不對勁。
他猛地擡起頭,甚至顧不上并沒有能上車的陳陽,一腳将油門踩到了底。
車子發出巨大的轟鳴聲。
陳陽被突然啓動的車子拖拽倒地,有些慌亂地大喊道,“李健,你他媽幹嘛呢!快給老子停車。”
可李健卻像是被那嬰兒啼哭聲吓破了膽,根本聽不見同伴的嚎叫聲。
廂貨車在小路上像喝醉了一樣左扭右扭,陳陽的褲腳被夾在門縫裏,整個人栽倒在地上,也被拖着左扭右扭。
不過一會兒工夫,陳陽的後背便傳來了火辣辣的疼,他鉚足了勁,想要把夾在門縫裏的褲子扯出來。只是那股力氣還沒有提起來,車子便又停了下來。
陳陽的腦袋重重磕在地上,眼前發黑,耳朵裏也傳來鳴叫聲,幾乎要蓋過那詭異的嬰兒啼哭聲。
他緩了好一會兒,才從疼痛中緩過神來。陳陽伸手拉住了敞開的車門,想要站起來,只是他的後背剛剛離地,便看見不遠處,站着一個人。
一個女人。
“操。”陳陽咒罵了一句,偏頭吐出一口唾沫,裏頭夾雜着血沫子。“哪兒來的臭娘們兒,擱這兒裝神弄鬼呢!”
李健的眼鏡磕在了方向盤上,右邊鏡面裂了開來,像是蜘蛛網一樣。
他眯了眯眼,透過完好的那面鏡片,看清了面前的女人。
是個漂亮的。
也就是,能賣上一個好價格。
李健這種人,只把人分成幾種,能賣的,不能賣的,能賣上好價錢的,只能堪堪回個本的。
即便剛剛的一切來得詭異,這個突然出現的女人更加奇怪。
可她的長相,足以讓李健把心裏的恐懼壓下去,畢竟,那是一筆金燦燦的收入。
李健藏在眼鏡下方的眼睛微微眯起,他伸出舌頭,舔了舔有些幹裂的嘴唇,血腥味兒在他舌尖迸開。
他彎下腰,從車座下面,抽出了一個鐵管。
那鐵管是特制的,上面有着彎鈎,像是殺豬放血的鈎子。
李健看了眼手裏的鐵管,想了想,又放了回去,轉而摸出一把土制□□,他冷聲吩咐還坐在地上的陳陽,“這個也綁了。”
“這娘們兒來得邪門兒,李健,我們還是繞開她走吧。”陳陽咽了一口口水,他總算是扶着門框站了起來,後背火辣辣的疼,讓他的注意力有些集中不了。
突然出現的女人站在那兒一直沒有動靜。
只是在她出現之後,難聽駭人的嬰兒啼哭聲便消失了,周圍安靜下來,連風聲都沒有。
這使陳陽他們的說話聲變得空曠,隐隐能聽到回音。
“呵。”李健下了車,他看了眼身上挂了彩的陳陽,伸手比了個數字,“這種貨色,可比後面那種值錢多了。”
“賣給老板,咱們可以歇上兩三年。”
陳陽心裏過了個數字,有些心動。
他垂在身側的胳膊抽了抽,心下一橫,擡腳朝着女人走了過去。
姜南離站在離廂車百十來米的地方。
她一直沒動,因為她還沒想好要怎麽處理面前的兩個人。
只是還不等她想出個好的解決方法,那個長相醜陋的大塊頭已經聳着肩走了過來。
随着他的動作,血腥味兒變得明顯。
姜南離微微蹙眉,臉上的嫌棄之意明顯。
陳陽顯然也看清了那個漂亮女人臉上對自己的嫌棄,一股惡氣從胸腔兩邊升騰而起,他粗着嗓子道,“哪兒的人?當老子路?”
那架勢,像是下一秒就要把姜南離砍了一樣。
“陳陽。”李健的聲音溫和,如果不知道他們私底下做着什麽勾當,光是聽聲音,并不會覺得李健是個惡人。“別吓着人了。”
陳陽嘟囔兩聲,沒有再說什麽吓唬人的話。
這是他們慣常對付臨時看中的貨物的法子,一個唱紅臉一個唱白臉。
陳陽長得兇,通常一下,面前的人就沒了方寸,之後對着言慈目善的李健,便會放松警惕。
“你好。”李健往前走了兩步,棱角分明的臉上帶了笑,看上去倒是有兩分周正,“這條小路平時沒什麽人的,今兒這天又怪,你是要搭車嗎?還是遇到了什麽事兒?”
姜南離的眸光轉向李健。
她能看皮也能看骨。
那張溫藹和善的面皮下方,卻是作惡多端的骨。
姜南離半垂下眼眸,她擡起手,指向車子。
“我要你們車裏的東西。”
姜南離此話一出,陳陽臉色微變,下意識看向李健。
李健也愣了一瞬,臉上裝出來的笑淡了兩分,“美女,你是說要搭車嗎?”
姜南離收回手,她看向李健,輕聲重複道,“我要你們車裏的人。”
李健心中警鈴大作,後頸上的皮膚也是一陣發毛,他下意識地矮身躲過身後吹來的疾風。
有什麽從他頭頂飛過。
只是陳陽就沒有他那麽好運了,那個從李健頭頂飛來的東西,直直撲上了陳陽的臉。
陳陽被撲了個猝不及防,眼前一黑,伸手亂揮着,想要把撲倒自己身上的東西扯下來。
“操,什麽鬼東西。”陳陽臉上吃痛,張口去罵,又被灌了一嘴毛。
是貓。
李健看清了那個糾纏着陳陽的小獸,是一只黑貓。
貓的叫聲,正似嬰兒啼哭。
李健心裏明了,他看向姜南離,臉上的僞善散去,兇相畢現,“是你在裝神弄鬼。”
姜南離沒接話,卻是有了動作,她朝着廂貨車走了過去。
李健伸手想要去攔姜南離。
可手還沒有觸碰到姜南離,掌心便是一股抵心的疼。
他猛地收回手,上下甩動着,想要把那疼甩開。
李健垂眼去看,才發覺手上的細小絨毛微微泛着白,像是水珠子凝成了冰。
而那疼痛,也像極了冰碴子狠狠紮進肉裏時的疼痛。
李健握了握手掌,他往前兩步,心中一橫,拔出了別在腰間的土制□□。
可惜了一大筆錢。
李健眯了眯眼,他将槍管微微下移,對準了姜南離的小腿。
不過一個跛子,也能賣點錢。
畢竟那些買老婆的,哪個不怕花錢買回來的東西跑了呢。
自個兒先替他們廢了一條腿,他們該感恩戴德才是。
李健手指微動,扣動了扳機。
槍響聲傳出去好幾裏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