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姜南離在天蒙蒙亮的時候醒了過來,身上還殘留有極淡的燭火味道。

昨晚她陪着梁弋在墳前燒了紙,梁弋讓她回車上休息,而自己卻是留在了外面。

姜南離睜開眼,看了眼車內,梁弋不像回來過的樣子。

她動了動有些僵硬的手腕,推開車,朝着昨晚記憶裏的位置走了過去。

梁弋仍舊坐在墓碑旁,衣服上有些潮濕,像是夜裏的霧氣在上面凝成了露水。

“梁弋。”姜南離開口喊了聲面前的男人,梁弋扭了扭有些僵硬的脖子,他回過頭看向姜南離,眼底有一絲恍然。

“已經天亮了啊。”尾音拉得有些長,像是感慨,梁弋朝着姜南離走了過去,“走吧,我們回城裏。”

“等等。”姜南離手裏,還提着先前岑則峪送來的屬于梁芳的血,“我在梁州的事情已經解決了,可以去找你的妹妹了。”

梁弋停下腳步,他看向姜南離,抿了抿唇,沒有說話。

姜南離對梁弋點了點頭,而後難得軟了聲線,聽上去有些溫柔。

“就在這兒尋人吧。”姜南離将那管血握在掌心,“你可以站遠點兒……”

“如果你害怕的話。”姜南離看向梁弋補充道。

梁弋沒動,只是站直了身子,一錯不錯地盯着姜南離。

姜南離見狀也不再拖延,只見她手掌握緊,被她握着的玻璃管上便出現了裂痕,裏面的血液沁出,染紅了裂縫,也淌到了姜南離的掌心當中。

等到掌心被血整個覆蓋,姜南離才松開手,碎掉的玻璃從她手中滑落。

梁弋瞳孔一緊,他視力不錯,自然能看到有些碎掉的玻璃碴子嵌在姜南離的掌心當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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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姜南離卻像察覺不到疼一樣,她只垂眸看着掌心當中的血液。

玻璃管裏淌出來的血液和她自己的血液融合在一起,姜南離眼眶前的事物開始變得模糊。

梁弋的身影變得時遠時近,連帶着聲音也有些缥缈。

姜南離吐出一口氣,穩住了心神,擡頭去看周遭的幻境。

是個洞穴。

看上去有些眼熟的洞穴。

姜南離的視線一滞,她伸手去解手腕上銅錢的動作也停了一瞬。

梁弋看着姜南離的神情先是茫然而後變得嚴肅。

再接着,便是臉上的血色像是潮水那樣褪去,片刻之間就成了令人心驚的煞白。

“姜南離!”梁弋三兩步跑到姜南離身邊,恰好接住了搖搖欲墜的人。

梁弋的手掌貼着姜南離的後腰,能清晰地感受到女人的腰線。

懷裏的人好冷啊。

梁弋眉心微蹙,看向呵出白霧有些失神的人,梁州的确有些濕冷,可姜南離身上的溫度卻低得吓人。

“姜南離!”梁弋一只手托着姜南離的後腰,另一只手按在了她的肩膀上,神色肅寧。

好在懷裏的人很快清醒過來,眼珠子輕輕動了動。

“梁弋。”姜南離清醒過來的第一件事,并不是從梁弋的懷裏站起來,而是伸出手,死死攥住了梁弋的手腕。

她的指尖因為發力而隐隐發白,梁弋甚至能察覺到貼在自己手腕上的指腹正在顫抖着。

“梁弋……”姜南離看向梁弋,一字一句地認真詢問道,“你走失的妹妹,叫梁念?”

梁弋點了點頭,有些不明白姜南離的意思。

“是随母姓?”

梁弋一愣,他有些茫然,卻仍是一五一十地回答了姜南離的問題,“是……小念和我一樣,都随母姓。”

“她的父親叫什麽?”姜南離松開了手,神色也恢複如常,好像剛剛的失态只是梁弋的錯覺一樣。

姜南離站直了身子,也從梁弋懷裏離開。

梁弋的指頭輕輕晃了晃,他看向姜南離,有些遲疑,“我沒有見過芳姨的丈夫……”

“那個男人,沒來過梁州……”

“梁念的父親,是不是姓姜?”雖是問句,可姜南離的心裏卻有了答案。

梁弋看向姜南離,他并不知道芳姨的丈夫姓什麽,也不知道為什麽姜南離會這樣問。

“我可以問問小雀。”梁弋說着便去口袋裏摸手機,“小雀比我知道得多些——”

只是姜南離已經越過他,重新朝着車子的方向走了過去。

姜南離知道,那個男人一定是姓姜。

如果不信姜,剛剛她怎麽會看到屬于姜家的鬼窟呢。

“小雀,你知道芳姨的丈夫叫什麽嗎?”電話接通後,梁弋不等那頭的人開口便急急發問,他的視線一直落在姜南離的背上。

“小弋?”是梁紅的聲音。

梁弋呼吸一滞,他收回了視線,半垂下頭,“大姨,我這兒有點小念的線索,所以想問問她爸爸的名字。”

“是嗎?”梁紅的聲音聽不出情緒,“姜衛喆,那個男人叫姜衛喆。”

不知是不是因為梁弋救下了叢雀,梁紅少有地沒有和梁弋說以前的事兒,也沒有責怪他回梁州讓梁芳撞見的事兒,反倒是開口安慰梁弋道,“小弋,小念的事兒怪不到你頭上。”

“姜衛喆這個男人,自從小念失蹤後就再也沒有出現過,我說當年,他就是貪圖你芳姨的美貌……”

梁紅還在說些什麽,可梁弋卻有些聽不清了。

他滿腦子都在想,這個姜衛喆的姜,和姜南離的姜是不是同一個姜呢。

如果是同一個,那麽姜衛喆究竟是什麽人。

當年的事情,究竟是自己父母的死導致了梁念的失蹤,還是梁念的失蹤導致了父母的死。

梁弋不知道自己是怎麽挂斷電話的,只是挂斷電話後,他仍舊站在原地許久。

離開前,梁弋回頭看了一眼墓碑上的照片。

照片裏的兩個人溫和地看向他,梁弋扯了扯嘴角,讓自己的表情不那麽僵硬。

“爸,媽。”

風飕飕的,裹挾着梁弋的聲音。

“我明年再來看你們,先走了。”

姜南離已經回到了車裏,她僵硬地坐在副駕上,垂眸看向受傷的掌心。

剛剛的玻璃管是被她捏破的,難免有許多細小的玻璃渣嵌在了皮肉當中。

又因為一直沒有清理,就那樣走了一路,現在掌心當中的傷口看上去有些嚴重,最外層的皮肉外翻着,裹着亮晶晶的玻璃碎片,輕輕一動,便牽着整個手臂疼。

“手——”梁弋拉開了車門,他并沒有去追問姜南離剛剛究竟是怎麽回事,只是從藥箱裏翻出了鑷子紗布,還有消毒用的酒精。

姜南離沒動,梁弋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有些無奈道,“姜南離,你不覺得疼嗎?”

姜南離沒應聲,卻也沒收回手,任由梁弋小心翼翼地替她清理着傷口。

把玻璃渣子從皮肉裏一點點摳出來是有些疼的。

只是這點疼,對于姜南離來說太不值一提了,她全程沒有擡眼,只有指尖偶爾因為生理疼痛蜷縮兩下。

姜南離沒有反應,反倒是梁弋覺得自己的掌心疼極了。

酒精棉按上傷口時,梁弋都不自覺吸了一口氣,手裏的動作放得一慢再慢。

“我問過了,小念的父親姓姜,叫姜衛喆。”替姜南離把受傷的手包紮好了以後,梁弋才開口詢問道,“你剛剛是發現什麽了嗎?所以才這樣問?”

姜南離沒有開口,只是擡頭看着梁弋。

就在梁弋以為姜南離不會回答自己的時候,面前的人突然開口道,“我想我知道當年是誰帶走了梁念。”

“如果梁念在姜家的鬼窟,那麽當年帶走她的人一定是她的父親,姜衛喆。”

姜南離也想過,會不會帶走梁念的是那時還算硬朗的老爺子。

可如果梁念的父親是姜衛喆,那麽一定是他自個兒将自己的女兒獻上去的。

因為姜南離記得清楚,姜衛喆是突然被老爺子帶在身邊處理姜家的大小事務的。

一定是立了功,姜衛喆才會被重用。

“鬼窟?”梁弋耳朵裏有嗡嗡聲,他有些不明白姜南離的意思。

只是姜南離也不打算繼續解釋了,她轉過頭,示意梁弋上車,“我答應了你找到梁念,就會把她帶出來的,上車吧。”

梁弋滿腹疑惑地上了車,而姜南離則是摸出了一張黃紙,她用随身帶着的筆在黃紙上寫了些什麽,然後撚出一點火,将那黃紙給燒了。

梁弋用餘光看着姜南離的動作。

做完這一切的姜南離顯得疲憊極了,臉上的憊累無力之感十分明顯。

“姜南離,你要是不想管你的那艘船了,想要改行,可以當個魔術師。”

梁弋頓了頓,繼續道,“憑着你那些法術,一定會成為最好的魔術師——”

“是嗎?”姜南離聲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起伏,她看着面前的道路,不知是在說給梁弋聽還是在說給自己聽。

“我離不開篷船的。”

“如果我有離開的那天,一定是我死的那天。”

梁弋下意識地踩了剎車。

慣性讓他整個人往前傾了傾,梁弋偏頭看向姜南離,姜南離淡然地回望過來。

兩人許久沒有開口,直到身後的車鳴笛提醒,梁弋才轉過頭,不再去看姜南離。

他的車速不快,往路邊駛去,想給後車讓出通行的道路來。

然而,後車卻直勾勾地撞上了梁弋的車尾。

嘭一聲,梁弋的腦袋重重撞上了彈出來的安全氣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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