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管家急道:“世子去了哪裏!夫人都快急死了!”
見狀,徐原青擡手掩嘴,拼命咳嗽起來,果然管家急得不行,一句話都不敢再問了,忙叫人扶他先進去休息,然後去叫大夫來。
大夫把脈無非就是“氣血兩虧,神氣不足,不能動氣勞累,需靜養……”這樣模棱兩可的說詞,徐原青都聽麻了。
等外面徹底安靜下來後,徐原青才緩緩睜開眼睛,扭頭望着櫃子發愣,這具身體太累了。
他還不是這個世界的徐世子之前,他身強體壯,武術大獎拿到手軟,家裏櫃子上擺滿了獎杯獎狀,成為這個世界的徐世子後,他一步三喘,房間裏的櫃子上擺的全是藥罐子。
老天這純粹是在搞他。
屋內只點了兩盞燈,燭光微弱,徐原青嘆了口氣撐着起身去倒水,望着櫃子上的瓶瓶罐罐他繼續發呆,忽然聽到了窗戶響動。
看來是他釣的魚來了。
他擡腳緩步走向旁邊的屏風後,從縫隙中望去,窗戶紙被戳破,一截竹管插入,随後迷煙在屋內散開,徐原青皺了皺鼻子,無動于衷,繼續看着。
片刻後,窗戶被一只手輕輕推開,風也擠進屋內,燭光搖曳,不速之客一身黑衣,警惕的掃視環境,見其身姿骨架,敏捷嬌小,定是女子。
女子輕手輕腳的在屋內翻找着東西,小心翼翼的打開櫃子上擺放的盒子,然後再輕輕地将其合上放置原位,興許是他櫃子上的藥盒子太多,女子逐漸失去了耐心,到後面蓋子都懶得合上就扔回去,甚至于随手就放在一旁。
見狀,徐原青無奈的扶額,看來不只是他嫌棄這些藥罐子藥盒子。
“誰?”
女子敏感,一下就捕捉到了他的輕微的動靜,目光望向屏風後。
徐原青也沒打算藏到底,從屏風後出來,望着黑布掩面的人,“姑娘要找血茴草嗎?”
女子見他後明顯一愣,聽言更是眉頭緊皺。
也不怪她驚住,她進來前先放了迷煙,十分謹慎了,只怪徐原青一身病骨,這些年幾乎是泡在藥罐子裏,十斤的血肉,有九斤是湯藥,別說區區迷煙,就怕是**進他體內都得迷路一陣。
微弱的燭光下,女子眼神逐漸肅殺,回過神來,一言不發就朝他襲擊,徐原青沒想到上鈎的魚這麽能掙紮,忙躲閃開她的殺招。
他雖然身體不行,但刻在靈魂上的武術沒忘,立即穩住心神,忍着身體不适,接住了女子的招式。
橫擋豎回,不過三回,女子便被徐原青擒住。
徐原青将她手扣在身後,押在桌邊抵着,沒有下死手,但也算不上溫柔。
窗戶又有響動,又一人翻窗進入。
窄袖黑衣,黑布遮面,身材高挑,手執長劍,徐原青一眼便認出了他手中的劍,正是白日藏寶閣中俠客的佩劍。
俠客顯然沒想到屋內是這般場景,愣怔住。
徐原青許久未動的腦子飛快運轉,實在是沒有一個理由支撐這個俠士為何出現。
走神的一瞬,手下的人猛然掙脫出去,“噌”一聲響,俠客攔住她的去路,手中的劍出鞘了半寸。
女子白日已經領教過了俠客的厲害,現下也試了徐世子的身手,兩人她都不是對手。
立即選擇了識時務者為俊傑,瞥了一眼俠士和徐原青,而後果斷将将面巾扯下,露出姣好的面容。
即便是黯淡的燭光下,依稀可見女子的芙蓉之色,徐原青上前幾步,“姑娘就是尋娘?”
尋娘自知做事謹慎,也不留痕跡,但此情此景明顯是在設局,她面露疑色,“二位知道我會來?”
徐原青看了一眼俠客,見他一言不發的看自己,伸手将他抵在尋娘頸間的劍別開。
“猜的。”
俠客将劍收回,懶懶地靠牆看他們,似特意來看戲一般。
尋娘望着背光而立的人,身長玉立,如芝蘭玉樹。
京中傳言,徐世子從小體弱多病,遍尋名醫不得治,湯藥不斷,各種珍貴藥材吊着命,走一步喘三喘,受不得一點風吹日曬。
又生了一張比女子更為美豔的面貌,性子乖戾,得理不饒人,身份尊貴無人敢惹,素來被人叫做“病美人”,也戲稱“京中第一武将”,可如今看美确是美,“武将”倒不敢說是戲稱。
徐世子知道她會來,且沒有對她下殺手,定是有緣由,尋娘無路可走,出聲詢問,“世子想做什麽?”
徐原青淡然一笑,“藥我拿是救命,你拿也是救命,我一時半會死不了,但你迫在眉睫,就先把東西給你用。”
聞言,尋娘驚到。
俠客也沒想到他這個決定,饒有興致的盯着他看了半晌,桃花眼神色淡淡,嘴角上揚帶着笑意,不似作假。
徐原青:“兩日後,姑娘到藏寶閣取藥。”
尋娘再三确認他沒有哄騙自己,喜不自勝,忙不疊的道謝,“多謝世子。”
人翻窗離開,屋內的燭火忽明忽暗一陣,冷風席卷藥味,俠客擡手扇了扇空氣。
屋內只要不通風就有一股濃烈的藥味,徐原青在其中呆了十年已經習以為常,旁人乍入其中會不習慣,待久了也會頭昏腦漲。
徐原青看他沒有要走的意思,順手給他倒了杯涼茶,“閣下怎麽會來?”
俠客接過茶擱在一旁沒有喝,擡眼看着眼中醞着幾分警惕的人,不答反問,“世子放她走是為何?”
徐原青:“憐香惜玉。”
俠客輕聲笑了出來,指腹摩擦的劍鞘,意味深長的說,“世子與傳聞中很不一樣。”
徐原青不接他的話茬,笑意淺淺,“觀閣下氣度,不似簡單的江湖俠客。”
四目相對,寬敞的室內莫名有些逼仄,俠客垂眸看了一眼桌上的冷茶,他游歷江湖許久,對殺意極其敏感,這藥氣彌漫之中隐藏着不易察覺的殺氣。
這四方天地間,只有兩人,他看着眉宇間病氣萦繞的徐世子,不急不慢直起身,在越發濃烈的殺意中走向緊閉的門,“世子不必送了,我們後日再見。”
說着擡手開門,徐原青寬袍中的手按下不動,看着他自然的将門打開,冷風吹拂,他穿的單薄不由得打了個冷戰。
俠客一眨眼就消失不見,真就像是特意來看一場熱鬧一般。
徐原青一邊咳嗽一邊擡腳将門踹關好,将袖中的匕首取出随手丢在櫃子上,連忙跑回被子裏捂着老寒軀。
體溫逐漸升高,他意識一會清醒一會沉迷。
關于尋娘,他初聽只覺得熟悉,好像在哪聽過,直到剛才和她交手,才猛然想起關于她的事情。
書中太子身邊有一女子,容貌疊麗,婀娜多姿,替太子尋藥,名喚尋娘,太子被男主弄死後她也消失不見。
原書中,太子知道尋娘有血茴草後才收服她,徐世子大門不出二門不邁,更不可能去藏寶閣買血茴草。
他成為徐原青後在京城生活了十年之久,因為他手握劇本所以很多事情也會随他的行徑改變。
因為他要血茴草,所以沒有讓尋娘順理成章成為太子的人,又或者說,暫時阻止了。
他成為徐世子後,雖然身體孱弱,但也逐漸接受事實,盡最大努力的融入這個世界,但是書裏讨厭的人是真讨厭。
比如,一直想弄死他的太子。
即便他一副病軀,做不了官也成不了材,是京城最沒前途也最廢材的世子,但太子就是視他為眼中釘,三番五次的想置他于死地。
血茴草不過是冰山一角,在他身邊安插眼線,買通太醫和家丁,在藥和食物中做手腳。
既然這樣,尋娘都送上門了,他不用豈非辜負了老天爺的好意,只是……
他一想到那憑空出現的俠客就疑惑,沒有聽說過京城有這號人物,而且俠客器宇軒昂,做派讓人捉摸不透,不似普通的江湖俠客,他走時說後日再見,說明此事他還要參與。
徐原青輾轉反側,他對俠客未知,怕他成為變數。
思緒萬千中,徐原青起了高熱,他本就體弱,今日天氣降溫,他出門急切受了涼風,還與人交手,身體裏的嬌生慣養的五髒六腑開始鬧騰,像是被擠壓在一起,經脈也開始漲疼,不一會冷汗涔涔,渾身絞疼。
他咬着牙挨了許久,直到蠟燭燃盡,天光大亮,稀薄的日光透過窗戶灑進屋內,他才平複下來,周身舒暢一些,混沌不清的意識清晰又沉重,在鳥雀輕吟聲中逐漸沉睡。
等再蘇醒,又是午後。
他呆呆地看着床板,聽見外間有人說話,左越最是話多又愛熱鬧,京城哪裏風吹草動都逃不過他的三寸舌,而且說事如說書一般,繪聲繪色。
“今早我去給世子拿藥,只見雲霧缭繞之中,有一人踏着色彩紛呈的雲霞而來,就如大漠邊疆俠客前行一般,一人亦有千萬人之勢,步伐穩健,牽着駿馬,在缥缈的霞光之中,我逐漸看清俠客的面貌……”
左越正說道精彩之處,小丫頭們聽得津津有味,突然“砰”一聲,窗戶被推開正好打在左越腦上,順着蔥白的手上看,只看得見下半繃着唇角的臉,衆人一哄而散,左越捂着腦袋回頭,笑容滿面,“世子您醒了?”
徐原青起床氣很重,面色陰沉的離開窗邊,左越急忙跑進屋,一看世子神色不對就辛勤的伺候他梳洗,“世子身子哪裏不舒服嗎?”
昨晚着實難熬,但已是常态,徐原青習以為常沒有說話,喝了點熱茶潤嗓子,屋內早用上了爐火很暖,他昨日勞神傷力,就猜到今天會不舒服,所以才約尋娘明日再見,今天想養一養嬌弱的身子骨。
他坐在書桌前,斜斜的靠着,拿話本手一頓,看讓人拿藥來的左越,“你剛才說的是誰?”
左越聽他問,笑吟吟的撐着書桌說,“鎮北将軍府三公子,向長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