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藏寶閣內,三樓有雅間,女子一聲鵝黃的交領衣裙,立在窗邊看着街景。

許久才見一輛金碧輝煌的馬車停在樓下,不就就聽到了推門聲,應約的正是徐世子,跟着一個少年,身形高大,一看就是練武之人。

她将人迎入,盯着徐原青身後的人打量,“世子不信我?”

見她神情警惕,看來也沒認出向長遠來。

徐原青淡然一笑沒有回答,解開披風落座,看桌上已備好了茶點,可見誠意。

落座後,他也不多說廢話,直接取出血茴草遞給她,尋娘許是沒想到他如此爽快,愣住一瞬連忙接過。

向長遠瞥了一眼徐原青,神色如常,若無敵意,一雙桃花眼可見勾人之色,他雖不在京城,但回京兩日也聽說了一些事情。

京城藏龍卧虎,瞞過那麽多雙眼睛,庸碌無能,病弱纨绔的形象深入人心,可見其聰慧過人,他前日為血茴草不惜當衆腳踩小公爺,對血茴草勢在必得。

就這麽簡單的給了別人,他可不信。

果然,見尋娘拿着血茴草正歡呼雀躍之時,徐原青輕輕敲着小幾的手一頓,蔥白的手理了理袖子的褶皺,慢悠悠的開口。

“姑娘有把柄在太子手上?”

語出驚人,尋娘手中的血茴草倏地落下,向長遠準确無誤将其接住,順手将其擱在桌上,複又落座繼續看戲,一系列動作行雲流水,不出聲響。

雅間點的香似栀子花味,清香淡雅,嗅之神清氣爽,窗外的風時不時席卷,香中又帶有冷冽之感。

徐原青不疾不徐的端茶抿了一口,苦澀入喉,他微微蹙眉将茶盞擱下,許久才聽尋娘弱弱的詢問,“世子怎麽知道?”

向長遠撐着腦袋看他們,一副看戲的神情,見徐世子不想回答,就替他答,“猜的。”

徐原青擡眸看他,他坐姿懶散,額前碎發遮了些眉眼,手撐着腦袋,十分惬意的姿态。

向長遠在宣平侯府說要給他買棺材,他當即就叫人把他趕出去,眼不見心不煩,不想沒一會人又大搖大擺的回來了。

信誓旦旦的說可以将他帶出來,徐原青當他是胡扯,但又有約在身,只能死馬當活馬醫,不想真就順順當當的來了藏寶閣。

徐原青與之相處,得出結論,此人,有些本事。

但他跟着自己來藏寶閣,也不見他有什麽舉動,黑白分明的眼睛一直盯着他們看,和他所說十分一致——來看戲。

尋娘也盯着向長遠看,心中疑慮萬千,現下先緊着要命的來,她聽徐原青提到太子就知瞞不住,只好如實相告。

“我将血茴草拿到藏寶閣之前故意放出聲,想引有心之人來叫價,或者有人私下出高價買走我也省心,沒想到最先來找我的是太子的人。”

說到關于太子,尋娘神色嚴峻,眼中帶着惡意,垂眸掩去眼中的憂煩,繼續說,“他要血茴草的目的很簡單,不想給旁人。”

這京中病患諸多,但在藏寶閣買得起藥材之人,屈指可數,其中最為緊要的只有一人——從小病弱的徐世子。

徐原青擡手揉了揉太陽穴,看來太子對他真上心,一點餘地都不給他留。

向長遠發問,“太子已經要了血茴草,你還是去來藏寶閣,是因為吟語琴?”

“正是。”尋娘點頭,苦楚一笑,“我原想用空盒子先引亂,趁機盜取,沒想到……”

後面的她沒說,但結果大家都知道。

徐原青問,“吟語琴對姑娘很重要嗎?”

尋娘咬唇點頭,手抓着衣角,目光堅定。

原書尋娘是太子的得力助手,但後來倒戈男主方,将太子拉下臺後消失不見,可見她對太子不是忠心耿耿,現下聽了經過,極有可能與吟語琴有關。

“血茴草你且拿回去給太子,至于吟語琴……”徐原青沉默半晌,思忖片刻,正欲開口,就聽向長遠說道,“不如先聊血茴草,姑娘能得一株血茴草,想必再尋一株不難吧?”

他聲音悅耳,帶着少年獨有的清脆。

尋娘側目而視,見他神情自若,沒有逼迫之色,而是詢問,她扭頭看,世子也看着自己,桃花眼微眯,也想知道答案。

“難。”尋娘如實回答,見世子神色微變,繼續說道,“血茴草只有北疆鹽地才有,如今邊疆戰亂紛争,莽荒遍野,百姓更是流離失所,鬥米千金,跟別說血茴草這般珍稀的藥材。”

說完,她見兩人神色淩然,繼續補充,“這株血茴草是前幾年,戰亂尚未波及邊疆腹地之時,我親自采摘,請醫師朋友好生封存至今。”

向長遠:“錢財不是問題。”

尋娘:“若世子能等,我這就寫信給邊疆的朋友請他們留意,重金之下或有希望。”

徐原青看向長遠坐直了身子,怎麽好似他才是急用藥的人一般,一時無語,扭頭拜托,“有勞。”

“不過……”向長遠站起身來,負手走到徐原青身邊,笑的意味深長,話卻不是對他說的,“姑娘和太子談的是什麽條件?”

話又繞了回來,尋娘知是躲不過的,沉聲回答,“吟語琴。”

“這好辦,我……”向長遠話音未落,徐原青擡手拉住了他的手,低聲咳了幾下,截斷了他後面的話。

向長遠見狀緊張起來,見他掩嘴咳嗽還瞪自己,似懂非懂。

徐原青看他不再說話才停了咳嗽,回頭輕推尋娘遞來的茶盞,搖頭謝了他的好意,“姑娘快将血茴草拿給太子去吧,耽擱久了恐生事端。”

“好。”尋娘果斷起身道謝,而後拿着桌上的盒子,行至門邊又想起什麽,幾步回來,“世子要的血茴草,尋娘定盡力而為。”

人走後,徐原青望着關上的門,思緒萬千。

向長遠看他沉思沒有打擾,就近坐在他旁邊,瞥了一眼他白皙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扣在桌上,收回目光靜靜地把玩茶盞等他。

屋內的香味與風裹挾,撩着茶霧,不過一會,溫熱的茶便成了涼茶。

徐原青感覺的一道灼熱的目光,回頭看去,果真對上一雙明亮灼熱的雙眸,他生了一副好樣貌,見多了神色詭異,龌龊的眼神。

久之,對人的眼神十分敏感,也辨的出好壞,這般黑白分明,不帶欲念,純粹欣賞的眼神還鮮少見,一時愣住。

冷風從窗而來,徐原青青絲微動,回過神來,若無其事的別開目光,望着前面的挂畫,“你剛才是想替她買了吟語琴?”

向長遠:“我以為世子想用她。”

徐原青的确是想用她,但還不是最佳時機。

他知道用人之道,首要應是心甘情願,最次才是脅迫,尋娘看着貌美較弱,可膽大豪爽,若是脅迫想想原書裏太子的下場就知道不是上策。

樓下熱鬧非凡,徐原青起身走到窗邊去,微風肆意,街上人來人往,有成群結伴的少年嬉鬧奔跑,也有三五成群的妙齡女子挑選胭脂,少年意氣為涼秋帶了許多暖意。

他回頭看向長遠,許是他在江湖中飄零許久,身上的少年氣并不灼熱,許是眉眼間總帶着淡淡的笑意,周身除了貴氣還有疏離感,神奇的是讓不讨厭,也不覺得高高在上,反而親切溫柔。

徐原青也曾想做意氣風發的少年郎,只是久卧病榻,消磨了他許多傲氣,将他的夢消磨,到如今一退再退只求平安無事,他記得許多原書的劇情,對向長遠的印象就是怨種炮灰。

向長遠天真善良,被男主利用,被耍得團團轉,還落得家破人亡、聲明盡毀的下場。

徐原青想過自己這一生或許會接近很多書中的人物,想過向長寧,唯獨沒想過向長遠,因為他在原書中不過寥寥數筆帶過。

按照書中的時間線,向長遠應該才回京,對很多事還不清楚,徐原青沉聲詢問,“你為什麽幫我?”

就算前日藏寶閣見過,他俠義心腸出手相救,但夜闖宣平侯府和跟來藏寶閣見尋娘,這些事大可不必。

向長遠撐着腦袋扭頭看他,窗前的人月牙色的寬袍如皎月,挑花眼如春日粉花,連風都喜美人顏色,撩撥他的青絲,他想起他之前的話,露出淺淺的笑意,“憐香惜玉。”

徐原青:“滾。”

才初秋只是有些涼意還算不上冷,雅間沒有點爐火,徐原青身子骨帶有寒氣,不能受冷,他穿的又不厚實,這會骨縫開始有些酸疼,反正向長遠也沒一句實話,他也懶得費口舌就要打道回府。

向長遠跟着他下樓,二樓是琳琅滿目的珠寶,女子興高采烈的挑選首飾,一樓則是普通雜物,尋常百姓居多。

徐原青不喜與人摩肩接踵,疾步下樓,行至一樓之時忽然聽到一聲喊,“徐原青!”

他條件反射的頓了一下,光聽聲音他都知道是誰,向長遠看他頭也不回的繼續往前走,替他回頭瞥了一眼,見在樓梯上慌忙下來的人,然後明了世子為何不回頭了,也随之往前走。

将出門時,一個人似泥鳅一般瞬間鑽到他們面前,攔住了去路。

“徐原青,你病到聾了嗎?”

來人手抵着徐原青的胸口,微微喘息,一臉嫌惡,正是和徐原青很不對付的唐驕,他見徐原青垂眸瞥自己的手,讪讪的收回手,雙手叉腰趾高氣昂的說,“見到小爺為什麽不打招呼?”

徐原青看他嘚瑟的模樣,估摸着唐公還不知道他在藏寶閣的混賬事,才讓他繼續拿着五千兩銀子玩鬧,之前藏寶閣門口都挨不到的人,現在竟然神氣揚揚的來了,不過他也懶得管人家家務事,只冷冷問:“想挨打?”

“切,別來這套,我爹不在京城,我看你能奈我何!”

唐驕梗着脖子看他,端了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樣,“有本事我們打過。”說着就擡手去拉人,徐原青稍稍往後退一些,向長遠抓住了唐驕的手,稍用了一點力讓他疼的哇哇直叫。

又菜還愛嘚瑟,簡直沒眼看,徐原青嫌棄的別開眼。

向長遠看唐驕疼的不行才放開他,看了一眼徐原青,看他也在看自己,莫名覺得有些不自在,木讷的別開頭去。

唐驕捧着右手,疼的龇牙咧嘴,惡狠狠的瞪着向長遠,“徐原青,你哪來的狗!之前那個呢?”

向長遠正要介紹,就被徐原青拉到身旁,“你真是狗嘴裏吐不出象牙,他可不是你能招惹的人,怕吓着你就不告訴你了。”

說着就将人拉走了,不管唐驕在後手舞足蹈的追趕。

向長遠疑惑為何阻止他自報家門,側目看徐世子嘴角上揚,眼底閃過狡黠之色,聽着身後唐驕越發暴怒的吼聲,明白了什麽。

徐美人愛捉拿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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