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徐原青最近覺得身子爽朗,往常到秋冬他就百病纏身,日日昏睡精神不濟,還渾身難受,這次倒不似之前,左越十分高興,總說世子病要好了,弄得他偶然也會有自己是正常人的錯覺。
今日,左越傳來消息,說耿佑材被打了五十大板,除了東宮舍人一職,但太子一黨極力求情,這才沒有被逐出京城,成了北郊的一個小縣丞。
據說太子被皇上訓斥了一通禁了足,身邊的人都被重新審查,只留下了幾個皇上欽點還有太傅保舉的人。
徐原青聽完都能想象沈齊文暴怒的樣子,瞬間心情大好,要去藏寶閣裏逛一逛。
耿佑材這事不在他計劃之內,得虧遇到唐驕想逗他玩,不然還撞不上,美中不足就是,聽說唐驕因為當衆救了他一下,所以唐國公回來後對他盜用家裏的五千兩銀子,還有在藏寶閣胡作非為的事情既往不咎了。
不過他向來知足常樂,不求事事完美,能讓太子手忙腳亂一段時間也很不錯,最近正好有新的事情讓他頭疼,互相消停一下挺好。
藏寶閣屹立于朱雀街中間,足有五層樓之高,顯赫壯觀。
徐原青算是常客,徑直就去了二樓,二層入目光彩鮮亮,數不勝數的釵環金玉,舉目望去皆是女子在挑選,寥寥幾個男子都有女子在身側。
左越年紀尚小,對稀奇玩意永遠好奇,從進來開始眼睛就沒消停過,徐原青就讓他自己去玩了,自己則随意看看,東西都精美華貴,但入他眼的寥寥無幾,好不容易相中一支精巧的步搖,伸手去拿,不料與另一只手相撞。
“世子?”
徐原青見人後碧水明月的眼眸,後驟然變得淩冽,眉頭似蹙非蹙,心裏罵了一句“晦氣”。
衆人循聲也都看了過來,一眼便都挪不開眼了。
只見五光十色的珠釵翠玉之中,京城中最美的兩人身在其中,璀璨的光落在兩人白皙靓麗的面容上,如夢似幻般叫人不敢驚擾。
京中有兩位公認的美人,一是病美人徐世子,二則是玉美人丹陽郡主陸秋靈,徐世子生的豔麗奪目,一身病骨又顯得弱柳扶風,別有風采,無論男女見過都嘆一句“獨絕無雙”。丹陽郡主皎潔無暇,一曲盼君歸名動京城,是不衆多青年才俊的夢中神女。
只是兩人都是有“第一美人”的稱號,卻毫無交集。
平日裏見過一個都驚喜萬分,今日兩人一同出現,衆人都不可置信。
陸秋靈一臉的笑意,叫旁人看了只覺得溫柔似水,也只有他面前的徐原青看到她眼中的敵意。
“世子也喜歡這支步搖嗎?”
陸秋靈聲音溫柔,打量着眼前的人,明明前幾日才當街吐過血,今日就面色紅潤,桃花眼灼灼,眼尾微微泛紅似桃花的粉色,與一身的粉色衣袍相得益彰,明明穿的招搖粉嫩,卻一點不顯女氣,周身的驕矜和貴氣反而更顯芝蘭玉樹,她雖然讨厭徐原青,對他的樣貌是承認的。
徐原青對她的假面笑意不敢恭維,也不喜陪讨厭的人演戲,臉上的不耐煩神情顯而易見,語氣也不甚友好,“本來是不喜歡的。”
陸秋靈不愧是從小就經過禮儀訓練的人,面對冷臉也不露一絲不悅,笑容就像是鑲在了臉上一般,依舊和顏悅色的詢問:“不知世子要送給何人,若是不要緊的話,丹陽能否冒昧的請世子割愛?”
陸秋靈是原書女主,京城第一美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還知書達理,從小就立志要做皇後,有野心有手段,先後讓太子和男主對她情根深種,最後雖然沒成皇後,但也算是榮華富貴享盡,衣食無憂的過了一生。
徐原青來了十年之久,除去渾渾噩噩的那幾年,和她私下從沒遇到過,宴會上見過幾次,次次都讓他印象深刻,也次次都讓他犯惡心。
其中最倒胃口的就是,有禮貌的搶東西,仗着自己的身份,端着一副溫柔有禮的樣子,輕聲細語的詢問人家能不能割愛,如果人家不同意就會嬌滴滴的裝可憐裝遺憾,讓旁人看心疼她,而本該是人家的東西,卻成了罪人。
沒想到這次出門黃歷沒看好,撞上了這麽一個煞門星,垃圾伎倆用多了有些膨脹,居然主意打他頭上。
徐原青也扯出一抹冷冰冰的笑意,眼神淡漠,冷冷地反問,“怎麽,我自己戴不行嗎?”
陸秋靈許是沒想到他會這麽回答,一時怔住,随即恢複笑顏如花的模樣,聲音軟了下來,“世子也喜歡這些釵環俗物嗎?”
徐原青撐着桌面,似笑非笑,眼尾微垂,“怎麽,郡主覺得不可以?”
“徐哥哥誤會了,我只是……”陸秋靈慌忙失措的擺手,臉頰泛紅,羞愧不已的模樣。
徐原青見之胃裏翻騰,正要擡手阻止,就聽見輕快的一聲,“自然可以。”
在竊竊私語的聲響中,少年的聲音輕快的越過人群傳來,只聞其聲都能感覺到人帶着笑意。
向長遠略過人群而來,今日不是黑衣,着了深青色的常服,玉樹臨風,翩翩公子的模樣,眉眼含笑,目光灼灼的望着徐原青,行至他面前停下,順手就将金釵拿起。
“我給你戴上看看如何。”言罷,在衆目睽睽之下,十分自然的将步搖給他戴上,步搖的金色的流蘇墜在他耳側,更襯徐原青的端方矜貴,光暈之中雌雄難辨。
徐原青不知他又發的什麽瘋,正要發怒,就見他瞥向陸秋靈,語氣冷淡,“俗物也要看誰用才俗,若是世子,哪敢說俗。”
“……”
這都能扯回來,徐原青震撼,硬生生是忍住了扯下頭上東西的沖動。
陸秋靈面對突如其來的人眼底閃過怒意,而後做出嬌柔的模樣,嬌滴滴的問,“這位是?”
向長遠溫文爾雅的望着陸秋靈,笑的人畜無害,“我的俗名怕污了郡主嬌耳,便不說了吧。”
陸秋靈噎住,欲言又止。
徐原青看着這幅場景,忍俊不禁,果然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
閣中圍觀者越來越多,徐原青看陸秋靈臉上的笑快繃不住了,再說他一個大男人也不想和小姑娘杠着,于是扯下頭上的步搖扔回桌上。
“這東西郡主喜歡就給郡主吧,我原是想送給皇後娘娘,但郡主說俗便配不上我皇後娘娘的鳳姿,郡主且拿去吧。”
此言一出,陸秋靈慌了神,臉上的笑端不住了,急忙道,“不知哥哥是送給娘娘的,是我不懂事,我是瞧這步搖有些粗糙才那般說,哥哥不若看看其他釵環,若有看得上的,讓丹陽也盡份心。”
“啧。”徐原青看她繃不住的笑,着急的神情,胃裏又不舒服了,面無表情的說,“郡主別一口一個哥哥,我可有不起你這樣的妹妹。”
見她又要說,徐原青擡手道,“皇後娘娘也有不起你這樣的妹妹。”
聞言,陸秋靈噎住,臉都漲紅了。
徐原青拂袖離開,下樓時聽到向長遠風浮翠竹的聲音,文質彬彬,謙遜有禮。
“李掌櫃,把郡主喜歡的都裝好,銀錢我出,這些金銀首飾雖配不上娘娘鳳姿,但郡主喜歡也不枉匠人一番辛勞。”
閣中聲音嘈雜,議論聲和笑聲交雜,徐原青看了一眼,陸秋靈臉上僵着笑,很是難看。
出了藏寶閣,在街上走了幾步,向長遠就追了出來,笑吟吟的看着他。
“向炮灰,你有點意思啊。”
徐原青看他笑的人畜無害,能端着春風和煦的面貌陰陽怪氣陸秋靈,突然覺得他沒自己想象中的那麽傻。
向長遠疑惑,“炮灰是什麽意思?”
左越不知道什麽時候竄出來的,積極的參與他們的對話,“我知道,是不是和叫太子‘狗反派’一樣的意思?”
“啊?”向長遠差異,雖然不懂是什麽意思,但他總覺得和“狗”字沾邊,聽着不像是什麽好話,而且他知道徐原青好像不喜歡太子,應該不會有什麽好話形容。
徐原青看向長遠滿眼茫然,一巴掌拍在樂呵呵的左越腦袋上,“小孩別亂說,不是一回事。”
左越追問,“那是什麽意思?”
向長遠也一臉求知欲。
“比如……”徐原青琢磨了一下,好像不是很好說,直接放棄,“反正我沒有罵你的意思。”
看左越還要追問,他順勢就落座在邊上的茶攤上,催左越去買茶,向長遠倒是沒有追問,而是一臉認真的思考狀。
老板上茶,還送了一碟瓜子,徐原青饒有興致的看向長遠沉思的模樣,伸手去撿了飽滿的瓜子磕,卻摸到了不是瓜子的東西。
他将瓜子扒開,裏面有一張紙條,打開一看,其上五個字——血茴草有信。
向長遠看他神情忽就凝重起來,也跟着他緊張起來。
徐原青将字條遞給他看,繼續若無其事的撿瓜子磕。
左越端着兩碟糕點來,看世子微微蹙眉,向公子也有些愁容,一時摸不着頭腦,“怎麽了嘛?茶不好喝?”
向長遠滿腹疑慮,“尋娘?”
徐原青搖了搖頭,尋娘說過血茴草千金難尋,北疆又正值戰亂,若是輕易就能尋到,她不會欠下徐原青恩情。
向長遠也覺得不是尋娘,手把玩着茶碗,擡眼看他,壓低聲音,“太子?”
“或許。”
僅憑一張紙條還不敢斷定,他挑挑揀揀幾顆順眼的瓜子,若無其事的磕起來,向長遠也自覺的不再追問,掂了塊糕點嘗,只有左越二丈和尚摸不着頭腦,疑惑不解又不敢追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