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如徐原青所料,離開茶館,在街上閑走一會,有人故意撞了他一下,緊接着身上就多了一張紙條。
“明日酉時,春悅樓。”
僅七個字,徐原青看完依舊将紙條遞給向長遠,毫不在意的繼續前行。
向長遠将紙條捏碎,前行幾步與他并肩,“不見嗎?”
徐原青側目一笑,“見,當然要見。”
沈齊文身為太子沒什麽才德,能穩坐儲君之位,一靠嫡長子身份,二是外敵入侵內不可亂,三則是身邊有能臣。
最最關鍵的其實還是最後一則,沈齊文草包,卻有一個聰明絕頂的伴讀,雖只是伴讀,卻才智無雙,成了沈齊文的大腦。
尋娘的事情他沒有打草驚蛇,以沈齊文滿是廢料的腦子肯定也想不到去查,只有小心謹慎的莘元正才會查人查事。
他的确聰明,只可惜,徐原青比他更早預料到,莘元正自以為查到了蛛絲馬跡,實則都是他故意放給他的。
向長遠看徐原青桃花眼含笑,神色沒有一點疑慮,反而好像期待已久的事情塵埃落定般的坦然。
他想起那日在藏寶閣他的舉動,心中了然,故意詢問,“世子好像早有預料?”
徐原青沒有回答,擺了擺手,故作高深。
向長遠揣着明白裝糊塗,“那你是見還是不見?”
左越滿腦子疑惑,蹦跶着趕上他們步伐,實在是忍不住好奇心,“世子,你們在說什麽啊?”
向長遠按住他的腦袋不許他再蹦跶,語重心長的說,“小孩子家家別瞎問。”
——
次日酉時,徐原青早早吃了藥就睡下了,左越把炭火燒的旺盛,開了最邊上的半扇窗就出去了。
半個時辰後,骨節分明的一只手将門推開,徐原青輕輕将門帶上,輕車熟路的到黃梨樹下,借着樹幹的力爬上牆,輕松的翻身下牆,落地後平息了一下氣息,順便理理衣服。
“世子也做這等不雅之事?”
徐原青擡頭看去,向長遠抱劍斜靠着牆,看來是特意在等他。
向長遠側目看他,稀薄的月光下,徐原青白皙的臉頰更顯得透亮,着了深色的衣裳,在昏暗的光下不知是什麽顏色,但露出的膚色卻還是白亮,頭發簡單的用發帶捆綁,看起來像風流公子哥一把潇灑。
“你沒有自己的事要做嗎?”徐原青将頭發撩往身後,往前走。
向長遠幾步上前與他并肩,手中的劍往身後藏了藏,“世子讨厭我?”
徐原青直截了當的說,“倒也不是,只是你接近我的動機我還沒想到,放不下心。”他已經決定把他拉到自己的陣營,不管是眼下的太子還是日後的男主,他們都是要成為別人的棋子,他不想任人宰割,所以想試試看能不能成為布局的人,或者在掀翻別人的棋盤,做自由的棋子。
“動機?”向長遠微微一怔,轉而無奈的笑了,“世子可能不信,我接近你沒有目的,只是……”他斟酌了一下言語,側目望着他,認真的說道,“我覺得世子是個好人。”
街上路燈零星幾盞,暗黃的光與銀白的月光交織,落在他的眼中似萬千星河,他聲音也如風過竹林一般悅耳,徐原青與他目光相接,本以為他能說出什麽話來,沒想到得到了一張好人卡,忍不住的翻了個白眼。
“別給我來這套。”
他在京城為非作歹多年,不僅世家子弟對他避如蛇蠍,就連朝堂上的大臣對他也頗有微詞,他比纨绔子弟還更上一層,只是不針對百姓而是有錢有勢的人,京城中叫得上名的人一半被他罵過,剩下的一半是他病的那幾年落下了。
上一個給他發好人卡的人現在大理寺牢獄裏半死不活,正是他親手送進去的。
向長遠目前對他并無威脅,如果後面發現他豬腦子不聽話,還是對男主死心塌地當棋子,徐原青也不會心慈手軟,一定阻止他害人害己。
向長遠本是盯着他那雙桃花眼看,偏從本該似水柔情的桃花眼中看出來絲絲寒意,莫名覺得驚悚,總覺得有似有似無的殺意。
他忙收回眼神,果然美人不可多看,尤其是徐世子這般性子辣的美人。
快到了宵禁時間,街上人跡寥寥,稀稀疏疏幾人,檐下的燈籠随着微風搖晃,路上光影憧憧,閑人慢慢悠悠,忙人慌慌張張。
兩人并肩前行,步伐不急也不慢,他們不忙生計,也無急事,身形高挑,将投在路上燈光擋了大半,若是其他時刻定會引來不少注目,可正将宵禁之時,自顧不暇哪管他人。
夜間風涼,徐原青攏了攏袍子,輕車駕熟的繞過幾條小巷,最後停在一堵牆前。
向長遠看他看着自己,手輕輕地拍了拍牆,他會意,輕松的翻越進去,沒一會将院門打開,将門口等着的人迎進去。
從頭到尾兩人都沒出過聲,徐原青看他的眼神多了幾分“孺子可教”的意味,讓向長遠有些無奈。
夜深人靜,小院毫無聲響,徐原青帶着向長遠往後院去,前院漆黑,後院倒是有兩盞燈,一間廂房前站着兩人。
向長遠看着面前的人扒着牆,微弱的光下眼睛明亮,似小鹿模樣,沒想到養尊處優的徐世子,居然和他一樣會夜探他人府邸。
徐原青确定好位置後回頭向他示意,指了指看守的兩人,然後手點了點腦袋,向長遠看懂點了點頭,往地上撿兩塊石頭,借着旁側盆栽的力飛身一躍輕松的上了牆,身形瞬間就隐匿在了黑夜之中。
不過片刻,門口守着的兩人一聲不吭就暈倒在地。
向長遠從房上跳下,目光望向漆黑的角落裏,見徐原青從中走出,神情有些不自在。
徐原青到門前擡手敲了敲門,等了一會也沒聽到動靜,微微蹙眉。
向長遠将他拉開,果斷踹門而入,一股沖鼻的味道撲面而來,他忙擡手替徐原青擋住,警惕的撤後一些。
冷風灌入房內,氣息消散許多,徐原青推開他的手,扇了扇面前的空氣,徑直就往裏去,屋內的味道更重,床上躺着人,他們這麽大動靜都毫無反應,看來這屋裏的味道詭異。
他端起桌上的茶往香爐倒去,味道瞬間淡了許多。
向長遠感覺周圍沒什麽危險,自覺的守在門口。
“尋娘。”
床上的人正是尋娘,徐原青擡手試人還有氣息,但氣息很弱,結合屋內的味道來看,恐怕沉睡的時間不少。
人叫不醒,徐原青試了一下,病弱的身軀抱不動,他只能氣惱的叫向長遠進來。
向長遠猶豫了一下就将人抱起,徐原青看他抱着美人的樣子氣不打一處來,氣自己英雄救美的機會都讓給他了。
他一邊氣悶,一邊将寬袍脫下給尋娘蓋上。
找到人後,兩人快速離開,已到宵禁時間,他們只能沿着暗處行走,以免撞見巡邏的護衛。
急促之間拐入一條小巷,黝黑的巷子伸手不見五指,向長遠猛然止住腳步,将徐原青護在身後。
地上如薄霜的月光上立着一人,背對他們,似乎等待許久。
徐原青看着那人的身形,一眼就認出了人來,輕輕拍了拍向長遠的手臂,示意他不用緊張。
“世子好算計。”
那人轉過身來,月光落在臉上,看不真切容貌,聲音倒是溫潤如玉。
徐原青凝眸注視,冷冷笑着,故作疑惑,“世子?何來的世子?”
那人對他揣着明白裝糊塗的話不惱不怒,坦然垂首,“是我大意了。”
冷風湧入窄巷,比寬處的風更不饒人,徐原青本就易冷,又沒了寬大的外袍,打了個冷戰,捂着嘴不讓自己咳出聲來,免得招惹不必要的麻煩。
向長遠側目看他極力在忍着咳嗽,身子都彎下許多,看着擋路的人,直截了當的說,“莘大人請讓。”
莘正元這才将目光落在他身上,盯着他看了片刻,最終還是往旁移去,讓開了路。
他讓,向長遠一刻不耽擱,帶着徐原青就離開。
擦肩而過,向長遠餘光見他直勾勾的盯着徐原青看,條件反射的退半步,恰好擋住了徐原青,讓他看不到。
回到侯府,徐原青實在是忍不住了,捂着嘴咳出了聲怕吵醒左越又克制住聲,沒一會臉都咳紅了。
向長遠将尋娘放在榻上,而後去給他倒水,徐原青咳完後接過壓力壓嗓子的不舒服,果然水潤過後好了許多。
屋內碳火燒的通紅,他身上沒一會就回暖了,但骨縫裏還是難受,于是挨着爐火站。
屋內雖只點了一盞燭臺,但通紅的碳火光照亮了周遭,倒也顯得不那麽黑。
向長遠身上沒一會就熱的出汗,他站離爐火遠一些,隔着火光看徐原青,紅黃的火光照映在他臉上,桃花眼也難得熾熱,平日裏冰冷的神情也顯得溫柔。
徐原青緩了一會,身上暖和了腦子也清醒一些,擡眸看靠着書桌的人,想起他那一聲“莘大人”,複垂下眼。
“你怎麽知道攔我的是莘正元?”
向長遠坦然自若,不加隐瞞,“我還知道我們闖的是莘大人宅院。”
說完,不等他再問,又聽他說,“我還知道,你是故意透露與太子不合的信息給我。”
聞言,徐原青笑了笑,不帶一絲嘲諷的笑意,單純是因為欣慰和奇怪的高興。
他擡起頭看向他,向長遠眼睛清澈明亮,正挪步上前來,踏入火光照射的範圍中,輪廓分明,眼神真摯。
向長遠沒他想的那麽蠢,他身為世子如果不願意帶他玩,那他就算再如何靠近也沒用,是他讓他接近,然後帶他見尋娘。
讓他知道自己和太子不合,在街上與耿佑才沖突,大部分也是故意做給他看的,否則以他的身份犯不着和耿佑才正面沖突。
向長遠與他隔着爐火相對,碳火燒的旺,暖的讓人有些走神,他懷中抱着長劍,半臉隐匿在黑暗中,頗有樓臺初見俏劍客的異味。
“所以,我事事配合世子,到如今世子還是不說實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