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太子真是有心了。”李英接過話頭,擡手示意莘正元坐下說話,又讓胡媽媽添茶,等徐原青也坐下後才徐徐說道,“我也是才知道,前些日子你去藏寶閣就是為了這藥,剛莘大人說,太子知這藥或許可治你的病,他立即就差人去辦了,只是那賣家本準備拿去藏寶閣叫價,一聽是太子要就眼饞,在藏寶閣做了假,把真藥賣給了太子。”

胡媽媽上來茶,還給他拿了一塊毯子,徐原青颔首輕聲道謝,靜靜地聽着李英陳述,擡起熱茶抿了一口。

“真是難為太子有這份心了。”李英說完喜笑顏開,對莘正元一頓謝。

徐原青擱下茶盞,神色淡然,“藥呢?”

莘正元:“已送去了太醫院,若無問題便會請世子去配藥。”

真是會玩,藥不見就先來讨人情,不知道的還真以為太子一片好心。

“可惜了。”徐原青故意嘆了口氣,還搖了搖頭。

莘正元盯着他看,明見他那張臉上寫滿了嘲諷,卻還是礙于李英在場,咬着牙問,“世子此言何意?”

“可惜太子禁足,否則我倒是要上門好好道一聲謝。”徐原青聲音輕緩,嘴角也微微上揚,瓷白的面容明豔動人,可一雙眼卻滿是寒意,“胡媽媽,我記得父親書房有幾則安邦治國的策論,一會勞煩莘大人一并帶去,就當是我謝過太子記挂了。”

莘正元面上感恩戴德,話卻是從牙縫中蹦出,“多謝世子。”

将人送走後,徐原青也起身說回去休息,李英囑咐他不能再受風寒,讓人送他。

李英望着他遠去的背影,陷入了沉思,“胡媽媽,老爺下朝了嗎?”

——

徐原青回屋裏時看新添了炭火,屋裏暖如初夏,床褥也都換成了新的,他昨日到今天折騰了許久,身子骨早就開始造反了,只是他一直在強撐着不倒,如今一時半會不會有事,他才徹底松懈下來。

叫人送來藥,喝下後就躺下想歇會,不曾想竟發起了高熱,引起府上好一頓鬧,迷迷糊糊中聽着李英的聲音一會哀一會怒,左越哭哭啼啼的一直叫他,他好像被困在泥潭裏一樣,難以動彈,更遑論回他們一聲。

徐原青混沌之中又回到了初到晟朝的雪夜,他第一眼看到這個世界,是漫天大雪,滿地清白,他僵在雪地之中動彈不得,已然快沒了生氣,望着匆匆忙忙從眼前路過的人,那時他以為自己是在做夢。

又是咿呀不清的奶聲,“咿呀哎呀~是人……”

“對啊,世子說我四歲的時候見過我,但是我不記得了。”左越手舞足蹈的講述着他為什麽在徐原青身邊,一開口就把故事拉到十年前去,滿臉洋溢着天真無邪的笑容。

向長遠靜靜地坐着聽他說,偶爾抿口茶潤潤嘴。

左越站在火爐邊上,十四歲的少年眼睛裏映着火光,笑容燦爛,神采奕奕的說話,“不過,我記得我是七歲的時候遇到的世子,在衆多小孩中我最不起眼,那個人牙子說我瘦瘦巴巴看起來就幹不了活,肯定沒人買,天天打我,我也以為不會有人要我,但是世子來了,在衆多孩子中他一眼就相中了我,還抱我去看大夫!”

“咳咳咳~”

說到正精彩之時傳來一陣咳嗽聲,向長遠一瞬就進了裏屋,看是人醒了,忙叫左越去叫大夫,緊接着倒水給徐原青壓一壓嗓子的不舒服。

徐原青才剛醒說不出話來,整個人還處于恍惚之中,喝過些水後才逐漸回過神來,看着眼前的人露出疑色。

向長遠看懂他的神色,輕聲解釋,“我母親與你娘交好,今日特意帶我來拜見,沒想到你病了,我就來看看你。”

話才回答完大夫就來了,向長遠讓到一旁等着。

大夫診脈完緊皺着的眉頭才松開,又一次的念叨着“一天都不想呆了”的話,聽起來這樣的情況已經多次了,向長遠看着顫顫巍巍走路的老大夫,再想徐世子的種種行為,似乎沒有點當病人的自覺,也難為大夫這般辛苦。

左越把大夫送出去,徐原青還是很渴,就只能勉強使喚向長遠再給他倒杯水。

向長遠用枕頭把他腦袋墊高一點,看他努力想擡手卻擡不起來,就按住了他蠢蠢欲動的身軀,坐到床邊像剛才一樣親自給他喂水。

徐原青起初是覺得別扭想拒絕,但向長遠手法娴熟動作溫柔,他逐漸真香,甚至還産生了讓左越給他學學照顧病人的技藝,免得喂他喝水每次都灑的床上到處是。

一杯水喝完,徐原青長出了口氣,扭頭看十分自然給他掖被角的向長遠,屋裏被數不清的燭臺照如白晝,聽着外面的動靜,院子裏恐怕守着許多人,通常只有他昏迷不醒時才會有的陣仗。

他不習慣病榻前有人哭哭啼啼,所以每次意識還清醒的時候都會把人趕走,久而久之他病時在他身邊就左越一個,這乍冒出一個人來他還有些不自在,尚未徹底清醒的腦袋也找不到話說。

向長遠:“你昏睡了三日,餓嗎?”

徐原青搖了搖頭,沒想到這次昏這麽久,看來還是不能瞎折騰,他擡手拍了拍額頭讓自己清醒一點,扭頭看立在床邊的人,看他眼下有淤青,像是守了許久,記憶慢慢回攏。

“如果是三日的話,那莘正元三日前來過,你不知道嗎?”

向長遠:“又如何?”

徐原青倒是被他坦然的反問噎到,一時無言以對,那日他們救出尋娘時莘正元堵路,雖然天黑看不清容貌,但也算是打過照面,他這會子巴巴湊來,真是怕莘正元不知道他是誰。

他這會子身心俱疲,也懶得和他說這些,嘆了口氣,“随便吧。”

過了一會,徐原青喝完藥就有些困意,他看向長遠在旁坐着,不知哪裏找來一本書裝模作樣的翻閱,沒有一點要走的意思,大為不解。

才拒絕和他一起扳倒太子,怎麽轉眼就幹出陪床這種深情厚誼的事。

徐原青本想趕他走,話到嘴邊變成了,“你看什麽?”說出來自己都一怔,随即見向長遠擡眸看來,聲音柔和,“左越放在這的書,書封不見了,不過好像是是本醫術。”

“你渴嗎?”

徐原青搖了搖頭沒了話,屋子暖意萦繞,不過一會他徹底沉淪在其中,意識模糊,進了夢鄉。

左越小心翼翼的挪步進來,将茶具收走,看向長遠在燈下靜靜地看書,小聲的說,“向公子,你也去睡一會吧,旁邊廂房收拾出來了。”

聞言,向長遠合上書,起身将書放到椅子上,走近床邊看了看熟睡的徐原青,膚若凝脂,面若桃花,他順手給他放下了簾子擋燭光,轉身離開。

左越撓了撓頭,把茶具收了後來守着世子,拿起椅子上的書,看書是反的後合上翻轉,找到之前看到的地方繼續看。

徐原青又渾渾噩噩的睡了五日才大好,因為要靜養,所以只有左越在身邊跑腿,院子裏也沒人清掃,積了厚厚一層落葉,涼風一吹散落四處。

屋子裏燒着炭火不能開太多窗戶,所以裏面濃重的藥味經久不散,他将窗戶推開,秋天蕭瑟的氣息襲來,他才覺得自己嗅覺複活了。

院裏的黃梨越來越大,樹上的葉子也日漸稀薄。

“世子,你又吹風!”左越忙将藥碗放下,疾步上前強行将他拽離床邊,氣呼呼的叉着腰讓他喝藥。

徐原青撇了撇嘴,他和那些葉子區別不大,他已然回不去一拳打死一頭牛的日子,沒想到落到被小孩輕而易舉拽走的地步。

他滿腹悲傷的注視着窗外把藥喝了,忽然看見一抹豔麗的顏色,從眼前一閃而過,但他還是憑借着多年的經驗,認出那是個人,且是個明豔動人的女子,就是不知道為什麽不走尋常路。

左越眼見着世子喝藥喝着喝着眼睛忽然亮了,随他目光看去也就窗外的黃梨樹,并無稀奇之處,正疑惑就見窗處乍現一張臉,眉若遠山黛,唇若桃花,渾身上下五彩斑斓的顏色依舊掩蓋不了豔麗的容貌。

女子撐着窗臺,笑的燦爛,“好看嗎?”

左越愣愣的點頭,徐原青嫌棄的給他後腦勺一巴掌,把藥碗塞給他。

尋娘笑了笑,這才行禮,“世子。”

“尋姐姐!”左越這才回過神來,看着眼前明豔動人的臉,有些不可置信與他見過病恹恹的是同一張。

“這就姐姐了。”徐原青頗為嫌棄,這小子要是再長幾年恐怕會是個好色之徒,将他拉到一旁現眼,“尋姑娘真是不走尋常路。”

左越擡眼一看,平時總愛一本正經的世子不也笑吟吟的模樣,撇了撇嘴不由得嫌棄起來,不情不願的去奉茶準備吃的。

那日尋娘怕連累徐原青就離開了,沒想到正中莘正元下懷,她四處逃竄險些被抓到,是向長遠及時為她解圍,向府人少,她就藏在向府後院的一個廂房之中,進出從後門倒也方便。

這幾日都有悄悄來過侯府,只是來的不巧徐原青都在昏睡中。

徐原青聽完想起向長遠守在床邊的樣子,垂眸淺笑,“向公子還真是個熱心人。”

說完近日情況,尋娘神色微變,語氣也凝重一些,“聽說太子因為給你找藥的事解禁足了,還是侯爺進的言。”

這消息倒是新鮮,徐原青就說那日莘正元不會只是空跑一趟,耍耍嘴皮子,原來算盤打在他家裏人身上。

徐原青:“沈齊文不會放過你,你這幾日不要亂跑,先躲一躲。”

“我府上很安全。”向長遠不知何時來的,手中拎了一個食盒,朝兩人微微颔首打招呼,看桌上的佳肴,笑道,“我說今日食盒不見人拿,原來是嫌我府上的吃食不好,來世子這吃好的。”

徐原青聽出些言外之意來,讓左越添副碗筷,“你酸什麽,你都算着時間來了,我還能少你一雙筷子嗎?”

聞言,向長遠忍俊不禁,打開食盒把裏面的菜拿出來,“這是我母親叫送來的,你大病初愈,胃口定然不好,這些都是她家鄉那邊的開胃菜還有軟糯的糕點。”一盤盤都是色香味俱全,可見十分細心。

說完,他看了一眼桌上已有的食物,故意的要收回,“不過看來世子胃口甚好,想必用不着了。”

徐原青一把抓住他的手阻止他往回收,配合他玩笑,“向公子莫不是想中飽私囊,當心我告訴羅姨。”

向長遠無奈的笑了笑,自覺地坐了下來,徐原青見狀也坐下執起筷子,看尋娘在一旁笑着看,擡手招呼她坐下,“尋姑娘快坐,沒有外人,不必拘禮。”

“這……”尋娘有些無措,左越正拿着碗筷來,拉着她上前坐下,安撫她情緒,“尋姐姐放心,我把院門都關上了的,我家世子雖然看着兇,但對朋友很溫和的。”

飯局融洽,徐原青胃口的确不好,吃的都是向長遠帶來的菜,左越話多,叽叽喳喳說個不停,把尋娘樂得不行。

正吃的歡樂,就聽到有人喊叫,“徐原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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