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血茴草的确是毒物,但以溫和的藥材輔助,可以毒攻毒治百病,藥方沒有問題,血茴草也是真,唯一的問題就是,血茴草中有蠱蟲。

蠱蟲通過血茴草進入體內,起初只是借助血肉滋養,等到長成後就會撕咬器官,最終導致暴斃。

莘正元似乎就是在等這個答案,立刻着人去回禀太子和皇後,将事情蓋棺定論。

徐原青盯着他冷笑,“莘大人似乎早有所料。”

莘正元行禮,“事情水落石出,世子也可放心了。”

徐原青去錦明宮接人,皇後正好去了禦書房錯過。

李英已經醒過來了,看臉上的淚痕是已經哭過一陣了,徐原青安撫她的情緒,離開之時勞煩宮裏的姑姑傳話給皇後。

一路上李英都悶悶不樂,呆滞的望着一個地方,不管徐原青說什麽她都無動于衷。

下了馬車,徐原青叫住胡媽媽,看失魂落魄的李英,囑咐道,“胡媽媽,請我爹安撫一下我娘,她現下見我就會傷心,我就不去了。”

“世子放心,老奴省得。”

徐原青徑直回房,因走得太急眼前忽然一黑,忙撐着桌子停歇。

眼前剛恢複明亮,就聽到敲窗的聲響,他擡手将窗戶打開,冷風席卷,他渾身發冷,窗外是等待許久的尋娘,“世子,藥不行嗎?”

尋娘今日聽說他去太醫院迫不及待的前來,但剛才府上氣氛有些沉重,不由得聯想到血茴草。

徐原青撐着窗臺,望着她那張嬌俏的面容,比尋常女子的五官更為立體,再結合太醫說的蠱毒,他恍然大悟,“尋姑娘,你是苗疆女子?”

尋娘顯然一怔,複點了點頭承認。

徐原青拍了拍腦袋,果然莘正元從一開始就在算計,還特意來一趟不過是想撇清關系,他将打開叫她,“你不要出去,就藏在我這。”

“怎麽?”尋娘雖然滿腹疑惑,但之前徐原青救過她,待她也似朋友,便十分相信他,不懷疑的進了屋裏,見他将門關上後更加疑惑,“藥出了問題?”

徐原青三言兩語将事情和她說太醫院的事,尋娘聽完大為震撼,呢喃,“怪不得向公子昨日應太子邀約回來後叫我不要出門,要小心謹慎,我問他為何他又說不清楚,恐怕他是察覺到了什麽。”

“他不算笨。”徐原青說完看院外似乎有人要來,示意她先進來,而後找左越将她安置在院中的空廂房內,暫且先住下避貨。

他大病未愈要喝許多藥,才歇一會,腦子就被屋裏的暖意催的暈暈乎乎,意識模糊中聽到左越叫了聲人,實在是撐不住眼皮的折騰,放任意識沉迷去會了周公。

左越輕手輕腳的進屋探了一下,又小心翼翼的出去合上門,輕聲回門口立着的人,“三公子來的不巧,我家世子剛睡下。”

向長遠微微點頭示意,将手中的食盒遞給他,淡淡笑着,“無妨,我母親聽說夫人在宮裏受了驚吓着急來看,也傳世子藥沒了,我也順道來看看罷了,并無什麽要緊事。”

徐原青睡時院裏的人都會退下,清掃到一半的院子,風一吹落葉又散了滿地。

左越拎着食盒踮着腳看,負責灑掃的小厮離去,再左右看了看确定四下沒人,這才小聲的說,“尋姐姐在左廂房,世子說你若是來尋,就叫我偷偷帶你去。”

聞言,向長遠瞥了一眼緊閉的房門,神色淡然,“她在侯府我放心,世子無事我便不打攪了。”說罷就負手離去,自然的避開了密集的落葉,減輕了腳下的聲響。

左越不解得撓了撓頭,琢磨向三公子走路為何不走直線。

徐原青藥喝的太多,裏面難免有安神的藥材,這一睡就到了隔日巳時,可算是把精神頭補足了。

他起身穿上衣服,叫了兩聲左越沒聽到回應,倒是聽見了尋娘的聲從門口傳來,他徑直去開門,見尋娘換上了素淨的衣裳,一看就是府上丫鬟的裝扮,手裏還捧着茶。

徐原青側身先将她迎進來,示意她坐下。

尋娘點了點頭,将端來的兩盞茶放了一盞給自己,坐下後說道,“夫人一早醒來就進宮去了,許是昨日的事情還急切着。”

徐原青将門留了一扇透風,攏了攏披風在她對面坐下,“我娘滿心都是我,血茴草上她以為看見了希望,現下被人毀了,自然心中憤懑。”

兩人正說着血茴草的事,猜太子的下一步棋往何處下,就聽到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見院中小小的身影疾步二來,手中拎着食盒。

左越進了屋瞧見尋娘後并不驚奇,将手中的食盒放在小桌上,喘了一口氣朝徐原青說道,“我剛剛聽說向府被衙役圍了,說是要搜查。”

說完看世子面無表情,以為是自己沒說清楚,于是補充道,“就是向長遠向三公子家。”

徐原青情緒毫無變化,只淡淡的冷笑,撐着腦袋看火爐,嘴裏輕聲念叨,“衙役。”

尋娘眉頭緊皺,有些不敢确認,“因為我嗎?是太子?”

左越茫然,一臉懵懂的将食盒裏的粥端給徐原青,聽到他說,“以沈齊文的腦子想不出來這招,而且他不敢。”

徐原青将粥擱在桌上,站起身來,站在屏風處,十分冷靜,“前些日子向長遠與我是走近了些,救你之時又被莘正元撞見,衙役想必就是耿佑材帶去的,莘正元倒是物盡其用。”

“圍的是向府?”尋娘聽懂了向公子也被牽扯進了救她一事,或許說是血茴草一事更為貼切,莘正元發難,讓耿佑材帶人圍府并不意外,但疑惑的是,以莘正元的聰明和在京中的衆多眼線,不會不知道她在的是宣平侯府,可為何圍的是向府?

徐原青知道,因為莘正元是太子的人,他為太子考慮,不敢公然開罪宣平侯府,而向府只有向長遠一人,捏軟的柿子一樣能達到目的何樂不為。

左越聽得一頭霧水,撓了撓頭,“那世子要不要幫向公子?”

如果徐原青沒猜錯,向長遠與沈齊文賞菊想必不順心,以他的直性子恐怕是坦言拒了太子,這無疑是激怒了小心眼的沈齊文。

向家軍功累累,即便不參與黨争,但若有偏向也難免改變局勢。

正好血茴草是太子買的,所以往回推些,賣血茴草的人要害的不是徐原青,而是當今儲君,罪可誅九族。

将謀害儲君的罪責往徐原青身上扣,侯府不會善罷甘休,往裏查恐怕會适得其反,但如今向府無人主持大局,向長遠又在江湖飄零許久,不懂這些彎彎繞繞的手段,正好拿捏。

不僅是故意敲打向家,還在拐着彎試探徐原青,他若出手必定将向家拉入局中,屆時向家人回京,向府就是另一番處境了,他若不出手就讓向長遠寒了心,向家也再無可能占宣平侯府這一面。

左右太子都不虧,做高臺看戲,步步棋都走的很妙很穩,可惜……

尋娘他不可能交出去,他也不可能出面救向長遠。

徐原青思索了一下,側目看向窗外,黃梨日漸發黃,不日就可以享用了,他吩咐道,“阿越,你給尋姑娘找一身衣服,然後去準備一下馬車。”

左越詫異,“啊?”

尋娘也迷惑不解,只見嘴角上揚,回過頭來淡淡笑着,“尋姑娘,你喜歡看戲嗎?”

片刻後,徐原青帶着尋娘坐在高閣之中,外臺立着屏風擋秋風,徐原青頗有閑情逸致的品茶,還頗有閑情逸致的點人來彈曲。

尋娘倒沒他那麽平靜,直勾勾的從屏風間隙處往下看去,街上人聲鼎沸,駐足看戲的數不勝數,看的正是向府。

向府門口站着兩排衙役,帶人來的是耿佑材,他如今是北郊的一個小縣丞,本以為短時間內翻不起風浪,沒想到這沒過幾日他又開始鬧騰,氣勢洶洶的杵在向府門口,不知道的還以為當的是什麽将軍。

向家世代從軍,到向長遠這一代有一女兩子,長女長子皆在北疆駐守,幼子游歷江湖近日才折返回京,故此,府上一直清冷,只剩下向将軍的續弦羅氏。

向府也只有将軍在時熱鬧風光,其餘時刻安靜清冷,羅氏性子娴靜不愛與人交往,在府上安穩多年,何曾見過這般場景,面露焦急,“遠兒,這可如何是好?”

向長遠望着門口寸步不讓的衙役,擋在羅氏身前,示意下人将他扶進去,“母親莫急,先進去歇着。”

“我如何坐得住啊。”

異口同聲,傳自兩個方向。

尋娘也焦急萬分,喝不下茶,也聽不進曲,要将向府的門盯穿了孔。

徐原青瞧她神情也不寬慰她,任由她急躁,直到街上傳來哄亂,尋娘急道,“向公子出來了。”

他這才挪了挪方位,腦袋往向府看去,左越也有眼力見的移開些屏風,讓視野更開闊些。

向長遠負手站于門前,手中握着長劍,面色不悲不喜,與耿佑材不疾不徐的說話,看不出一點争執的情緒來。

他們雖離得不遠,但街上嘈雜聲太響,實在難以聽清他們的話,尋娘急的恨不得耳朵都要飛出去了。

似是放棄了掙紮,尋娘板着臉坐了回來,看神情淡然的徐原青,“世子不急嗎?”

徐原青反問,“尋姑娘急什麽?向家再怎麽也是高門大戶,太子并無實證,能奈他何?”

“向家雖人才輩出,但如今府上只有弱不禁風的女眷和心性純真的向公子,太子有莘大人在側,即便不能将向家如何,但若入府搜查,不止驚擾女眷,或是做什麽栽贓嫁禍,威逼利誘并非不能。”

以沈齊文的腦子興許不會想到栽贓陷害,但莘正元才智卓絕,行此招必不會只為挑唆一事,恐怕計在向将軍回朝,他以此想拿把柄,不管是逼迫向家站隊,還是削弱向家都是極好的機會。

所以,這次圍堵向府,搜查尋娘不過是一個借口,時機才最重要,他們要趁向府空虛而入,欺府中無人。

“放肆!”向長遠一聲怒吼,蓋住所有人的議論聲,手中的劍擋在胸前,伫立在“忠勇無雙”的匾額之下,眼神堅毅。

耿佑材眉頭緊皺,高聲大喊:“我等奉太子令搜查謀逆罪犯,還望三公子不要阻攔!”

徐原青手抓了一下衣擺,眉頭也不不由得一皺,站起身來往街上看去,只有不斷堆疊看戲的路人,不見救星的身影。

尋娘緊握着手,幾欲出面都被左越緊緊攔住,不停的讓她多等等,胸有成竹的寬慰她,“世子一定有算計的。”

兩方争執之中,向長遠長劍出了半鞘,寸步不讓。

耿佑材怒道,“搜!”

“我看誰敢!”

救星駕馬而來,掀起地上塵土,百姓聽到馬蹄聲慌忙避讓,馬兒卻沒驚擾人群,而是在人群之外懸蹄而停,呼哧呼哧的喘息。

馬上之人馬尾略微淩亂,冷秋中灰白薄衫稍顯狼狽,馬上有個劍盒,手中握着馬鞭,脊背挺拔,飒爽英姿難掩,輕輕打馬進入人群,一雙丹鳳眼不怒自威,聲音略微沙啞,“我倒要看看,誰敢踏入。”

向長遠看着馬上的人徐徐來之,有些不可置信,“阿姐?”

徐原青這才松了口氣,緩緩走回去坐好,低低咳嗽了兩聲,昨日在太醫院時就隐約有預感,掐指算着向長寧回京的日子,睡前特意差人去傳了話,所以聽着向府被圍才不慌不忙,一直勝券在握的模樣。

同類推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