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賞菊宴結束後,江州的事情經過一番彎繞,還是傳到了皇上耳中,只是不知道莘正元用的什麽辦法,沈齊文沒被訓斥和懲罰,倒是比之前安穩了幾日。
眼見就要入冬,宣平侯府莫名染上一層凝重的氣氛,往年也有是因為徐原青身子弱,太醫都守在院中,人人擔憂,今年卻不同往年,徐原青不僅沒有卧床,還有些活躍,有人傳是回光返照,吓得一府的人憂心忡忡,李英更是日日往國寺跑,吃齋念佛起來。
府上誰見他都愁眉不展,徐原青實在是待不下去,不管下人阻攔往外游蕩。
“世子,我們去哪呀?”
“閑得無聊就四處逛逛。”
徐原青真就四處閑逛,帶着左越從街頭走到街尾,遇到了路邊下棋的老頭不忘招惹一波仇恨,明明不懂棋非說人家下錯了,害的老人家好一陣疑惑,等反應過來時他早就溜之大吉了。
秋收時節,百姓們日子好過一些都滿面笑容,攤販叫賣的聲音也越發激情,左越正在長身體看什麽都想吃,一路買了過來滿手都是吃食,徐原青看他晃晃悠悠的走,勉為其難的幫他拿一點。
左越笑吟吟的道謝,忽然看到了熟悉的身影,“世子,那不是向家三公子麽?旁邊的就是向将軍吧,果然與衆不同。”
徐原青回頭望去,只見向長遠和向長寧并肩而行,姐弟兩人眉眼相似,但氣質卻渾然不同,向長寧神情之中總含幾分肅殺的警惕,而向長遠眉眼間是意氣風發的少年意。
兩人行至藏寶閣門前,向長寧說了什麽後揚長而去,向長遠目送其離開。
回過神來,向長遠已經看了過來,顯然是已經看見了他們,徐原青別過頭裝作沒看到,倒是左越熱情的打招呼,還蹦跶着過去。
向長遠瞥了一眼左越手裏的東西,看向不情不願走來的人,笑着打招呼,“世子閑逛嗎?”
徐原青擡眸望他,一言不發,滿眼寫着“不明擺着呢嗎”。
自從向長遠拒絕與徐原青聯盟後,兩人的關系說近不近說遠不遠,反正旁人是不會将其扯到一起,蓋因徐世子毛病太多,且對誰都看不順眼,也從未在公開場合與向長遠親近。
現在尋娘還藏在宣平侯府出入不便,一時間還沒法子給她脫身,徐原青也不強人所難,沒再找過向長遠。
徐原青轉身離開,沒想到向長遠跟了上來。
他猛停腳轉身截住人,微微皺眉,“不是叫你離我遠點嗎?”
賞菊宴散後,徐原青就和他說過,既不同盟就保持距離,對誰都好。
這大庭廣衆之下親近,他偏湊上來生怕太子知道了不生氣。
向長遠沒搭理他的問題,上下打量着他的身軀疑惑道,“我娘最近也吃齋念佛了是在求你平安,你的病到底是何緣故?”
“太醫神醫都查不出個緣由,術士倒是說像中邪,跳過大神了沒用。”徐原青一邊走一邊答,語氣輕松,一點也沒将死之人的懼色。
向長遠:“我問過尋娘,她說北疆那邊有眉目了,興許年前就能送來。”
“不指望了。”徐原青輕輕勾起嘴角,卻是滿眼的苦色,這具身軀的苦痛時刻在提醒着他是個廢材,也在提醒着他的處境,可他向來不信命,就算是逆天改命也要試試,他側目望去,好言相勸,“我的事不是你一個炮灰能管的,顧好自己吧。”
說罷就匆匆往前走去,将人撂下,左越急忙追上前,看着在街上落魄的三公子十分不忍,之前都還好好的,怎麽世子這麽陰晴不定。
徐原青拐了個彎,不想滿腦子都想一個炮灰,轉身就往旁邊的算命攤子上坐下,攤主是個年輕的小道士姓顧名喚三知,生的眉清目秀奈何眼睛瞎了,不過幹他們這行,假瞎比真瞎還多,瞎不瞎倒也不影響生意。
小道士之前被纨绔子弟逗弄,他出手相助故而結緣,發現他有點真本事,閑的沒事時會和找他說幾句話。
顧三知眼睛上覆有一層黑布,他一坐下就出聲問:“世子?”
徐原青對他能立刻辨出自己習以為常,風有些涼意,他掩嘴咳嗽了幾聲,順手抽了一支簽扔給他,“你算吧,我坐會。”
左越忙将大氅給他披上,坐在一旁的臺階上守着他們。
顧三知摸了摸簽上的字,又擡手掐了掐手指,在微風中沉思了許久,聽着徐世子又咳嗽了幾聲,這才緩緩出聲,“貧道之前與世子說過,您命格不穩,壽數将盡,此次推算卻有一線生機。”
徐原青對他的話無動于衷,撐着腦袋看他,他自己手握劇本對自己的命數能沒他清楚?倒是左越一聽有生機,立刻就豎起了耳朵,恨不得湊到小道士嘴邊去聽。
顧三知:“世子可聽過沖喜?”
“夠缺德啊。”
聞言,徐原青忍俊不禁,沒想到看起來文文靜靜的小道士能扯出這種話來,他藥石無醫,活不過弱冠的事跡在京城乃至大晟聲名遠揚,誰家姑娘嫁給他必定守活寡,更何況沖喜一事本就是無稽之談,小道士居然說得出口。
左越欣喜若狂,扯着小道士的袖子追問,“大師快說說,找誰沖?”
顧三知微微扭頭示意他放開自己,而後不緊不慢的鋪陳宣紙,左越急不可耐,忙幫他鋪紙研磨,把筆遞到他手中。
徐原青看着他煞有其事的落筆書寫,紙上俊秀的字跡顯現,真就寫出了一個生辰八字來。
徐原青被他弄得也好奇了,他最後一筆提起就将宣紙抽出,還未看完紙上的生辰八字,就聽身邊傳來一聲“诶”。
回頭一看,不知沒頭腦的炮灰向長遠何時來的,看完生辰八字目光落在徐原青臉上,神色複雜,“這不是我的生辰八字嗎?”
幾人沉默,徐原青不可置信的回頭看向小道士,眉頭緊皺,“你們認識?”
向長遠也一臉茫然,看瞎了眼的道士問,“大師認識我?”
“真是巧了,原來公子與世子相識。”顧三知也有些吃驚,站起身來朝向長遠行禮,“實在對不住公子,世子曾對我有恩,我也是今日才窺世子命格有新運之跡,公子可放心,世子并非強人所難之人,您若是不願,世子定不會強求。”說罷,不忘朝徐原青方向再行一禮,真是兩方都不得罪。
徐原青聽得頭皮發麻,估摸着書裏沒這檔子事啊,難道是病秧子和炮灰命格相似?所以能成一對?這都什麽事啊!
他将紙随手扔下,嘆一句,“無聊。”
左越此刻看向長遠只覺他是天神下凡來拯救自家世子,眼中滿是敬仰,不由得說出世子常說的話,“牛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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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原青院子裏的黃梨已經熟透了,左越最近時不時摘幾個吃,樹上的葉子也只剩孤零零幾片,晚秋天涼,府中四處都透着令人頭疼的悲涼,皆是以為徐原青過不了冬而悲傷。
當事人倒是已經适應了,在屋裏烤着炭火看話本,時不時咬一口黃梨,吃着酸澀不忘讓左越給府裏分一分,有多的給楊明幾個,日子倒是過得順心,唯一頭疼的就是——能給他沖喜的向長遠。
半月前在算命攤前,向長遠知道自己能給他沖喜後就日日寫信來,也不管此事他願不願,就自說自話,通篇都是一個說辭,他雖無斷袖之癖,但若是救人一命,他願意與世子結為兄弟。
誰腦抽想多他這種雙商為負的兄弟!
左越捧着又一封書信,望着桌上還有尚未拆開的幾封書信,小心翼翼的說,“世子,又送來了。”
徐原青咬牙切齒:“有完沒完!”
左越輕輕将信擱在桌上,他侍奉世子許久,世子雖然在外名聲不好,但對身邊人其實很好,只是說話狠辣了一點,之前算命的就說世子活不過及冠,眼看就只有幾月的時間了,他心裏擔驚受怕,病急亂投醫,也對沖喜一事懷抱希望。
斟酌再三,小聲的說道,“向公子也是因為進不來侯府才寫的書信,這一日三封可見是真心的。”
左越小小年紀心思都寫在臉上,徐原青知道他是不想自己死,随手扔了一封信給他看,“你知道他寫的什麽嘛就真心。”
書裏原主的死因的确有病痛所致,但那也是因為原主氣性太大活活把自己氣沒了,而且不是弱冠之齡沒的,估摸着都還有一年的時間,也不知道哪來的他活不過弱冠的傳言。
他現在手握劇本,茍一茍避開外界因素,自己活自己的就是了,還信什麽邪門的沖喜作甚,更何況對象還是能把他氣吐血的向長遠。
左越好奇的打開信看,字如其人,飄逸潇灑,內容就實在有些令人失望,除了說是願結為兄弟之外,還絮絮叨叨說了些無關緊要的廢話,諸如他曾在某處遇到過一個瘸子神醫,能治沉疴頑疾,他已命人去請神醫。
還有,他在江州游歷之時,聽說有一株虛無草能治百病,他也叫人去找了。
左越:“……”他看完幾封,不由得對這位将門的小公子另眼相待。
徐原青一語中的:“懵懂之中帶着清澈的愚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