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翌日,徐原青醒來發現是在府上松了口氣,幸好向炮灰沒有自作主張送他去太醫院,不然接來下就麻煩了。
他才想掙紮起身就見李英着急忙慌的來了,盯着他喝藥。
他看着捧着藥碗的左越,再看淚眼婆娑是李英,心裏滿不是滋味,聽話的将藥都喝下。
不過半晌,母子還未說幾句話,徐原青就咳血不止,活活咳暈了過去,吓得衆人慌亂,整整一夜人才平穩下來。
李英以淚洗面,在家中供奉的佛像前長跪不起,求着徐原青能安康。
宣平侯府人心惶惶的五天時間裏,京城也熱鬧非凡。
北疆戰事落定,狄奴退讓三城稱臣,大晟長達七年的征戰終于塵埃落定,舉國歡慶,歡天喜地中那些無關痛癢的消息便被忽視——藏寶閣又有血茴草出售的消息傳出。
徐原青半夢半醒間聽到有人說話,大約是說,血茴草出售本應在邊疆大捷的歡喜中毫無聲響,卻不知為何突然人盡皆知。
他夢裏混亂,一會是奪目的鎂光燈,一會又是刺目的白雪,耳畔是忽遠忽近的歡呼聲與掌聲,剎那間又變成了斷斷續續的抽泣聲。
他感覺到身體中有一種強大的擠壓感,讓他透不過氣,無法喘息,就像溺在水裏,四肢無力無法自救,只能痛苦的沉淪。
“徐原青!”
一聲緊張激烈的叫聲将他從深海中猛地拽回,空氣灌入鼻腔肺部,他才覺活了過來,眼前逐漸恢複明亮。
他側目望去,守着他的竟是向長遠。
他雖在迷糊之中,但以以往的經驗來說,他許是昏迷了好幾天,往常睜眼看到的是李英和左越,這次乍換了一張新面孔,倒讓他有些不知所措。
向長遠與他四目相對,确認他清醒過來了後緊皺的眉頭才稍稍舒展,輕聲解釋道,“适才你夢魇一般,顧先生說多叫叫你,叫大聲些,能将你叫回魂。”
徐原青一張嘴就是咳嗽,他渾身使不上力,餘下一點點力氣都費在了咳嗽上。
向長遠見狀幾步到外間去,不過片刻就端來了一碗東西,坐在床側小心翼翼的将他扶起來,徐原青瞥了一眼,是一碗白粥。
“你昏睡了五日,期間一直以人參靈芝吊着氣,醒來定然是沒力氣,養一養就好了。”
他說話極輕,像是怕大聲一些會将抱着的人吓碎了一樣。
徐原青有氣無力的看着他,像個布娃娃一樣的聽話,張嘴一點一點的配合他将一碗粥都喝了下去,粥看着白味道卻不淡,裏面加了東西帶着苦味。
向長遠耐心的喂完他将他放回去躺好,這才去請大夫。
來的不是宮中的太醫,是徐原青讓左越弄進府裏的顧三知,他眼覆着三指寬的黑布,在向長遠的引導下走到床邊給他把脈。
“能說話嗎?”
徐原青張嘴試了試,發出了微不可聞的氣息,他用不上氣來,也說不出話。
向長遠替他回答,“不知何故,說不了話。”
顧三知點了點頭,将帶來的箱子打開,其中布滿大大小小的針,徐原青眼睛瞬間瞪大了,眼睜睜看着他取出一根不長不細的銀針。
他動彈不得又無法言說,更要命的是顧三知是個瞎子看不懂他的眼神,徐原青只好想旁邊的向長遠投去目光,讓他阻止這個瞎子。
也不知他昏迷的這幾天裏發生了什麽,向長遠好像被顧三知收服了,對他求救的眼神熟視無睹,還主動給顧三知遞針。
徐原青怒目圓睜,看着瞎子手中的銀針一點點靠近自己,“啊”一聲叫了出來。
一炷香後,顧三知不急不慢的從他咽喉處取下大大小小七八根針,在徐原青幽怨的眼神下慢慢悠悠的離開,還不忘囑咐,“多喝些熱水潤潤嗓。”
人走後,向長遠殷切的倒上熱水,對上他哀怨的目光,關切的詢問,“能說話了嗎?”
“嗯。”徐原青發出聲音,許是昏睡許久的緣故,聲音略帶沙啞,他問出疑惑,“你怎麽在這?”
他們關系沒好到這種守床的地步吧?
向長遠:“藏寶閣被封了。”
徐原青一怔,思緒轉動起來,“這麽快。”
向長遠搬把椅子坐在他床前,手中捧着熱水,将這幾日他昏迷不醒時外間發生的事情悉數告知。
三日前,也就是他吐血病危第二日,藏寶閣有血茴草出售的消息,正巧被北疆戰報消息壓下,事情本無人關注,卻不知為何,有人将血茴草的事情往正昏迷的徐世子身上引,不過一日就弄得人盡皆知。
北疆戰時最緊要,皇上政務繁忙無暇顧及其他,是皇後親自去請旨此事才交刑部查,肖大人親自帶人來了一趟宣平侯府,昨日攜太醫勘察了徐原青的衣食起居,發現吐血前用的藥中含有血茴草。
今早,藏寶閣被封了。
因之前血茴草一事也涉及太子安危,故太子選妃一事暫且擱置,朝中一時冰火兩重天。
“我問過李掌櫃,血茴草出售乃是空穴來風。”向長遠目光清明,聲音還帶着少年特有的清脆,“而尋娘不見蹤影。”
徐原青側目看着他,因為才醒神色不似平時般清冷,帶着幾分病人的柔弱,眼尾泛着紅,眼下的紅痣也深了幾分,看起來柔弱不能自理,說話也比平日輕緩許多,“你懷疑是尋娘傳的消息?”
向長遠直勾勾的盯着他看,明知他是故意裝不知,不與自己說實話,自己都搭上了藏寶閣幫他,對自己還是沒半句實話,心裏自然有些哀怨,可瞧着他那張蒼白的面容,心裏竟就生不起氣來,一時間比起氣他更氣自己的沒原則。
他嘆息着搖了搖頭,沒好氣的将熱水遞到他嘴邊,“你最好記得補我藏寶閣的虧損!”
見他氣惱的模樣,徐原青樂了,偏頭喝了一口遞到嘴邊的熱水,咽下去潤了潤嗓子,話轉到正題上,“我娘如何?”
向長遠見他嘴角的笑意更是無奈,将杯子放在旁去,給他蓋被子,“夫人因為擔心你心力交瘁暈了過去,顧先生給她開了幾服藥,讓她安穩睡一睡補元氣,我母親在陪着她,你且放心。”
“嗯。”徐原青點了點頭,叫他幫忙把左越叫來,他有事情交代。
左越腳還沒踏進屋子就開始嚎叫,着急忙慌的撲在床邊,眼淚嘩嘩流,哭着嘴裏也不閑着,斷斷續續的說着這幾日他是如何傷心如何害怕,連陪葬的事都想好了。
真真是聞者落淚聽着傷心,越說越離譜,徐原青雞皮疙瘩掉一地,又沒力氣捂他嘴,幾次出聲阻止他都被他哭嚎聲壓下去了,于是只能有氣無力的叫向長遠。
向長遠将左越從床邊拉起來,給他說徐世子需要靜養,他這才聽了哀嚎,抹了把眼淚。
屋子裏恢複安靜,徐原青這才問他,“你尋姐姐有來找過你嗎?”
“前日來過,見你沒醒就叫我轉告你一句話。”左越哭的哽咽,眼睛腫的跟核桃一樣大,吸着鼻子說,“她說叫你放心。”
徐原青點了點頭,望向向長遠,見他也望着自己,眼中逐漸漾開淺淺笑意。
适才是故意逗他玩,此刻不避着他問話足以說明誠意,
有人來禀報向夫人請向長遠,左越屁颠屁颠将人送走,回來後又撲在床邊扒着徐原青,這次倒是沒有聲淚俱下的來一段哭喪,而是眨巴着淚眼婆娑的眼睛,小聲的說,“世子,你知道向公子為何會來嗎?”
“嗯?”
徐原青看他賊頭賊腦的樣子就知道事出有妖,向長遠絕對不是簡單陪母親來的緣故。
果然,左越故意做出高深莫測的模樣,眼睛賊溜溜的轉動可見江湖騙子的神采。
徐原青整個人都還虛着沒空依他性子,費勁的想要轉個身,身體力行的表達“不想配合表演”的意思,左越見狀忙按住被子,減去花裏胡哨的表演,直截了當的說,“是夫人請的。”
“嗯?”
徐原青腦子稍稍一動立刻就明白了,沖喜的事情本就讓李英抱有希望,他暈的突然,她無計可施時定然會想到。
左越撐着腦袋,眼裏藏着幾分笑意,“這事倒不是顧先生說的,是夫人自己想起來的,只是前幾日差人去請向公子沒來,聽說是向夫人攔着消息不讓三公子知道,也是這‘男妻’的事情換誰能接受得了。”
徐原青看他小小年紀懂得倒是挺多,還煞有其事的哀嘆幾聲,然後又是一臉笑,“不過也是真神了,昨日夫人暈倒向夫人來了,信就送到了三公子手上,三公子是半夜來的,這一日不到你就醒了。”
“……”徐原青直接無語,這都能掰扯上,這事要是讓李英知道了,那向長遠男妻的事情可就板上釘釘了。
他還正想着怎麽解決燃眉之急,就聽到外間有聲響,李英急慌慌的就來了,一邊抹淚一邊謝謝各路神仙菩薩,最後話就轉到了向長遠身上,已然是将他活過來的奇跡歸咎于向長遠身上,恨不得将其立刻請進府來。
徐原青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又暈過去,幾次想解釋都插不上話。
面無表情的聽着李英給他灌輸向長遠多好的話,恍惚間腦子差點被同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