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今日晚膳徐原青在自己房裏吃, 宣平侯去參加慶功宴了,李英本該陪同但白日那一出她心中憤郁,現下人躺在屋裏惆悵。
左越和徐原青吃着飯, 索然無味,小心翼翼的說,“世子,夫人會很傷心吧。”
徐原青沒應聲, 他當然知道李英對他很好,李英膝下一女一子, 女兒入宮做了皇帝的人,親切不得, 所以全身心都放在了來之不易的兒子身上。
對他千好萬好,恨不得拿命換他的命。
這麽多年,他也真心叫她母親, 希望她不要只守着自己過,只是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 他也很難扭轉她的思想。
他無數次給她承諾過自己一定會好好活着, 只是那該死的國師一算就定了他命, 定他活不過弱冠, 李英日日擔驚受怕。
徐原青用完飯, 縮在太師椅裏發呆,抱着膝蓋看外面冷風蕭瑟,一想到剛才的事情就百爪撓心,許久才眼神聚焦, 扭頭看左越在翻書, 欲言又止。
他知道自己性子別扭,很難服軟, 但有些事就是知錯難改。
心裏又煩又亂,又聽到院子裏有響動,左越沉浸在書裏無動于衷。
徐原青攏了攏衣袍,起身去看。
門開,門口立着一人作要敲門的姿态。
夜幕降臨,今晚無月,外間漆黑一片,冷風灌入屋中,燭火忽明忽暗,映襯着門口的不速之客。
向長遠乍見徐原青愣住,止又欲言。
雖說白日争論不是他所致,但與他有關,他從未與李英争吵,這還是頭一遭,這會子見他實在是擺不出好臉色來。
“你來做什麽?”
“呃……我……”向長遠看他冷着一張臉,比寒冬還要淩冽幾分,不知所措的撓了撓頭,往後退了兩步,支支吾吾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左越聽見聲音,腦袋從徐原青背後伸出,見他後驚喜萬分,“向公子,你怎麽來了!”
向長遠見他如見救命稻草,忙将食盒遞過去,“我給你帶了吃的。”
“公子真客氣。”左越笑吟吟的要去接,聽到徐原青故意的咳嗽一聲,手已經搭在盒子上了,正要收東西就被硬塞了過來,他感覺到世子身上都環繞着冷氣,拎着食盒打了個冷戰,“我去熱一熱。”
說完就一溜煙跑了,生怕冷氣波及自己。
向長遠看徐原青一雙桃花眼泛着冷意,未挽發,青絲被風撩動,背着光神情更顯陰沉,他見他沒趕自己,沉了沉氣,試探性的問,“你是為今日事不高興,還是前幾日的事情不高興?”
這話倒是問在點上了,之前和他争吵害他傻了幾天,他清醒過來倒也沒多氣,只怪自己當時鬼使神差的和他講廢話。
現下他一問,兩件事湊一起,別提多不舒服了。
徐原青:“所以呢,我氣不氣與你有什麽關系?”
向長遠支吾,“我……我特意來賠不是。”
“向公子言重了,你哪裏會有不是,是我利用你,算計你,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你哪裏會有錯。”徐原青翻了個白眼,手撐着門陰陽怪氣的說話,說完不料一陣冷風來,衣服撩開一下就受了冷,咳嗽起來。
向長遠見狀拉下他的手,一言不發的将他帶進屋,不忘将門關上,然後去桌上給他端水,動作行雲流水。
“……”徐原青看着遞到眼前的杯盞,一時間無語,喉嚨又發癢說不出話,無可奈何之下還是接過了杯盞抿了一口水。
“那日是我急了,說話過分了,世子不要放在心上。”
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徐原青順了順嗓子舒服了許多,就沒急着怼他,想去擱杯子,向長遠就有眼力見的去接過,滿眼期待的看着他。
徐原青出了口氣,看他一副殷勤讨好的模樣,挑了挑眉,“你賠禮就這樣的?”
向長遠咂摸他的話,眼睛一亮,恍然大悟,後退幾步将杯盞放下,重回他面前,鄭重其事的抱拳施禮。
“我在外待久了,自在慣了,想事情總是一根筋到底,遇到急事會口不擇言,世子做事周全,是我不知好歹,誤會了你,望世子大人大量不與我計較。”
他腦袋垂下,行禮周正,語氣也謙虛恭敬,徐原青垂眸看他這般模樣,“啧”了一聲,那日他說話的确過分,徐原青自問脾氣不好也沒讓他幾分,今日的事情其實與他無關。
細細想來其實也沒什麽,不過是兩人立場不同,想法不同,這才産生口舌之争。
徐原青雙手一抱,順勢靠上邊上的柱子,端一副質問的姿态,“你問清你姐姐了?”
向長遠沒有直起身來,依舊僵着賠禮的姿勢,輕聲回答,“嗯,我姐姐同我說清了,是她不讓你告訴我,是怕我攪入其中。”
徐原青收到消息後,思索再三把消息遞給向長寧,也想過告訴他,只是向長寧先一步回信阻止了他。
向家幾代從軍,軍功赫赫,這一代獨有向長遠遠離朝堂,他懷有一顆赤子之心,待人真摯,不留心眼,向長寧有私心不讓他沾染詭谲之局,怕他被有心之人利用,朝堂中的勾心鬥角瞞着他也正常。
徐原青扯了扯嘴角,微微勾頭,“不怪我了?”
向長遠搖了搖頭,“世子不怪我才好。”
和他争吵的事情徐原青并沒放在心上,他不高興是因為今天的事情,李英為他好沒錯,羅姨為向長遠好也沒錯,他的病也不是原主想有的更沒錯。
就因為誰都沒錯,卻又都錯了,偏偏他找不到一個出口,所以他才不高興。
心裏存的氣,現下見向三公子身為世家公子,在這纡尊降貴的給他賠禮道歉,他一掃心中陰霾,被逗樂了。
伸手打散他的手,徑直往書桌走去,“你真是能屈能伸啊。”
向長遠擡頭看他嘴角上揚,眼裏漾着笑意,心裏才松了口氣,行到桌邊,再次問道,“世子不生氣了?”
徐原青不答反問,“你今晚不該在宮裏嗎?”
向長遠笑答,“去過了,我看宮裏的糕點不錯,特意帶些給你。”
話音才落,左越就推門而入,他将食盒拎進來,笑吟吟的擱在書桌上,一碟一碟拿出來,還說自己都沒先看,就等着兩人說好了再進來給世子先看。
共三蝶糕點,樣樣都精雕細琢十分精致。
左越碰到,一臉驚訝,“還是熱的呢。”
按宮裏的一般規矩,酉時開席,現下才戌時,糕點還是熱的,看來向長遠不過去了一會就離開了,還厚顏無恥的順來糕點。
徐原青擡眼看他一臉笑意,端着一副人畜無害的模樣,一雙眼睛又明又亮,叫人生不起氣來。
向長遠挑了一塊粉色的糕點遞給他,“世子,你嘗嘗看。”
徐原青接過咬一口,入口即化,不甜不膩,有桃花的清香又有梅花的清冷,兩種味道混在一起奇怪的和諧。
左越也急不可耐的嘗,贊不絕口,不忘關切的問,“向公子你不吃嗎?”
向長遠直勾勾的看着徐原青,他坐在絨毯中雍容華貴的模樣,一雙桃花眼卸下防備,有熠熠生輝的光彩,整個人都顯得有精神許多。
乍被點名才回過神來,随手拈一塊塞嘴裏。
徐原青吃完一塊,喝水順下,說起正事,“我娘今日請羅姨來過,你知道嗎?”
向長遠将半塊糕點放回去,往後面的柱子上靠去,撓了撓頭,“聽說了。”
“你怎麽想?”
“我不知道。”
這幾日向長遠心亂如麻,來看過他幾次,但都不敢見他,适才入宮之前才聽羅氏說起生辰八字的事情,面聖時都心不在焉,見糕點想徐原青應該會喜歡,于是匆匆而來。
與男子成婚他從未想過,尤其是徐世子更是想都不敢想。
他擡眸看徐原青,他是他回京後第一個結識的人,他不似旁人對他陽奉陰違,一直都是坦誠相待。
他看着任性妄為,纨绔蠻橫,但他心思周密,深不可測。
他不想徐世子死,就連見他病着都滿心擔憂。
屋內只有左越咀嚼糕點的聲響,兩人四目相對,神情各異。
向長遠頓了半晌,才再張嘴緩緩說,“我之前同你說的瘸子神醫有了蹤跡,過幾日我給你帶來。”
聞言,徐原青明白了他的意思,點了點頭,“我知道了。”
左越發出疑問,“顧先生醫術卓絕,他對世子的病都世事無常,那個瘸子神醫可信嗎?”
徐原青看他嘴角還有殘渣,嫌棄的操書拍他腦袋,“你管呢。”
向長遠看他眼含笑意,不似剛才那般渾身散着寒氣,眼底愠怒,知道他是真的不生氣了,也随着高興起來,上前揉了揉左越腦袋。
“尋娘的血茴草沒信嗎?”
左越揉着腦袋替他回答,“尋姐姐出獄後一直在療傷,世子怕太子對她不利,一直都小心翼翼的藏着,血茴草的事情早都抛之腦後了,而且血茴草有沒有用也不一定,就沒浪費時間了。”
“這樣啊。”向長遠若有所思,看徐原青撐着腦袋看自己,他也撐着桌子看他,欲言又止。
徐原青已經習慣了向長遠直勾勾看自己,別過頭問左越,“阿越,我娘是不是一直想去藏寶閣,但沒去過?”
左越點頭,“是啊,夫人一直想去,但府中瑣事繁多,又要吃齋念佛,一直沒機會去呢。”
向長遠立即就明白了話意,笑容淺淺,“我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