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陸也去上學這件事，又把孫星給震撼了一下。
先是表達對陸也改變主意的震驚；其次是對進入的學校表示震驚。
文城排名最好的高中；十三中。
且不說陸也結束義務教育階段的學習後，有兩年多的時間沒有上學，就說一般人要通過考試進入十三中有多難。
陸也解釋道：“不是立刻進去的，要先補課。下半年九月份跟新生一起上高一。那邊老師說，也要做考卷的，分班看成績。要是特別差的話，後門也走不進的。”
他那天同傅承淮說過這件事後，一直心裏還是隐隐地高興着的。
可以回學校念書，可以考大學——
多麽值得開心的事情？
他想，他一定會好好念書，報答傅承淮的。
孫星坐在床邊看他翻箱倒櫃找以前的書包之類的用具。他說：“別找了，傅承淮一定會給你準備的。他都給你準備地方、找老師了，肯定不會讓缺這些東西的。”
陸也悶頭翻東西：“我有的就不用準備了。我以前有個英文詞典，你看到過嗎？”
孫星瞅一眼桌角，輕咳一聲：“在你後面。”
陸也轉過來，順着他的手指，便看到靠牆放着的桌子角的灰蒙蒙的詞典。
孫星還有點不好意思，是他擅自找來的。
不過，陸也什麽都沒說，找了別的東西替代這本詞典墊上，抽過一塊抹布擦了擦硬殼封皮上得濃灰。
畢竟之前也不知道自己還能去上學，墊桌腳也好過堆着落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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孫星拍着床問：“阿也，那你以後發達了，一定要記得我啊！”
“什麽？我只是去念書。”陸也頭也沒回地找到幾根自動筆，“又不是一去不回來，這段時間先跟老師補課。萬一考不進去，挺丢人的。”
還給傅承淮丢人。
孫星仰天感嘆：“我也要去路口等這麽一個有錢人。當然送我上學就大可不必，包養我呢還是可以考慮。”
陸也拿起舊書包，默默地道：“那你要等一個有錢的富婆。”
他收拾出兩個包，站在小區外面的路口等傅承淮的車來接。
明月懸在頭上，背後的濃黑夜色像是一塊幕布，顯得淺金黃的月亮像是畫上去的一樣假。
陸也瞅一眼，再瞅一眼，不真實感依舊強烈。
他拽緊手裏的包，低眸看向地上瘦長的影，想起從孤兒院拎着包袱離開那一天的清晨。
他起床很早，頭也沒回地走向了與孤兒院完全相反的方向。
初晨的陽光淺淡，馬路邊樹葉泛着淡淡的光，車水馬龍，人影喧嚣，陸也內心有個聲音對他說：從今天開始，你無家可歸了。
“喂，想什麽呢？”
孫星踢了一個石子到他的腳邊，樂呵樂呵地用手肘碰他的肩，“傅承淮真的沒話說，要不，你問問他，可不可以資助我創業？開個小館子也行嘛！我分期還款！”
陸也平靜地看向孫星：“我以後賺錢給你開，再等一等。”
“嘿！”孫星推推他，沒說什麽，笑起來。
黑色邁巴赫低調收斂的前燈照耀在面前，車子徐徐停下，锃光的車玻璃印出陸也的臉孔。
Andy從駕駛位置推門下來，接過陸也手中的行李。
陸也問：“傅生呢？”
Andy指了指後座，轉身走到車尾，打開後備箱将行李放進去。
燈光下，陸也看不清黑色車玻璃裏面的人影，他先轉身和孫星打個招呼：“你有事情就聯系我，我随時過來。”
孫星擡擡下巴：“得了得了，去吧！好好補習！”
在陸也自己開車門以前，Andy率先為他打開：“我來。”
孫星注意到Andy的工作和神态，他默默地想：傅承淮對陸也真的是太好了吧？！恩人就是恩人！這簡直就是當成自己親人對待了吧？
車門一開，陸也便聞到一陣淡淡的酒味，以及後座上疊在一起的修長的雙腿。
他彎腰，小心地看進去，見傅承淮撐在扶手上，偏着頭也正看向自己，眼簾半阖，嘴角微勾，說不出的慵懶意味。
傅承淮朝着車外的男孩子伸出手，語帶深沉地道：“阿也，上來。”
陸也乖乖地坐進去。
這輛車的後排是單獨座位設計，空間寬敞。
陸也坐好後，看看窗外的孫星，但不知道怎麽按下車玻璃，手邊的按鈕好幾個，他怕按錯，低聲問道：“傅生，車玻璃怎麽按下來的？”
聲音越說越低，面紅耳赤。
傅承淮揚手，越過他按下車窗，手收回去時順便在他腦袋上揉了揉，指尖碰到他發紅發燙的耳尖兒，淺笑道：“你怎麽跟大姑娘一樣害羞？”
陸也：……
我很兇的好嗎？！
然而此刻，陸也快速擡起爪子朝着外面的孫星揮揮手。
等車子平穩地滑出去，陸也注意到傅承淮正靠在車裏休息，怕夜風涼又立刻按上車玻璃。
傅承淮一路上都閉着眼沒怎麽說話。
陸也的眸光一直在小心翼翼地觀察身邊的男人，路燈車燈從窗外時不時滑進來，從他白皙英俊的面容上流閃而過，時而照在他優雅迷人的瑞鳳眼上，時而照在他筆挺的鼻梁上，時而又照在他柔軟微勾的薄唇上。
他穿得跟白天在公司不同，現在是一件黑色的薄襯衣，越發顯得脖頸處與臉上的肌膚白皙細膩。
陸也想，傅承淮比海承影視的幾個男藝人好看太多，某些角度甚至有種意外的魅力。
他很清楚，傅承淮一定是出身良好、受過高等精英教育，既有修養又有品味，跟他完全不是一個世界的人。
所以，為什麽他要幫自己呢？就因為自己救過他嗎？
“看夠了？”
微熏的男人勾着唇淡笑，沒有立刻睜眼，給足陸也扭頭的反應時間，才施施然地睜開眼眸看向他：“看出什麽來了？”
陸也微微低着頭，搖了搖：“沒有……就是很想謝謝你。”
傅承淮看着與周時琛幾乎一樣的側顏，似乎也有些失神。
流光溢彩從車裏穿梭而過，有種迷離夢幻的錯覺。
良久，他輕咳一聲：“好好念書就行。”
“嗯。”陸也用力點頭。
等車子不知不覺開到傅承淮的別墅，陸也一下車，驚訝地愣在原地。
現代主義的兩層半小別墅，富有藝術氣息的設計叫人咋舌。
傅承淮攬着他的肩膀往裏走：“空了很久的一套房子，你先住。”
陸也微愣的扭頭看他俊逸的面容：“你不住這裏嗎？”
不知為何，似乎心裏有些異樣。
傅承淮揉着他的腦袋：“不打擾你學習。”
陸也擡步時，不知不覺遲疑着。
他以為這是傅承淮家裏，他以為……
隐秘而難以言喻的期待似乎落了空，像是抛出去的籃球擦着籃筐飛過。
也許這就是失望吧。
家裏有兩個阿姨在等，看到他們都鞠躬問好。
傅承淮帶着陸也走上二樓去看卧室時，Andy在樓下同阿姨交代情況。
陸也看到裝修精良、視野通透的房子，站在二樓的臺階上，問道：“我一個人住這麽大的房子嗎？”
“怕了？”傅承淮微微低眸，看向他時，“膽子這麽小嗎？”
“不是的……”陸也努努嘴，眼神落在牆壁上的幾何狀線條型抽象油畫，紅藍色塊中間的黑色線條宛若一點小小的黑洞，吸引他走神。
傅承淮順着他呆呆的眼神看過去，同樣看向色彩斑斓的油畫，擡手拎拎他的耳朵尖兒：“那今晚我陪你住。”
陸也明亮純澈的眼眸立刻看向他，輕輕點點頭。
傅承淮清晰地看到他眼裏的神色從茫然轉向了愉悅。
真是藏不住情緒的小孩兒，像是剛撿回來的小狗一樣直率可愛，還有一點點恰到好處的粘人。
傅承淮被他這個眼神取悅，推推他的肩膀，指着房間門：“好了，先去看看你的卧室，需要什麽添置什麽自己告訴樓下阿姨，讓他們去辦。”
陸也忙轉身過去。
傅承淮慢慢地踱步走向露臺。
這幢簡約風的別墅當初還是生意上的朋友送的，也沒想到今天會有這用處。
他靠在乳白色大理石面的欄杆上，望向樓下的小花園。
他閉着眼眸在回憶。
回憶周時琛的面孔上是否流露出過這種神情，但很奇怪，記憶似乎模糊地叫他絲毫想不起周時琛。
反而腦海裏是許許多多跟周時琛有些相似的面孔，他們或許眼睛相似，或者嘴唇相似，或許笑起來相似……
不過也只有一個陸也，竟然和周時琛宛若雙生子一般。
傅承淮無奈地擡手拍了拍欄杆，苦笑着搖頭。
忽而，一只手出現在自己的肩頭，西裝外套被披在肩膀上。
陸也站在傅承淮的身後輕聲說：“Andy讓我給你的，他說你喝了酒又吹風第二天容易頭疼”
夜色倥偬，視野裏是一片淡淡的霧氣，而陸也的話像是一陣風，吹散了傅承淮眼中迷蒙的混沌煙雲。
他低眸，微微後側過臉孔，看向個子不高的男孩子，對他說：“阿也，以後，你做我弟弟好嗎？”
陸也有一絲茫然，可口中卻堅定無比地說：“好。”
清澈漆黑的眼神裏如有星芒，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前的男人，啓唇低聲道：“承淮哥。”
傅承淮轉過身，揉他的腦袋，微涼的指尖觸及年輕男孩子暖熱的後頸，他眼裏滿是柔和的神色：“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