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一間從沒有人住過的房間,一張從沒有人睡過的大床。
薄被像是在烈日底下被陽光無數次的滲透,抖開的剎那,幹燥熱烈的氣息如春天最馥郁的花香鋪天蓋地般湧來。
陸也站在床尾,手裏捏着被子的一角。
他覺得自己身上湧動着永遠也散不去的陰暗潮濕的臭水溝味,不配睡在這麽好的床上,不配擁有這麽好的生活。
浴室,黑白相間的複古浴室牆壁,铮亮寬大的立面鏡,柔軟幹淨的寬大浴巾,一套數瓶的整齊洗浴用品……
嘩啦嘩啦的暢快水聲中,陸也站在方形淋浴蓮蓬下面,年輕的身軀一動不動。
閉着眼,水珠沿着濃密輕顫的睫毛、光滑的臉側滑下去,在下巴處彙聚成一道水流,而後如歡快的舞者在他年輕繃緊的肌膚上彈跳躍動。
手掌抹過臉頰。
水流一遍又一遍的沖刷,燙得肌膚發紅發疼,才令陸也知道這一切不是在做夢,是正在發生的事實。
時間宛若穿梭在過去與現在,陸也在輾轉反側中直到黎明才睡去。
與之相反的是,傅承淮醒得很早。
第一縷晨光穿越過窗簾照進房間時,天光喚醒身體,他不得不清醒過來。
昨晚喝了酒,現在開始頭疼。
陌生的房間給他一種恍惚交錯的感覺,适應幾分鐘後,傅承淮才意識到自己身在何處。
他起身洗漱,房間裏有Andy昨晚就送來的換洗衣物。
穿戴好後,傅承淮經過長長的走廊,走向陸也的房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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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情和緩、眼簾半阖地站在門口良久,房間中安靜地像是空無一人,應當還在休息。
此刻,對于陸也這個年紀的年輕人而言,還是太早。
傅承淮往回走時,腳步不自覺地放輕,下樓時手搭在扶手上,人也站在臺階上微微頓步,側身看向陸也房間的方向。
長身玉立的男人琥珀色的眼眸若有所思地凝視許久,才踏着步子往下。
Andy知道傅承淮的習慣,已經在餐廳同阿姨閑談,手邊是一杯咖啡,看到傅承淮進來時候,起身道:“去公司還是先回去一趟?”
“公司。”傅承淮道拉開高背椅,望見長桌尾上花瓶裏插着金黃花瓣的向日葵,酒後的些許不适一掃而光。
慢條斯理地吃完一份中西合璧的早餐,将手頭咖啡一飲而盡,傅承淮道:“了解下阿也那個朋友的情況。”
說的是孫星。
不過,Andy對孫星的印象一般,甚至認為這個人偏于油滑,他道:“傅生,姓孫的這年輕人……”
Andy都看得出來的事情,傅承淮自然是一目了然。
修長的指尖輕扯襯衣領口,随後拿起濕巾擦過手指,他低眸淡淡道:“适當範圍內搭把手,具體你定。”
“行。”Andy聽明白了。
如何幫助一個人,從來都是一門藝術。
陸也是在隐隐約約的汽車發動機震動聲音中醒來的。
一睜眼,先是驚詫,而後才是如一尾魚一樣彈跳起來,扯上去的T恤露出肚皮,他胡亂從床尾沙發凳上拽起短褲,光着腳箭一般撲到窗臺。
“刺啦”一聲,陽光如屠刀,殺向陸也的惺忪睡眼。
眯起眸,清晰地看到黑色的邁巴赫已經開到了別墅的黑色鐵門外。
傅承淮走了嗎?
他不跟自己打個招呼就走了?
陸也瞪了瞪眼睛扭頭就往外跑,噔噔蹬蹬地踩着樓梯下去。
一樓的阿姨同他四目相對,阿姨比他更快反應過來:“傅先生剛走,陸少爺用早飯嗎?”
陸也對着陌生人說不出一句話,茫然失措地點頭又搖頭,心裏還有一種被旁人看穿的窘迫,握着扶手的手更用力,他半尴不尬地道:“我過十分鐘下來吃早飯,謝謝。”
他沒等樓下仰視自己的圓臉阿姨反應過來,又重新噔噔蹬蹬地上去,宛若上錯戲臺的小生荒腔走板地飛快退場。
合上門,他貼在門背後,垂頭耷腦地迷惘良久,才慢慢吞吞地走向洗手間。
擱在床頭櫃的手機忽然亮了屏幕。
陸也走過去拿起來,正看到傅承淮發來的微信:
【我去上班,今天補習老師會過去,好好聊聊,家裏其他事情讓阿姨操心,有什麽問題聯系我】
陸也反反複複地看着幾行短短的字,歪着身子倒在床上。
他想,傅承淮的語氣和身下的床墊枕頭一樣柔軟,像是一片輕輕的鵝毛,拂過人的心坎。
但是他要怎麽回複呢?
你今天過來嗎?
有什麽問題聯系你?具體問題指哪些呢?
什麽都可以嗎?
你是不是會很忙?
尋思半天,陸也苦于找不出措辭,索性放下手機去洗手間,一邊刷牙一邊對着鏡子裏熟悉的呆瓜懵懵懂懂地想:為什麽回複一個微信這麽難?
等出來,他抓起手機,手指僵硬地輸入一個字:【哦】
傅承淮在車上收到這一條消息,勾起薄唇微微笑了下。
有股子傻勁兒,也不知道從哪裏來的,明明長着一張挺機靈的臉孔。
數日後的傍晚。
傅承淮剛開完會,Andy跟着他進入辦公室,一邊走一邊彙報道:“章老師聯系我,說陸少已經進入狀況,學得比他想的要認真多了。”
章老師負責陸也各科補習老師的統籌安排,等于是陸也一個人班主任。
Andy繼續道:“另外章老師說他可能想直接上高二,所以再另外安排補高一的功課。”
傅承淮坐在辦公椅中,取煙的動作頓了頓,指尖輕輕敲了敲桌面。
陸也現在都十八歲,上高一的确會和同學格格不入,傅承淮可以理解。
但是這事兒陸也沒有知會他。
或者說,除了傅承淮主動打電話詢問他的情況,陸也都不太主動找他。
還不如Andy跟補習老師以及別墅阿姨那邊了解的信息多。
Andy看傅承淮冷白的面容上沒有神情,便沒有繼續往下說。
此刻,有人敲門。
王學爾探進來,笑眯眯地道:“傅生,我來接你下班啦——”
Andy迅速離去,王學爾反手在門上落鎖。
傅承淮擡手從桌上的煙盒裏撥了一根煙出來,叼在嘴角,抿着唇對王學爾勾了勾眼尾。
瑞鳳眼勾魂攝魄,引人遐想非非。
王學爾中了蠱惑一般走到他身邊,取了銀白的打火機,跪在他腿邊,一只手撐在他大腿上,“砰”的一聲燃了火。
眼神渴望地仰視着傅承淮,王學爾嘴裏嘟囔道:“傅生,你是不是藏了人?”
傅承淮的煙頭點上火,猩紅忽明忽暗。
他握着王學爾的手合上打火機,抽出來丢在桌上,微微低頭朝着身邊小貓兒的臉上徐徐噴出一口白煙。
朦胧煙雲中,王學爾只見傅承淮紅潤的唇與戲谑的眸,他趴在他膝頭,作勢敲他的腿:“呀,傅生好壞的!”
傅承淮捏捏他的臉頰:“嬌氣。”
誰能知道在熒幕上、鏡頭裏總是清冷驕傲的男孩子此刻流露出來的嬌柔,勝在年輕也不造作,反顯得可愛撩人。
王學爾将臉埋在他兩tui間,用力地在西裝褲布料上蹭着臉頰,聲音悶悶地撒嬌道:“昨天約你,你也不過來,好讨厭的。是不是有人喂飽你了?傅生……傅生……”他抱着傅承淮的雙腿晃啊晃啊。
傅承淮将煙頭點了點玻璃煙灰缸,仰頭時喉結微咽動,眸光焦點落在他頭頂的發心,想到陸也頭上似乎有兩個旋兒。他用手指點了點腿上的黑色腦袋:“門鎖了?”
嗓音慵懶,誘惑至極。
王學爾如願地仰頭直笑,賣乖一般地道:“早鎖啦。”
得到了“恩準”,王學爾盯着傅承淮微微耷拉的瑞鳳眼,一邊驚嘆他此刻雍容的美感,一邊迫不及待地慢慢拉開他西裝褲的拉鏈,将臉貼上去。
傅承淮慢慢擡了擡腰,讓兩條長腿盡量舒展開,圈住了身側的男孩子。
柔嫩的、綿軟的唇舌取悅了傅承淮,很快就有了反應。
王學爾乖巧又小心地自己坐上去,膨大的火熱抵在jin致,他慢慢地磨。
傅承淮則又點了一根煙,夾着煙的手臂搭在王學爾的肩頭,時不時用指尖刮擦過他的脖頸與耳垂,鳳眼微眯地欣賞他面上漸漸浮起來的海棠之色。
王學爾扭着腰肢,太陽穴微微起了薄汗。
傅承淮揉着他的肩,眼眸中的yu色仿佛潛伏于深海之中,不露半分,口中則輕聲哄着道:“別着急,慢點,吃得下。”
“你都不幫我,壞死了!”王學爾嗔怒地瞪他,剛說完,就遭到重重一擊,差點沒有防備地尖叫出來。
還好他捂住嘴,看傅承淮嘴角挂着壞笑,風流模樣任誰看了都蠢蠢欲動。
沒有人能拒絕美,尤其是傅承淮這種毫無遮掩的、璀璨如光的長相。
王學爾至今都記得第一次參加海承影視的年會,在紅毯上大合影時,星光熠熠,但每個人的眼神焦點都在中央的傅承淮身上。
他是戲文中濃妝淡抹總相宜的旦,也是傳說中以美奪命持靓行兇的妖。
私下裏無數次,不少鮮肉流量慨嘆:還好傅承淮不進娛樂圈,否則,誰同他搭戲都得被他周身的光殺得片甲不留。
王學爾癡迷地看着傅承淮,緊緊握住傅承淮的手腕低頭虔誠地去吻白瓷般的手背,口中是難以宣洩的悶哼。
等一場結束,手表最短的指針已經劃過了七點。
傅承淮的手在王學爾的腰上慢慢地撩撥,王學爾則閉着眼趴在他懷裏靜靜地享受難得的溫存。
王學爾乖巧地蹭他的肩膀,唇貼在他的脖頸肌膚上,啜一口又松開,小聲問道:“傅生,去吃飯嗎?”
“嗯。”傅承淮嗓音也懶,醇厚且如酒後微醺一般醉人。
王學爾聽了心裏蠢動,在他肩膀與脖子的位置親了又親。
不敢碰他的唇,那是傅承淮的禁忌。
此時,丢在沙發一側的手機響動,傅承淮扭頭看過去。
是Andy。
王學爾幫着取過來,按了接通遞到傅承淮耳邊。
“怎麽了?”
Andy在電話那頭聽出不同尋常的意味,“sorry打擾。是這樣,別墅阿姨聯系我,陸少熱傷風了,挺嚴重的,人可能也有點不清醒,是送醫院還是請私人醫生過去?”
傅承淮搭在王學爾肩頭的手,一握。
王學爾朝他不明所以地眨眨眼。
“請私人醫生,我現在過去。”
電話挂斷,王學爾在他腿上嘟着嘴道:“又不能陪我吃飯了哦,傅生~傅生~”
傅承淮淡笑:“好了,自己去找朋友吃飯。”
王學爾盡管會撒嬌會挽留,但知道分寸,一兩句是情趣,說的多了成了怨憤。
就算要怨憤,也輪不到他這種位置的人來做這事兒。
他們的關系,僅僅止步于“有關系”。
王學爾下了沙發,乖乖地幫傅承淮取過衣物穿戴好,最後頗為舍不得地抱着他的腰道:“那你有空要請我吃飯的。”
“好。”傅承淮點了點他的鼻尖,“好了,去吧。”
王學爾穿好衣服,先行離開,但傅承淮叫住了他:“學爾。”
他的嗓音低沉性感,認真輕喚別人的名字時,有種莫名的意味,像是極親近的人在耳邊絮語。
王學爾擰着門把手,扭頭看向正在整理袖扣的英俊男人,道:“傅生,怎麽了?”
傅承淮言簡意赅地道:“明早找Fiona,沛納海的新款你自己選一塊。”
“真的嗎?”王學爾又驚又喜,眉梢躍動起來。
傅承淮彎腰拿起手機,瑞鳳眼勾起,看向他:“你不是喜歡?”
“嗯!謝謝傅生!傅生最好了!”王學爾花裏胡哨地飛了個吻給他,擰門興沖沖地離去。
Andy随後進來。
傅承淮大步流星地邁出來,問道:“醫生聯系了?”
Andy道:“已經在路上。”
“走吧。”傅承淮皺着眉。
熱傷風?非要搞得不清醒也不願意早點告訴自己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