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一更】

傅承淮慢慢地睜開眼, 平靜地看着他:“扶我起來, 我想沖個澡。”

陸也心驚肉跳地起身, 周圍淩亂, 肌膚痕跡清晰:“我先去開熱水,等一下。”

兩人都心照不宣地沒有說什麽。

陸也沉默地進入浴室打開浴缸的熱水,沉默地回到床邊抱着他進入浴室, 沉默地将他放進溫熱的水中,最後再也承受不住地半跪在浴缸邊,靠着他的肩頭哭泣。

“哥,我去跟學校談,我出去留學,哥——”

“不重要了。”傅承淮也沒有推開他,疲憊地閉上眼,只是慢慢滑下浴缸,“我已經不是你哥了,以後你的一切都不必跟我談。”

陸也只能看着他沉入水面,似乎要與透明的水融為一體, 他吓壞了,正要拽他,卻見他“嘩啦”一聲從水中起來, 雙手揉過面頰。

傅承淮望着浮動的水面,漣漪疊疊,情緒複雜,他淡淡道:“出去。”

陸也的手掌就在他肩頭, 此刻握緊了拳頭:“哥,不要再說那種話,我什麽都可以答應你。好不好?哥?”

“出去。”

冷漠的話語像是利刃割在陸也的身上。

每一個字都是最狠最深的詛咒。

陸也起身,低着頭看向水中的男人,渾身的肌膚都染着自己的氣息與痕跡,他說不上來這種感覺。

莫大的滿足夾雜着空虛和後怕,狂潮般侵襲而來。

他只得乖乖道:“哥,那我在外面等你。我們……我們再談談。我……我按照你說的聯系校方,時間應該還來得及,教授說會容我考慮幾天,還沒有過期限。”

他沒有等到傅承淮的話,卻見他失語了一般,面色平靜卻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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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也不放心地轉身離去,随手拽了一條浴袍裹在身上,不敢合上浴室的門,而是站在浴室門外,靜靜地聽裏面的聲音。

傅承淮的身上是青紅相間的痕跡,紅的是陸也咬出來的壓印和摩擦留下的,青的是一開始拽開襯衣和西褲時布料留下。

他慢慢地處理了一下身體,又準備一缸水,想泡一會兒緩緩周身的酸疼感。

當他換水時,陸也沖了進來,見他正面前地伸手去按開關:“哥,我來。”

“開一下按摩。”傅承淮合上眼,輕聲道,随着水流再度覆上肌膚,修長的雙腿伸直放平。

陸也将一塊幹淨的浴巾疊成小枕頭墊在他的腦後:“哥,你躺一會兒吧。”

“出去吧,阿也。”傅承淮道,“我要一個人靜靜。”

陸也越看他平靜心裏越擔心,但只能随他說的先出去,他靠在門邊,幾乎不知道要怎麽改變這個局面。

之前是無力,現在還是無力。

約莫過了十五分鐘,傅承淮從浴缸中慢慢直起身,腰腹和腿根都很酸,這是個沒經驗的毛頭小夥子,不能指望他有什麽技巧,沒出血已經是最好的結果。

事到如今,傅承淮才知覺,自己對陸也竟然已經寬容到了幾乎縱容的地步。

陸也上前來攙扶他,見他濕漉漉的腳掌落地時微微打滑了一下,便立刻彎腰把他抱起來:“哥,我抱你過去。”

傅承淮也沒說什麽。

原本比自己還矮的男孩兒,眨眼間已經魁梧地俨然換了一個人般,若不是朝夕相處,他幾乎都無法從他的身上找到昔日的影子。

年輕的孩子在瘋狂的變化,只有自己像是停留在了過去。

傅承淮嘴角露出一個自我嘲諷的冷笑,年過三十的悲哀。

陸也看不得他這種神情,忙将他輕輕放在沙發上,又單膝跪在他腿邊,仰頭道:“哥,以後你讓我做什麽我都答應好不好?我剛說了,我願意出國,你別不管我,如果你都不管我,就沒有人管我了。”

說着,他的眼眶紅了起來。

傅承淮沒說什麽,指了指身後的chuang:“讓阿姨過來收拾,我得休息了。”

陸也越過他的肩頭看向chuang,一片狼藉,他硬着頭皮道:“我來吧。”頓了頓,“要麽先去客房睡一晚?”

“嗯,也行。”傅承淮看一眼這可憐巴巴的孩子,“那去給我倒點水,有點渴。”

陸也又彎下腰,有力的手臂橫貫在他的膝下和後背,輕松地将瘦削修長的男人抱起來:“我先送你去客房。”

等将傅承淮安頓在chuang上,借着柔和的壁燈,陸也低聲問道:“哥,你有沒有哪裏不舒服?”

傅承淮道:“沒有,你讓阿姨送杯水來,你自己去洗洗也休息吧。我真的累了。”他說着眼簾半阖下去,似乎并不想再多說一句話。

陸也茫茫然地快步出去倒水以及讓阿姨去收拾,回來時經過傅承淮的卧室聽到了手機震動的聲音,他握着水杯進去,從西裝褲口袋中mo出手機。

顯示是Andy。

電話沒接,Andy也一直在打,陸也怕是公司出了什麽事情,立刻進入客房,把手機給了傅承淮。

傅承淮一手接手機,一手接水杯,喝下半杯溫水,才接通電話,同時無力地揮了揮手,讓陸也出去。

Andy在電話那頭道:“傅生,李總喝了酒,脾氣挺大的,說您架子大,怎麽請都請不動。接下去生意上的事情,可能會點麻煩。”

傅承淮有些冷漠地道:“那就不做他的生意了。”

陸也原本準備回房間,一聽到他的聲音與語氣便不自覺地轉頭看他。

chuang上的男人絲毫沒有管他,繼續對Andy道:“對着你發脾氣了?下次他給你難堪,你讓他到我面前耍威風。”

陸也想不通,到底自己跟傅承淮之間隔着什麽。

唯一的答案就是時間,乃至于這背後的閱歷、經驗,一切的一切。

他的額頭抵在門框上,靜靜地聽傅承淮同Andy說完電話,又看他喝了點水,一連串的動作之間,一點餘光都不曾給自己。

傅承淮喝完水,擡手關燈,也沒有管房門是否關了還是沒管,徑直躺進被子,側過身,背對着門的方向。

良久之後,傅承淮聽到關門聲,以及遠去的、沉重的腳步聲。

他想了想,拿起手機給Andy去了條微信:【訂一張去德國的機票,明天中午或者下午】

Andy也沒問原因,應下這事兒。

第二天。

嚴重睡眠不足的傅承淮起chuang時就看到了另一個徹夜未眠的陸也。

傅承淮洗漱完畢後下樓吃早飯,一如每一天在這棟別墅醒來所發生的的事情,有條不紊,按部就班。

身後的陸也亦步亦趨地跟着,在洗手間為他遞毛巾,出卧室時按着門,在衣帽間換衣服時候乖乖地幫他穿戴,下樓時還主動扶着他,到了餐廳又幫忙拉開椅子,小心翼翼地獻殷勤。

他昨晚沒讓阿姨收拾房間,是自己稍微整理了一下一chuang淩亂。

在餐桌上布餐的阿姨都不知道發生什麽事情,只看陸也一聲不吭地幫傅承淮拉椅子,才問道:“先生今天不舒服?”

“嗯,可能要感冒了,沒事,多喝點熱水就行。”傅承淮一邊說,一邊擡手拍了一下陸也的手臂,示意他坐下吃早飯。

阿姨将溏心蛋推給他們,道:“那要多注意,這天氣感冒了不舒服。小陸以前就熱傷風過一次是吧?”

陸也看着面前的溏心蛋,心裏跟針紮一樣。

傅承淮拿起勺子敲開雞蛋,面目柔和地淡淡道:“肯定不記得了,小孩子都不記得這些事情。”

陸也想要反駁,他記得的,還記得面前的男人下班趕來看望自己,陪自己看電影,從那天開始他好像就沉入了名為傅承淮的世界,再也沒有出來過。

他揉着眼尾,心裏揪成一團。

“吃早飯吧。我公司還有點事情要忙。”傅承淮慢慢道。

陸也幼稚地将面前的溏心蛋推過去:“哥,你給我敲,我不會。”他總是力氣過大敲壞了雞蛋,不如他動作優雅,總是能剝出一個圓潤光滑的雞蛋白。

同時,他好像也是用這種方式試探傅承淮是否原諒了自己,是否還會跟以前一樣對待自己。

傅承淮似乎沉眸頓了頓,在陸也膽戰心驚的憂慮中,接過去,輕輕一敲,在慢慢地去了雞蛋殼,又推回來,道:“好了,吃吧。”

陸也滿懷感恩地看着這枚白嫩的雞蛋,滿腦子又是傅承淮昨天躺在chuang上的模樣。

傅承淮沒有他這麽多心思,吃過早飯後,便道:“阿也,跑一趟樓上,把我的電腦包拿下來。”

陸也大步流星地沖上去。

傅承淮則彎腰抱住繞在腿邊的小陸,在它軟軟的小腦袋上qin了一下:“小陸,以後要聽哥哥的話,不該吃的東西不要亂吃,不然又要去醫院了。”

“喵……”小陸爪子在他臉上扒拉,用軟墊揉他,“喵~”

傅承淮淡笑着将它放在沙發上,彎腰捏它的小爪子:“就你最乖了。”

這話讓身後的陸也聽見他,他低頭,無地自容。

傅承淮直起身,接過陸也手中的電腦:“我去上班了。”

陸也戀戀不舍地陪着他,他不安地問:“哥,你為什麽不生氣?”

傅承淮走得不快,他仍舊能感覺到身體的問題:“我昨天很生氣,現在已經消了。”

陸也又問:“今天回來吃晚飯對吧?”

傅承淮望着已經坐在車裏的司機,“嗯”了一聲,好像是以前每一天那樣。

陸也還想說什麽,最後出口卻道:“哥,我上午就跟學校教授和老師聯系,如果定了,暑假就出去念語言。”

傅承淮原本有很多話說,但都吞下chun齒間,只是可有可無地應了一下,便進了車庫。

陸也看着司機将他送上後排,又看着黑色的奔馳從車庫緩緩駛出,他心髒猛的胡亂跳動起來,不放心地大步追過去。

可是轎車始終沒有停頓,平靜而穩當地駛向別墅大門。

夏日的天空如此湛藍,空曠,一覽無餘,連一片雲的蹤跡都難以尋覓。

這一天,與陸也和傅承淮共同生活後的任何一天都毫無二致。

但陸也知道,那些平靜的、日複一日的家人般的溫存,像是潮汐褪去時那樣,一去不複返了。

等到下午他打了三個電話都無法聯系到傅承淮後,他将電話撥給了Andy。

“Andy,我哥呢?他在開會嗎?我有事情要和他說,我出國的事情。”

Andy在電話那頭道:“傅生中午上了飛機,目前應該還在飛機上,暫時無法接你的電話。”

陸也從沙發上站起來:“你說什麽?”他的腦子一片空白,“他出差是嗎?去哪裏?幾時回來?”

“抱歉,我不方便透露傅生的行程。”Andy道,“其實我原本也正要聯系你。”

越來越不安的情緒侵占了陸也的大腦,他幾乎是分秒間反問:“為什麽?”

“傅生離開之前,交代兩件事。一是現在你們居住的別墅已經在你去年生日的時候,劃到你的名下。”

陸也握着手機倒進了沙發中。

“二是傅生留下兩百萬的現金給你,如果你出國,他建議你繼續留兩位阿姨在別墅照應,主要是照顧家裏的小貓,別墅的支出和你出國留學的費用都從這些錢裏出;如果你不出國,現金具體怎麽支配由你确定。”

陸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麽聽完這通電話的,他的腿上是爬來爬去的小陸。

它還不知道,傅承淮徹底地丢開了他們——小陸和小陸。

陸也手肘撐在膝蓋上,幾乎不知道要先問哪個問題,茫然頓挫後,他開口道:“那你能你告訴我,他到底去哪兒了嗎?”

“去看望故人了。”Andy道,“那先這樣,我這裏聯系律師。我一會兒會陪着律師過來。”

Andy往日的專業素質在此刻顯得如此公事公辦與冷漠無情。

陸也仍舊不願意挂電話:“哪個故人?是周時琛是嗎?是去德國了嗎?你告訴我行嗎?”

Andy道:“等他落地,如果他願意接聽你的電話,那你就能問你想問的問題;如果他不願意,我怎麽能越俎代庖告訴你?”

陸也這才徹底明白了,傅承淮離開了。

他昨天不是說氣話,不是開玩笑。

陸也道:“你們不用今天過來,我不想見任何人。”他快速挂斷電話,沖進了傅承淮的房間。

那房間裏還殘留着他的氣息,他慌亂失去方向一般,跌跌撞撞地撲在chuang上。

昨天面對傅承淮時的痛哭,到了今日,卻悲哀地一滴眼淚都流不出來。

陸也蜷曲着身體,将自己用傅承淮的被子裹了起來。

他幾乎是跪在chuang上,茫然無助地低呼:“哥,我聽你的話還不行嗎?我知道自己錯了,你回來好不好?!”

露臺的風吹進來,飄起的紗簾揚出輕妙的弧度,一切寂靜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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