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一更】
三天來, 陸也兩頭跑, 為了配合雜志拍攝, 他不得不拜托培訓和排練老師單獨再花時間, 弄得自己成為特殊人士，異常打眼。
但相比起排練的辛苦和拍攝時的龜速進步，最讓人頭疼的是與選手們的相處。
大家都吃住行和排練都在一起, 只要一碰面，一些不中聽的話就風一般往陸也耳朵中鑽。
一開始也不過是王海亮這樣比較直接的人說說而已，後面大家就拿着陸也的事情習以為常地肆意玩笑。
短短幾天時間，陸也已經聽過無數遍——“陸也啊，你要不然直接放棄比賽，不要跟我們搶晉級位置了？你反正已經被海承影視看中，簽約了吧？你肯定前途無量，當做好事把席位留給我們呗？”
聽上去有理有據、邏輯通順，實則叫人瞠目結舌。
今天陸也剛結束排練，接到錢敏電話，得知封面已經出爐并且發到他郵箱, 他想第一時間看看自己的成果，趕着回休息的房間。
正要離開時，一起排練的王海亮出聲喊住陸也。“走吧陸也, 晚上一起撸個串。最近晚上涼爽。政哥、小凱一起呗，我請客。”
除了陸也之外，其他三人是加班排練，純粹的努力。
陸也想着不去似乎有些拒人于千裏之外, 便答應下來。
韓政和孫文凱都對陸也拍攝雜志封面的具體流程事項以及遇到了什麽人很感興趣，一路都在閑聊。陸也照實說了一些。
坐在燒烤攤邊的臨時方桌上時準備點菜時，陸也就意外地接到了傅承淮的電話。
多久沒有接到過這個號碼了？
陸也立刻拿起手機，跟其他三人招呼一聲，就邁開步跑到馬路對面。他找到一棵路邊的香樟樹，靠在樹幹上，深呼吸，吸入一串車尾氣，搞得咳嗽兩聲才接通。
韓政看到這過分異常，打趣道：“陸也幹嘛呢？這什麽人打電話來？太詭異了吧。需要躲這麽遠？”
王海亮聳肩，冷笑道：“我剛看到了，手機顯示是——哥。不對啊，他不是孤兒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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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是認的哥。”孫文凱一邊選菜，一邊道，“哎，你們說，陸也這雜志拍一下都少錢？”
王海亮道：“聽我朋友說，拍兩天就小幾萬的。非常賺。”
韓政也問道：“是嗎？那真的挺賺的。娛樂圈，真是躺着賺錢啊。哈哈。”
三人既羨慕又嫉妒，遠遠看向陸也。
這邊，陸也語氣冷淡地問：“傅老板有何指示？”
傅承淮更冷地道：“拍攝成品看了？自己評價下。”
陸也還沒看到雜志封面，但是這兩天拍攝他完成得還不錯，尤其是攝影師後面還一個勁地誇他有靈氣，這會兒自然得意。
他正要開腔，誰料一輛跑車咆哮而過，發動機的轟鳴聲同火車汽笛一般異常刺耳持久。
不等陸也說話，傅承淮質問道：“這麽晚了。你不在節目組安排的地方？這麽自由散漫？”
“……”
樹葉在風中沙沙作響，陸也仰頭，毫不客氣地反問：“難道我不允許出去溜達？我只是參加比賽，又不是被qiu禁。”
傅承淮道：“節目組是否提醒過每個選手，尤其是外地以及國外回來的選手，不要在夜裏十點半之後還出去游蕩？而現在接近十一點。如果節目組沒有做過這方面的提醒，你反饋給我，我去查辦。”
“你強詞奪理！”陸也道，“我又不是小孩子！”
傅承淮無比冷硬地道：“你就是小孩。工作不敬業，态度惡劣。”
“……”
要是傅承淮在面前，陸也恐怕已經沖過去了——沖過去用實力和行動證明，他絕對不是小孩兒！
擰着眉毛想半天，陸也才冷哼一聲：“那你找我是聽我分析拍攝成品？還是專門來罵我？”
傅承淮似乎笑了一聲，透出一抹不屑：“作為你曾經的長輩，現在的老板，小陸，我來教你做人做事。”
“……”
陸也氣得一拳砸在樹上，并不粗壯的小樹幹瑟瑟發抖，暫時還沒找到反駁他的點。“不要叫我小陸！小陸是小陸，我是我！”
傅承淮反諷道：“你有小陸三分乖巧和聰明？”
陸也深呼吸，冷沉反問：“傅承淮，你非要激怒我是嗎？然後再攻擊我沒有定力——得了，你直接給我郵箱地址，我把拍攝成品分析以及拍攝過程中遇到的情況做成一份報告，發送給你，可以嗎！傅老板？！”
他的語氣終于還是忍不住揚上去。
傅承淮換了一種莫名輕松的語調道：“小陸，你可是大家眼裏的高材生，娛樂圈難得一見的理科學霸。這樣吧，報告就全英文呈現，有難度嗎？”
過分！
簡直不能忍！
“好，全！英！文！”
傅承淮又刁鑽道：“跟你的老板你就用這種态度說話？收起你的脾氣，在沒有搞清楚你和對方的實力差距之前，永遠不要氣急敗壞。”
陸也現在已經完全放棄去思考“為什麽傅承淮變成這樣”，轉而變成“為什麽我要受他的鳥氣”？
哦，是因為他可以決定自己在娛樂圈能走多遠。
陸也有那麽一瞬間，開始懷疑自己進娛樂圈的動機。此刻，他忍氣吞聲：“好，謝謝傅老板的提醒。”
剛說完這句話還不到一秒，對方電話就挂斷了。
毫無理由直接挂斷。
陸也距離氣急敗壞也就一步之遙，暗下決心，下次一定要當面報仇，反正傅承淮不會跟自己動手，就算動手也打不過自己。
對，沒錯，直接幹就行了。
念頭一竄出來，陸也吓一跳。
幹？
幹架還是幹……
咳。
陸也走進夜風中，試圖清醒下。
回到燒烤攤邊，陸也收到Andy發來的消息，傅承淮的郵箱地址，以及最晚的截止時間。
他登時想到自己做論文時期的狀态，這有什麽本質區別？當然，他的教授才不會這麽咄咄逼人。
陸也剛拿起牛肉串，孫文凱就問：“陸也，你這次拍攝，他們給你多少酬勞？”
“沒有酬勞，只有車馬費。”陸也給要一罐和其正，降火。
王海亮疑惑道：“我聽朋友說，一次拍攝起碼好幾萬呢。怎麽可能只有車馬費？那你這車馬費就是幾萬？”
夜風吹過，明月高懸，陸也心道不妙。他道：“沒有，小幾千。”
果不其然，王海亮繼續問道：“說說呗陸也，讓哥幾個也眼饞下。你這小幾千是幾千？”
“兩千八。”陸也實打實道，料定王海亮不相信。
孫文凱都驚呼：“不可能啊，這麽點啊？那雜志我查過，真的挺紅的，禦用攝影師還拍紅了一個明星。”
王海亮拎着啤酒瓶子哼笑，看看陸也：“陸也，你看你，也不跟我們透個實話。”
陸也略微有些不耐。
講真話，你不信，難道我得為了你撒謊麽？但是一口涼茶滑下喉嚨，陸也腦子裏回旋着方才傅承淮說的話——永遠不要氣急敗壞。
他放下易拉罐，不緊不慢地淡淡道：“老王，你的人脈廣，娛樂圈朋友多。要不，你幫我個忙？”
王海亮對着其他兩人笑了：“我問你車馬費多少呢，你讓我幫忙？什麽忙啊？你才是大紅人啊，未來的大明星。”
陸也忽略他這些“詞彙”，繼續道：“我想請你幫我找個認識《Amazing》雜志社的朋友，打聽一下，到底是他們給我的車馬費少了呢，還是所有新人都這樣。我也很想知道，到底應該拿多少。對吧？”
他拿起一串噴香的烤香菇，對着韓政道：“政哥你有工作經驗，你說是不是這個道理？”
韓政頻頻點頭：“是這樣的。”他也問王海亮，“老王，也是啊，我們這兒就你人面廣，問問清楚啊。好歹我們以後多少可能會遇到，也當是提前做功課了。”
孫文凱拿着一串烤蝦，問：“那陸也你真就拿到這麽多點錢啊？”
陸也點頭。
韓政問道：“是不是海承影視的問題？有些經紀公司收的費用比例挺高的？對了，你跟海承簽約沒？我聽大家都說你都簽進海承了，照道理他們不會坑你吧？海承影視可這麽有名呢，也不至于坑一個新人這麽點小錢。”
陸也如實道：“沒簽約。單獨算的拍攝。”
他想，對啊我又沒有簽進海承影視，那傅承淮又不是我的老板，他憑什麽對我頤指氣使？真是過分！
王海亮摸着下巴道：“那照你這麽說，真就這麽點錢？”不過他又自說自話道，“當然了，他們雜志挺有名的，以後你出去也是挺光鮮亮麗的一筆履歷，到底是和大攝影師大雜志合作過，這種經歷比錢本身重要，是吧政哥？”
陸也默默地想，正面反面你都說完了，我也不必多說。
他想起海承影視對藝人做的SWOT分析法，默默地在心中為王海亮做了一下優勢、劣勢、際遇、威脅分析，乃至于快速過了一遍三十名即将參加晉級賽的選手。
按照他非常粗糙淺顯、簡單粗暴的分析，不容樂觀。
王海亮成功晉級的概率靠近百分之五十，看似居中，機會均等，但這次晉級賽是并非三十進十五，而是三十進十二。
陸也喝着和其正，無聊地想：我要是分析對路，下一步可以考慮跟錢敏搶飯碗了。
等付錢時，陸也看王海亮并不積極，主動請客，其他人也不客氣，還說了一堆“茍富貴無相忘”的虛話。
等回到住處，陸也又确認了一遍發給傅承淮報告的截止時間，是下周二晚上二十四點，而周一就是晉級賽。
陸也想着明天上午沒事，雜志也拍完了，下午才開始排練，于是打開筆記本電腦先查收錢敏發來的郵件。
點開封面大圖時，李明澤洗完澡出來：“哎你回來了啊？燒烤好吃嗎？哪家啊？”
李明澤問過陸也行蹤，陸也照實回複的。他簡單說了一下位置：“有時間再去。”
“行！”李明澤将毛巾搭在肩膀上，注意到電腦大圖，便湊過來道，“哇，你拍的雜志啊我能看看？”
“嗯。”陸也讓開些，自己也在琢磨，為什麽攝影師最後選出來的是這張。
照片背景是一個石灰色水泥牆的牆角，靠一面牆的一排紅棕色矮櫃，三排十多個方形抽屜，每個抽屜上按精巧的金屬把手。
寸頭的男孩兒穿着常見的牛仔褲配白色球鞋，一只手拉開其中一個把手，似乎正在窺測裏面收藏的某個物件，而與此同時，身後側似有人喊了他一聲，他驚恐不安又試圖掩蓋事實地一邊回頭，一邊推上抽屜。
配合拍攝主題secret，鏡頭就定格在他驚慌回頭的瞬間。
經過化妝處理的面孔線條分明，微皺起的濃眉如刀鋒般淩厲、漆黑的眼眸既驚慌又鎮定，英挺的鼻梁搭配緊抿的薄唇，有一種超乎尋常的成熟。
李明澤細細地看，将自己感覺到的跟陸也說，末了指着照片中陸也映在其中一面灰白牆壁上的側臉，他啧啧驚嘆：“你的臉真的很适合拍雜志啊，側臉線條很完美，沒有任何瑕疵。而且動作和眼神很厲害，似乎好像你正在掩蓋秘密，而且照片明明是靜态的，好像更有動态感。真厲害。”
“……”
雖然陸也在拍攝現場已經被攝影師誇過，但是這也稍微有點誇張吧？
陸也原本只是想用事實陳列的方式來寫彙報的，被李明澤這麽一說，忽然覺得自己作為理科生的詞彙量遠遠不如他。他道：“攝影師讓我做這些動作什麽的，我也只是聽指揮而已。”
“厲害的攝影師也會tiao教，你運氣真的很好哎。”李明澤道。
等李明澤躺上床，陸也憑借記憶力，極其“小人”地記住了李明澤說過的話，絲毫沒有避“王婆賣瓜，自賣自誇”的嫌疑，中譯英地記錄到自己的彙報中。
他噼裏啪啦地将郵件寫完，看着流暢的英文文書，心情愉悅地點了enter鍵發送給傅承淮。
他想，無非是自己的分析彙報呈現得不夠到位，但自己是新人，可以理解并且值得原諒。随後，他樂陶陶地去沖澡，洗去一身燒烤味。
等陸也出來，便聽到李明澤道：“你手機響了。”
他們都是夜貓子，加上第二天上午休息，過了十二點都很清醒。
陸也拿過手機一看。
又是傅承淮？
他感覺傅承淮是來聊那封郵件的，行吧，聊聊也行，聽聽專業人士的分析。
他走去洗手間，一邊擦頭發一邊接電話，洋洋得意，只差翹着尾巴道：“怎麽樣？你看得懂嗎？需要我給你翻譯嗎？”
傅承淮劈頭蓋腦道：“我給你的截止時間你沒看嗎？你最近五天最重要的事情是什麽你清楚嗎？事有輕重緩急，既然我都網開一面給你留足應對時間，為什麽要在晉級賽之前寫？你認為你一定能晉級，所以毫無所謂是嗎？”
陸也得意的表情卡在鏡子上，瞬間僵硬，他咬着牙，低聲發飙：“你故意的是嗎？不要逼我罵你！”
傅承淮輕飄飄地道：“罵吧，我洗耳恭聽。”
不能着了他的道。好不容易搞定拍攝，這還只是第一步呢。
陸也想：算了，我今天挨罵，抽時間，你挨幹。
是的，他已經越來越想對傅承淮動手了，那種非常強勢的，壓倒性的動手模式。
陸也忍下脾氣，道：“還有嗎？你不如一次性說完我的問題。”
傅承淮道：“原本是沒有了，但你自己既然提到翻譯，那麽從我的角度，我建議你提升一下自己的文辭水準。”
“我——”陸也正要解釋自己是個理科生啊！理科生！
結果傅承淮再一次挂斷。
陸也惱怒：沒禮貌！沒素質！欠收拾！
他想，傅承淮怎麽變得這麽讨厭？以前真是完全沒發現，他對外人都這樣？他是這麽當老板的？有這種老板真是員工的不幸！總之特別讓他牙癢癢！
此刻的陸也完全忘了，之前是怎麽肯定和佩服傅承淮的領導與管理能力。
冷靜下來後，陸也躺着細細思考：所以這次晉級賽傅承淮也很關注？那自己能晉級嗎？
SWOT分析法對他自己不管用，一個人永遠無法真實客觀的評價自己，偏向性是人類自我保護的本能。
要是王海亮晉級，自己被淘汰，那傅承淮可能會異常犀利地奚落諷刺自己。
陸也惱怒地擡腿拍打在床墊上，幼稚地把被子拽到臉上——真要這樣，不如去海承影視跳樓自殺算了。
不行，絕對不能給傅承淮嘲笑自己的機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