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那天, 陸也被傅承淮牽着手, 在商場裏閑逛。
傅承淮在一家電子産品商店挑了兩對藍牙防水耳機, 陸也順道把兩人的手機都換了。從大廈中庭離開時, 經過一家花店,陸也買了一大束鮮花。
陸也可能會一輩子都記得傅承淮接過那束花時,嘴角噙着淺笑的表情。
傅承淮當時拿着花束在他耳邊道:“第一次收花, 謝謝。”
聲音溫潤如春風,激起陸也心裏一陣陣歡喜,他擡手虛摟着傅承淮往外走,笑得分外得高興。
傅承淮喝了酒,自然是陸也開車。
他今天殷勤,将人護送進車裏後,彎腰幫他将安全帶拉上。
白皙的脖頸和肩膀就在眼前,傅承淮順勢擡手搭上去,食指和拇指抿了抿他軟軟的耳垂,輕聲道:“這麽乖幹什麽?”
咔嚓一聲脆響,陸也将安全卡扣按進去, 一手撐着車椅,黑眸對着他:“我知道你喜歡我乖一點。”
傅承淮眼神未變,但眼底浮動着淡淡的情緒。他主動親了下陸也的唇, 手指頭在他耳廓後面柔柔地劃撥過去,慢慢道:“都喜歡的。”
“嗯。”陸也笑了,也親親他的唇,再退出副駕駛輕輕合上門。
傅承淮調整了下靠背的弧度, 往下躺了點。
等陸也上車注意到後,他道:“哥,你眯會兒吧。”
“沒事,不困。”傅承淮喝了酒,但是勁兒不是很大。
陸也發動車子,擡手揉他的臉頰:“睡吧,到了我抱你進去。”
傅承淮淺笑:“讓阿姨看到,還以為我怎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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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姨早知道了。”陸也嘚瑟得笑了,開車出了地下車庫。
說起阿姨,傅承淮就想到了去德國的事情,他側過下巴,似看非看地望向陸也的方向。
馬路上,光影蝶變,一重陰影一重昏黃地疊來,傅承淮恍然間想起幾年前的事情。
如今,這年輕男孩兒早不見當時當日的影子,有自己的主見也有了決斷,不過依舊是固執英勇且一往無前的。
但內心依舊是那個敏感執拗的少年。
傅承淮合攏眼簾,心裏轉着念頭,到底如何才能化解了周時琛在他們這一段感情中的痕跡呢?亦或必須要成為一個永遠也無法化解的死結?
看一眼這時不時對着自己露出眷戀和愛慕眼神的男孩兒,傅承淮舍不得。
路上也沒說什麽,到家時,陸也才問:“周末我們去哪兒待兩天?自駕游成嗎?我開車。”
兩人正往客廳走,見小陸從沙發上站起來,朝着兩人喵嗚一聲,聽上去略微有些委屈。
傅承淮這會兒手裏拿着花,快步走過去,單手将小陸抱起來。
小陸見着人就要親昵一會兒,但剛要蹭他臉,就被陸也接過去:“別亂蹭呢,蹭我吧,将就下。”
“喵?”小陸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又朝着站在另一邊的傅承淮喵叫一聲,臉都要皺起來了。
傅承淮曲起手指在陸也的後腦勺蹦了一下,才笑着去餐廳方向。
阿姨還在餐廳收拾,看到他拿着花進去,正走來取:“先生我來吧。”
“不用,給我找個花瓶就行。”傅承淮道。
等阿姨将玻璃底的方形長花瓶遞過來,傅承淮接過來,拿着往樓上去。
經過客廳時,陸也正跟小陸玩,他一路上樓。
陸也瞥了一眼,見他抱着花,一疊步地上去,看上去心情不錯。
他就怕因為今晚孫星的反應讓傅承淮不高興了,但好像沒有。
他捉摸着得再跟孫星聊聊,伸手捏了捏小陸的小爪子:“小陸你說我哥這麽完美的人,哪兒不好了?嗯?”
小陸嫌棄地拍他的臉,扭過屁股不理他。
陸也忙抱起來哄:“好了好了,帶你跟他去玩!”
等進了房間,陸也才驚訝地發現,傅承淮哼着歌将花束收拾了下,擱在了起居室的方桌上。
“哥,你真喜歡啊?”陸也抱着小陸走過去,沒成想,傅承淮轉身伸開手臂摟住自己的後腰,連同小陸一起抱住了。
傅承淮親了親他,又親了親小陸:“喜歡。”他說的自然,順手将小陸抱走了。
陸也懷裏一落空,回味着剛才他的動作,樂得看着那花都笑得合不攏嘴。
隔天,陸也就定了一周兩束送到家裏來。
周末,傅承淮帶着陸也去處理家務事,見傅承沅夫婦。
同行的還有兩名律師和Andy。
傅承沅之前見過陸也,在父親喪禮上還注意到他跟傅承淮關系非常親密,這次見面也不意外,只是感覺這男孩兒比之前更高更冷了點。她從陸也時時顧着傅承淮的姿态,不難猜測兩人的關系。只是她一開口便是:“承淮,今天這事兒我們先三個人談談?”
言下之意是家務事家裏人談。
傅承淮鳳眸微垂,瞥過在場的律師和助理:“就這麽談吧。張律在,也方便你了解清楚爸爸遺産的具體打理情況。”
張律從黑色公文包裏取出一式兩份的厚文件,分別推給雙方:“資料我都提前整理出來了,你們先看看。”
傅承沅實在是不想當着這麽多人的面上撕破臉皮,塗着丹紅的手指按住文件道:“承淮,我想先跟你談。”
張律師和範律師對視一眼,等着傅承淮發話。
傅承淮淡淡道:“那勞你們先在外面等一等。”
兩位律師和Andy起身要離開,陸也自然也跟着動了。
傅承淮一把握住陸也的手腕,微微仰眸看着這男孩兒,輕笑道:“你走什麽?”
“……”陸也注意到傅承沅夫婦的表情古怪,低聲道,“我在外面等吧,你們好好談。”
傅承淮對着椅子努努嘴:“留着。”
那邊律師們剛開了門,傅承沅聲音不輕不重地道:“承淮,他算是?”
陸也低眸看着傅承淮,怕他為難,卻聽他平靜地道:“這是我男朋友。”他說着看向傅承沅夫妻,“也是家裏人,當然要聽一聽你們的意思,可以幫我做做決定。”
陸也擱在桌下的手被傅承淮拉到他的腿上,攤平按在腿上,繼而傅承淮将手掌慢慢疊上去,兩人五指扣緊。
陸也既是尴尬又有很多感觸。
尴尬是因為面前三個人都比他年長十歲不止;感觸是沒想到傅承淮這麽直接就承認了兩人關系,似乎一點都不避諱。
而對面的傅承沅和鄭文舟對視一眼,似乎在找合适的切入口。
不多會兒,還是傅承沅率先道:“那不管怎麽樣吧,承淮,爸爸的遺産,你準備怎麽辦?這都兩年了,你總要有個交代。要麽你索性就生個孩子,我也絕對不惦記。就當是我給我親侄子的大禮了。但是現在我懷了孩子,也是傅家的人,你這個做舅舅的,是不是得表示表示呢?”
陸也要不是知道遺産的事情,差點被她給晃過去了。
什麽叫做當她給親侄子的禮?搞得錢是她的一般。
傅承淮道:“是嗎?那先恭喜你們有孩子了。我做舅舅的,肯定會盡我長輩的情分。但是爸爸的遺産麽,還是得按照遺囑來。”
“那這些錢就這麽擱置了?”鄭文舟問道,“承淮,你自己是當大老板,手裏左一個公司右一個公司,不差這麽點錢。我跟你姐姐吧……也不瞞你說,有些虧空。手頭緊了點。”
“我知道。”否則也不會這麽急吼吼地找上門。
傅承淮點頭,看一眼陸也,再轉而對傅承沅道:“這次,我請律師來,是想一起談談做個基金的事情。”
“什麽?基金?”傅承沅看一眼鄭文舟,細眉皺了皺,兩人對暗號似的,擠眉弄眼。
陸也給傅承淮倒了點茶水,卻見傅承淮對自己眨眨眼,似乎也有些無奈。
傅承淮左手握着茶杯慢慢地轉,等他們夫妻二人表示。
傅承沅道:“不行,承淮,這事兒我不答應。”
傅承淮道:“沒有答不答應的。爸爸遺産中能動用的資産不多,做基金我來周轉,對以後你的孩子甚至是你孩子的孩子,都好。”
傅承沅夫妻要拿的是現金,可不是為了第二代第三代來找他的。“這事兒難道你一個人定了?不可能,按照爸爸說的,你假設沒有生孩子,你也動用不了!”
“不要激動姐。”傅承淮道,“你顧着點孩子。”
傅承沅幾乎撲在桌上,對着他們道:“承淮,我是你親姐姐。我們傅家就我們倆了,你有沒有點良心?是不是要眼睜睜地看着我跟你姐夫的公司宣布破産?被清查?”
陸也聽了也皺眉,原來這麽嚴重了?
傅承淮沒有立刻回答她,琥珀色的眼眸中是淡漠的神色,他對陸也道:“阿也,你幫我叫Andy進來。”
傅承沅聽見這話,收了收情緒,靠回去。
等Andy進來手,傅承淮讓他取了幾分資料出來。
他一并齊齊整整全丢到傅承沅夫婦面前:“這是你們這兩年公司遇到的問題,要補的漏洞,出現的虧空。”
傅承沅和鄭文舟對着幾疊資料瞪瞪眼,随便打開一份潦草地看了一下,随即擡起眼睛看向傅承淮,她眼眸中劃過不可思議的光芒:“你怎麽有這些?”
Andy代為回答道:“傅生一直都很關心你的,傅小姐。”
其實傅承淮也不是真的多關心他們夫妻倆,只是這兩天讓Andy好好去查了查而已。
傅承沅狠狠對着Andy露出個厭惡的神情。
鄭文舟接了話道:“承淮,那你的意思呢?爽快點嘛!反正我們財務上的事情既然你都查清楚了,那我們也不多說。就問你見着我們死,救還是不救?”他的語氣越說越沖。
陸也看不過去,出聲道:“公司經營不善是你們自己的問題,虧空沒有錢補漏洞也是你們的問題,現在盯着伯父的遺産就算了,怎麽搞的他跟欠了你們一樣?”
傅承淮聽了這話,握着他的手緊了緊。
傅承沅壓低聲音道:“我們傅家的事情還輪不到你——”
話沒說完,傅承淮接了過去:“律師就在外面,他成為傅家的人也只不過是一張紙上兩個簽名的事情而已。”
這話讓傅承沅收了不說,讓陸也吃了一驚。
一張紙上簽兩個名?怎麽說的好像立刻要立刻變成兩口子似的。
陸也耳根發燙,強忍着沒笑出來,看向傅承淮的眼眸都變得更軟和了。
傅承淮也不想還有下一次,他道:“爸爸的遺産裏一部分資金,取出來給你們,但這是唯一一筆錢。我知道,就算這樣你們還是會說我傅承淮見死不救。”
鄭文舟緊着一步問:“多少?”
傅承淮對Andy點點頭,讓他請律師都進來。
等一桌人又重新坐定,張律師和範律師一前一後先将傅承淮父親資産的情況,以及能給他們夫妻的錢做了簡單的溝通。張律師道:“傅小姐,您父親名下除了不動産之外,另有一千二百萬的資金,這部分資金按照傅先生所言,分為三部分,各四百萬。您現在能取用的就是這其中一部分。其餘的八百萬與房産、股票等則以信托模式建立基金,保障其未來的收益以及……”
張律師還沒說完,傅承沅便問:“所以能到我手裏的只有四百萬?”
“對。”張律師拿過茶杯喝水,看了眼傅承淮。
傅承沅道:“不行,憑什麽要分成三部分?按道理我們家一共兩兄妹,難道不是分兩份?這三份是怎麽來的?”
張律師正要解釋,傅承淮道:“姐,你很清楚,真要完全按照爸的遺囑走,你能拿到多少。”
“那就打官司啊!”傅承沅道,“爸的不動産和現錢怎麽着加起來起碼四五千萬,到我手裏才四百萬?這肯定不行!太可笑了,我不認可這份遺囑。”
張律師在旁邊提醒道:“當時傅小姐也是在場的。”
傅承淮道:“那就一分錢都沒有。等哪天我真有了孩子,就都算是給他的。”
傅承沅氣不過地指着他,又指了指陸也,怒火壓不住:“你這樣還想有孩子?你跟誰生?他生還是你生?”
陸也實在是聽不得這種語氣,也不管這人是不是傅承淮的親姐姐,對着她便道:“你說話太難聽了。他來就是想解決問題的,你還倒打一耙嗎?那你要是覺得這四百萬太少,那就別拿。”他轉而揚聲問律師,“張律,範律,麻煩你們估計下,要是打這類遺産官司,要幾年?”
張律師輕咳一聲,和範律師對視一眼:“這不好說,得看雙方的意願。遺産官司,往小了說呢,肯定是就是私下和解,往大了說呢,三五年的也有,七八年的也有,再多還有十來年的。”
陸也看一眼不做聲的傅承淮,對傅承沅道:“那就打個十年八年的,反正我們都年輕,都耗得起。”
傅承淮捏了捏他的手背,不語。
鄭文舟剛才一聽這打官司多少年的,就在扯傅承沅。
傅承沅臉色也變了,質問傅承淮道:“你就讓這個小子管我們家的家務事?”
傅承淮觑了一眼面不改色的陸也,淡然道:“對,我的事情都歸他管。”
這話可把陸也高興了一下,但臉上還是冷冷的,沒什麽表情。
傅承沅又要說什麽,傅承淮打斷道:“行了,這事兒就先這麽樣。你們回去商量下也行,不接受也行,打官司也行。”他讓張律師給他們信托基金的資料,“不管怎麽樣,等孩子出生,我當舅舅的禮一定送到。”
傅承沅壓着氣,而鄭文舟還算冷靜,拉着她先走:“承淮,事情我們回去商量,也得找個律師再看看。”
傅承淮颔首:“請便。”
等他們先離開,陸也見範律師又從公文包裏找文件出來,他問傅承淮:“我們還不回去嗎?”
傅承淮接過範律遞過來的文書:“順道讓你簽個字。”
“什麽?”陸也皺眉,接了文件,赫然看到的是三份不同公司股權贈與文件,其中包含了海承影視。
他腦子裏想起孫星那句話——你圖他的錢嗎?
陸也猛然推了下這些文件:“不行,我不能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