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律師和Andy都先走了, 留下的文件疊在桌上, 傅承淮點了酒店裏的特色菜, 有一客味道正宗的溏心鮑魚, 他正細嚼慢咽。
陸也食不知味,想說話又沒說。剛才拒絕簽字是真的,現在不清楚怎麽說起, 又是真的。
讓他貿然要了這麽多的資産,他都過不了自己心裏那道坎。
傅承淮看他戳着面前的半個鮑魚,叉子在上面留了好幾行的細細的口子,他道:“不吃就給我好了,折騰它幹什麽?”
“我吃的。”陸也看他,“哥,我不要你的錢,我自己能賺錢,你怕我養不活你嗎?”他說着去拉傅承淮落在桌邊的左手,松松握住道,“你對我怎麽好, 我都記在心裏,從來沒忘記過。以前說讨厭你恨你,都是情緒上, 真讓我離開你,我一點都舍不得。但這跟什麽都沒關系,只不過因為你是你,所以我才離不開步。”
傅承淮挑着眉毛, 沒成想讓他簽個字的事情而已,弄得他現在來真情表白。
到底也是年輕,體己話是想說就說,擱在傅承淮這裏,他要說這些,起碼得給自己做做心理建設。
他舀了一勺濃稠的雞絲菌菇蝦湯,喝一口,才似有感悟地道:“那你意思是,我用錢來破壞了你心裏這純潔的感情?”
“也不是。”陸也急了,“你給我的都是最好的,我又不是不知道。”捏着他的指骨,扯了扯,“我沒這個意思。”
“好了,逗你的。”傅承淮道,“我又不是沖動。光在公司開股權轉讓贈與的會議就開了幾回,別人的意見我都聽了。也不是随便定的,都是核算出來的。”
陸也當然知道傅承淮做事情,從來都是有前有後,不會胡來。可是這事兒他得合計合計。“那先擱一下行嗎?不着急吧?非要現在簽?”
傅承淮朝他眨眼睛,笑了:“要是不簽,我們結婚,萬一離婚,你分得更多。”
“……”
陸也有點急,學他的樣子擡手扯扯他的嘴角,“你吃你的吧,別說話了。”
傅承淮順勢按住他落在自己臉頰的手,在掌心揉了下臉:“簽吧,讓我也有個托底的人。這兩年你随性子想做什麽作什麽,想演戲唱歌都去試試。等過兩年,想幹點其他的事情就到公司幫我?”
陸也看着他這麽膩着自己,這動作反而比話更要緊了,他拖了下椅子,靠近他:“哥,你想得好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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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傅承淮果然從他碟子裏把小鮑魚取過來,“沒想太遠,往後一輩子的時候不能想太多,留給你想幫我們想。”
傅承淮從前的日子過得挺平靜的,幾乎沒有太大的波瀾,陸也算是唯一的例外。
往後的日子,按照他的性格,也得怎麽平靜怎麽來,沒想過要過得如何轟轟烈烈。
話都說到這個份兒上,陸也再扭捏下去就變味了。他先簽了字。
傅承淮都把話說得這麽敞亮明白,他沒道理聽不懂。
晚上睡覺時,陸也趁着傅承淮睡過去,取出悄悄擱在床頭的小卷尺,另一只手托着傅承淮的左手,準備偷偷量一下他無名指的尺寸。
床頭的壁燈還留了一盞,燈光很昏暗,傅承淮咕哝了一聲,陸也以為他醒了。
“哥?”
傅承淮沒聲兒,臉側靠着枕頭,頭發落在眉毛上,遮了眼睛與睫毛,看上去特別溫順馴良。
陸也想他一睜眼,淡淡的眸光望着人時,眼神其實挺冷的。
他深知,傅承淮并不是那種對誰都熱乎的人,也不大說那些親熱話,甜言蜜語的似乎也從來沒怎麽聽說,可是一舉一動都透着親密。
陸也在學校時,總看到小情侶打打鬧鬧,那樣的感情很鮮活,跟傅承淮在一起雖然不會這樣,但又是另一份的安心。
他心裏頭轉着念頭,又輕輕拿着他的手摸了摸無名指,怕弄醒了他,快速用小卷尺量好。
陸也将卷尺收起來,打開被子進去,手臂搭在傅承淮的腰上,指尖撥開他的頭發順着眉毛生長的弧度慢慢從眉心滑到了眉尾。
傅承淮感覺到了癢,往綿軟的枕頭裏側了側臉。
陸也心都化了,滿腦子是我哥睡着了真可愛,忍不住地要湊過去親一下抱一下,好确定這是自己的人了。
隔了兩天,陸也抽時間去定戒指。
他選了一對素淨的戒圈,主要是怕花裏胡哨的傅承淮戴着不好看。但素圈也有講究,紋路怎麽選、要不要帶鑽,鑽石鑲在哪兒,大小如何,是不是得刻字,啞光的還是光面的……
陸也跑了幾趟首飾名品店,最終敲定了一款內嵌鑽石,鑽石鑲在裏側,一般不摘就看不到,從外觀看就是樸素的光面素圈。
店裏的服務人員詢問要不要刻字,陸也反問:“你說,刻字是不是有點矯情有點小孩子氣?”
對方笑着道:“表達心意的一種方式而已,也可以不用寫很複雜的字句,好比是對你們而言都非常重要的文字或者數字之類的。”
陸也經她一提醒,想到了傅承淮的生日,他指了指給自己的那枚戒指:“就這個刻個數字0619。”
那天他遇到傅承淮,在大雨滂沱中。
此後的命運如孤獨的江河彙入大海之中,終于找到了歸宿。
等戒指拿到手,陸也就籌謀怎麽送出去。就這麽貿貿然地給他,似乎有點太唐突了?
陸也這頭一次談戀愛,頭一次送戒指,緊張得比頭一次上chuang還嚴重。
現在似乎隐約明白儀式感對感情中的兩人是多麽重要,他有些後悔當時第一次怎麽那麽沖動,沒給傅承淮留個好印象。
算了,反正在傅承淮心裏,早沒有好印象了。
陸也自暴自棄。
陸也從周二就開始研究,從Andy那兒拿到傅承淮一周的行程安排,大到周幾在哪家公司開會,小到午餐在哪兒落腳吃飯都一清二楚。還叮咛Andy不要告訴傅承淮。
不過Andy轉頭就将陸也賣了。“估計是要弄個驚喜給你。”
傅承淮聽了這事兒,搖着頭笑,講桌上簽好字的文件給他:“你和張律師一起,跑一趟我姐那裏。”
傅承沅和鄭文舟已經答應了,少說也是四百萬現款。
Andy道:“範律師說,他在等你們結婚辦手續了,估計想等吃你的喜糖。”
傅承淮端着咖啡杯笑了笑:“這太早了吧,範律這心操的。”
Andy收拾完文件,出去前說道:“不早,我們都等着你有個家庭。”
這是老朋友的衷心祝福,傅承淮領了這份心意。
再說陸也這兒,他等周五時又把原先計劃好的事情給推翻,轉而想把戒指放在家裏什麽地方,讓傅承淮自己打開看到。
可是藏哪兒呢?
床頭櫃?衣帽間?
陸也踏進衣帽間,注意到新晉收拾過的配飾櫃,領帶夾、領撐、手表一目了然,多半是傅承淮換衣服的時候會看到。
他抽出玻璃櫃,正準備将戒指放進去,卻意外看到裏面放了兩個嶄新的明黃色小袋子。
看上去就像是護身符似的。
而且是一式一樣的兩個。
陸也雖然好奇心重,但也沒動這東西,沒過心。
他将戒指還是放玻璃櫃裏去,就跟日常要換的手表放在一起,準備等傅承淮自己發現。
傅承淮在書房忙完工作回到卧室時,看陸也在床頭翻劇本,漆黑的眼睛一路盯着自己。
他一邊去洗浴間,一邊問:“怎麽了?身上有什麽?”
“沒,你怎麽電話打這麽久?”說完,陸也瞅了一眼衣帽間,捉摸着他一會兒該進去摘手表和其他東西。
洗了手的傅承淮一邊解襯衣扣一邊走向衣帽間,剛沒了影,陸也就嗖的一下從床上蹿起來,輕手輕腳地走到牆邊去盯着他。
傅承淮沒注意到有人在“偷窺”自己,先将金屬的袖扣都撥進金邊的瓷盤碟子,擡手解了手表表帶,習慣性地注意下時間。
他沒有立刻抽開玻璃櫃,而是将手表先擱在桌上,轉身去将襯衣從西裝褲腰中扯出來,動作間窄腰露出一小片肌膚又立刻隐沒在白色衣擺下。
陸也覺得傅承淮的一舉一動都透着勾人的氣息。
要不是等他發現戒指,說不準自己就得撲進去摟摟抱抱好好折騰一番。
眼看着傅承淮就是不打開玻璃櫃,陸也心焦似火。
傅承淮先取了睡衣擱在一旁沙發上,又将低頭在鏡子裏看了看下巴。
陸也手指按着牆上的畫框,想:哥,你到底在看什麽?難道還沒習慣自己這麽帥嗎?快點發現戒指啊!
裏面的人終于想起來将手表放進櫃子。
陸也注意到他拿着手表的動作停了停,将手表放回去後,順勢拿起裝着戒指的盒子,平靜的面上似乎帶着點喜色。
陸也快速沖回床上,裝作若無其事地拿起劇本,默默念起來。
實則都找不到自己剛看到哪一行了,耳朵一直注意着衣帽間的聲音。
傅承淮則掀開戒指盒,細細一看,挺平實的款式,他勾着唇淡笑,走出去靠在衣帽間的移門邊,看着那小子一本正經地在看東西,但是能猜到他心思全在自己這兒呢。
“還不過來?裝什麽時候去?”
陸也一擡頭就看到傅承淮眼裏滿是笑意,他将劇本丢在一旁,踏步過去:“不能笑的啊,嚴肅一點兒嘛。”
傅承淮晃了晃手裏的黑色絲絨盒:“什麽時候準備的?”
陸也抿着唇,不做聲,收攏了玩笑的意思。他将一枚戒指□□,想了想,還是單膝跪下去,仰着頭非常鄭重其事地對身邊的男人道:“哥,以後我們永遠不分開好嗎?”他握着傅承淮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個輕吻,發誓似的道,“你永遠是我這輩子遇到最好、最好的人。”
從傅承淮角度看下去,陸也低着頭,虔誠地跪在自己的身邊,濃密的睫毛遮住了眼神,唯有鼻梁筆挺如山脊的。他伸手刮了一下鼻梁:“怎麽這種話,張口就來。”
“哪有?你要是愛聽,我天天在你耳邊說到你起膩子。”陸也一邊說一邊将戒指套進傅承淮手指。
正正好。
傅承淮慢慢彎腰,也單膝跪在他面前,托住他的左手,用食指托高他的無名指,将另一枚戒指慢慢推進去,望着他道:“我說不上什麽好聽的,晚上給你叫兩聲?”
陸也看他一本正經地說葷話,一愣一愣的,把人帶進自己懷中:“哥,你怎麽這麽壞?”
“不喜歡了?”
“喜歡啊,喜歡死了!”
兩個成年人在地毯上摟着滾了一圈,傻透了。
吻得不分彼此。
陸也想起衣帽間那兩個明黃的小袋子,撚着他腰上的肌膚問:“哥,手表櫃裏那個是護身符嗎?”
傅承淮這才想起是周時琛媽媽給的六字大明咒。“嗯,看到了?”
“是不是要給我的?”陸也輕啜着吻他的下唇,“要不是給我的,那當我沒問。”
傅承淮躺在地上,仰面看着他:“是想給你,但覺得不大合适,就沒給。”他頓了頓,想到德國那事兒,不确定今天是不是合适同陸也談。
陸也把人抱到床尾凳上,自己則跪在在他腿邊,仰頭問:“是不是周時琛媽媽給你的?”
他的眼睛亮,這麽真誠地看着一個人時,通常叫人難以對他撒謊。
傅承淮點頭:“你怎麽猜到的?”
陸也抱着他的膝蓋道:“一般都是長輩給的,這麽新,應該是最近的。”
傅承淮明白了,陸也一定是以為去德國時老太太給的了。
他揉着陸也的後腦勺:“之前就給我了。”
陸也沒再避忌,仰頭問:“哥,你怕我不高興,所以不提是嗎?去德國是去拜祭他,也是怕我傷心,所以不告訴我是嗎?”
傅承淮彎腰,手捧着陸也的臉頰,同他貼面靠在一起,柔聲道:“好了,我以後盡量少提。”
“沒有,不是這樣的哥。”陸也心裏酸溜溜的,不曉得是因為誰,“我沒有不讓你完全忘了他。至少現在我不這麽想。”
他較真地看着傅承淮:“我主動提這事兒,就是想告訴你,我已經沒有特別在乎他了。你……你喜歡他是過去的事情,如今跟我是現在以及未來的事情。我知道你能分得清,是吧?”
傅承淮揉着他的耳朵,抿着唇,眼神晦澀地看着他,終究還是道:“我怕你難過。阿也,我不想看到你因為這件事心裏不痛快。”
“以後不會了,哥,我知道你喜歡我,以後不會了。”陸也身上手臂抱住他的肩膀,吻着他的唇角道,“哥,是我以前不懂事,所以讓你擔心這擔心那。以前我也說錯了很多話,其實你待我也從來不像是待他,是我自己沒轉過彎來。”
傅承淮指腹掃過他的短發,有些硬粗,刮手,可依舊是慢慢地掃過去,掃過來。
“我們不提他了。阿也。”
陸也搖頭,眼睛裏蓄了水霧:“那你把護身符給我。我戴着一個。好不好?”
傅承淮搖頭:“不了,放在身邊總想起來幹什麽?”
陸也固執地搖頭,過了會兒反而笑起來,小聲嘀咕:“那我得擔心你是不是要送別人去了。”
“傻瓜。”傅承淮笑了,用鼻尖去掃他的下巴,“我給誰?給誰?嗯?”
“那到底能給我嗎?”
“嗯。”傅承淮道,“老太太讓我給身邊人的。你要是不介意,那就拿着。可是阿也……”
陸也仰頭,正色問道:“哥,我能見見老太太嗎?合适嗎?”
傅承淮似乎在考量,周時琛媽媽那邊一定是不介意的,說不定還要替自己高興,只是陸也這裏……
“阿也,你不用這麽遷就我。”
“沒有,我哪兒遷就你了?”陸也道,“你父母都不在了,還叫她做媽媽,那她就是我的長輩。我又不幹什麽,見個面吃個飯,這樣可以嗎?”
他眼裏滿是固執的神色,傅承淮凝視良久,才緩緩答應了:“過兩天一起吃個飯?”
“好。”陸也抿着唇角笑起來,一下子從地上蹿高,一彎腰把人抱起來,“走吧,洗澡去吧。先把你泡軟了,一會兒我得認真聽聽你哼得走不走心。”
傅承淮眯着眼睛淺笑,燈光太亮,他擡手遮眼時,正看到那枚戒指閃着光。
原來被一個人堅定地深愛是這樣難以言喻的心情。
作者有話要說: 完結~(這故事應該是寫的最迅速簡短的了,以後争取每個故事都簡單點~)
謝謝在看的朋友~咱們有緣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