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章

“如果我沒有戀人的話，身為男孩子也不介意跟你交往。”

高尾趴在桌子上，看着窗外。

外面的陽光很燦爛。

夏天，快到了。

高尾想起他和綠間的初識，就在夏天。

耀眼的陽光，照着樹上綠色的葉子，搖晃着，剪影投在地上，構造出各種各樣的形狀。

是男孩子的熱情。

綠間并不介意自己和高尾都是男孩子。

高尾側着腦袋，笑了一下，又僵硬了嘴角。

如果我沒有戀人的話。

“高尾君。”

戴着眼鏡的國文老師叫了一聲。

高尾回過神來，站了起來。

“把下面一段話讀一遍。”

高尾看了看書，斜着眼瞥見鄰座女生用筆劃出的線，讀了出來：

“出発の二、三日前、彼は私を家に呼んで、寫真を一枚くれた。裏には「惜別」と二字書かれていた。そして、私の寫真もくれるようにと希望した。あいにく私は、そのとき寫真をとったのがなかった。彼は、後日寫したら送るように、また、時おり便りを書いて以後の狀況を知らせるように、としきりに懇望し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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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此段是魯迅先生《藤野先生》中的一段。）

高尾并不理解這段話到底有什麽意義，在他眼裏，國文課學外國文學遠沒有學夏目漱石的文章來得有趣。但偏偏現在日本中學教育裏，這位名為“魯迅”先生的作品，已經成了外國文學的必修課程。

但是高尾在坐下時發現，坐在他後面的綠間學得十分認真。

高尾重新趴回課桌上，覺得窗外的陽光，刺得人眼睛生疼。

為什麽沒有一堂課，教人如何去獲得一個人的感情呢？

“高尾。”

社團練習完了後，綠間突然叫了他一聲，然後有些不太自然地推着眼鏡說道，

“等一下能不能代我去接一下妹妹？”

“诶？”

高尾睜大眼睛看着他，有點驚訝，

“小真有妹妹嗎？我從來都沒有見過呢。”

确實，和綠間一起上下學快兩個月了，從沒有在他家門口看到過妹妹什麽的。

“在上國中三年級，補習到很晚，我們回去時還沒回來，早上我們上學時已經先走了。”

綠間簡單地解釋了一下，然後說道，

“平時是我父母去接她，可是今天他們都出去了。我剛剛收到赤司的簡訊，要過去一下，能拜托你去接一下嗎？”

在聽到“赤司”這個名字時高尾的神情黯淡了一下。這些天他大概了解到了綠間的戀人，原來就是他們奇跡世代的隊長，赤司征十郎。

原來也是個男孩子。

難怪綠間并不介意高尾是個男孩子。

“咳，不方便的話也沒有關系。”

綠間有些不自然，他并不太習慣拜托他人，不過高尾的話，他潛意識裏覺得應該沒關系，對方也應該會答應。所以對于此刻對方的沉默，他感覺有些懊惱起來。

但下一秒高尾就笑了起來。

“沒關系，交給我吧！”

高尾拍着胸脯，又用異常熱切的口吻問道，

“小真的妹妹一定也十分可愛吧，有照片嗎？也是綠色的頭發嗎？應該很好認吧？”

綠間松了口氣，放下心來，邊換衣服邊繼續說道：

“是的，發色跟我差不多，就在市谷町那條街的華南中學。我沒有照片，不過你不用擔心，她應該認識你。她來看過我的比賽，之前有問過我關于你的事，所以你在門口等她就可以了。”

綠間脫掉球衣，用毛巾擦着身上的汗。

他很高，十五歲的少年有着一米九的高挑個子。發育得很好，皮膚似乎是天生的白皙，初夏的陽光也沒有留下絲毫曬黑的痕跡。

高尾的視線從他纖細的腰，到露在外面的肚臍，到鼓起的腹肌，到胸前殷紅的小點上。

然後，掙紮着轉過頭，別開眼。

深吸一口氣。空氣裏是男孩子的汗味，談不上好聞，但高尾卻漸漸平複下來，去消化綠間剛剛說的話。

“诶？那小真是怎麽介紹我的？”

綠間穿上制服，背上單肩包，語氣輕松地回答：

“甘願給我拉車的仆人。”

“……喂！”

反應過來的高尾不滿地叫了起來，對方卻已經推開門走了出去，腳步聲随着一句“妹妹就拜托你了”越來越遠。

學校并不遠，高尾走了差不多二十分鐘就到了。門口是陸陸續續回家的學生，但沒有看到綠色頭發的人。

顯然這個發色就算是在日本也并不常見。

高尾四處看了看，走到旁邊一棵樹下站着。

現在是六點過五分。

沒有出來，還是沒有出來。

高尾有點無聊，幹脆在樹下的草地上躺了下來，看着夕陽照在樹葉上，反射着橘黃色的光。

原本是綠色的葉子，原來也可以反射出這樣的光來。

如果說綠間是綠色，那麽高尾，是什麽顏色呢？

黑色嗎？

高尾想起以前美術課上老師講過，任何顏色混入了黑色，都會被染成黑色，變不回原來的顏色。

黑色，是吞噬和欲望的顏色。

他不想破壞那一片翠綠。

他想起最近看的一篇小說，男主人公為了得到女主人公，殺掉了她身邊所有的人，把她鎖在房子裏，日日囚禁着。

後來被抓住時警【哔】官問他為什麽，他說：因為愛。

因為愛，所以想得到。

因為得不到，所以走入極端。

所以七宗罪裏，欲【哔】望也是原罪的一條。

“喂喂，我還沒到那種程度吧？”

高尾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有些好笑自己天馬行空的想法，

“再說那個是指的Sex的欲【哔】望吧，我頂多只是……”

他又想起更衣室裏少年修長的身軀，說不出話來。

“為什麽沒有一堂課，可以教人如何獲得一個人的感情呢？”

高尾喃喃自語。一個聲音突然在耳邊想起：

“因為還沒有哪個老師能拿到這堂課的授課資格吧。”

高尾猛地坐了起來，擡起頭，身邊，正站着一個綠色長發，戴着眼鏡的女孩子。

“你是……小真的妹妹？”

對方點點頭，報上了自己的名字：

“綠間真央。高尾君，你好。”

“你好。”

高尾站起來，這才發現這個妹妹，似乎……比他高……

高尾十分郁悶起來。

“走吧。”

妹妹很幹脆地轉身。

“綠間……”

高尾想說點什麽，但又在稱呼上糾結了起來。對方回過頭看了他一眼，歪了歪腦袋，語氣有些奇怪地說了一句：

“我以為你會叫我小真或小央之類的呢。”

高尾張大嘴，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麽。我到底是給了小真怎樣的印象啊？他到底都跟他妹妹說了些什麽啊？

妹妹看着他的反應若有所思，然後點點頭，得出了結論：

“果然只是那樣叫哥哥嗎？那我猜得沒錯，你喜歡我哥哥吧？”

高尾在一瞬間明白了一句話：永遠不要小看女性生物的觀察力和猜測聯想能力，以及，她們的第六感。

高尾投降，幹脆從實招來：

“是的，不過小真已經有戀人了，你也知道的吧？”

“嗯。”

妹妹雙手提着書包，頭微微下垂地走着，然後聲音很輕地說了一句話，

“不過赤司哥哥的話，大學畢業就會和別人結婚的。”

高尾楞住了，他停住腳步，拉了一下女孩子的手臂，十分難以置信地看着她，連聲音都有些抖了起來：

“小真他……知道嗎？”

妹妹點了點頭。

“哥哥知道的，所以他們約定只交往到大學畢業。如果高尾君願意的話……”

妹妹後面的話沒有說出口，高尾已經明白。

如果他願意，等到大學畢業，綠間大概會願意跟他在一起。

感情這種東西沒有課可以上，但是人們，都願意自己去學習。

沒有老師，我們便只能自己摸索。

也許下一步就能修滿學分，也許很多年後，才發現自己一開始，就走錯了方向。

可是人啊，還是願意去愛。

因為這是世界上，最美好的東西。

前方，和我們19厘米的高度，還有着七年光陰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