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1)

08

“小真,我去做飯,你把東西拿到浴室去放好吧。”

從超市回來的兩人各擰着幾個大袋子,進門後就開始分工。

綠間将手上裝着生活用品的袋子提進浴室裏。

浴室空間不小,有浴缸也有淋浴花灑,綠間把東西從袋子裏一一拿出來放在該放的位置上。

綠間挑的毛巾都是白色的,邊上有一圈淺綠色的線,高尾對這之類的沒有要求,倒是綠間給他選的,兩條都是橙色的。

刷牙的杯子一個淺綠一個淺黃,挨着擺在一起,裏面的牙刷交叉靠着。

為什麽是高尾呢?

綠間望着挨在一起的兩支牙刷,有些愣神。

他對自己表白了。

可是……自己有征十郎……

塑料袋裏什麽東西挪動了一下,發出聲響。綠間回過神,把剩下的東西也拿出來,再看了看,走出了浴室。

經過廚房的時候看見高尾的側影,圍着藍色的圍裙。

綠間推了推眼鏡,準備回自己房間,又想起來出門前弄壞了高尾的書,趁這個時間去幫他粘起來吧。

“高尾,你房間,可以進去吧?”

“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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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忙着炒菜的高尾似乎沒想到他會突然問這個問題,有些驚訝,但還是馬上回答道,

“當然可以,小真你看一下門鎖了嗎?我記得我好像只是關上了。”

綠間走過去,扭了扭把手,推開了。四周看了看,那本書被放在桌子上,用字典壓着。

綠間把書拿起來,已經壓平了一些,但破損的地方還在。

桌子上有膠帶,綠間索性坐下來,拿過膠帶,開始認真地粘貼起來。

倒沒有破得很厲害,兩個小切口,很快就補好了。然後拿起來翻了翻,看到不僅是開始看到的那一處,很多地方都有些批注。

全都是用那種他看不懂的文字寫的,但每句話的開頭,都是那兩個字。

——小真。

高尾說,這是指的他,是真ちゃん的意思。

人類是奇怪的生物,一旦知道有個人喜歡自己,不管自己在之前對那個人抱有怎樣的情感,在知道這件事之後,不可避免地就會開始在意那個人。聽到那個人的名字就會下意識地看過去,聽到那個人說起自己的事情就會下意識地去想,果然,他是真的喜歡我。

并非是自戀式的洋洋得意,只是人類不可避免的一種自我意識心理。

綠間在高尾一直縱容他的任性滿足他所有的要求時是有想過對方是否對他抱有特殊的感情的,但對方實在太過自然,在知道他有戀人後也并沒有特別的情緒,使綠間不得不認為是自己想太多。況且高尾和成這個人,并不是只對綠間真太郎一個人好,他跟身邊所有的人都很合得來,甚至對綠間的妹妹,也當自己的親妹妹一樣。

也并非是綠間認為開朗有人緣的人就不會特別喜歡某個人,綠間難得合得來的友人黃濑跟高尾算是類似,在交友方面。但黃濑戀愛起來仍是很明顯,對戀人和對其他人的熱情仍是有很大的差異。最重要的是,會嫉妒。

因為喜歡,所以會嫉妒。

這是之前,綠間一直否定自己對“高尾會不會喜歡自己”這種猜測的最根本原因。

如果他看見赤司跟別人太過親密,是絕對不可能保持笑臉的吧?

雖然至今,他确實還沒看見過赤司跟除他以外的人有過什麽親密的舉止。但起碼他是這樣想的。

但是高尾……

他們認識也三年多了吧,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

似乎從來沒有見過高尾在他面前擺出不高興的臉呢,總是一副笑嘻嘻的樣子。所以開始看見他那樣的表情,還看見他哭了……

切切實實被吓了一跳,有些無措起來。

喜歡一個人,會想得到吧?可是自己,是不可能跟他在一起的。

要……勸他嗎?喜歡別人……之類的……

綠間隐隐覺得這麽做對方大概會生氣,可是自己又确實不能回應他的感情。

托着眼鏡,綠間真太郎,在十九歲這一年,第一次為情感上的問題,深深地煩惱了。

“小真,吃飯了。”

高尾在外面喊了一聲。綠間放下書,重新用字典壓好,走進了客廳。

簡單的兩菜一湯,但是味道很香,綠間覺得自己真的餓了。

“小真拿一下碗筷吧,我要去洗把臉。”

“嗯。”

如果說綠間在擺放東西時看到兩個挨在一起的杯子和牙刷只是愣了一下,那對高尾而言,從各種意義上都震撼了。

“同居”這兩個字的實感,這一刻鋪天蓋地地朝他襲來。

然後他又看到了放在一起的毛巾,擺在地上挨着的拖鞋,浴缸邊上的沐浴露……

那種興奮驚喜又夾着心酸的情緒将他的胸口全部擠滿,仿佛要溢出來。

單戀這種情感一直很卑微。連相互愛着的兩個人都會有誰先愛上誰就是輸家的說法,從頭到尾都單戀着的人,連那場戀愛游戲的舞臺都沒資格站上去。

可是喜歡一個人這件事情又是如此甜蜜而美好,時刻想念着,觀察着那個人的一舉一動,想象着那個人每一個細節,每一次交談都記在心上,每一次接觸都能讓胸腔裏的蝴蝶狂舞。

然後終于有一天,可以和那個人住在一起,可以每一天都見到他,那種幸福感是難以替代的。

只是想到自己無論如何欣喜,都改變不了喜歡的人已經有了相愛的戀人的事實,自己仍舊是這個舞臺下仰望的配角,還是會覺得凄涼。

這種心酸,也是常人所不能體會的。

如果高尾自己去寫一本愛情小說,故事裏單戀主人公的配角,也不可能獲得能和主人公在一起的結局,因為所有看戲的人都偏向從一而終。不管是男人還是女人,能被大衆贊賞的,都是跟最初的那個人愛下去。

當然,期間發現愛的那個人是各種類型的反面角色,那又另當別論,此刻觀衆肯定會大呼讓主角離開那個壞人,和一直背後默默愛着他的那個癡情者在一起。

所以關鍵是要看主角愛上的到底是個什麽角色。

從各種意義上而言,赤司都不會是反派,相反,他優秀得讓高尾十分苦惱。

會成為反派的可能還是高尾自己,內心的黑暗面一直潛伏在那裏,蠢蠢欲動。

僅僅只是露出了難過的表情,僅僅,只是眼淚掉下來,就讓綠間竟然擁抱了自己。

最後會被觀衆唾棄的那個人,是自己吧。

高尾看着鏡子,裏面的人有着黑色的頭發,黑色的眼睛。

不知道裏面的靈魂,是不是一樣地黑暗呢?

“高尾?”

綠間碗筷都擺放好了,甚至兩人的飯都盛好了都沒看見高尾出來,有些奇怪地走到浴室門口看了一眼,正看着高尾一臉自嘲地對着鏡子,臉上是未幹的水跡。

“你不會……又哭了吧?”

“嘛,又哭了的話,小真會再抱我一次嗎?”

高尾拿起毛巾擦了擦臉,恢複笑嘻嘻地樣子。

“才不會。”

綠間瞥了他一眼,

“第二次就不會上當了。”

“诶?”

高尾有些忐忑,難道……

綠間回到餐桌前坐下,端起碗。

“以前涼太也是這樣,第一次哭的時候把我吓了一跳,過去抱了他一下。第二次又哭的時候我正猶豫要不要再抱他一下,結果就看到他眼裏含着笑,分明就沒有多難過。”

綠間喝了一口湯,覺得味道真心還不錯。

“後來知道他是故意哭的。所以,安慰你一次就夠了,絕對沒有第二次。”

綠間夾起一塊青瓜,咬一口,很脆很入味。

高尾愣了半晌才端起碗,又突然笑了起來,一瞬間感覺什麽東西從心裏卸下了,輕松了很多。他看着綠間認真地端着碗吃飯,笑着問了一句,

“小真我手藝不錯吧?”

綠間夾菜的手沒有停頓,聲音平淡地說,

“還算不上很好吃。”

“哈哈。”

高尾大笑起來,心情很好地開始吃飯。

并不是每一個配角都只能站在舞臺下仰望主角的戲份,他也可以在後臺跟主角一起吃一頓還不錯的午餐。

如果讓高尾去寫一個故事,那也必定是,喜歡的人有多可愛,喜歡的心情有多美好的,歡樂的故事。

☆、時光與冰凍小豆湯

第五話 時光與冰凍小豆湯

有些事情當你知道不可能的時候,你會選擇繼續做下去還是放棄?

如果讓高尾來回答,是繼續做下去。

時間這種東西,在生活沒有什麽太大起伏的時候,會覺得它流逝地非常緩慢,但轉過頭,又會覺得幾年的光陰好似什麽都沒發生,就這樣過去了。

到了大四這年高尾已經出了三本作品,銷量都不錯,作家高尾和成的人氣已經日益增高。

綠間已經開始在東京綜合醫院做外科醫生的實習,每天早出晚歸,十分忙碌。

而赤司已經繼承了整個家族百分之八十的事情,并且開始接手一些不算非常大的官司。

當舞臺上那位扮演“未婚妻”的女孩子終于出現在聚光燈下的時候,大家才陡然察覺,離畢業的日子已經如此之近。

那是一個漂亮的演員,有着出色的家庭背景、上流社會的高貴氣質、優雅地談吐和博學的知識面。

一個年輕的女孩子,穿着雅致的長裙,彎着漂亮的眼睛,帶着适宜的微笑被帶到了大家面前。

綠間終于請了實習期間第一次假,高尾也換上了一身正裝,兩人一起來到了赤司宅。

“是本家內定的妻子人選。”

早先在電話裏赤司這樣說着。

“那個著名的小野家的獨生女,現在英國留學,讀的是劍橋大學,經濟貿易相關的專業,比我們小兩歲,還未畢業,但也開始接手家族公司的一些事情了。是內定人選中最優秀的一個,原本并沒有打算下嫁赤司家,本家的長輩們動用了一點政治關系,才讓對方決定先回國看看。但本家的意思是讓我一定要達成這樁婚事。”

赤司的語氣很平和,并沒有對這件事抗議與否的意思。

綠間接到這通電話時剛從手術室出來。

一個失敗的手術。

他并不是這次手術的主治醫生,只是作為另一名專業醫生的助手進去學習。

他看着醫生堅毅地眼神,一絲不茍地動作,竭盡全力想讓手術臺上的人多幾分生存。

然後,病人還是停止了呼吸。

醫生出去對家屬深深地鞠躬,語氣悲傷而誠懇地道着歉。

對不起,我們盡力了。

家屬失聲痛哭。

綠間靠着牆走出來,手還在微微顫抖着,眼前還是沾滿鮮血的手術刀放回盤中的情景。

這次他第一次親眼看見失敗的手術。

作為醫生在面臨病人臨死時的無能無力感充斥着整個大腦,他想馬上回去把所有的醫書再重頭到尾翻個遍,為什麽就沒有更好的解決辦法。

他也對病人的家屬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去洗手間洗了把臉,再有些緩慢地回到了辦公室。

手機在桌子上,按亮,看見了分別來自高尾和赤司的短信。

高尾的是六點鐘發來的:

「小真,你幾點回來?如果沒有吃飯就敲一下我的房門,我幫你弄。已經吃過的話,冰箱裏有小豆湯,可以拿出來喝。」

綠間看了下時間,已經十一點過了。

第二條短信是赤司的,更早一點,兩點鐘的時候就發過來了:

「真太郎,有空的時候給我回個電話。」

綠間收拾好自己的東西,走出醫院就給赤司打了過去。

雖然已經十一點多了,但是既然這樣說了,對方今天也絕對會等到他的電話才會睡。

“真太郎,現在才下班嗎?”

那邊赤司的聲音還很清醒。

綠間應了一聲就問發生了什麽事情,就得到了對方“這幾天抽空來一趟本家,見一下我的未婚妻。”這樣的回答。

外面的天色已經漆黑,但路邊的街燈盡責地工作着,每隔幾米就亮着一盞,并不會看不見腳下的路。但綠間還是差一點被一個小石子絆了一下,腳步踉跄了一下,但馬上就穩住了,索性沒有再往前走。

燈光把人的影子拉得很長,綠間無意識地盯着地上漆黑的影子。想起了剛剛那個失敗的手術,想起傷心哭泣的家屬。

他們,要怎樣回去呢?

回到那個已經少了一個家人的地方。

那是無論如何都無法努力的事情。

手機還貼在耳側,那一頭赤司沒有再說話,等着他的回答。

他把眼鏡往上推了一下,平靜地說:

“我知道了,我會跟導師請一天假。是個怎樣的女孩子?”

然後,就聽到赤司平和地說道:

“是本家內定的妻子人選。那個著名的小野家的獨生女,現在……”

他聽着,把身體靠在街燈的柱子上,仰起頭,直視不算太亮的燈光。

仍是有些刺眼。

人的眼睛在受到強光刺激的時候,會不自禁地流淚,那是一種生理反應。

“……本家的意思是讓我一定要達成這樁婚事。”

赤司說完最後一句話就停下了,繼續等着綠間這邊的回應。

綠間算了算,離畢業差不多還有一個月時間。最近太忙,忙到都沒有時間一直去想這件事,忙到幾乎已經忘記距離他們的約定時間,還只剩下二十幾天。

約定的那一天,是國中一年級,兩人才十二歲。

如今大學畢業,兩人都已經二十二歲。

原來十年的時光,也不過如此而已。

有些事情當你知道不可能的時候,你會選擇繼續做下去還是放棄?

如果讓綠間來回答,是繼續做下去,然後再放棄。

“嗯……是畢業那天就結婚嗎?”

“日子是原本就訂好的,畢業後的第三天,剛好離今天還剩整整一個月。”

“那我們在畢業後第二天分手吧。”

綠間這麽說。那一頭赤司頓了一下,說:

“好。”

已近淩晨,街上看不到一個行人,偶爾有一輛車疾馳而過,消逝在前方的黑暗裏。

綠間盯着手機屏幕,電話已經挂斷了,但他還沒有合上蓋子。公文包放在腳邊,地上很幹淨,連一片葉子都沒有。

很安靜,就在一片安靜聲中,綠間隐隐聽到了什麽叫聲。似乎……是貓?

綠間并不喜歡貓,相反他對這種動物非常苦手,甚至到了看到就會避開的程度。但今天……

他合上手機蓋子,放進口袋裏,往路邊的草叢看了看,不一會兒,就發現一處草叢裏躲了一只小小的,不知道是燈光太暗,還是本身就是黑色的小貓。

對方睜着黃綠色的眼睛,警惕地看着扒開草叢的入侵者。

貓咪很小,還不及綠間一只手大,站都站不太穩。這樣小的貓咪不可能是自己跑出來的,這樣的話,就只有是被遺棄了。

綠間笑了起來,在這深夜的無人街道上,笑了起來。然後脫下外套,将貓咪包着抱了起來。

十二歲的時候,綠間從未想過自己未來會有一天撿一只貓回去。

十二歲的時候,他成為了一名國中生。他進了帝光,加入了籃球社,認識了赤司征十郎。

十二歲的時候,他學會了将棋,有了一個相互喜歡的戀人。

十年的時光可以很長,讓一個青澀的少年長成一個出色的男人。也可以很短,演完一場戲劇,看完一本愛情小說就過去了。

綠間抱着貓坐到路邊的長凳上,看着前面的路。

越往前,越是黑暗。那一頭就淹沒在看不見的黑暗裏,好像要走很遠,很遠,才能夠走出去,走到你想要到達的地方。

他并不是一個多愁善感的人,并不是因為即将要和相愛十年的戀人分手就會止步不前的人,但此刻,卻是真的不想再往前走了。

再次拿出手機,已顯示到了零點。

已經是開春了,天亮的一天比一天早了,不到六點應該就可以看到太陽了吧?

偶爾也看一次日出吧。

所以,就坐在這裏好了。

貓咪窩在外套裏,瑟瑟發抖了一會兒,很快察覺到了布料的溫暖,漸漸停止了顫抖,安下心來,慢慢地,眼睛快要合上了,又陡然睜開,立起身子,四周看了看,叫了一聲,又繼續平靜下來,再躺下去,眼睛再次合上時又陡然睜開,就這樣一直重複着。幾次過後,才終于真的合上眼睛,緩緩睡去。

綠間靠着椅背,竟然也覺得十分疲憊。

一種前所未有的,從身到心的極度疲憊感。

一睜開眼就能夠看到陽光吧?那麽,睡吧,明天,一定又會是新的一天。

綠間是被一陣熟悉的叫聲喚醒的,那聲音親昵而熟悉,還隐隐有些擔憂。他睜開眼,看到刺眼的光。

太陽升起來了嗎?不……還是燈光。

他從朦胧中清醒過來。身下還是長椅,身上還是被小小的分量壓着,頭頂上還是有些耀眼的街燈,面前,站着一個人。

“高……尾?”

“小真你怎麽在這種地方睡着了?!”

高尾一臉擔心地看着他。

綠間緩緩坐起來,懷裏的東西往下滾了一下,被兩人一齊接住了。

“這是……貓?”

高尾瞪大眼,十分難以置信,

“小真你不是最讨厭貓的嗎?”

“你……高尾你怎麽會在這裏?”

綠間還沒完全回過神來。

“我來接你啊!本來十一點半回家洗完澡就去睡了,可是中途醒來才意識到你不是已經睡了而是還沒回來,看看時間已經一點了,就出來找你了。結果,小真你竟然在路邊的椅子上睡着了?!太累走不回去的話打個電話給我啊!”

高尾顯然有些生氣了,頭一次對綠間如此大聲地表示不滿。

綠間摘下眼鏡按了按眼角,再重新戴上,站起身來。

“你開車來的……我的車。”

綠間看到停在公路上的車子。

高尾抱起包在衣服裏的貓,提起還在地上的公文包,走過去開車門。

“是啊,我的車被借去送人回家了,今天我們系不是有一個小聚餐嗎?有幾個喝醉了,就把車借給一個沒喝酒的讓他送他們回去了,我自己坐電車回去的。出來的時候去你房間拿的鑰匙,把你的車開出來了。”

兩人上了車,公文包丢在後座,綠間坐在副駕駛座上抱着貓。

高尾看着小家夥仍是有些難以置信。

“小真你竟然會撿貓!”

綠間沒有說話,看了小貓一眼,然後把身子整個靠到高尾身上,閉上眼睛睡了過去。

高尾僵硬了,整整五分鐘後才小心翼翼地啓動了車子。

小真……太奇怪了。

對高尾而言,綠間今天實在是,太奇怪了。

晚上路上無人,盡管高尾把車開得很慢,到兩人合租的房子時也才過了十分鐘左右。高尾看着車上顯示的時間:一點三十五。

綠間睡着了,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太累,靠在高尾身上睡得很熟。

懷裏的小貓也睡着了,一動不動。

高尾僵着身子,不敢動彈。

想了想,大致也能猜測得到,能讓綠間失常的原因,無非也只有那些事情。

家裏的人都很安好,高尾也經常和綠間妹妹

聯系,最近也沒有什麽出什麽需要擔憂的事情。

醫院裏他知道綠間最近開始跟着做一些大型的手術了,可能是病人死亡之類的事情,但是按照綠間的性格,應該會回去認真看書,更努力地學習才對。

剩下的,就只剩下那件事了。

最近綠間妹妹倒是有跟他提過,赤司那邊家裏人已經開始準備婚禮的事情了,新娘最近也應該會選出來。妹妹原本是開玩笑說他多年的單相思可以走到盡頭了,他聽了覺得應該高興吧,但覺得綠間這邊肯定也不會平靜。

只是最近三人工作都很忙,越是臨近日期,越沒有太過提及這方面的事情。

不過總是會來的,下個月,就要畢業了。

估計是赤司那邊說新娘子已經定下來了之類的事情吧。

小真,小真……很難過嗎?

赤司那邊,真的會和別人結婚嗎?

高尾就這樣一動不動地靠在座椅上,承受着右肩上綠間的重量。

那個人的頭發就在頸邊,眼鏡的邊框壓在他的鎖骨上,時間長了硌得很疼,但高尾還是一動不動。

他是應該高興的吧?

這麽多年的單戀,即将走到盡頭。

高尾第二天醒來,是在卧室的床上。他睜開眼看見屋子裏有些亮,但窗簾拉上了,所以隔絕了外面耀眼的日光。

床頭的鬧鐘顯示已經上午十點了。

他翻身下床,走出卧室。隔壁綠間的卧室門開着,但床上已收拾整齊。客廳裏桌子上放着早餐。走進浴室,對着鏡子發現自己脖子上,就是鎖骨的位置貼了一塊創可貼。

洗漱完回到餐桌,早餐已經冷掉了,但是桌子上貼着一張便簽:

我去上班了。

鎖骨傷口有些嚴重,我簡單處理了一下,不要沾水,我回來再給你上藥。

小豆湯……還不錯。

綠間

高尾默默地吃完早餐,對這種超乎他預想的發展表示非常不滿。

要是在耽美小說裏,他們的攻受關系完全就不對吧?!

不過,即使在高尾眼裏對方是“可愛的小真”,事實上綠間真太郎,也是一個二十二歲了,一米九八的大男人啊!

兩天後的今天,綠間請了一天假,和高尾一起來到赤司宅,和“未婚妻”正式見面。

四人落座。赤司和女孩子一方,綠間和高尾一方,赤司和綠間面對面,高尾和女孩子面對面。

“我是小野加奈,初次見面,請多多指教。”

女孩子十分懂禮,分別給綠間和高尾鞠躬,兩人也都回禮了才慢慢開始坐下來吃飯。

雖然都是日式料理,剛回國的女孩子也吃得沒有任何不适應的地方,全程姿态大方,眉眼彎彎,笑容溫柔,挑不出一絲毛病。

最後女孩子還說:

“原本因為不了解赤司君是一個怎樣的人,才一定要回國看看才肯決定。結果竟是一個這樣優秀并溫柔的人,真的是十分驚喜呢。”

“加奈小姐才是溫柔且十分能幹的人呢,赤司家十分需要您這樣的主母,能娶到您我将會十分榮幸。”

赤司說着話的時候看着對方,并沒有望向綠間這邊。

綠間和高尾也都十分客套,并沒有表現出什麽,只是回去時綠間還是問了一句:

“确定了嗎?”

赤司點了點頭。

“她已經同意了,婚禮就直接定在畢業後第三天,再沒有什麽問題了。真太郎,會來參加嗎?”

“不會。”

綠間看着他,手伸進大衣口袋裏,緩緩地說,

“本來也打算今天告訴你的,我向申請到留學的機會,兩周後就會去德國。所以,我們的分手要提前了。”

赤司有些意外,看了一眼站在不遠處的高尾,說道:

“我還以為我結婚以後,真太郎會和高尾君在一起呢。”

綠間的放在口袋裏的手握成拳,但表情十分平靜,他一字一頓地說道:

“在你眼裏,我綠間真太郎和你分手後,就應該馬上和別人交往嗎?”

赤司愣了一下,笑了起來。他瞥了遠處向這邊張望的女孩子一眼,伸手把綠間按到假山的石頭上,聲音透露着愉悅地說:

“我所愛着的真太郎,就是這樣的一個人啊。”

然後俯下頭,吻了下去。

“我們現在,還沒有分手啊……”

至少在這一刻,我和你,還是相愛了十年的戀人關系。

作者有話要說:未捉蟲,看見蟲子請各位大大幫忙指正捉出來,感謝(^o^)/~

☆、貝多芬和萊茵河畔

第六話 貝多芬和萊茵河畔

對于高尾跟着綠間一起來到德國這件事,所有人都毫不意外。這個所有人裏包括兩家的家長,綠間的妹妹,以及綠間本人。

他沒有說什麽,等高尾也辦好簽證和各項手續,距他當初和赤司說好的時間又晚了十天,倒是剛好趕上了畢業典禮。

畢業典禮這天他還是和赤司正式分手了。

赤司的表情還是很平和,看着他的目光是十年都未曾改變過的溫柔。

“美因茨大學在萊茵蘭-法爾茨州吧?剛好在萊茵河河畔呢。”

赤司站在花壇上,伸手将綠間的領帶又重新整了一遍,然後手往下,在襯衣的第二顆扣子的地方停了下來。

“要嗎?”

綠間看着他。

赤司慢慢收回手。

兩個人都沒有再說話。

綠間和高尾到達德國美因茨的時候是四月份,剛好是美因茨大學開學的日子。

美因茨約翰內斯古滕貝格大學,150所學院機構和醫院,是德國第十大高校。學校的醫學系十分出名。

綠間毫無疑問繼續在醫學系深造,這對他而言确實是一個大好機會。更重要的一點,德國有巴赫,有門德爾松和瓦格勒,還有貝多芬。

一直以來綠間都從未放棄過鋼琴,即使在醫院實習那段忙碌的日子,也還是會每個星期空出一個下午來彈鋼琴。這時候高尾總會搬個凳子到旁邊坐着,有時候拿本書,有時候拿着譜子,配合他唱幾句歌。他唱歌倒是不錯,雖然鋼琴綠間教過他也一直沒能熟練,只能彈幾個簡單的曲子。

他說:“我更喜歡看小真彈鋼琴的樣子。”

其實綠間很想告訴他,如果哪一天他能學會鋼琴,可以和自己四手聯彈。

不過最終綠間還是沒有說出口。

在德國綠間和高尾還是住在一套公寓裏,甚至還是同一個房間。白天在不同的教室上課,在不同的圖書館尋找自己需要的資料,和不同的同學交流。晚上回家一起吃飯,一起去萊茵河畔,看黃昏下帶點兒橙色光輝的葡萄園。

這裏有蜿蜒到遠處看不到盡頭的河流,能看到河底細沙的清澈河水,有一座座架在水上的橋梁,和兩岸散發着悠久歷史的城堡。

這裏美得浪漫多姿。

美好的事物總能帶給作家極好的靈感,高尾在這裏完成了帶他在這條路上達到巅峰的幾部作品。這個異國的作家逐漸在這座城市被人們熟識,甚至名揚海外。

和家人朋友的郵件裏總能看到祝賀的字眼。

唯一從未被提起的,是赤司征十郎這個名字。

唯一從未被提起的,是“愛情”這樣的字眼。

總有人好奇地詢問他們是什麽關系,高尾總是笑着。

“是朋友呢。”

這樣的回答。

綠間有時會推着眼鏡說:

“是仆人。”

惹來衆人的目瞪口呆和幾個女孩子掩口而笑。

不管別人如何猜測,在衆人眼中也只能看到他們一直在一起,每一天。可有從未真的見過他們有什麽親密的舉止,從未牽手,連擁抱也沒有一次。

可是德國人大都嚴謹,愛情在他們心中是最純真幹淨的東西。他們不一定會像法國人或意大利人那樣每天送愛人一束鮮花,他們可能很少給愛人準備禮物。可他們總是會默不作聲地守護在愛人身邊,任何時刻都不會離開。

陪伴,是最好的愛。

陪伴,一千零六十天。

三年後的三月初,兩人回國。

回國前的那天晚上兩人還是走在萊茵河畔,看着兩岸旖旎的風光。

“三年了啊。”

高尾望着夕陽說道。

綠間點點頭。

“嗯,我們都二十五歲了。”

“這樣我陪着小真,也十年了吧。”

綠間沒有說話。

高尾把目光從夕陽的光輝中移到綠間的臉上。他仍需要仰起頭才能看到綠間的臉。鏡片在橙色的暖光中反射着光芒,看不見後面的眼睛裏是怎樣的神色。

高尾說:

“其實小真不知道吧,我從十二歲就認識小真了,不過那時候是八月吧,小真應該已經過了十三歲生日了。”

綠間轉過頭看他。

“那時候就記住了小真的樣子,回家給媽媽說的時候還畫了一幅畫,給綠色頭發的小真加了長長的辮子,跟媽媽說,‘有辮子就是女孩子了’。媽媽那時候笑我,說‘小成喜歡上男孩子也沒有關系的’。我說沒有,我沒有喜歡你。”

“我後來才想起來,原來那一天,我就見過赤司。”

“那一天,我打球輸給了你,跑掉了,可是跑過一條街又跑回去了,想去找你繼續打一場。可是跑回籃球場,看到你牽着一個男孩子的手,在那裏跟他說話。那時候,我看到男孩子站在臺階上親了你一下,你臉紅了。”

“我就那樣站在籃球場外,看着你們,看了很久。然後哭着跑回去了,跟媽媽說我輸球了,跟媽媽說我喜歡上一個人,可是他是男孩子,我不會喜歡他的。”

“媽媽說喜歡男孩子也沒關系,可是我一直說,我不會喜歡你的。”

高尾跳上路邊的一塊石頭,終于能和綠間在差不多的高度。

他對着綠間笑起來,說;

“所以,小真,我是真的,從高中開始才喜歡你的。”

“可是原來,你和赤司在國中就已經在一起了。”

我從十五歲開始喜歡你,可是你們,從十二歲,就已經在一起了。

“我比他,晚了三年呢。”

三年,一千天。

在交錯的時間線上,你也算,和我在一起了一千天吧。

“小真現在也和我在一起三年了呢,我和赤司,算扯平了呢。”

高尾這樣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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