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邪惡的手

葉許已經有好多天不能好好聽課,只要一閉上眼,李漢才那張幹瘦的臉就會浮現在她眼前。他因為常年酗酒,臉上縱橫交錯着許多細小的紅血絲,像一張網,密密麻麻的,看得人頭皮發麻。還有那雙眼睛,那雙黑暗、潮濕的眼睛,它總是微微地眯着,就這樣貪婪地看着她。她仿佛看見自己在這樣的眼神裏被一層一層地扒光,一層一層地,就這樣淩遲着她的每一寸神經。她從前就很怕他,因為他的暴虐成性,如今卻是恐懼,那種深入骨髓的恐懼一直籠罩着她。

她越來越怕回到那個低矮的水泥房裏,越來越怕,于是每天放學以後都是游魂一樣地飄蕩在街上,看着太陽一點一點地落下,她的心也就這樣一點一點地沉入黑暗之淵。她明明知道沒有人可以幫得了她,心裏只是恨,媽媽已經被他折磨得遍體鱗傷,終于輪到了她,命運如此不公,偏偏就是她要在世上忍受這樣的煎熬。

她就這樣走着,漫無目的,渾渾噩噩。突然一只手從旁邊伸過來,她本能地連連倒退了好幾步。

那只手卻好像觸電似地縮了回去:“對不起對不起,葉許同學,都怪我太突然了,一下子吓着你了吧。”

不過是同班的一名男同學。葉許突然意識到自己的反應過激,在這樣人來人往的大街上。她的臉“刷”地一下紅起來,連連擺着手說“沒事沒事”。

陽光帥氣的大男生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看着葉許在霓虹燈閃爍下越發粉嫩剔透的一張臉,傻呵呵地樂。“剛剛在東浦路上就看到有個人跟你長得很像,我還以為是自己看花了眼,找了很久,原來真的是你。咱們倆還真有緣,我也是難得出門透透氣,結果就遇見了你。”

男孩子顯然沒有想到會在這裏遇到葉許,一臉腼腆地笑着,純粹而幸福。葉許突然從心裏面生出很多的羨慕,曾幾何時,她也有過這樣單純而明亮的笑容,只是現實将她一步一步地拖進泥淖裏,她越是想掙脫,就陷得越深。

因為高興,男生一路叽叽喳喳地說個不停,葉許雖然大多數時候都沒有在聽,可是還是被他的熱情所感染,一點一點的,慢慢地扯出了許多的笑容。男生堅持要送她回家,葉許拒絕了很多次,可是他假裝不知,她也就沒了辦法。

他最後堅持将她送到樓下。葉許已是尴尬至極,她向來不曾帶過任何一個人來過這裏,哪怕只是樓下,她也是唯恐避之不及。她怕自己灰色的生活一旦暴露在陽光之下,那最後的一點灰也會變成黑,因此這麽多年一直守得好好的。可是也許是今晚的夜色太美,也許是她太害怕,她竟然不由自主的,就像是被蠱惑似的,任由別人侵入她的領地。

四周已是極暗,繁星點點映襯在夜空中,就像是一雙雙溫柔的眼睛。葉許一直在催他,可是男生依依不舍的,就是不願意走開。最後她幾乎就要生氣,他終于不得已答應回家,葉許大大的松了口氣。

男生已經轉身走去,孤單的身影被月色拉得很長,葉許就這樣一直看着。突然那個身影折返過來,躊躇着站在她身前讷讷地說着:“葉,葉許同學,我喜歡你。”說完一把将她摟在懷裏。葉許猝不及防被他親在臉上,輕輕的一個吻,濡濕地黏在她的臉上,癢癢的就像是被羽毛淡淡地掃過。她還沒來得及有任何的反應,他又飛也似地跑開,踉踉跄跄的,好像身後有人在追。葉許已是震驚至極,就這樣愣愣地站着。

不知過了多久,她突然覺得身後竟然有鬼魅一樣的氣息。這荒郊野外的,她向來不怕,可是不知怎麽的,這樣的氣息讓她沒來由的,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暗夜裏,李漢才的眼睛閃着黃色的光,他就這樣無聲無息地站在她身後。葉許一回頭,他就這樣站在她身後。

葉許駭得幾乎忍不住大喊起來。李漢才慢慢向她走來,她看不清他的臉,唯有一雙可怕的眼睛,一點一點地從眼角漏出許多的渴望。葉許怕極了,他越是逼近,她退的越快,腳下的步子雜亂無章,她卻只能一直向後退。

“小兩口還真是依依不舍,我看我之前是錯過了一場好戲啊。”葉許慢慢地被他逼到牆角,窗戶裏投射下來的一小片光亮正好将她籠罩在陰影裏。李漢才放肆地靠近她耳邊,混雜着許多酒氣和熱意的呼吸撲面而來,熏得她幾欲作嘔。

他的手已經撫上她的臉頰,手指粗糙地磨砺着她細嫩的肌膚,葉許氣得整個人都在顫抖,揮手過去重重地将它拍落。他卻幹脆環上她的腰,一雙作惡的手,貼着她的腰線來回地游動。葉許終于忍受不了,一把将他推開,強烈的屈辱感燒得她幾乎就要落下淚來,她卻努力咬着嘴唇,硬生生地将它逼進眼眶裏。

李漢才怪誕地笑了兩聲,伸手過來鉗住她的下巴:“看看看看,這麽漂亮的一張臉,真是便宜了剛剛那個小子了,小小年紀就知道靠這個去勾引男人,怎麽就不知道先孝敬孝敬我。”說着作勢就要親上來。葉許大急,伸出手去推阻,可是她的力氣哪裏敵得過他。腥臭的氣息噴在臉上,葉許不停地掙紮,她不停地掙紮,肩膀在激烈地顫抖,她最後幾乎是發了狂,一拳一拳地打在他身上。李漢才終于吃痛不住将她放開,反手就是一巴掌:“還真當自己是個聖女了,就許別的男人對你動手動腳,我就連碰都不能碰一下,和你媽真是一路貨色,當了婊子還想立牌坊,我呸。”

世界上最肮髒的話語不過如此,葉許慢慢嘗到了嘴角的一絲鹹味,指甲深深地嵌進手心裏,她卻不覺得疼,只是用這世上最憤怒又最悲涼的眼神看着他,她從頭到尾都沒有說過一個字,可是心頭湧上來的血激烈地拍打着她,最後她只能從牙關裏擠出兩個字:“畜生。”怒火已經燒紅了她的眼睛,如果眼刀可以淩遲一個人,李漢才已經被她一片一片地割裂在眼前,她想象不出那是一種怎樣的快感,如果可以将他一刀一刀地割下來,她一定恨不得親自去當這個儈子手。

李漢才被她看得一激靈。可是剛剛葉許被他摟在懷裏的感覺還那麽鮮明,她的小腰那麽柔軟,在他懷裏不停地扭動,她的臉那樣香滑,在他唇下慢慢地綻放。他受不了,他真的受不了,她就那樣日日夜夜住在他的身體裏蠱惑着他,他想的快要發瘋。可是她竟然已經開始和別的男生約會,他見到的是這樣,那在他看不見的地方,她是不是早已經一件一件的在別人面前脫下過衣服。這個不知廉恥的小婊子,李漢才一口濃痰啐在地上,心想,媽的,反正已經是被別人玩過的玩意,早晚有一天,他要把她搞上手。

葉許怒視着他,他也在看着她,用這世上最下流的眼神。那眼神仿佛她就是待宰的獵物,而他磨刀霍霍,随時都可以将她至于爪下。他倒不急着下手,這種逗弄獵物的感覺出奇地好,看着她驚慌失措、憤怒交加的樣子,就有一股奇怪的電流從他身體裏竄過,這快感讓他覺得萬分愉悅。他終于轉身朝屋裏走去,葉許一下子脫力靠在牆上。

她從沒有像今天這樣覺得無力,好像是一個人走在懸崖邊,迎面又追上來一頭餓狼,明明已經走投無路,可是仍然被人虎視眈眈地放在眼裏。這種絕望的蒼涼感将她一截一截地埋在塵埃裏,她不知道自己還能夠撐多久。最後一點意志支撐着她一步一步走回屋裏,許素梅已經焦急地圍上來:“葉許,怎麽這麽晚才回來,你叔叔剛剛出去找你,你們碰上了麽?以後不要再這麽晚回來了,一個女孩子大晚上地不安全。”

李漢才在她背後幽幽的笑着,那是一種無聲的挑釁,葉許攥緊了拳頭,可是還是無力地垂下。是啊,她能怎麽辦,告訴媽媽自己被她身後的這個惡棍侵犯,還是告訴她,他的枕邊人現在垂涎着她的女兒。媽媽已經夠苦難了,她真的不想成為壓垮她的最後一根稻草。如果可以,她真的寧願自己不曾來過這個世上,見到這世上太多的醜惡。

就像是驚弓之鳥,葉許總覺得自己洗澡的時候,身後就有一雙眼睛一直在看她,順着水流一點一點地劃過她的身體。她驚恐地回頭,門還好好地關着,四周是斑駁的水泥牆面。她強迫自己鎮定下來,她告訴自己這不過是幻覺,可是那種被偷窺的感覺如芒在背。一雙、兩雙,李漢才的眼睛幻化成無數雙餓狼一樣饑渴的眼神環繞在她四周,她就像一只被剝光的羊羔,顫顫巍巍地在水中顫抖。最後她終于承受不住,蹲在地上無聲地哭着。眼淚大顆大顆地順着水流澆下來,她只是無聲的哽咽着,嗓子裏面就像是堵着一個鉛塊,艱澀地發疼,她卻只是哭,好像只有這樣才能沖刷掉她所有的委屈和不甘。

晚上到底還是做了噩夢,夢裏始終有只眼睛如影随形,她拼命地跑,拼命地跑,可是一停下來,那只眼睛就在身後,她吓得一下子醒過來。門不知何時已經洞開,借着微弱的月光,她看見一道黑影一閃而過。睡意一下子被抛在腦後,葉許戰戰兢兢地走到門邊,她不敢動,只是呆愣地看着那扇已經打開的門。許久她突然反應過來,然後像瘋子一樣的将門死死地扣上,手邊可以碰到的所有重物都被她搬過來堵在門上。還是不夠,還是不夠,她就像是着了魔一樣的滿房間亂轉。直到房門被堵得死死的,她才終于強迫自己鎮定下來。窗外知了的聲音此起彼伏,她大概只能這樣靜坐到天明了。

作者有話要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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