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十一、受難日
教堂上的鐘靜默地走動,現在時間是淩晨一點四十五。我疲憊不堪的身體,直挺挺地站在夜風裏,正對着那破損的暗紅色建築。長長地嘆了一口氣,接着朝緊閉的大門走去,石階上很快奏起輕微的腳步聲,就如黎明那樣緩慢地來去。門是虛掩的,輕輕用力便推開了,随着老舊大門的吱吱呀呀,教堂內的一切漸入眼底。
這裏某處應該有人,堂內的吊燈依然亮着,我順着中間的走道走,掃視着兩旁的座位,以及座位再遠些的窗簾。我也看到精致的神與獸的浮雕,并輕而易舉地想起李若藍,我當然沒有浪費過多時間去回憶,而是更緊握着手中的武器。很快我就走近中間懸挂着的十字架,和十字架前的暗紅色桌子。我清晰地看見耶稣那個老男人,眼神不無哀傷地看着我。我卻只想自己之前是多希望在夜深前趕到C市,曾自以為地在胸前畫過十字,滿心虔誠。
好吧,此時什麽想法都沒有,我只是徑直走向左邊的那扇門。我當然不只做這些,我還留意到藏在桌子下面等待着時機、現在終于朝我沖過來的人,蘇黎黎。
蘇黎黎?哦,我來這裏本就是找她的,這個令我擔心的女人。此刻終出現在我面前了,淩亂不堪的頭發,流滿淚痕的臉龐,充滿恐懼的眼神,髒兮兮的碎花裙子,沾滿泥土的高跟鞋——一只高跟鞋拿在她手上,另一只躺在桌子下方,可憐的她妝都花了,跟女鬼似的,我卻對着這個女鬼傻傻一笑。
她顯然沒料到是我,險些就将高跟鞋砸在我後腦上;還好我及時認出她,不然水果刀或者扳手随便一個都能将她傷得不清。在這時,我以為我們會來個擁抱,卻見她臉上短暫的喜悅重新變成恐懼,她對我說:“那個男人就在外面,他守在那裏不讓我出去。”
我将她瘦弱的右手揣在左手心,小心翼翼地呵護和安撫;将水果刀遞給了她,不無疼惜地對她說:“拿着防身用。”而後我們一起朝教堂大門走去,其中一扇門是敞開的,是我推開忘記了關,我看到門外愈來愈發白的街道,在孤寂地迎接黎明。我以為會走出去,卻在剛走到教堂中心、吊燈下面的時候,聽到身後的某一扇門被小心拉開。
我幾乎是疑惑着轉過身去,将蘇黎黎護在身後。沒有時間思考我的疑惑,我只是在蘇黎黎嬌小的耳邊說:“親愛的,遠遠躲着,不要靠近。”便朝堂內左邊那扇門走去。一秒鐘後,我正式與來人對峙,他拿着沉重且布滿斑斑血跡的鐵錘,靜穆地看着我。如我所想,初來楓葉鎮時緊盯着我的鐵錘男就是他,不僅砸破和拖走我的吉普車,将蘇黎黎困在這裏,而且現在正毫無愧疚地站在我面前,他此刻所有的表情,在我眼裏顯得嚣張而跋扈、邪惡而醜陋。
我們距離約有三米,兩個人各占一方,随時準備出手。我打算先發制人,因為我對他那冰冷沉重的鐵錘實在有些畏懼。我的扳手長約半米,或者更長一些,鬼知道這麽長的扳手被汽修店拿來修理什麽,趁手就好。我雙手緊握扳手,盡可能保證能大力而快速地攻擊,我邁開腳步朝他跑去,打算一招搞定,擊傷他的右手。鐵錘男當然未坐以待斃,他提着錘迅速躲閃到右側。這樣一來,我的攻擊自然而然失手,但沒有停留,我緊繃神經繼續追擊。
我畢竟不擅長這種事,前面迎接我的,居然是他勝券在握的獰笑。在危難降臨的那一刻我眼神恍惚,沒明白是怎麽回事,他何以那麽開心,我只聽到蘇黎黎在大喊大叫。接着我明白了,他簡直是毫不猶豫地,将鐵錘抛向我,就像投一支尖銳的标槍,我直愣愣地看着那把鐵錘,劃出一條粗糙的弧線,随着簡單一聲悶響,重重撞在我的胸膛,體內血液在瞬間失去方寸。他就這樣,像扔垃圾一樣放棄了武器,卻砸中了我。
我的扳手丢掉了,被我失去知覺的雙手松開,它就開始在半空失落地翻滾。我落敗了,軀體重重倒在地上,在扳手掉落地板之後,我與自己厭惡的鐵錘一起倒下。觸碰微涼的地板那一刻,世界沉寂下來,我的眼珠不停流轉,看見猙獰的鐵錘男表情歸于冰冷,看見蘇黎黎聲嘶力竭地叫喊着,卻不知逃跑。
“傻孩子。”我嘆息着,恐怕只自己能聽到。我很疲憊了,換作以前,此時我正沉浸在夢裏,我迫切需要一場夢。“嗯,晚安。”于是眼皮緩緩閉上,那一刻受難的耶稣悲憫地看着我,此刻我們同在,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