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二十二、回憶

“我是楓葉鎮的人,在我兒時的記憶裏,它是再美好不過的小鎮。後來我去C市讀書,大學畢業後在那邊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我原以為自己的人生也就如此,直到我收到父親逝世的消息……”王小井頓了頓,他此刻一臉哀傷,眼角有不易察覺的濕潤。

他繼續說:“那是去年年底的時候,我回到了楓葉鎮,帶着失去至親的悲痛,回去見我的母親。我乘坐的出租車開進這裏,卻發現曾經熱鬧的地方變得荒涼,街上幾乎沒什麽行人,即便是有,也不過是行屍走肉。這把出租車司機吓壞了,他甚至是直接把我丢在街道上,連車錢都不收,就拐彎一溜煙兒跑了。

我的心情很糟糕,帶着恍惚的陌生感胡亂行走,路過教堂,聽到裏面人聲鼎沸,我就莫名其妙地推了進去。你猜這時候我看到什麽……你們猜猜看……”他情緒再次失控,我輕拍他的肩膀,那原本堅實的身子骨此刻柔弱無力。而旁側,李若藍雖是在低頭聆聽,卻也在悄悄抽泣。

“我簡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在那個主講臺上,”他指着眼前的主講臺,此時無人宣講,顯得特別安谧。“我的母親就像今天這樣,鄭重其事地站在上面,拿着稿紙大聲宣讀,她說我父親生前犯下罪孽滔天,上帝英明給以責罰,終于病倒家中,今日神明在上,在此焚燒罪人肉體,以儆效尤,希望衆生牢記,切忌效仿。我的父親就躺在過道的紅地毯上,他身子瘦弱不堪,可憐地睜着眼睛望着天花板,四周的那些人、那些混蛋他們一動不動地坐着,冷漠地看着我的父親,甚至不願幫我父親合上眼睛。我的父親已經死了,我的母親卻這樣對待他,她是個惡魔,她拿着火把,走到我父親身邊,親手将他焚化。我,你們知道我當時在幹什麽嗎?我口幹舌燥地站在教堂大門外,冷靜得不能再冷靜了。我眼睜睜看着這一切,我他媽就那麽懦弱地站在那裏,看着我可憐的父親死了又死。我甚至不願意和我母親争辯一句,我轉過身跌跌撞撞地跑,拼命地跑,好像下一個被燒掉的人就是我。我所做的這一切,永遠不會得到父親的原諒,絕對不會!”教堂上方的大鐘響起,總共“咚”了七下,如一聲聲悠遠的悲鳴,震徹人心。

“我躲在家裏,鑽進卧室的被窩裏,哪裏都不敢去。我以為自己長大了,卻還是那麽年幼,我不懂事,甚至連父親的不幸都不敢面對。我就這麽和母親躲着,從那天起,我們就像陌生人一樣,在一座屋子裏面,卻隔絕在兩個世界。你無法體會到這種感覺,生我養我的母親就像另外一個人,巫婆或者惡魔,她就在附近,一次次地從我身邊走過,她的衣角能觸碰到我的手,她甚至不經意地對我微笑,我的心卻冰冷得要死。”

“我想過死,每天晚上我都做噩夢,夢見我的母親一次次地把我父親點燃,像點根火柴那麽輕易,夢見我不認識的母親對我說,‘孩子,過來,天氣這麽冷,來這邊取取暖吧。’我自己呢,我被那場景吓醒了,身子縮在牆角瑟瑟發抖,我不敢開燈,開燈只會看見焚燒父親的熊熊火焰,我又怕漆黑,我的母親随時會從黑暗中走出來,對我微笑,給我端來一碗冷粥。我怕看到任何一切,于是就想一死了之。我就用腦袋撞牆,歪着脖子朝冰涼的牆壁撞啊撞啊,終于撞得腦袋混亂一片,好不容易流血了,我的母親卻大力地把房門推開,拖着我知覺錯亂的身體,把我拖出房子,拉到鎮上的診所——那間診所你們肯定不知道,它就在警局的附近,那裏充滿死人的味道,那個庸醫一定害死了不少人——我甚至懷疑我的父親就是被他害死的,不,一定是他和我母親聯手幹的。”

“我母親力氣很大,她就那麽拽着拉着把我弄了過去,我的腿腳、我的後背被路面磨蹭得滿是傷痕。庸醫粗魯地把我抱上病床,給所有的傷口胡亂滴一大堆藥水。我的母親就在旁邊和他聊天,他們聊得很開心,甚至還會無所顧忌地摟摟抱抱,她和他肯定有一腿,我恨死他們了。我的母親高興地看着庸醫給我腦袋纏上粗麻布,纏得像粽子的時候他們才滿意,兩個人一邊說着肮髒的笑話一邊擡我回家。我沒有死成,也不想死了,我發誓一定要殺了庸醫,為我父親報仇。”

“我一直不知道我母親每天做些什麽,她很少呆在家裏,也很少有誰來敲我家的門。但那些人都願意每天在我家門口等着她出來,然後一起走掉,幾乎每天都是,他們就像忠心耿耿的狗。時間過得很慢,但還是到了春節。大年三十那一天我印象深刻,鎮中心的路口在舉行火葬,我的母親硬是把我拉到那裏,逼着我去觀看。我的小學語文老師被綁在臨時搭起的十字架上,下面堆滿了木柴,四周占滿了觀衆。我不知道我的老師究竟犯了什麽錯,□□着身體,頭發被扯得亂糟糟的,她的眼睛悲哀地看着我們,沒有任何情緒。”

“開始行刑了,有人首當其沖,把木柴給點燃了,老師的身體迅速在烈火中綻放,她說話了,她撕心裂肺地叫喊,她說:‘血腥的貪婪遲早會受到懲罰。’我回家了,母親沒有攔我,我冷漠地步行回家。我知道了,母親每天都在殺人,她的手上沾滿血腥;我知道,她是個有欲望的女人,為了某種目的,正在不擇手段。”

“我就是那樣過完春節的,沒有煙花爆竹,沒有親戚朋友,更沒有喜慶感覺。打那天起,我決定為無辜的人報仇,決定親手殺了我母親。我就躲在我的房間裏面,拿着廚房裏的切菜刀,伺機行動。那天家裏面安靜極了,我的臉貼在門上面,耐心地等她的腳步聲。很晚,很晚的時候她才回來,她用鑰匙打開了門,沉重的高跟鞋将地板踩得咯咯作響,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了,打開一瓶紅酒打算享用。就是這時候我拉開門朝她沖過去的,拿着那把刀劈向她的腦袋,她的紅酒驚慌失措地掉地板上,砸了一地碎片,殷紅的液體四處流竄。她簡直就是個惡鬼,她陰森森的目光冷冷地看着我,額頭毫不躲閃地對着我的切菜刀。她甚至沒說一句話,就輕而易舉地擊垮了我。我不敢殺她,真的不敢,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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