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二十八、診所

陽光從未知的地方照在我臉上,我的知覺逐漸開始恢複。胸口隐隐作痛,即使輕微地呼吸,都覺得足夠困難;左手的肌肉一直在緊繃,自從被砸中之後,幾乎沒有松懈過;雙腿,盡管忘記在何時停止一瘸一拐的,卻像我的心跳那般,一直在抖動。

我猜測自己是躺在床上,手術床或者護理床都有可能,我的右手沿着蓋在身上的、被褥之類的東西向附近摸索,觸及鋪蓋,然後是床沿。順着床沿向床頭伸過去,如我所願的,有一張小號的木桌。木桌上是光滑的漆面,觸摸在漆面上,感覺那裏落有一些灰塵,我終究皺起眉頭,稍顯煩躁地在木桌上抓來抓去。

一只玻璃杯被我碰倒,随後是砸落在地板上的尖利聲音。與此同時我終于拿到熟悉的水果刀,那刀柄的彎度和觸感簡直是獨一無二的。直到此刻,我懸着的心才終于放下。緊接着,左手掀開被褥,我的胸膛袒露在外;右手強硬地拿着刀子,帶着內心所有的罪惡和迷失,快而準地紮向我的胸口。

只恨那把刀在胸前停了下來,只恨,我的傷口甚至已經感覺到刀尖的鋒芒,我的右手正被某人的手牢牢抓住,這個人的皮膚柔嫩而光滑,我卻渾然不覺,只希望她可以松一松手。

“你怎麽總這樣?”她開口了,是我熟悉的聲音,是我剛剛結識不久的李若藍。我睜開眼,愣愣地望着她,轉而向她哀求:“成全我吧,我早就應該這樣,早就應該死了,我的罪過已經很深,只有這樣才能贖罪!”

她很倔強,抓着我右手的左手是不能再用力的用力,為此她的臉上甚至在冒汗,她很緊張,也頗吃力。我終究是軟弱地松開右手,水果刀順勢躺在我的身上,和我一樣的沮喪。

“她放棄了。”李若藍望着我,淡淡地說,“既然她選擇原諒了你,你也應該看開一點,放下那一切——你所做的已經夠多了。”我沒有回話,只是安靜地看着她,見她小心翼翼地将水果刀拿走,又輕輕地拿起我的右手,雙手把它緊握。她的臉上浮起絢爛的笑容,就像什麽都未發生過一樣,一點點,幫我将內心的陰霾驅散。“振作起來,我們還有很多事要做,好嗎?”

我恍惚地朝她點了點頭,算作答應。

蘇黎黎确實原諒了我,當刀子毫無阻礙地刺進我的胸膛,她卻發現這并不是她想要的,她想看見我掙紮着死。然而我甚至連疼痛都不肯叫出來,便帶着這幾天的傷痛昏闕過去。于是她沒再接着往裏面捅。她幾乎是失望地站起身來,打算就此離去。

只慶幸王小井沒有為難她,旁邊的李若藍甚至還找到解開那副腳鐐的鑰匙,趕在她離去之前将腳鐐解開。然後兩個人開始憂心忡忡地擡起我的身體,我再次受傷了,他們不得不小心翼翼地走動,防止傷口破裂。那間地下室架有通往上面的木梯,于是現在,我有幸躺在這張護理床上。

不用說,這是庸醫的診所無疑。

王小井曾出現在這個房間,見我平安無事,便悄悄走了。他很累了,很快伏在隔壁房間的木質桌子上睡了過去。李若藍則坐在我的身邊,她其實年齡不大,但卻懂得體諒和安慰別人的痛苦。此刻她的腦袋正埋在被褥上,她的雙手卻依然握着我的右手,緊緊地,一直握着,那種溫暖一度使我愉悅。

我終究是輕輕坐起身,将被褥小心抽起,蓋在她的背上。我的上身正纏着厚厚幾層繃帶,那樣子就像半個木乃伊,我搖搖頭,緩緩穿上襯衫,蹑手蹑腳地下床——我迫切地需要在地板上走走,那樣或許能更清醒。

這個房間的牆壁上,挂鐘顯示的是上午11點23分,我大概昏倒了三個小時或者更長時間。臨街的窗戶挂有布滿花紋的窗簾,掀起窗簾一角,我能欣賞到街景,我能完全以旁觀者的姿态,看它上演的內容。

一個人,他的身高約一米八,身體壯碩,西裝革履,并且戴着墨鏡。他右手随意提着一把斧頭,斧頭的金屬感很強,在中午的陽光下折射出厚重光芒;他烏黑的大皮鞋踏在街面上聲音響亮,并且越來越刺耳,他的腳步必然是朝藥房這邊靠近。

“有客人來啦!”這一刻起我不再是旁觀者,一邊大聲地将沉睡的人叫起,一邊透過窗簾一角與來者對視。那碩大的墨鏡後面,是不可預估的神秘與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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