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三十四、魔鬼
沒拖延過多時間,我把王小井昏迷不醒的身體從半空解放到地板上。我叫喊他的名字,試圖把他喚醒,但他只是輕微地呼吸着,絲毫沒有醒來的跡象。将他安置好了,我站起身來,頭一次靜下心來,好好察看這家汽修店。
整個店裏的擺設都很簡單,沒有過多的東西,處處都少不了灰塵。我所見到的躺在櫃臺後面的某人,現在消失了;我在這裏與之拼命過的馬林和老良,也已經離去。關于汽修店的一切很快就會終止吧,帶着隐隐的傷痛,就此消逝。
我覺得有必要去後院看看,找找那個十幾歲的男孩,老良的兒子。我迅速走過一道門,走進後面的房間,那是一個內置廚房的客廳,客廳右邊是卧室,那裏全無動靜,沒什麽好檢查的,我便向左拐,走進另一個房間。到此,終于算是找到一間完全屬于汽修店的倉庫,倉庫滿地是油膩膩的,各式的汽車配件,各種的汽修工具,就那麽随意地丢在倉庫的四處。
與倉庫連着的自然是後院。如我所想,所有的車都停放在那裏,破破爛爛,殘缺不堪,看上去是打算做廢品了。我甚至還找到我那輛吉普,以及之前看到過的那輛車,隔着很近的距離停放在院子的角落裏。
審視一番之後我疾步朝地窖走過去,它正被那只鐵蓋遮掩着,在原先的位置等着我。我毫不猶豫地掀起鐵蓋,心裏猜測着裏面各種的可能,直到我看到那個男孩,靜悄悄地蜷縮在角落裏面。“嘿,你怎麽在這裏?”我這樣問道,卻一點底氣都沒有。
“你應該走,應該離這裏遠遠的。”男孩轉過頭來,怒氣沖沖,甚至充滿怨恨地望着我。我的心涼了,卻覺得這很公道。我只得悲哀地對他笑,卻是在嘲笑自己的愚鈍。我可以肯定自己害過太多的人,其中就包括他的父親,此時我安然無恙,而他正承受着諸種傷痛。我有什麽資格以路人的身份,心平氣和地和他說話呢?“上來吧,好嗎?”我倒抽着涼氣,小心翼翼地向他請求。
“不,你走。”男孩沉靜而簡單地予以回應,他不願意多說了。這讓我以為談話就此結束,兩個人的交情也就此中斷了。我的嘴角苦澀的味道蔓延,站起身來,我就要走了。男孩忽然就說話了,“你有沒有想過,你遇到的都是好人?”
你有沒有想過,你遇到的都是好人?那一刻,我的身體定格,思想開始不停地旋轉。怎麽會呢?我低聲地自言自語,去回憶所遭遇的一切:
“從我來到這裏,這裏的人就已經盯上我了,鐵錘男就站在街的對面,拿着鐵錘盯着我看,他肯定想一錘定音,讓我直接下地獄;可是我就是那麽膽小,我跑了,我很僥幸地在他眼皮底下溜走了,我在汽修店裏見到你的父親,你的父親,對,他對我很熱情地笑,可是他的牙口很糟糕,不僅少了一顆牙齒,而且還滲出了血絲,他就那麽咧着嘴對我笑,我肯定很恐懼了,我還看到櫃臺後面躺着的人,在我眼裏他理所當然地變成了兇手,他剛剛了結了某個生命,不管殺了誰,他都是罪惡的。”
“我拿到我要的東西就出門了,我要離開這個可怕的地方,我必須盡快走出去,可是走了很久,走到鎮中心的時候卻迷路了,我站在十字路口給我的女人打電話,她起初不接,後來卻是挂機了,這讓我很不安;我便迅速往回走,我要盡快回去找到她,和她一起逃出去,但是我不得不路過你們的汽修店,而且我遇見馬林了,哦,這個奇怪的警官,他把我當成了殺人犯,囚禁了我,也虧他囚禁了我,我才有幸在禁閉室結識兩個夥伴。”
“我僥幸逃出去之後,本來打算立刻逃離楓葉鎮的,但我的吉普車被破壞了,蘇黎黎也沒在車上面,我最先想到的就是找馬林算賬,一定是他綁架了蘇黎黎,對,蘇黎黎,她是我的……我的前女友;我回汽修店找你父親和馬林算賬,我拿着水果刀,後來還用了扳手,我擊中了馬林的膝蓋,我僥幸勝出;然後我根據馬林交代的去了教堂,我終于見到了蘇黎黎,她就可憐地躲在桌子下面,她很可憐,原本幹淨的臉蛋那時候髒兮兮的,她無助極了;我看到守着她的混蛋,對,是個混蛋,那個拿着鐵錘的男人,他一直躲在房間裏面等我,現在他走出來了,我們狠狠地打了一場,我的扳手掉在地上,我的胸膛遭到重擊,我差點就挂了。”
“醒來的時候我已經在這個地窖了,那天的情形你知道的,真可憐,我那一天只吃了幾個饅頭,甚至沒喝上幾口水,但是我還是拖着身子跑了,我才不會眼睜睜地等着你們來對付我,在我眼裏,你們什麽都做得出來;馬林真的很奇怪,在我邂逅了兩名警察,和他們一起回到警局的時候,他卻奇怪地自殺了,你知道他為什麽自殺嗎,總之我不清楚;我管不了那麽多,只能随機應變,可是當我眼睜睜地看着陳警官把徐警官殺死,我就不能坐視不管了,因為徐警官是個好人,好人被殺害才是真正要在乎的,我必須讓兇手用肉體的疼痛來忏悔。”
“于是我就用戴了手铐的雙手捶打他,他一定痛極了,于是他狠狠地反擊,他把我的胸膛、我的下巴弄痛了,我簡直就要吐血而亡了,但我還是憑着我的智慧制服了他,我最大的罪過莫過于,在他無法自拔的時候用槍擊中了他,那一刻我罪過極了。”
“我和我的夥伴一起從警局走了出去,然後在大街上見到了你的父親,對,是你的父親,他一定是被鎮上的人弄斷了舌頭,他那時候可憐地說不出一句話,他就拼命對我做手勢,他應該是對我說,不要去教堂,我很想多問些什麽,可是他卻死了,是王小井那個混蛋,他真是個笨蛋,就那麽糊裏糊塗地殺了他;我還是去了教堂,和王小井他們一起,教堂裏面發生的事情你知道的,呵,在我莫名其妙地為蘇黎黎受死的時候,你甚至把汽油灑了過來,那個女巫接着把打火機點燃了,順手丢在了汽油上,火點着了,如你所見,鐵錘男在熊熊烈火中挂掉了……鐵錘男不該死嗎,我記得你說過,鐵錘男是混蛋,他理應挂掉的。”
“你們走後,我們三個人就去找女巫,她是王小井的母親,她壞透了,殺死自己的丈夫,又親手把王小井送到精神病院,除此之外還害過不少人,在我眼裏,她也必須死;我們在教堂的桌子下方找到按鈕,打開一面牆,然後走了進去,在那裏,我們發現一個通道,那個通道很長,而且很肮髒,幸好有照明,不然我們可有的受了,在通道的盡頭我們遇見庸醫,庸醫你認識嗎,就是那個診所的醫生,也是個惡棍,很多正常人的腎髒都是他摘除的,而且往往摘除失敗,把原本健康的生命致死,他無愧‘庸醫’的稱號;這樣的人當然要死了,我們三個人聯手殺了他,不過他生命力挺頑強的,我們少任何一個人參與就會有人遭殃,他先是被王小井擊中了一槍,又被我和李若藍各劃了一刀,才勉強死了,想必是手上沾了太多血腥,擁有一點惡魔的天份,才有那麽強的生命力吧,嗯,我這個想法真扯。”
“我們在診所逗留的時候等來了徐松,徐松你認識嗎,就那個高大強壯的男人,他可怕極了,甚至能用斧頭擋住我的子彈,甚至敢用胸膛抵着王小井的槍口,他真是個惡魔,确确實實的惡魔;但他的出現并沒有吓到我們,我們也絕不會因此退縮,但王小井這個笨蛋,偏偏這時候擅自跑了,這個笨蛋,害我和李若藍又回到通道,一路回到了教堂,然後在教堂門口看見一個老人被殺害了,那個兇手就是徐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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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要找到王小井,不想看見更多的人死了,我當然首先想到的就是汽修店了,我對這裏再熟悉不過了,而且那個老人在死之前,指示給我的就是這裏,他其實還有什麽要說,但他的脖子被那個混蛋撕裂了,下次我也要把徐松的脖子給撕裂,一定有機會的;我走進汽修店,我本來是有心理準備的,見到什麽都不會奇怪,但店裏面的情景卻是再普通不過了,老人的兒子拿槍對着我的朋友王小井,他嚣張極了,甚至要和我來一場賭博,拿我的性命開玩笑;賭就賭吧,我可不怕,即使他朝我開五槍,我都會化險為夷,更何況是開三槍,我迎着風和子彈賽跑,那感覺刺激極了,那個混蛋真笨,直到第三顆子彈才打中了我,而且只是僥幸地劃傷了我的臉;他失敗極了,我不僅能救下我的朋友,而且擁有決定下一步的權利;我看着他沮喪地離去,那時候我不打算再冒險了,不想因為這次放過他,下次再讓他找茬,我很謹慎,我向來都很謹慎,于是我拿起曾屬于我的扳手,舉起他随手就朝他的腦袋揮了過去,他一定天生愚鈍,他就那麽輕易被我打倒了,而且很快便躺在地上一動不動,沒有誰比他更遲鈍了……”
像喉嚨被堵住了,我忽然閉嘴,靜靜地留意所有的響動。有微風悄然消逝,有人在默默抽泣。那個男孩一直是沉默着聽我言語,直到說完,他才緩慢地、借着低沉的聲音對我說:“你真可怕,最後的魔鬼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