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白賀炜剛到北城區森林公安派出所任職才一個星期,所裏的人事關系和業務剛剛熟悉好,還沒來得及到北城區所轄的各個鄉鎮混臉熟,丁家堡鎮就着了場火給他新官上任的三把火燒了第一把。這真是在給他上眼藥,可換個角度想想,他正好也趁這次機會看看北城區各鄉鎮的森防隊員素質以及救火力量。接到火警,他不由分說便帶着負責森防辦業務的方偉洲和一組森防隊員趕到丁家堡鎮。

白賀炜之前一直在市局,對北城區的各個鄉鎮只是有粗淺的了解,如今到了基層,再對所轄區域的鄉鎮一知半解就實在是說不過去了。路上,白賀炜問了方偉洲關于丁家堡鎮的情況,方偉洲這個人是派出所的老油條了,跟教導員錢兵關系密切,話是說一半留一半,簡單的說了下情況,便不願意深入詳談。白賀炜見他不多說,也不深問,畢竟自己屬于空降兵,人家對自己有所隐瞞實屬正常,雖然過去也有交往,可如今變成直屬領導性質也不一樣了。過早樹敵,會對以後工作造成麻煩。

他們到了着火的山泉廟北山,一股子熟悉的煙味撲鼻而來,沖天的火苗映入眼簾,丁家堡主管農林的副鎮長趕緊迎了上來,聽說他是新上任的所長,熱絡的情感幾乎壓過了自家門口正着着火的焦急。白賀炜簡單了解了情況,又問了問放火的人是不是抓着了,便拿着望遠鏡往山上看。

只有自己看過了才會對火情有所了解,他把帶來的森防隊員安排下去,剛想上山看看,就被在他之前趕過來的常春鎮的副鎮長李大為抓了個正着。李大為在他剛上任時到局裏辦事兒和他有過一面之緣,今天見到了,有些常春鎮礦山占林地處罰的事兒想和他交流交流,于是拉着他到樹下說話,話剛說了沒幾句,一個焦急的人迎面走來,在他倆面前站定了。

白賀炜第一眼都沒看出來這是鄭亦,因為他的變化實在是有些大。人比大學的時候壯了,皮膚也比那時候黑了,穿着暫且不提,就是那一頭亂蓬蓬的頭發頂在腦袋上都讓人覺得這家夥可真夠邋遢的了。

李大為并不知道他們兩個認識,介紹了一番之後,白賀炜就當陌生人似的跟鄭亦打了招呼,還假模假式的握了下手。鄭亦那不自然的表情讓他覺得好笑,曾經傻兮兮的跟他表白時露出的表情再一次出現在這家夥的臉上。原來除了相貌和體型,這人根本就沒什麽變化,還跟以前似的,什麽心情都寫在臉上。

鄭亦上山去救火之前,回頭意味深長的看了他一眼,李大為随口嘟囔了一句,讓白賀炜突然明白了鄭亦這麽邋遢的根源:“我們小鄭啊,自打來了,就一門心思撲在工作上,連對象都沒時間搞。”

白賀炜是不相信曾經被自己傷害過的人還能一直喜歡自己這件事兒的,所以從李大為嘴裏蹦出這麽句話來,白賀炜單純地認為鄭亦就是因為工作太忙而沒時間收拾自己而已。畢竟鄭亦在大學的時候就這樣,只要他想幹的事兒,肯定心無旁骛的辦得利利索索。

李大為跟白賀炜念叨完該念叨的事兒,鄭亦已經消失在了他的視線中,白賀炜拉回注意力,将李大為的疑問解釋清楚,又說:“其實,我們立案處罰過的案子都還在教導員錢兵那兒,我現在剛過來并沒有全部了解,我只是在我們的立場跟你解釋一下。”

李大為說:“我明白,就是想先跟你溝通一下,免得以後出現什麽啰嗦,錢教那邊總是不願意跟我深談。”

白賀炜點點頭,視線重新回到山上,剛才方偉洲帶着人上山去了,可是滿山除了樹和火,還有就是小到看不見臉的人影,耳朵裏都是風力滅火機聒噪的響聲。雖然風很大,但不出意外,這火有一、兩個小時還是能滅掉的,這比前些日子錦平着的那場規模小多了。

他站在這裏,陸續又有和丁家堡聯動趕來救援的幾個鄉鎮的主管領導過來找他聊天,他們湊在一起,幾根煙的功夫便慢慢熟悉了。男人們之間的友情就是這樣,幾根煙,一頓酒,就是稱兄道弟的交情了。

盡管這邊話說得熱鬧,似乎也沒人特別關注這場不大不小的火,可白賀炜對于山上的火還是時刻關注着的,有認真的在聽從對講機裏傳出來的火情報告。

就在聽到大部隊陸續撤離的彙報之後,突然間聽見有個刺耳的聲音大喊:“站長,你別慌,我馬上帶人上去救你。”

周圍的空氣突然變得十分安靜,白賀炜急了,趕緊對着對講機問:“我是區森林派出所的白賀炜,發生了什麽事兒?”

也不知道是誰說了一句:“我們鄭站長被火圍住了,我帶人上去救他。”

鄭站長,指的鄭亦嗎?白賀炜心道不好,還不等問,李大為一把奪過他手裏的對講機問:“是鄭亦嗎?”

鄭亦的聲音從對講機裏傳出來:“李鎮長,我和呂站長被火圍在了山上,旁邊是條壕溝,我們兩個誰都沒有滅火機,溝看起來挺深的,我們不敢跳。”

“怎麽突然起火了?”李大為問。

“呂站長找我說了點事兒,這會兒功夫大部隊就都下山了,可能還有餘火沒滅吧,剛才起風了,火就又起了,結果叫了半天也沒人。”鄭亦說着話呢,他突然大叫一聲,就沒了聲音。

李大為慌了,又把對講機塞回到白賀炜的手裏,邁開大步就往山上跑,白賀炜表面看起來很鎮定,但是心裏也亂了,他完全不知道鄭亦怎麽了,如果真的出事兒的話,他回去可以直接去打辭職報告了。

山上又起了震耳欲聾的滅火機的聲音,白賀炜看見山上重新冒起了煙,跟着匆匆上了山。可是當他走到半山腰的時候,就見一個粗壯的漢子背着鄭亦往山下跑,看見白賀炜便說:“快,快打120。”

他根本不知道白賀炜是區裏過來的領導,雖然用命令的語氣在跟白賀炜說話,可是人命大過天,白賀炜根本無暇責怪,只是說:“別叫什麽救護車了,我開車送他去醫院。”

鄭亦覺得自己這輩子最丢人不過就是這次了,跟呂文明說了會兒話的功夫,他和呂文明就被火圍上了,他們兩個人都帶着對講機,可誰也沒帶滅火機,正面是火,背面是條壕溝,要不被燒死,要不就跳那全是由灌木、雜草、棗刺枝子堆滿的不知道深淺的壕溝。面對着危險,他慌了神,可是比他更慌的是比他年長了快一輪的呂文明。

今天着了這麽場大火就挺讓呂文明上火的了,而且還據說新上任的這個森林派出所所長有市領導做靠山的背景,呂文明非常擔心自己會不會因此背個處分,他下山時看見鄭亦,便找鄭亦念叨念叨這事兒,鄭亦正安慰他呢,卻因為起風被火給圍上了,搞得他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了,整個人站在那裏面對大火和不知深淺的壕溝發起了呆。

好在鄭亦還算清醒,趕緊通過對講機跟人求救,話說了沒兩句,這個山坡上奇怪的風又把這火給卷了起來,逼得人退無可退。

其實背後的這條壕溝是天然的防火道,可是他們不敢跳,鄭亦見火就要燒了眉毛,向後邁了兩步,連人帶着對講機都掉溝裏了,溝不算深,後腦勺卻磕到了一塊大石頭上,人就暈過去了。

三十歲的人了,出來救火人沒被燒傷倒是還好,掉溝裏被磕傷了這可真是夠恥辱的了,大夫說他有點輕度的腦震蕩,他在醫院醒來的那一刻恨不得找個地縫鑽進去,可是天不遂人願,來看他的人一波接一波,這丢臉的事跡估計要傳遍全區了,來探病的人帶來鮮花水果堆滿了病房,張曉還為他哭紅了眼圈,直說吓死她了。

哎,不出個意外他都不知道自己人緣竟然這麽好,好不容易把人都盼走了,原本過來陪床的老媽也不知道去哪兒躲清靜去了,病房裏終于只就剩下他自己。其實單純丢個人并不算要緊的事兒,可他更在意的是據說是白賀炜開車給他送到醫院裏來的,這可真是要了親命了,自己半死不活的樣子全都被白賀炜看去了。

他懊惱的用手捂住了臉,整個人都洩氣得不行,原本重逢是件讓人興奮的事兒,可他還沒來得及品味,就被這個巨大的打擊砸暈了,不,是砸成腦震蕩了。

門被推開了,鄭亦以為是母親,拿開手剛想問:“媽,你去哪兒了?”話在嘴邊沒出口,就被來人吓得愣在了那裏。

只見衣冠楚楚的白賀炜出現在了病房裏,他拎着一個水果籃,正在門口沖他微笑。鄭亦被這個笑容擊中了,甚至連呼吸都停止了,此刻,他感受不到頭痛了,白賀炜的出現治愈了一切。

原本他就一直忘不了白賀炜,當初分手也不是自己的意願,如今這人又來勾引他,他怕自己還像大學那樣控制不住自己想要接近他。

白賀炜走進來,找了個地方将果籃放下後便坐在鄭亦對面的病床上,笑着問他:“感覺好些了嗎?”

鄭亦的呼吸再一次停滞,他磕磕巴巴的剛想說話,卻看見白賀炜左手無名指戴着的戒指,話一時堵在了心口窩。

是啊,白賀炜怎麽可能沒結婚呢?自己都三十歲了,白賀炜又比他年長,估計孩子都該上學了吧。想想自己竟然還在做這種沒出息的夢,真是可笑至極。

鄭亦穩了穩心神,說:“我沒事兒了,還想着問問大夫什麽時候能出院呢。”

白賀炜說:“不急,好好歇幾天,确定沒事兒了再出院。”

鄭亦不敢去直視白賀炜不摻雜任何感情的眼神,低下了頭,說:“謝謝你送我來醫院。”

“何必跟我客氣呢。”白賀炜別有深意的說。“咱們畢竟都認識這麽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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