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只見鄭亦帶着一絲緊張和稍許的憂慮,從身上背着大挎包裏拿出一個普通的牛皮紙信封,小心翼翼地放到桌子上再推到白賀炜面前,說:“白所,這,這是我們領導的意思。”
鄭亦不太敢看白賀炜,因為給上級行賄這件事兒他從內心是拒絕的,他不知道白賀炜會怎樣看自己。
就在今天早上,他把昨晚熬夜做好的造林設計裝訂成冊交給李大為看,李大為翻了翻,說:“行,就這麽報吧。你去還是張曉去?”
“我去吧。”鄭亦沒提想請白賀炜吃飯的事兒,畢竟這是出自私人感情。
李大為點點頭,說:“行,今天去市裏就別回來了,回家好好歇歇。”
“謝謝李鎮長。”鄭亦說。
“走吧,咱們去秦鎮長辦公室,也讓他看看這個材料,有沒有什麽意見。”
秦長業看完後并沒有說什麽,又聽李大為說是鄭亦過去送材料,便示意李大為把辦公室的門關上,從抽屜裏拿出一信封,語重心長的對鄭亦說:“小鄭啊,這個事兒只能你來辦,咱們怎麽都得和白所長保持良好的交往和溝通,以後才能更好的為我們提供便利啊。”
鄭亦看着領導桌子上鼓囊囊的信封面露難色,他謹慎的說:“領導,根據我的了解,白所他不是這樣的人。”
秦長業噗嗤一聲樂了,指着鄭亦無奈地搖搖頭:“小鄭啊,你還是太年輕。到他這個位置上,再加上他身後那個靠山,想上趕着巴結他的人有的是,你和白所長有這層關系,這點小意思他是會收下的,去吧,然後再請他吃個飯。”
李大為也給他遞眼色,鄭亦只好抖着手拿過了那個信封,說:“領導,我盡力吧,送不出去可別怪我。”
秦長業還挺有自信的,擺擺手道:“你放心,就沒有送不出去的禮。”
鄭亦上車後才打開信封看了一眼,裏面是一沓鈔票還有兩張五百塊錢的購物卡,目測金額不到五千。他不太懂法,想問問康嘉北,行賄受賄多少錢夠判一次的,可是那家夥那麽聰明敏感,自己又笨口拙舌,他也挺怕說漏嘴被康嘉北知道行賄對象是白賀炜,再給白賀炜惹上不必要的麻煩。
這一路上,鄭亦都心神不寧的,開車差點跟前面的出租車追尾,好在他經驗豐富,成功躲過了這一劫。他知道自己心理素質非常不好,辦這點小事兒都膽戰心驚,可是對方如果換個人,不是白賀炜的話,他都不會這麽擔憂了。
進了林業局大門,先去綠化造林科交材料,前後也就五分鐘的時間,等他往樓上走,去森林派出所,他的心髒的跳動節奏就開始加快了。哎,如果不答應領導就好了,也不知道今天能不能把這錢給送出去。
就算在此時,他回避着白賀炜注視的目光,不僅心率,血壓都在飙升。
“這是什麽意思?”白賀炜把信封拿起來打開看了看,然後又丢回到桌子上,信封和桌面發出碰撞的悶響,給鄭亦吓了一哆嗦。
“領導說想感謝你。”
白賀炜笑了,指了指旁邊的沙發,說:“你坐吧,抽煙嗎?”
鄭亦坐下來,皮制沙發冰涼沒有溫度,讓鄭亦不自覺挺了挺脊背,擺擺手,“不抽。”
可白賀炜根本就好像沒聽見似的,扔給他一盒煙,是最近挺流行的那種細煙,抽起來沒什麽勁兒,只是用來過嘴瘾。
鄭亦低着頭,抽出一根來,剛想還給白賀炜,白賀炜說:“你留着吧,別人給我的,我不太愛抽。”
“哦。”鄭亦小心翼翼地裝在口袋裏,然後拿出個打火機,把煙給點着了。
“你來這不是請我吃飯的嗎?怎麽還送錢?”
“也請吃飯,也送錢。”鄭亦抽着煙,感覺自己躁動的心髒終于平穩下來,他看着白賀炜,發現他并沒有露出預想中的那種高傲而又不可侵犯的表情,不禁想起了出發前,領導對他說的那些話:“小鄭啊,你還是太年輕;你放心,就沒有送不出去的禮。”
可是他印象中的白賀炜不是這樣的人啊,為什麽突然之間變得很陌生了呢?也許真的是他太嫩,又或者說他錯過太多屬于白賀炜的人生,而他依然停留在和白賀炜分手之前對他單薄的理解這一層。
白賀炜看了眼表,對他說:“時間還挺早的,我這邊還有點兒事兒……”
“那你忙,我中午再……”鄭亦說話間就站了起來想走,煙灰還掉了一地,他窘迫的看着白賀炜,不知所措。
白賀炜擺擺手讓他坐下,說:“你別走了,留下來幫我幹點活吧。”
鄭亦怎麽都沒想到,自己來給白賀炜行賄,白賀炜收了這禮不說,還留他幹了一上午的活,派出所的工作不比他那兒的輕松,也特別的瑣碎,可是他卻發現白賀炜這邊的設備真是要比鄉鎮先進太多,圖是電腦版的,把GPS點導入進去,自動生成圖形和面積,而他平時卻需要用三角板在一比一萬的紙圖上落點,速度慢不說,誤差還大,有時候在幾張圖拼合位置的地方更是蹩腳,效率非常低,不過鄭亦也得說句良心話,這都要比他上學那會兒先進得太多。
白賀炜越來越覺得自己真的需要一個鄭亦這種肯撒下心來幹活的年輕人了,周圍一個兩個的,成天都跟養大爺似的,只要自己不願意幹的活就都去找別人幫忙,現在文字材料那麽多,他這個做所長的更沒法指使比自己年紀大的下屬,而所裏唯一一個內勤卓月,每天被幾個老家夥使喚得直發脾氣,案頭壓了一堆的東西,還得抽工夫給他們打材料,也是很辛苦的。卓月提過想要幫手這件事兒,但局裏又不給解決錢的問題,所以白賀炜基本上都親力親為。今天鄭亦在這兒,幫了他大忙,這家夥還跟大學時候那樣,雖然不太聰明,但夠認真夠仔細,鼓搗起自己電腦上的軟件,還特興致盎然的說:“這個真的太好用了。”今天之後,白賀炜再次産生一種看能不能走走關系把鄭亦調過來的想法了。
一上午效率是很高了,鄭亦幫着白賀炜完成了挺多工作,眼看就到了吃飯時間,白賀炜遞給他一根煙,說:“歇一會兒吧,等會兒請我吃什麽?”
鄭亦點了煙,露出挺窘迫的表情,問白賀炜:“白所,您想吃什麽啊?”
“沒長進。”白賀炜恨鐵不成鋼地順嘴嘟囔了一句,被鄭亦聽了去,腦袋耷拉下來了,不吭聲。
“你是不是特怕我啊?”白賀炜又問他,“每次看見我都跟耗子看見貓似的,一個破滅火機的事兒,連着發了好幾天的微信,你不煩我都嫌煩了。”
鄭亦更委屈了,他滿肚子的話都憋在了喉嚨口。“我……”
“你什麽你?走吧,吃飯去,餓死了。”
“餓死了”這三個字,就像特赦令解放了鄭亦,他怎麽忍心讓不能挨餓的白賀炜餓着呢?便屁颠屁颠的跟在白賀炜的後面,心裏雖然有點小介意白賀炜收了他送來的禮兒破壞了學長在他心中完美的形象,可他真的特別開心能請得動白賀炜吃頓午飯。
下了樓,鄭亦想開自己的車,可白賀炜露出很嫌棄的表情說:“別開你那掉價的車了。”
“那……”
“那什麽那。”白賀炜走到自己的車前,開了鎖。“上車吧。”
對比他的家世來講,白賀炜的車算不上豪華,但性能特好,不像他的破吉普,開起來就四處亂響。鄭亦坐到副駕駛上,心髒又開始不争氣的跳了起來,白賀炜熟練的倒車出來,拐到了路上。
飯店是白賀炜選的,最近很火的一家川菜館,白賀炜一進門,嬌小的川妹子就用四川方言歡迎他們,可能因為白賀炜真是特別出衆,他們還被領到了一處挺雅致的包間,服務員滿臉通紅的問白賀炜想吃什麽,并不搭理鄭亦。
白賀炜好像挺常來這家店的,不翻菜單,輕車熟路的點了招牌的水煮魚、宮保雞丁和回鍋肉,又要了兩碗米飯,便說夠了。
服務員笑眯眯的出門了,鄭亦心裏滿不是滋味,喜歡的人比之前還要更出色,自己卻早就沒了以前還算能看得過去的長相,哎,相距真是越來越遠啊。
“琢磨什麽呢?”白賀炜問。
鄭亦總不能說實話,“沒什麽。”
“傻了吧唧的。”白賀炜毫不留情的說道,可是這幾個字,卻像癢癢撓似的讓鄭亦心智蕩漾起來,因為他覺得這是愛稱啊。
白賀炜選的飯店味道真是不錯,自己就像個沒什麽見識的鄉下人,連吃了兩碗飯。白賀炜早就吃飽了,點了根煙笑着看鄭亦狼吞虎咽,等鄭亦心滿意足的放下筷子,白賀炜說:“到底是誰請誰吃飯啊。”
鄭亦覺得這下真的完了,磕磕巴巴的說:“我掏錢啊。”
“算了吧。”白賀炜把服務員叫進來買單,搶在鄭亦前面付掉了錢,又給鄭亦臊了個大紅臉。
“說好了我請的呀。”鄭亦說。
“我刷個臉能打八折,你行嗎?”白賀炜不客氣地問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