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大婚
自從被押回住處,我就一直昏睡。偶爾清醒時,我不禁會想,往生咒真是厲害,從旁協助都讓我虛弱至此,而譚落作為施咒者,又當如何?
他……還活着嗎?他若不在了,我便去找他好了。可是,施往生咒失敗者注定灰飛煙滅、永出輪回,我該去哪找他?
我糊裏糊塗地想着,恍惚間,似有靈力源源不斷輸入我的體內。可我的靈力被紀淵封了,誰能解開他的封印給我治傷?一定是夢。
“轟!”一團赤紅冥火瞬間炸裂,劈頭蓋臉向我襲來。我靈力不支,無法避過,只能眼睜睜看它将我吞噬。
“白|虎大人!”我依稀聽見阿依的哭腔,“朱雀大人靈力未複,被冥火碰到會丢掉性命的啊!求求你,白|虎大人,不要……”
“閉嘴。她不醒,本座連你的命一道拿走。”
無名要殺阿依!我心下一驚,猛然睜眼。
眼前是與夢中一模一樣的火海,只是在我清醒的剎那,冥火驟然消失,只剩一室無邊的黑暗與幽寂。我躺在石榻上,阿依跪在我腳邊,而頭頂處有團黑影,向來一定是無名了。
“你要殺我?”我虛弱開口道,“是尊上讓你來的嗎?”
“尊上,殺你?他若真能如此,那該多好。”無名輕輕笑道,“朱雀大人,你背叛尊上,自己的侍女倒很忠心麽。”
我不想和她解釋,直接問:“你來不為殺我,那為什麽?”
“……”她不說話,空氣中卻慢慢積聚起寒意。
我只好沒話找話:“朱雀廳眼下交給你了吧?”
她冷哼道:“朱雀大人就沒有別的要問?”
我嘆了口氣,疲憊道:“沒有。現在這樣,已是最好的結果了。”
“好?”無名大笑出聲,“沈音,你所謂的好,只是譚落一人的好吧?別人即便把命給你,你也根本不會在意。而你,又有什麽資格讓他在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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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被她震得頭痛:“你到底在說什麽?”
無名的身形一展,有什麽東西“砰砰”掉落我的枕邊:“好好看看。他是那麽驕傲的人,你若還有半點良心,就不要讓他把一切都賠在你的身上。”
我摸|到那東西,整個人頓時如墜冰窖。巨大的玄晶石浸飽了血,而且是……紀淵的血!
玄晶石從來只有一個用處:施連生訣。連生訣是襄神族佑族之術,能以一人的靈力為祭,補全另一人殘缺的魂魄。而玄晶石是獻祭靈力的媒介。要祭出多少靈力,就要用飽含這些靈力的鮮血将玄晶石浸泡,再施連生訣。
而眼前這一塊中蘊含的血量,足足相當于紀淵一半的靈力。我受傷昏倒……玄晶石……紀淵的血和一半靈力……
“阿依!” 我猛然撐起身體。
“大人,您感覺怎樣?有沒有哪裏不好?”
“阿依,”我一把攥|住她的手,“我睡了多久?”
“大人,”阿依隐隐啜泣,“今天是第四十九日了。”
四十九日,足夠補我的整個魂魄。也就是說,往生咒差一點讓我魂飛魄散。我尚且如此,那譚落他……
“大人,您……”阿依垂下頭,眼看就要淚奔。
我連忙将她拉近:“你先別哭。這幾日發生了什麽事?白|虎大人方才的意思,你可聽得明白?”
阿依撲通一聲跪下:“屬下萬死,尊上有命,屬下不能說。”
“我問你,這些天,尊上是否來過?”
“……”
“他用連生訣,替我補了四十九日的魂魄?”
“……”
“還有,族中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情?”
“大人……”阿依的眼淚稀裏嘩啦落下,“現在城裏流言四起,說你與青龍大人找到了離開的方法,卻怕被族人拖累,便私自出逃。尊上雖下令誅殺青龍大人,卻将您保了下來,而青龍大人又出逃在外……他們便說,尊上包庇弟子,徇私枉法,忝居尊位。要……要尊上禪位于玄武大人!”
“什麽?!禪位?他們讓尊上自盡,将靈力渡給玄武?”我差點将牙齒咬碎,“紀恒!流言一定是他散布的!這是他的陰謀!他為了一己尊榮,竟要……不行,我這就去見尊上!”
“大人!”阿依攔腰抱住我,“尊上下了死令,不許您外出一步。現在外面這樣亂,您又靈力被封,尊上為了護您周全已拼盡全力。您若再次抗命,那些人更要借題發揮,尊上的處境只會更難……大人三思啊!”
“你說的對。”我突然覺得很冷,連上下牙都在打顫,“阿依,我不去,但有一件事,你一定、一定要幫我。”
***
第二天是十五,天命廳大祭,上至司命、下至普通族人,全部都要出席。當然,我除外。然而,在祭禮即将結束之時,有人傳來司命诏令,傳我去天祭臺。
一切都如我所料。譚落出逃的事鬧得滿城風雨,而我卻被紀淵藏了起來,族人的不滿早已鼎沸。所以,我便讓阿依在祭禮上當衆替我求見。如此,衆目睽睽下,紀淵無法拒絕。
天祭臺被冥火簇擁着,陰森矗立,高聳進無邊的黑暗。紀淵站在祭壇正中,我低頭前行幾步,面對他遙遙跪下。天祭臺下方,人頭開始攢動,詛咒謾罵聲也不絕于耳。
“叛徒!”
“敗類!”
然而,紀淵猛一拂袖,周遭登時萬籁俱寂:“朱雀祭司求見本座,是有話要說?”
我默了半晌,朗聲道:“屬下萬死,自知罪無可恕,但望啓禀尊上,屬下助譚落離開幽冥之間,用的是往生咒。”
空氣滞了一秒,随即炸開了鍋。看到族人的反應,我暗暗舒了口氣。
襄神族中,沒人不知道往生咒的可怕。他們之前不知譚落是如何離開的,才會被流言蠱惑,以為他是私自出逃人界。
而現在,任誰都能明白,譚落這一遭,與其說是逃命,不如說是送命。他至多能到達地府的其它部分,不僅不可能回到人界,反而極大承擔了魂飛魄散的風險。
紀淵沒有作聲,我繼續道:“目下,要離開幽冥之間,唯有‘逆天’與往生咒二途。譚落說,‘逆天’若敗,傷及一族;而往生咒若敗,只傷他一人。因此,他願意一己之身,入地府他處,盡力尋得開啓幽冥之間的一線機緣。若他落敗,再動‘逆天’,為時不晚。”
整個幽冥之間此刻落針可聞,族人似乎陷入沉思。突然,紀恒玩味的聲音飄了來:“朱雀大人倒是為譚落找了個好借口。”
我擡起頭:“玄武大人,往生咒從未有成功先例,而且去得了地府、回不了人界。若不是為了族人,譚落平白去冒這個險做什麽?要論愛惜性命,還是像玄武大人這樣,踏踏實實等着‘逆天’,來得更加合算。”
“你……”紀恒被我噎住,“巧言令色。除了你以外,往生咒法陣只有尊上一人能夠辨識,可惜尊上一心護徒,還有誰知道,你們那天施的究竟是往生咒,還是什麽別的邪術?”
我怒道:“我在助譚落施術時,被傷及魂魄。玄武大人自可進我的魂魄一探,裏面的傷痕上想必還刻着‘往生咒’三個字。以大人的修為,确實認不得往生咒法陣,但若連它造成的傷痕也認不出,便是連我的侍女也不如了。”
議論和竊笑窸窣傳來,紀恒愈發怒不可遏:“尊上早就傳令動用‘逆天’,凡有異議者,殺無赦。無論朱雀祭司如何辯解,你與譚落違逆尊上的旨意,都是死罪一條!可朱雀祭司如今仍然健在……”
我打斷他,對着紀淵拜下:“尊上嚴明,已治罪于譚落,只因顧念師徒情誼,才在屬下暈倒前,答應先給屬下一個陳述機會,再降死罪。屬下蘇醒後即刻求見,唯願族人知悉實情。如今屬下心願已了,自當赴死。”
說着,我暗暗運力。我的靈力雖被封了,可紀淵為我補魂時,在我身上散落了不少靈力。他的靈力精純,稍一催動,便可運轉殘留的往生咒反噬法力,用來自盡真是再合适不過。
反噬法力向我的心髒湧去,就要碰上,卻被一股突如其來的大力打中,偏離的目标。與此同時,我陡然騰空飛起,然後重重落地。
伴着衆人的驚呼,紀淵低冷的聲音沉沉傳來:“朱雀祭司果真藐視本座慣了。本座還沒讓你死,你就敢輕易赴死麽。”
四周鴉雀無聲了好一會兒,還是紀恒先反應了過來。他嘲諷道:“朱雀大人已親口認罪,尊上還是舍不得麽?”
“本座确實舍不得。”紀淵輕笑道,“玄武祭司,譚落有一句話是對的。動用‘逆天’,必遭天譴。本座近來翻閱天命簿,發現有記載說,合族遭受天譴時,司命若以自身及一至親之人為祭,可将天譴集中,只作用于司命與其至親二人身上。”
至親?紀淵的至親只剩下紀恒一人。我向紀恒望去,只見他的臉色霎時蒼白。
而紀淵繼續道:“朱雀祭司既然要死,還是死得有用最好。本座已經決意,迎娶朱雀祭司為妻,與本座共擔整族天譴。玄武大人,你可有異議?”
作者有話要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