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紛紛白雪似楊花萬點飄落, 又乘着朔風安順地停在菱閣檐角。

梁延的房間正同他的人一般,不見什麽繁複精巧的裝飾, 簡單樸素,透着一股硬朗的氣息。

沈驚鶴被他領着踏過房門,好奇地打量着這座線條簡明的屋子。博古架上滿盛着各類兵書并着四方風物,興許是早年南征北戰時他所帶回的紀念品。書桌上擺着一本半開的書, 一旁茶盞內還有半盞已涼的茶水。

梁延半倚在書架旁,看着沈驚鶴轉着腦袋四下欣賞着,側了側頭,“我這屋子來不及收拾,雜亂得很, 你可莫要見怪。”

沈驚鶴看着周圍有條不紊齊齊整整的擺設, 聽得梁延一本正經地說此處“雜亂”,忍不住笑着對他一展眉,“知道了!你這連客房都收拾不出來一間的将軍府, 能拾掇成這樣已屬不易, 梁小将軍也不必再一味自責了。”

梁延好笑地看着他,站直身子走過他身旁,順手攬着他來到了書桌邊。

“你看, 那就是湛流。”

沈驚鶴順着他眼神示意的方向擡頭望去,只見書桌上方的白壁間懸挂着一柄三尺長劍, 古樸的劍鞘将它嚴絲合縫地包裹起來, 不露一點寒光。

“可想看一看?”梁延側首便可望見沈驚鶴晶亮的眼眸, 還有他臉上躍躍欲試的神情。他擡手毫不費力地從壁上取下劍鞘, 另一手握住劍柄,緩緩将它抽出。

伴着“嗡”的一聲劍鳴,一柄寬逾半尺、銀刃鋒銳的長劍應聲而現。薄薄的劍身上有若隐若現的銀紋在光線下流轉,仿佛封凍着湛然不流的秋水,望來寒氣逼人,光奪牛鬥。

“匣裏星文動,環邊月影殘……”沈驚鶴一指輕觸上堅冰似的劍身,那柄長劍似乎對他的輕撫極為受用,在他的指腹下微微顫動着。

“劍亦有靈性,湛流看起來很喜歡你。”梁延持劍靜立不動,目光在沈驚鶴和長劍間來回逡巡着,唇畔隐有笑意。

“是麽?”沈驚鶴移開指尖,掀起眼簾自下而上瞥了一眼梁延,也忍不住露了笑意,“那你便替我同它道聲謝。”

“嗯。”梁延一本正經道,“它說不必多禮,這是它應做的。”

二人對視一眼,皆忍不住笑嘆着搖頭,錯開視線。梁延看着他對湛流的喜愛與向往,不禁想到當時石亭中談論到習武時,少年臉上一閃而過卻絕不容錯認的憧憬。

梁延低下眼,深深思索着。那時,他一心執意想要保護他,只希望他能遠離前路所有可能的艱險。然而現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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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習武麽?”

梁延望着他因驚愕而微微放大的眼睛,面上專注的神色未變。

沈驚鶴還沒從這驚雷般突然炸響的話中回過神,便聽得梁延沉穩的聲音再起。

“來,我可以教你。”

言罷,也不等他反應過來,梁延便掂了掂湛流,一把扯過他的手便往院外空地處大步走去。沈驚鶴被帶着不由自主往前沖了兩步,這才從巨大的驚喜中緩過勁兒來。

“你……當真願意教我習武?”沈驚鶴期待地望着他,然而很快又有些不自信地皺了皺眉,“可是我已經十六了,筋骨都已俱成形……”

“不礙事的。”終于到了空曠處,梁延松開手,在他的肩膀與手臂處前後輕捏了捏,“你筋骨柔韌,又仍是少年。若不是指着要練成那以一當百的功夫,普通的健體防身,倒是并不難做到。”

梁延接着細細地給他講解一番平日裏應當如何鍛煉體魄,又将最基礎的基本功教給他。沈驚鶴仰起頭認真地聽着記下,打算回去後便每日早起半個時辰鍛煉。

“這些俱是些打底的功法,你且先練着。待得日後身量再長開些,我再一一教給你新的。”梁延看着沈驚鶴兩眼微亮地點點頭,心下又是一聲微嘆。

想到日後他練武時要吃的那麽多苦,他便忍不住心生不忍與憐惜。然而望見沈驚鶴眼中滿盈着的對未來的期許與欣悅,他又舍不得因為自己的私心,阻攔了少年堅韌成長的步伐。

也罷,他既不喜歡自己一味在身前護着,那他便迎着一路風霜,與他攜手并肩吧。

梁延彈了一下湛流的劍身,湛流似乎也極通人性地感受到了主人心境的明朗,微微嗡鳴着欣喜回應。

“今日正好攜着湛流,我不如便先教你一些普通的劍式吧?”梁延想了想開口。

沈驚鶴欣然點頭應下。梁延便上前一步走到他的身旁,拉過他的手覆在寒光四射的劍身上,令他閉目感受着手下劍的氣息。

“要練劍,首先便得與劍建立默契。你不用害怕劍的鋒芒會傷了你,只要它在你手中,它便只會一心一意認你為主,呼吸行動全憑你的指揮。”梁延仔細觀着沈驚鶴的神情,悉心指點着。

沈驚鶴手下便是冰涼的劍身,他斂住呼吸悉心感知着,仿佛真覺得湛流成了自己身體的一部分。他倏爾睜開眼,微笑着擡眸望向梁延。

“這便感受到了?你果然很有靈性。”梁延的稱贊讓沈驚鶴情不自禁微勾了勾唇角,望着他笑盈盈看來的一雙眼,梁延的眸色輕輕閃動了一二分。

“接下來我們來學些基本的劍招,你随着我手中的動作,好好觀摩一下用劍的軌跡。”

梁延松開手,繞到他身後,卻是用環抱一樣的姿勢自後覆住他。一手疊在他的手上緊握着劍柄,另一只手虛扶在沈驚鶴腰處,以便帶着他學會如何用周身的力量使力。

沈驚鶴的身子微微一僵。明明隔着冬日厚厚的衣袍,他卻仿佛根本無力抵擋身後的溫熱透到肌膚之上。熟悉的氣息又鋪天蓋地将他罩住,那挾着北境疆場的冷冽,此刻卻如同手中溫馴的三尺長劍,盡數化作了一往無前又忠誠不二的溫柔。

梁延沉穩如醇酒的聲音又在身後響起,胸腔因發聲的震動清晰地傳遞到了後背,攀爬蔓延到了四肢百骸。沈驚鶴咬了咬舌尖試圖讓自己鎮靜下來,背後有力的陣陣心跳聲,仿若讓他的心也跟着惶惶不安地輕顫了起來。

“這第一招,乃是刺。”

梁延握住他的手,引領着他握劍屈肘,上提至腰腹,再以平劍之勢向前猛然直刺。劍芒宛若蛟龍出水,挾着利光迅疾往前飛去,驚散了飄飄搖搖的瓊霜飛雪。

“第二招,點。”

梁延正待繼續引着他,卻發現沈驚鶴半邊身子都緊張地繃直。他笑着輕拍了拍沈驚鶴的右手腕,充滿磁性的話聲近在耳畔,“放松些,你這樣如何練習?”

沈驚鶴深深呼吸了片刻,還是忍不住別過頭暗暗朝他飛了一眼。

這人還說,也不看看是誰讓他緊張如斯……

莫名其妙吃了沈驚鶴一記白眼,梁延一時竟摸不着頭腦。想了想,覺得興許是自己方才要求太過嚴苛了,于是他的動作又刻意再放輕了幾分。

“來,我們繼續。點劍的提腕,講究的是短促而有力。”梁延握緊他的手腕倏爾向上一提,又借積力直達劍尖下鋒,勢道淩厲地驟然向下啄擊,周圍竟隐隐傳來破空之聲,寒星四濺。

“很好,我們再來學習第三招……”

沈驚鶴咬牙掙紮再三,還是認命般地氣餒開口,聲音竟有一絲不易覺察的顫抖。

“梁延,你……能不能退開些,讓我自己來。”

“怎麽了?”梁延仍半抱着他,有些訝異地低頭追尋他的目光。沈驚鶴卻是別過頭不看他,墨發間露出的耳尖有些微紅。

他定了定神,明明已決定坦率地說出自己的情緒,話到嘴邊,卻仍是不免有些難為情。

“你一貼近我……我腦袋裏就跟灌了漿糊似的,明明很努力去記,卻是什麽都想不起來……”

他說完後,也自覺此番話十足的古怪,趕忙掩耳盜鈴地低下頭去。

梁延在他身後足足愣了半刻,這才輕笑了出聲。剛開始只是從緊閉唇角間不經意溢出的幾聲悶笑,到最後,竟是再也忍不住似的一把将他摟得更緊,整張臉都埋在他烏發逶迤的肩窩中,揚聲朗笑了起來。

“你、你笑什麽……”沈驚鶴只覺得連手都僵硬得不知往哪兒放了。梁延灼熱的鼻息隔着衣領輕拂在脆弱的脖頸上,讓白皙的肌膚都不知所措地染上了微紅。他本想讓梁延聽了話放開他,誰知道梁延反倒将他扣得更近,一絲一縫也不留,仿佛要将脊背與胸膛間的空氣盡數擠壓出去。

他胸腔的震動因着一下比一下朗澈的笑聲愈發清晰,沈驚鶴頭暈目眩之時,只覺得根本分不清有如擂鼓的心跳聲究竟屬于他們之間的誰,抑或那聲音根本就合拍得化為一致。

“我笑,是因為我很開心。”

也不知過了多久,梁延終于肯放開他,按着他的肩膀将他輕輕轉過身來,小心翼翼的動作仿佛在對待着世上難得的珍寶。他低垂着眼望來,唇畔仍勾着濃得化不開的笑意。

沈驚鶴望着他溫柔看來的目光,一時竟有些發怔。

他好像,從來沒看梁延笑得這麽開心過?

“笑就笑吧。”他洩了氣似的別開了眼,“反正,又不是沒在你面前丢臉過。”

梁延但笑不語,好半晌,重新輕輕拽過他的手,指尖在他掌心微勾。

“再練會兒?”

“……嗯。”

……

天色漸漸昏暗了下來,暮雲低垂,北風卷挾着冰涼的碎雪迎面吹來,星星點點的霜色便落滿了衣角發間。

青緞簾子的馬車已穩穩在大道上停好,馬蹄左右踩動着,在覆了薄薄一層落雪的石街上留下一個又一個淺印。

“真要走了?”

梁延陪沈驚鶴慢慢走到了将軍府門外,看着他裹在白色鶴氅間顧盼神飛的清俊眉眼,心中似是要軟成一灘水,晃漾滿盈的都是不舍。

“嗯,好不容易雪快停了,等會兒若是風再起,恐怕路上也要難走了。”沈驚鶴一路走來的步子也比平時磨蹭了不少。然而府中看着長長一條道,真正走起來卻是短極了。他只覺得還沒跟梁延說上幾句話,便一晃眼已到了府門外。

梁延聞言沒有說話,只是又擡起頭看了看半暗的天色。

“怎麽了?”沈驚鶴也跟着擡起眼。回巢的倦鳥旋飛過天邊,并無什麽特別之處。

梁延定定地看着他,半晌,面上又顯出了一個極淺的笑容。

“但盼風雪來。”

留你在此地。

沈驚鶴的呼吸窒了片刻,梁延的笑容晃得他目光微微地一閃,只覺得心底有一處被輕撓了撓。

“我,我真該走了……”

他退後一步,梁延卻已是伸過手來,借着層疊衣袖的遮掩,捉住他的手牢牢握着。

沈驚鶴低頭望去,冬日的袖袍掩去了他們相連的手,然而他卻知道,梁延緊貼着自己的掌心是多麽的溫暖而幹燥。

“張伯收拾得利索,我這府中又有一處客房可以住人了。”梁延不肯放開他,目光一瞬不瞬地細細描摹他的眉眼。

沈驚鶴因他的無賴忍不住一笑,“我早說了,我可沒那麽好騙。”

梁延低頭細思不語,過了片刻,擡起眼來,“你等我一會兒。”

他松開手就往将軍府的另一側大步走去,沈驚鶴愣愣地望着他的身影逐漸消失,一時竟不知說什麽好。

等了小半會兒,還是不見梁延的人影。車駕上候了許久的成墨望望天色,還是忍不住開口,“主子,這雪仿佛又開始要大了,您看……?”

沈驚鶴最後向他離去的方向望了一眼,輕嘆一聲,“好吧,那我們便啓程吧。”

向一旁的門童囑咐了聲,令他替自己向梁延告罪。沈驚鶴轉過身去,向前兩步,就要踏上馬車。

一聲馬嘶忽然遠遠傳來,下一秒,一股疾風便裹雜着驚起的飛雪拂過他的面容。

沈驚鶴驚異地轉頭望去,一匹通身雪白的駿馬正神氣地往這處矯健奔來。幾息之後,馬蹄高高揚起,準确地在他面前駐步,馬背上那個一身玄色披風的青年正側首向他望來。

他有力的臂膀緊握着缰繩,棱角分明的面容因凜冽的寒氣而顯得神采英拔。披風在風雪中上下翻飛着,他高大的身影迎着薄薄的暮色,氣宇軒昂,宛若戰神親臨一方。

白馬原地踱着步子。青年堅毅的眉眼此時卻盛滿了溫柔,朗星似的眼眸笑着映出他的身影。

暮色灑落,他迎着光,傾低了身子,穩穩向自己伸出一只手。

“來。”

他說。帶着淺笑。

沒有猶豫,沒有思考,沈驚鶴将自己的手篤定放在他的手掌上,好像兩只手天生便是如此契合。

下一秒,沈驚鶴借着他的力道已是騰空穩坐上了馬背。梁延将他的衣袍細心地攏緊,雙手繞到他跟前牽起缰繩,“我騎馬送你。”

“那馬車……”沈驚鶴擡眼望去,背後高大的身影隔絕了所有凜凜寒風,好似為他辟開了一方溫暖的天地。

梁延沖他揚了揚眉,“就讓它追在我們後頭吧。”

白馬已是迫不及待想要再次飛奔,梁延雙腿一夾馬腹,輕笑着垂眼望向沈驚鶴,“可坐穩了?”

得到沈驚鶴肯定的一點頭,他才重新将目光放回前路,語調中滿滿皆是朗朗朝氣,“咱們走!”

一甩缰繩,得了指令的駿馬下一秒便風馳電掣向前奔去,宛如流星追月。沈驚鶴沒料得它的速度竟然如此迅捷,一時防備不及,驟然向後跌去,卻是穩穩跌進一方溫暖的胸膛。

梁延看他瞪大了眼背靠在自己胸前的模樣,嘴角不引人注意地向上輕勾了勾,分出一手将他被風吹亂的碎發挽在耳後。

“別怕,我一直在你身後。”

适應了駿馬的疾速,沈驚鶴逐漸也能放松了身體,欣賞着兩側飛速後退的街景。平日裏熟悉的樓坊亭臺、重簾酒旗,此時都在漫天的飛雪中覆上一層銀白,随着呼嘯的風聲快速掠出自己的視線。

千裏快哉風似乎能将人所有的煩悶心情盡數吹散,坐于起伏的馬背之上,看着遠處的人影逐漸化作渺小星點消散,沈驚鶴只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開心與暢意。仿佛天地一白間,那飄搖飛落的小雪也是欣悅而溫柔的模樣。

“高興嗎?”

風聲滾滾掠過耳畔,梁延不得不提高了含笑的聲音,才能讓懷中的沈驚鶴聽得更清楚。

“嗯!”

沈驚鶴也是朗聲笑着回應他,似是怕他聽不清似的,還用力地一點頭。

天地皆是皎皎,流風回旋,斜飛的碎雪紛紛飄落,其間有一片竟是輕柔地落在了沈驚鶴眼睫上。

梁延看着那片瑩白,半天回不過神來。一瞬間,他竟有沖動傾身舔吻開睫上落雪,讓它和眼前人一同輕顫着融化。

遙遙已可見宮門,梁延放慢了速度,将白馬停穩在拐角一棵樹下。他先輕捷地一躍下馬,又伸手扶着沈驚鶴,讓他也借力跳下來。

兩人皆重新踏上松軟的雪地後,卻是不約而同躊躇着無話,只知道傻站着對望。明明不知道該說些什麽,卻都固執地不肯将相接的目光挪開。

梁延心裏有些後悔,早知道從府裏到宮中的路途這麽短,他就應該将馬騎得再慢些的。

“你——”

“我剛才……”

二人同時開口,又都是一怔,面上微有些不自在地挪開了目光。

“等會兒回宮後,沒什麽事便不要再出來了。外面風涼,你好好注意身體。”梁延輕咳了一聲,轉回目光,望着沈驚鶴的面容沉靜出言。

“嗯,你也是。”沈驚鶴垂下眼答道。

說了這麽兩句話,四周又恢複了方才的安靜。明明有很多話想說,可是話到嘴邊,卻又覺得這樣互相望着便已很好。

遠處隐隐傳來熟悉的馬車聲,梁延沒有回頭,伸手撫了撫不停搖晃着頭的白馬,低下眼深深望着沈驚鶴。

“我走了。”

“……嗯。”

話音落了半天,卻是根本沒人挪動腳步。

又過了好一會兒,街尾已能瞧見馬車的影子。梁延看了看已經徹底暗下來的天色,輕嘆口氣,還是牽過馬往後退了一步。

沈驚鶴卻突然伸出手來,揪住他一邊的衣袖,擡起頭認真地望向他。

“我……送送你?”他抿了抿唇,帶着些猶疑不定。

梁延看了他一眼,半晌,又低低笑了開。

他今日似乎笑得格外的多。

紛亂未明的思緒中,沈驚鶴這樣想着。

梁延松開缰繩,往前兩步湊近他跟前,聲音放得又輕了幾分,“送我?然後呢,我再将你送回來?”

他垂下眼,模模糊糊地仿佛是輕笑了一聲。

梁延喟嘆着将他往自己懷中一帶,溫柔地輕撫着沈驚鶴的後腦,低首望來的目光無奈而又縱容。

“傻鶴兒,我們明天就能又見着了。”

沈驚鶴将前額死死抵在他胸前,一手緊緊攥着梁延的前襟,聲音難以自抑地輕抖着。

“梁延……我,我也不知道我怎麽了。你讓我想想,讓我再好好想想……”

他好像感覺到一只溫暖的手穿插拂過自己的發間。他沒有擡頭,只聽到漫天暮雪中,一道沉穩而輕柔的聲音在耳畔低嘆着響起。

“我說過了,無論多久,我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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