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宮裏頭的日子過得飛快, 轉眼便是新春正月初一。
爆竹聲後飄落了一地的香灰紅屑被悉心清走, 宮人們早早地将各處宮殿灑掃一新,桃符上“升平除歲”“瑞應三星”的喜慶字映了滿眼, 襯着高門上倒貼的福字,倒是讓肅穆莊嚴的禁宮內足足添了不少熱鬧氣息。
新年的賜禮如流水一般送進了宮中, 沈驚鶴只是随意瞥了兩眼,便讓成墨領着一幫宮人自行将這些珠玉珍玩收存了。
昨日除夕時的家宴,便是連那些未有子嗣的嫔妃也現身在了慶隆殿。一幫子莺莺燕燕齊聚一堂, 自是少不了明争暗鬥、拈風吃醋。觥籌交錯間, 滿殿中的衣香鬓影都掩不住端妃和徐貴妃話裏話外的針鋒相對, 也虧得皇帝仍然能氣定神閑,只高居于上首作充耳不聞。他在側席看了, 卻只覺得額角都隐隐地抽疼。
然而他所在意的卻不是昨日歌舞笙簫背後的勾心鬥角——更準确地說,不僅僅是他,無論是昨夜自始至終都在灌着悶酒的大皇子, 還是笑意盈盈時不時與他寒暄一二的三皇子, 抑或是宮外無數或在明或在暗的朝臣, 都将目光放在了元夕一早的朝日壇上。
國之大事,在祀與戎。
如今北境戰事初定,雍朝正是修生養息之時, 所剩的“祀”之一事,比之往常就更多了幾分重要的地位。
每年新春伊始, 皇帝都要率着皇室子弟與文武百官在奉天殿外的朝日壇開壇祭祖, 以祈求來年風調雨順、國泰民安。祭祖乃是一年中的頭等大事, 參禮浩浩蕩蕩的群臣無不随品穿錦繡吉服,沐浴降香,恭謹肅穆垂首而立。獻官與執事更是玄端深衣各立丹墀兩側,身後的分壇各代表着日月星辰、岳鎮海渎,以及雲雷雨岳和山川太歲。
金聲玉振的中和韶樂回蕩在偌大的祭壇之上,八佾之舞畢,冕冠玄衣的皇帝在禮官的簇擁下緩緩踏過漢白玉石階。十二旒冕冠的天河帶随着步履微微擺動,拂過玄裳肩上日月升龍的紋章。
走過垂手肅立的皇子之時,皇帝的腳步一停,審視的目光在幾人身上逐一掃過。
探究的眼神宛若要将每個人的心底都看透,沈驚鶴在皇帝的眼神中面色未改,然而他卻可以清楚地聽見,耳旁大皇子的呼吸聲無端急促了幾分。階下群臣的視線也若有若無地集中到了這塊地方,屏息等待着皇帝開口,挑選出今年獻爵的一位皇子。
元夕祭祀之禮大致分為四步:迎神,獻爵,辭神,散胙。按大雍慣例,進獻酒爵之人向來是當朝太子。如今太子已故去近一年,東宮之位依舊空懸,對在此之後第一位獻爵者的挑選,便顯得尤為令人玩味。
是得列長子之名、擁新安軍數萬兵甲的大皇子,還是背倚世家、朝中人脈無數的三皇子?
皇帝遲遲不肯另立太子,衆臣亦苦于無從揣測聖心,以便早日得擇良木而栖。今日的獻爵一事卻是一個再難能不過的機會,好教他們想辦法窺得一二天家心思。
皇帝仍自顧沉吟,文武百官們卻已是等得暗自焦急,臉上更是隐隐顯出各異的莫測神色。
徐太師端立于文臣之首,微斂着雙目,面容不見喜怒,袖袍下的手卻是一下下轉着檀木佛珠。在他數步之外,魁梧矍铄的鄧尚書眯着眼打量他一番,嘴角溢出一聲低不可聞的冷哼,又将目光遙遙放到玉階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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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在屏息期待着。
煙雲缥缈,高大曠遠的祭壇上鴉雀無聲,縱連落針之聲也清晰可辨。
皇帝波瀾不驚地環顧一圈,将衆人的神情都盡收入眼中,擡起手,穩穩向前方一指。
“你來獻爵。”
話音方落,衆人紛紛側目。但見皇帝手指之人,既不是嘴唇發顫滿臉不可置信的大皇子,也不是瞳孔緊縮臉色微微泛白的三皇子,而是——
沈驚鶴緩緩擡起頭來,不顧身上千萬道有如芒刺的鋒利目光,拱手俯身深深一禮。
“皇兒領命。”
“嗒”地一聲,徐太師手上的佛珠串從中間斷裂,幾顆黑檀色的佛珠從袖間跌落在地上,彈跳着滾向遠處。
不可能,這不可能……
不僅僅是徐太師一人,玉階下的群臣幾乎大半都是悚然變色。昭年殿胡使觐見後的賞賜,幾月前皇後突如其來的收養,這都尚可以勉強用皇帝對這個最小兒子的喜愛來解釋。然而今日如此莊重的開春祭祖,獻爵之人這一敏感的位置,竟也被毫不猶豫地指給了他……
祭壇下一片死寂,縱然徐鄧兩家的熊熊怒火幾乎都要燒出眼眶,卻也不得不強自按捺着低下頭,不敢讓皇帝瞧出一分一毫的不妥。那些還未明确站隊的臣子亦是在心中暗自倒抽一口冷氣,不少人悄悄瞥向沈驚鶴的目光,也多了幾分別樣的色彩。
若目光亦可傷人,只怕沈驚鶴如今身上已要被活生生刺出個洞來。遠處的臣子隔着段距離倒是還好,只是身側大皇子那死死盯着自己脊背的視線,卻是讓人連想要忽視都做不到。
他輕嘆一聲,雙手從禮官手中接過青銅酒爵,面上挂上虔敬的神情,踏着沉穩的步子跟在皇帝身後,直到一步步邁上極目無盡、筆直連天的甬道。
越往上走,高處的風聲越勁,沉香焚燒過後缭繞不盡的清香,使得似乎擡頭便觸手可及的雲層更多了幾分神秘的兆示。從南方北圓的主祭壇上向下俯瞰,階下綿延數裏的群臣仿佛都化作了小小的人影,放眼皆是一片錦繡壯麗山河,讓人只覺得天地乾坤不過也只在盈手一握間。
越過長長的漢白玉階,終于站定後,方才尖銳冰冷的目光也随着所處之地的愈發高遠而再也感知不見。銅鐘禮樂浩浩然響徹雲霄,獻官、執事行四拜禮後,牛、羊、豕各一被行祭于壇前,此乃是祭禮中最為鄭重的太牢之禮。
樂奏半時,迎神於陽。皇帝率領着文武群臣行四拜禮迎神,黑壓壓的人群齊齊跪拜在地,山呼海嘯般的“萬歲”聲不絕于耳。沈驚鶴順從地跟着一并跪下,雙手穩持酒爵,眼底卻劃過一絲嘲諷的笑意。
無怪乎天下之人汲汲往來,所為不過權與利。站在這離青天寰宇最近的地方,伸指便可一近日月,俯眼便是芸芸衆生,能不被這般無限膨脹的欲望所俘之人,世間又有幾個呢?
平身之後,禮樂再起,皇帝上前一步,走到詣神位站定。司樽走到沈驚鶴面前斟酒,汩汩的酒釀盛滿手中酒爵後,沈驚鶴便快步行向神位前東側,朝北直立,恭謹獻上酒爵。
皇帝從他手中接過酒爵,四目相對的那一剎,沈驚鶴在他眼中看見了深長的意味。
動作毫不停頓,下一刻,皇帝雙手翻轉,酹酒于祭壇之前。澄澈的酒液在地上迅速四溢漫開,侵吞了一寸又一寸瑩潤光潔的白玉。
此時禮樂聲止,衆官再跪。司祝早在讀祝位跪俯恭候,見吉時已到,便捧起祭壇旁的祝版,面向東方神位,宣讀起了早已拟好的祝告文。
“皇皇上天,照臨下土。承天之神,興甘風雨。庶卉百物,莫不茂者。各得其所,靡今靡古……”
司祝拖長了的虔敬聲調在闊大巍峨的祭壇上回蕩着,沈驚鶴低垂的面容恭敬,心下卻是緩慢攀爬上一片凝重的晦影。
獻爵之位,便是連黃口小兒也知道其在祭祖中的重要程度。皇帝今日将他捧得如此之高,看似是讓他出盡風頭,但也擺明了要将他推到風口浪尖之上,借着他将這攤本就暗流洶湧的渾水攪動得更加混亂不堪。
正如他月餘前曾與皇後所說的——自己不過是皇帝手中制衡天下棋局的一顆棋子,要何時下,又将下在哪,此時卻是完全容不得自己做主。
祝詞終于悠悠地念畢,莊嚴的雅樂又一次響起。飲福撤馔後,祭品也被送燎爐焚燒,袅袅青煙上達于天。皇帝又如方才一般四拜辭神,衆官自是也随之恭敬俯伏。
直起身來,沈驚鶴深深吐了一口氣,回首望向遠處天邊山巒颉颃翻飛的鳥影,垂于身側的手在袖間緊握成拳。
皇帝既願在此刻送他好風,那他也不妨借力直上青雲。等他真正能在朝中站穩腳跟,誰是局中之棋,誰是執子之人,倒還尚未可知呢。
……
祭禮後的散胙倒是無甚特別之處,領了福胙的大小官員們無不口稱天家恩禮廣博,誠惶誠恐。
所謂祭以示敬,宴以盡歡,在祭祖大典結束後,昨日剛辦過家宴的慶隆殿又将舉行一次宮宴。只不過,這次宮宴規模比昨日更盛,所宴請的亦不再是後妃,而是有品級的文武大臣。
宮人們早在晌午便前前後後忙活了開,直到酉時日頭漸漸西沉,這才将珍馐菜肴一一準備俱全。
紫庭金鳳闕,丹禁玉雞川。湛露飛堯酒,熏風入舜弦。
金碧輝煌的大殿內燈火通明,兩行長長依次列下的澄黃宮燈幾欲與高塔尖頂旁的皎月争光。花紋繁複的厚重絨毯兩側,整齊分列着數張低矮的硬木食案,香氣撲鼻的熱膳和湯飯由穿行來往其間的宮婢殷勤獻上。
皇帝坐在殿內最深處的高座上,面前的金龍大宴桌上擺了四十品各色珍味,金匙和象牙箸橫斜擱于玉碗沿。在他之下的側席是幾位皇子,百官群臣則依照品級依次遞延,人頭攢動,一眼望不到盡頭。
新春的宮宴向來不如其他筵席一般嚴肅,雖亦排場盛大,但也是為圖來年吉祥喜慶,故而從不拘着群臣,殿內也歡盈着熱鬧的交談與低笑聲。教坊司的樂師與伶人在大殿中央表演着承應宴戲,還有仙衣飄飄的婀娜舞女旋舞于其間。
沈驚鶴閑坐在席上,時不時用幾筷子宮婢新端上的點心。自從上午打祭壇回來後,宮人看他的眼光又多多少少有了些許變化,他倒也不甚挂心——若依着皇帝的心思,在他還未有足夠的籌碼與另兩人相制衡之前,這些在外人看來豔羨不已的榮寵,日後還只會更多,不會更少。
大皇子依舊是黑着一張臉,雖然在宮宴開始之前,他已在屬下的提醒下稍微收斂了點兒,但是偶爾瞥過來的目光還是帶着不善與嫉恨。他坐在原處一口口灌着酒,背影裏透着些消沉,似是想不通為什麽這個回宮不過半年的六弟,偏偏就能一下得到自己最渴望的東西。
沈驚鶴有時看着他,反倒覺得他有些可憐。一心想要博得自己父皇的歡心,卻不知道自己和自己的母妃只不過是天子手下的牽線木偶,随着皇帝喜好的模樣任意擺布。當徐家勢大之時,他便常得了幾句和顏悅色的鼓舞。當鄧家隐隐有逐漸興起之勢時,皇帝便又倏爾對他冷淡了下來。
“今日之後,你在宮中恐怕會遭到更多明裏暗裏的算計。若有需要五哥幫忙的地方,你盡管來靈犀宮找我。”沈卓軒将手中酒樽放在桌案上,看着沈驚鶴一言不發默然吃着點心的模樣,心下一聲長嘆。
他怎麽也沒想到父皇今晨居然會做出如此的選擇,而今看來,對沈驚鶴來說是福是禍,倒仍然是說不準。
沈驚鶴面上終于露了些笑模樣,他用帕子擦了擦手,轉過頭來輕快開口,“倒當真有一事需要五哥幫忙……”
“你盡管開口。”沈卓軒一臉認真地看向他。
沈驚鶴眼底劃過一絲狡黠的光,“上次四姐請我們喝的那兩壇好酒,我回去後可是一直念念不忘。五哥若是得了閑,可否幫我再去向她讨一點來?”
沈卓軒目瞪口呆,良久,苦笑地敲了敲他的頭,“你啊……唉,算了,我知道你向來心裏有數。總歸你記着,我們既是兄弟,有什麽難處,可千萬不要不敢對五哥說,可明白麽?”
沈驚鶴胸中一陣溫暖湧上,他笑着點點頭,将謝意化作與沈卓軒輕輕的一碰杯。酒器相撞的聲音恰若金石相擊,清脆得很。
摸了摸下巴,沈卓軒皺着眉頭道:“那幾壇子酒四姐可是寶貝得很——不過我若說是替你要的,想來她也不會向上次那樣直接把我罵了個狗血淋頭。”
他回想起之前沈如棠柳眉倒豎将他一口回絕的模樣,面上仍有些心有餘悸。他向來自诩溫潤君子,偏偏對這個性子潑辣的親姐姐毫無辦法。可憐他想嘗一點梨樹下的好酒,都要借着自己六弟的光。
沈驚鶴看他一臉愁色,一雙眼睛卻是笑得彎了彎。他拍拍沈卓軒的肩頭,“五哥,就全靠你了!”
說着也不管沈卓軒向他微微瞪了一眼,他便已經拿起酒盞轉過頭。談及上次的那兩壇子酒,他就不由自主又想到酒後第二天,不知怎麽地就跟着梁延回到将軍府裏……
也許是宮燈的暖光太盛,竟灼得他的側臉微微一熱。他忍不住将頭側過去,望向對面武将的那一席,目光漫無目的地掃視着,卻是連自己也不知道想要找到什麽。
然後他就撞進了一雙定定望着自己的深邃眸子。
梁延一手握着酒樽,端坐在席上,殿內嘈雜的話聲和絢麗的歌舞仿佛都與他無關。褪去了滿堂花醉的熱鬧歡愉,他一身玄衣安坐在燭火照亮的一方角落,仿佛已在那處獨坐了百年。
也,望了他百年。
沈驚鶴的目光被他捉住後,仿佛便如就此黏上去了一般,再怎麽也掙不開——也或許是因為目光的主人根本連掙紮的欲望都沒有,只是這麽遙遙對望着,心裏滿滿的只剩下了安然與恬靜。
他有些愣愣地看着梁延那雙深沉的黑眸,竟不知道自己嘴角竟然無意識地輕扯出了一個極淺的笑容。
沒有錯過那抹笑意,梁延看他被燭火掩映得半明半暗的面容,眼底自積的冷冽盡數融化。他舉起手中酒樽,微偏首,遙遙對他示意。
沈驚鶴當即心有靈犀地明白了他的意思,也跟着舉起酒盞,一雙盈盈笑眼一瞬也不瞬地望着他。
殿內衆人依舊無知無覺地談笑吃喝着,琴弦被飛速撥動若嘈嘈急雨,樂聲正演奏到了最為激烈迸發的一段。觥籌交錯聲不絕于耳,脂粉香氣中,舞女如桃花瓣淺粉的層疊裙擺一層層綻開,晃花了看客的眼。
無人知曉,在燈燭的影子下,兩只酒樽遙遙隔空輕碰了一剎。呼吸有半秒的靜止,那澄澈的酒釀便如潋滟的心事一般微微蕩漾着。
遠遠地,沈驚鶴看到梁延咽下酒液後,兩片薄唇輕微地開合幾下,對他說了一句什麽。
明明隔着重重人群,可是沈驚鶴卻十分篤定,他分明讀懂了梁延含笑的話語。
他說,新春喜樂。
……
皇帝離席後不久,宴席便也漸漸散去,歡飲後的群臣相互攀談着邁出殿門。宮婢靈巧地穿行于坐席間,收拾着杯盤狼藉和殘羹餘肴。貔貅銅爐上香蓋已合,燃盡後的甘松香只剩下一縷淡淡的白煙,很快消弭于無形。
沈驚鶴一掀衣擺,獨自走出朱紅的殿門。被外頭清朗的夜風一吹,酒酣後的頭腦似乎也輕快了不少。
衆人已差不多散盡,只有遠處檐燈下依稀可見三兩向宮門走去的人影。沈驚鶴下意識地向周圍找尋似的望了望,很快又因自己的動作驀地一怔。
他在期待些什麽?
失笑着搖搖頭,沈驚鶴将自己衣袖的褶皺理了理,便頂着涼風徐徐往長樂宮走去。
前頭的路口處樹影婆娑,燈火也不如別處般通明。他行得更近時,卻是因眼中所見而一瞬間頓住腳步。
樹幹旁倚靠着一個高大英挺的身影,仿佛聽到了腳步聲,他偏過頭遙遙飛來一眼。修長的濃眉斜飛入鬓,其下是一雙比天上星子還亮的笑眼。
患得患失的心忽然就安定了下來,就好像倦鳥終于飛離風雨,款款栖于溫柔将它擁抱的歸巢。
“這麽巧。”沈驚鶴的腳步無端比平日裏輕快了幾分,他揚起眉,試圖克制一二語調中的雀躍,“梁小将軍……這是在等人?”
“嗯。”梁延站直了身子,雙眸只一錯不錯地看他的身影愈來愈近,“在等一個,想見的人。”
沈驚鶴的步子頓了頓,很快又裝作渾不在意的樣子繼續向前走着,只有微紅的耳廓仍不解人意地展露着主人內心的不平靜,“那你,等到了麽?”
梁延迎上一步,宮燈下兩人的影子缱绻交融在一處,宛若天生便該如此相合。
“方才是沒有的。”
他輕輕牽過沈驚鶴安順垂于身側的手,捉住微涼的指尖,慢慢用掌心的溫度暖着。
“現在麽。”他湊近了點,是一低首便能将下颌擱于他烏發上的距離,“大抵……終于如願以償?”
沈驚鶴愣愣地瞧着他,只覺得他們之間似乎離得太近了,讓他眼裏幾乎瞧不見別的景象。
梁延已是輕笑一聲退開,他指腹摩挲了兩下,還是沒忍住在他柔順的墨發上揉了揉,“今日喝了酒,晚上回去記得喝一碗醒酒湯再睡。”
“嗯,宮裏頭已經備下了。”沈驚鶴又細細在他臉上望了兩眼。想到太學從今日起便休了春假,算來也有大半旬不得見,他心裏突然湧起一股酸酸悶悶的滋味。
梁延好像看出了他一瞬間低落下去的情緒,指節碰了碰他的側臉,“等到十五元宵的時候,可要同我一起去看燈會?”
沈驚鶴雙眼一下子亮了一亮,然而那瞬時漫上心中的欣喜實在是太為濃烈,教他置氣似的偏不想就這樣直接答允。他故意蹙起眉,別開眼不去看梁延,只是數着手指念念有詞,“元宵上午要陪娘娘去廟裏祈福,回來後麽,自是要去拜見一番四姐五哥。啊,對了,新借來的一本書還沒顧得上讀……”
梁延好笑地垂眼看着他掰着手指算,好脾氣地沒有催他。直等到沈驚鶴最後實在是編不下去,偷偷擡起眼觑着他的時候,他才又輕輕将手覆在他腦後,微傾了身子開口。
“十五那天酉時一刻,我在洛街左側的花燈鋪子旁等你。”
說完,也不待得到回答,梁延擡眼望了望遠處快落鎖的宮門,就松開手笑着轉身離去。
沈驚鶴撥了撥被他壓得微亂的發絲,看着他逐漸遠去的背影,嫌棄地撇了撇嘴。
……他可還沒說要答應呢。
※※※※※※※※※※※※※※※※※※※※
梁小将軍給大家拜個早年啦!新春喜樂!
感謝墨°、雪吹墨、疏煙不渡的地雷~麽麽噠
謝謝……、在尼的餃子灌溉的營養液!啾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