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入魔·逃跑·師父
體內流轉靈力什麽的……這句話很奇怪,非常奇怪。
明面上來說,這句話的意思帶着“我們會雙修”的暧昧意思,扣字句的話,意思更偏向于爐鼎,靈力灌注進身體後提純再引回去……
問題來了,嶺南是會說這種話的人嗎?
岑歌疑惑地在嶺南松開懷抱後看着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黑白分明,看向她的目光十分專注。只是神色中……竟也有幾分“諸事看淡”的黯淡。
房間的采光其實頗為不錯,窗明幾淨,能清晰地感知出外頭一只飛鳥掠過時留下的光影。
可嶺南的眸色裏偏偏蓄着暗淡,在二人相依獨處的靜谧氣氛中絲毫不能消減。岑歌在看人臉色上并沒有多大造詣,但她都感覺出不對勁了。
……絕對不是“看着女人這樣那樣的媚色因此眸色轉暗聲音暗啞”的那種“暗”!
岑歌糾結着要不要問,縱然嶺南表明了心意,她也同意了,當他如果不想說,只想在心裏憋着,她難道還逼人說出口嗎?現場表演一個“女朋友鬧脾氣一定要糾出個是非有無”?
她忽然有些理解一些只在床上見面的情侶了……在床下能聊的話題十分有限,于是便在同樣有限的見面時間裏,将時間都用在雙人運動上。這種情侶,在年老體弱色衰之前,感情都不會出問題。
所以,她現在或許不該問,只要相信他說的話,然後将剩下的一點時間貢獻在……
門口傳來敲門聲,緊接着,大師兄在門口問道:“岑歌你在裏面嗎?”
岑歌看向嶺南,嶺南點點頭,于是她去開門。
大師兄看了她一眼,又看了眼在房間望着窗外景象的嶺南,默了一下,才說:“你注意保護好自己……”
岑歌很懵:“啊?”
大師兄期期艾艾道:“明天下方舟的時候,你記得把頭發理好。”
頭發?岑歌愣愣地點頭先。
大師兄并不是很想揪着頭發說“節制”,點到為止後就轉而說正事:“剛才聽說你在秘境生了幾天病,現在怎麽樣?”
說的是戰野豬怪之後接收合心蠱,以至于清心丸失效的事。岑歌回憶了一下之後的事,确認沒有什麽後遺症,點頭:“一切正常,沒事了。”
大師兄松了一口氣:“你之後也要記得吃清心丸——你今天吃了嗎?”
岑歌:“……”好像還真忘了!
鬧鐘也沒響,估計是哪次進海底的時候差了點防護,讓鬧鐘進水壞掉了。
眼下得了人肉提醒,她便連忙從儲物袋裏拿出清心丸吃下去,不好意思地和大師兄笑了笑。
大師兄無奈又慈祥地看着她:“你被師父抱回來的時候,我就已經在赤炎峰了,也算是看你長大的吧……你現在看着是大姑娘了,行事卻還像個小孩子。”
岑歌惡寒,不至于吧……之後也又小小地為原主感到悲哀,原主是避世到什麽地步,連看着她長大的大師兄都沒發現她的內芯變了。
大師兄還在問她:“你現在清心丸夠吃嗎?”
岑歌乖巧點頭。
大師兄便松了一口氣,笑道:“你掂量好度,不要以身侍魔。不過也要把握好時機,師父肯定不會同意你們……她一直不喜歡嶺南的。”
嶺南在旁邊當壁花背景板當很久了,開口則如千鈞:“謝謝,我會努力克服的。”
大師兄看着黑眸的嶺南,猶猶豫豫半晌,還是小聲說道:“我聽來了行程安排,青溪峰那邊今天一整天都會和其他門派的人扯皮,說清楚提前離開秘境的原因,明天才走。他們都不知道你入魔的事情,你有一天的時間逃跑。”
“謝謝,”嶺南話鋒一轉,“你是怎麽看出來的?我……入魔的事情。”
大師兄語氣很平靜:“我的父親以前入過魔,我親眼見過,和你身上的靈力波動是一樣的。”
嶺南沉默了半晌,再次道:“謝謝。”
“不客氣,”大師兄叮囑道,“不管如何,好好活着。”
嶺南朝大師兄笑了笑,臉色蒼白,讓笑容毫無說服力。
大師兄多看了嶺南兩眼,嘟囔道:“我把你的名字塞進秘境名單裏,也不知道是對是錯。”他沒有和人再交流的意思,直接離開,順帶連門都帶上了。
房間裏重新只剩岑歌和嶺南兩個人。
嶺南只道:“我幫你梳一下頭發吧?”
岑歌剛想說不用,她有施了咒訣、能自動梳頭發的梳子,但因為頭發是戲無衡呼嚕亂的,她一下子竟有些心虛,索性随嶺南去。
……梳頭發,本來也是親密的情侶之間會做的事情。
她遞出梳子,之後乖巧坐到椅子上。嶺南見着,無聲地彎了下眉眼。
頭發散開,嶺南拿着刻滿金字咒訣的梳子,手工梳頭,一點一點梳着。
岑歌一開始還把注意力放在頭發上,之後思緒卻不自覺轉移了,移到了嶺南的未來上。可思緒左沖右途找不到突破口。
理了半天邏輯,終于找到一個方便問出口的:入魔。
仗着梳子能自主行動,岑歌毫不客氣地轉移嶺南注意力,問道:“我問你一個問題……”
她結合了幾個原身的記憶,拼拼湊湊,加上問嶺南的客觀問題,把“入魔”這件事搞清楚了——
她一直沒有把“入魔”标紅警告,很大的原因在于,入魔其實是一件并不太稀奇的事。
簡單來說,稍微想不開一點的修士,就可能在結丹和結元嬰的過程中,讓一些執念刻在金丹和元嬰中,影響靈力吸納運轉,讓靈力轉為魔氣,反過來放大執念,影響修士行為。
一般情況下,只有真切入魔并犯了事的修士才會被追殺。
當然,入魔的方式并不只是想不開入魔一種,還有可能因為中蠱、魔族血脈、其他外界魔氣影響、以及陽極則陰等原因入魔。原因挺多,一下子甚至列不完。
正常來說,嶺南如果能控制住,以後通過吃藥等手段克制着,應該是沒有關系的……她體內的那股力量很可能也是讓她入魔的。
所以吃藥能解決的事,為什麽戲無衡和大師兄都勸他逃去魔域?
岑歌忽然想到嶺南以前訴衷情的時候說過的話,他說他小時候就有這種毛病,他不願意吃藥,于是都是憑自己的意志力扛下入魔的沖擊。
所以……他是魔族血脈?
在原身和小說原文裏,魔域是遙遠的地方,和修真大陸打鬧了幾次,但離千山宗本土太遠,原身和小說主角視角都沒有切身體會。
不過,嶺南既然能在身有魔族血脈的情況下成為內門弟子,那這魔族血脈……應該也沒什麽?
不對,師父的确不喜歡嶺南,源頭歸根到底只能因為是魔族血脈?
等等,她自己也是從小就吃清心丸,也是從小要壓抑魔氣上湧的(那股莫名的力量應該是魔氣沒錯了),所以她也是魔族血脈?但師父和整個峰門對她都很好啊……
岑歌只有這麽些信息,她盡力推導到這一步,終于徹底卡殼了。
得到消息最簡單的辦法,自然是直接問嶺南,有目的有方向的去問,有助于陪嶺南一起想好他未來的去向。
岑歌剛想開口,嶺南就握住了她的手,笑意輕淺,蒼白的臉上甚至多了兩分害羞的紅暈。
“我梳好了,你看看?”
岑歌拿出儲物袋裏的鏡子一瞧,見自己的朝雲髻端端正正綁好,簡單又規矩地綴着幾根固定用的紅珠釵,樂了,“很好啊!”就是有點像梳子自己梳出來的效果。
嶺南小聲:“我把頭發順了一下,想盤個簡單的頭發,又怕揪了頭發……最後只幫梳子遞發髻了。”
岑歌笑道:“挺好的啊,感覺被你梳過的頭發都更柔順了。”
都知道話是假的,但岑歌努力說出口,嶺南接受得也很開心。
他徹底安定下來後,便有濃重未消解的困意襲擊他,迫使他說道:“我困了……你能陪着我,等我睡着嗎?”
岑歌點頭:“好。”
扭頭等嶺南換好衣袍後,聽他說“好了”,才回過頭,再次握上他的手,看着他入眠。
尋常人如果有別人在一旁看着,一定是睡不着的。可嶺南不一樣,他的眉眼甚至有了顯而易見的放松,片刻後就安詳睡去。
岑歌握着他的手,想放開,可他又緊緊握着。他的手心是溫涼的,有許多細細小小新新舊舊的傷口,帶給她完全不一樣的牽手體驗。
并不緊張,甚至感覺自己像是病床陪護,陪着剛出手術、全無安全感的親人。
就這樣吧。
并不是十足完美,感情也沒有在奮力燃燒,縱然有入魔後存在的激情加戲,感情正題卻還是近乎平淡的平凡溫馨。
沒有什麽能挑出錯的地方,既然已經做出選擇,那就在選擇的道路上繼續前行吧。
……等等等等,繼續前行是一方面,但入魔相關的事,她徹底忘記問了吧!
只能選擇相信嶺南,相信他自有打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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嶺南睡了整整一天,岑歌也閑着無聊背(甚至不是看)了一天的草藥集。
他中途其實小小的醒了一次,因為靈力波動。後來岑歌吃瓜的時候知道原因,是因為一個小門派不滿自己的得意門生因為“小小的”搶船事件被殺,要讨公道,于是藍若絮帶人“以理服人”,那時候折騰出的靈力波動。
他近乎警戒地坐起身,純白的棉質裏衣被這一晃,展出了點縫隙,露出了結實有肌肉的胸膛。
一邊是戰鬥性質的靈力波動,一邊是歲月靜好的書與姑娘。剛睡醒準備進入戰鬥狀态的嶺南一下子有些迷茫。
岑歌随意地(沒忍住)瞥了一眼他的胸膛,克制住,只拍拍他的手安撫他:“沒事,你困的話接着睡。”
嶺南秒倒床上接着睡去了。
岑歌發覺她又一次失去了詢問入魔相關事宜的機會。
不過這都不重要的,總有機會的,不是嗎?
等到方舟起飛的時候,岑歌見着嶺南一下子被劇烈的靈力的波動變化驚醒,近乎張皇地左右四顧,随即強裝定神,問道:“是快回門派了?”
岑歌點頭。方舟才啓動沒錯,不過方舟的速度非常快,只要幾刻鐘的功夫就能回到門派。的确是“快回到門派了”。
嶺南如果要逃向魔域,也只剩這幾刻鐘的時間了。
嶺南得到預料之中的答案,伸出手環抱住她。或許是因為剛睡醒,他的懷抱是溫暖的。
接下來是一個意料之外的吻。
只是輕輕碰觸一下,一點溫熱的碰觸,随即就分開。
嶺南微笑着,親完告別吻後,把她鬓角的發絲攏到耳朵後面,之後說道:“好啦,我準備走了。”
岑歌見他不慌不忙、似乎根本不着急走的樣子,感覺有些不自然,不由得問道:“你是準備去魔域嗎?”
嶺南眨了眨眼,神色中顯出幾分困擾。
岑歌不明白這有什麽值得困擾的,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是怕隔牆有耳嗎?
她不好再問一遍,又怕耽誤他的逃跑大計,猶猶豫豫地說“再見”,在嶺南表示“你可以出去了”之後,開門出去。
門外是近乎昏暗的走廊,有人在走廊走動,遮住剩下的僅有的光亮。她站在走廊的一側盡頭,一瞬間有一種沖動——
她想重新開門進去,和嶺南一起重新回秘境也好,去魔域也好,只要在一起就好。
她沒能理明白這股沖動意味着什麽,因為她試圖去分解剖析自己的沖動的時候,她無奈發現,嶺南的門已經封閉上了。
他應該已經從窗戶直接跳出方舟,利用輕身術讓自己不會摔得太慘,随後朝魔域奔去了,獨自一人,孤軍奮戰。
岑歌只覺得自己的心裏空落落的。
她沒能将自己的情感全數咀嚼清楚,大師兄就急急忙忙跑過來,問她:“你殺了越戈?!”
岑歌點頭。
大師兄一咬牙:“你一定是有原因的!”把她往船艙底帶,又叮囑她,“你只要把你做的事情,和事情做出來的原因說清楚就好。”
接下來的所有時間裏,岑歌在大師兄的陪同下,在比走廊更加昏暗的船艙底,接受着蘭茶等人的詢問。
一同在房間裏的,還有戲無衡,他是目擊者。
她被幾個重複的問題問得翻來覆去。
“你是怎麽殺他的?”
“你為什麽殺他?”
“你和他之前有什麽關系?”
“…………”
問到後來都是車轱辘話,她回答的也都是重複的話,她甚至說煩了,幾乎想拽着他們的布袍說:“我男朋友是嶺南!他越戈和我什麽關系,屁關系都沒有!他要關我禁閉我反殺他難道不是正當防衛嗎!”
可嶺南現在應該在逃跑路上,她在這耐心的和他們耗,也是減少嶺南被發現的概率。
她只能按捺着怒意,一次又一次地重複回答着。
明法堂的幾個人和蘭茶小聲地交流了幾句。岑歌說的話邏輯很清晰,沒有編造的痕跡,和戲無衡說的話也能對應得上……只是可惜沒有更多的目擊者,許多其他的審查方法也只能在門派中用上……
“回到門派再議,”蘭茶給出階段性結論,“現在先請她回船艙休息吧。”
岑歌被大師兄帶着回船艙。站到走廊上時,岑歌感到很稀奇。她從明亮的房間離開,在走廊上,她覺得走廊昏暗。可她現在從更加昏暗的船艙離開,走到走廊上,她還是覺得走廊昏暗。
歸根到底,還是在走廊的時候,她的心情沒有好過。
大師兄剛給她挑好一間空房間,甲板上有人吼道:“到門派啦!準備下船!!!”
岑歌還沒覺得什麽,大師兄卻明顯松了一口氣,感嘆道:“太好了!師父說過,她會出關接赤炎峰去秘境的所有弟子回去,一一補貼丹藥的!”
岑歌的心卻揪了起來。
嶺南逃跑的事,就要被發現了……讨厭他的師父發現了他逃跑的事實後,會用什麽樣她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手段,去抓他回來呢?
他會不會……再次入魔呢?
作者有話要說: 現在姑且也算是十一點吧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