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您已陷入輪回
岑熾鳳的神情由含笑變為似笑非笑,最後徹底垮掉,鐵青着臉鼓掌道:“好,很好,為了讓你更能适應靈根,為師辛辛苦苦栽培滿洞窟的雪蓮。你現在用這些來判斷出我的錯處……”
師父說話花裏胡哨曲裏拐彎的,不過沒有否認。
岑歌聽着,眨眨眼,盡量保持面部的平靜祥和。
她等師父表露出最終的态度。畢竟師父先斬後奏,已經把靈根換掉了,她似乎也只能接受……或者用慘烈的方式表達自己不接受的态度,例如像蕭婳一樣自裁。
“哈哈,”岑熾鳳怒極反笑,“你現在在為着一個素昧平生的弟子,來質疑師父嗎?你知道嶺南是什麽人嗎?”
岑歌很自如地回答:“有魔族血統的人。”
岑熾鳳見着她平靜到冷漠的面龐,更加無法掩蓋自己的怒意,熾熱暴怒的眼眸凝視向自己最心愛的徒兒:“這才二十年,大陸與魔域的大戰已經被遺忘,”她的眼裏露出了黑色的瘋狂氣息,“明法堂的人查探不出魔氣,你也能這麽輕描淡寫地把‘魔族’兩個字說出口了?”
岑歌有一瞬間的呆滞。
仙魔大戰是什麽玩意?這是哪本書的世界背景?
戲無衡線的蕭婳是會跑去魔域避難,但沒有提到二十年前的仙魔大戰。越戈線壓根沒有世界背景。嶺南線……對不起她棄書了!
她突兀想起戲無衡笑她的話,“缺乏常識”,她感覺自己的确缺乏了一些常識,因為棄書的緣故,這些常識只能從原身身上找補……但是原身也不知道啊,她真的沒有途徑知道歷史事件啊!
岑熾鳳已經過了怒意,癱軟在主位上,深棕的眼眸中滿是無盡的憤慨和壓抑的悲涼,看着令她觸目驚心,一時不知道該逃跑還是該上前安慰她。
……總覺得上前去會被再度暴走的峰主大人當場掐死,并且求告無門——她折騰了一個嶺南,多折騰一個自己的徒弟,能出來管事(和稀泥)的也只有諸事繁忙的掌門。
岑歌深呼吸一口氣。話題肯定得繼續的,她不可能當做無事發生,當做嶺南從未存在過一樣,繼續修煉,結丹結元嬰……
她定下神來,嘗試用旁觀的角度看這個突兀的情況。
原身的過去是一面白淨的紙,只為了塑造惡毒女配的身份草草畫了兩筆。鍋是作者的,但在作者構建出來的世界裏,鍋是誰的?
——是師父岑熾鳳的。
師父對原身保護的太好,讓原身真以為自己身處仙境,性格古怪也沒關系行事偏激也沒關系悶頭修煉沒有朋友更沒關系,直到年齡到了可以找道侶了,才走出殿舍的一畝三分地,走出赤炎峰,被現實環境嘩啦啦甩了好幾個“一劍斬之”,當場暴斃。
不論原因是什麽,有什麽苦衷,結果已經達成,原身确實不知道大陸和魔域的大戰。
岑歌腦子裏想得明白,但她更明白,自己不能直接質問師父“你為什麽之前把我(原身)保護得這麽好”,師父已經盡心盡力,只是沒經驗,走錯了路,她不能好心當成驢肝肺。
“師父,”她看着已經不知道是哭是笑的師父,說話語氣依舊很平靜,“我沒有辦法心安理得地用着別人的靈根進行修煉,就算他有魔族血統……他一直在千山宗長大的,不是嗎?”
岑熾鳳一下子又要暴怒——
岑歌平靜道:“我不知道的東西很多,不僅是二十年前的大戰。我連我自己身上發生的事情都理不清楚。”
岑熾鳳一驚,俯身前傾:“你身上怎麽了?是有什麽地方不舒服嗎?”
岑歌被師父猝然開口的關心話語驚得呆立無言。
岑熾鳳還在關心叮囑着:“如果不舒服的話直接說,不要客氣,也不要因為這有精神負擔……”
師父又說了好幾句,岑歌才從毫無遮掩的關心之情之中回過神來,硬着心腸繼續說下去:“我從小就開始吃清心丸。清心丸是什麽,壓制什麽;為什麽會有需要吃清心丸來暫時壓制的力量;要怎麽辦才能徹底解決這股力量。我現在只知道最後一點——替換靈根。”
岑熾鳳目光沉沉,令人生畏。
岑歌仗着自己是她的徒弟,露出無畏又冷漠的笑意:“我對自己用了嶺南的靈根并沒有太多感覺,單純只是想知道原因而已。”
岑熾鳳盯着她,緩緩嘆了口濁氣,深棕色的眼眸裏閃爍着渾濁又複雜的微光。
“好,如果你想知道。”
陽光漸漸生了些微的熱意,照得殿舍內亮了幾度。
室內亮堂,一切似乎都在往光明奔去。
岑熾鳳說完了她想說的一切,微亮的棕色眼眸裏映出岑歌依舊平靜的面龐。
岑歌,她聽到了一件歷史故事。
岑熾鳳與好友宮明玉昔日皆是明法堂的人,在魔域侵入大陸時受命前去邊境小鎮駐守攔截魔域之人。一個月後,宮明玉發現自己已經懷有身孕。
在千山宗派人替掉宮明玉之前,魔域忽然派人大舉入侵該邊陲小鎮,混亂之中,宮明玉為護她離開,自己被魔域的人抓走。
一年後,修為暴漲到化身期的她并沒有找到孩子的父親,于是孤身殺入魔域行宮。她從地下室裏翻出宮明玉的屍體,還有她的孩子,一個三個月大的女嬰。
女嬰看樣子并沒有受到折磨,白白胖胖的,但細查後發現,女嬰的靈根裏滿是魔氣,怕是從孕期就開始被注入魔氣。得虧女嬰的靈根和宮明玉一樣,都是金靈根天級資質,靈力暫時還能壓制得住魔氣。
岑熾鳳收斂了即将入魔的心思,從此将心神轉移到女嬰的身上。埋葬了宮明玉之後,回到門派,領個築基小班赤炎峰養老帶孩子,把女嬰也塞了進去。用清心丸先調養着,預備着等孩子長大到築基期,鍛體水平足夠支撐換靈根的傷害後,就将有問題的靈根替換掉,換成正常的靈根,從此回歸正常修士的生活。
岑歌就是那個女嬰。
而另外……岑熾鳳為了尋找天資質的單靈根,特地又去魔域境內找了一圈,找到嶺南。他的身上流着魔族血脈,滿身魔氣,靈根卻是最純澈不過的火靈根天資質,魔氣連丹田都侵擾不進去,再合适不過。
于是她把嶺南抓來,扔入千山宗裏養育孤兒的育嬰堂,為了防止嶺南吃一些雜七雜八的藥影響靈根,她索性告訴嶺南,他有心魔,需要自己努力克制,不能吃藥。
時間就這樣子過去,到了上個月,岑歌築基後期,到了收獲靈根的季節。
聽完後,岑歌點了點頭,說道:“我明白了。”
原身因為魔域失去了母親,靈根也遭到污染,必須替換,沒有其他選擇。
她先前對“魔族血脈”的平靜淡定,的确會讓師父無法接受。
……但她也很難接受,嶺南因為這個緣故,與父母分離,又得到師父長年累月的欺騙與壓榨,眼下還被秘密抓回,挖走靈根。
她更難接受的是,師父做的這一切,是為了她……她感到壓力很大。
某種程度上,師父選擇對她隐瞞,的确是為了她好。無知有時候也是一種幸福……如果她能永遠無知的話。
理清楚了事情的起因經過結果之後,岑熾鳳定定地看着她:“你現在要和我說,你不接受這個靈根,準備自毀丹田嗎?”
岑歌搖搖頭,盡管一下子接納了許多信息,她的語氣還是平靜又溫和:“我不會的。”她說的話甚至非常理智,“我的存在是你對我媽媽的情感寄托,還有你這麽些的情感付出,我毀了丹田,這些就都毀了。另外,尤其是師父對魔域深惡痛絕,我如果為了魔族血脈的人和師父對着幹,師父也會受不了的吧?”
聽到這樣條理清晰的回答,岑熾鳳愣了一秒。
岑歌彎起眉眼,溫柔又堅定地說:“但我也不會就此得到靈根,當做這靈根就是金屬性靈根變異出來的。”
岑熾鳳問:“你要做什麽?”
“我想先看看嶺南……他還沒死吧?”
繞了好大一個圈,她最關心的問題,終于順遂問出了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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岑熾鳳妥協,帶她去看看嶺南。
打開殿舍門的一剎那,鋪天蓋地的金燦光線撒了人一頭一身。
岑歌簡直看傻了。還坐在主位上,預備招呼飛行法寶的岑熾鳳也愣了好幾秒。
只見殿舍之外的小廣場,蘊憫雙手合十,正感悟着天地輪回。他的周遭滿是金燦燦的佛光,讓人看着心神寧靜,感覺自己都要被淨化了。
……實話實說,眼睛都要看花了。
見得殿門開啓,蘊憫看了眼岑熾鳳後,輕淺地彎下眉眼,朝岑歌雙手合十道:“恭喜施主解開疑惑,世事紛擾,還祝施主早日突破迷障,立地成佛。”
岑歌對成佛不感興趣,但有一種直覺,這位佛子是因為擔心她被師父揍,才一直在殿門口等着。
于是她客氣又認真地點點頭:“謝謝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