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您已陷入輪回
通往真實的路往往是崎岖且孤獨的。
師父積年的戾氣和憤慨都已經散發完全,只剩海嘯前的平靜。偏偏又有外人(蘊憫)在場,師父連最後一點氣話都不方便說。
最終,師父用毫無溫度的深棕色眸子看向岑歌,問她:“我現在沒空帶你去了……你覺得嶺南會在哪裏,自己去。”
岑歌剛想說不知道地點,原身和她畢竟都沒能來得及逛遍千山宗。可緊接着,一個場景跳上她的腦海,讓她禁不住試探開口:“……千年雪蓮?”
師父一颔首:“去吧。”
師父這一颔首,是真正位于化神期的雲淡風輕,還是壓抑着情緒的敷衍,岑歌分不清。
她連自己蒙出正确答案後,心裏的百般滋味都分辨不清。
她只見着,蘊憫半是嘆息半是口頭禪的“阿彌陀佛”,随後朝她輕輕搖頭,催促她離開。
岑歌:“……”
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但還是自去吧。
師父把飛行法寶送到岑歌面前,還是那個大盤子。岑歌想站上去,被上頭複雜混亂的靈力一震,又弱弱縮回腳。
“師父……”她小心提議,“把魔焰劍給我怎麽樣?這盤子我不會操控。”
師父把劍扔給她,并很嫌棄地表示:“戲無衡站上去就會了。”
岑歌:身為學渣,不會舉一反三,無比害怕,瑟瑟發抖。
魔焰劍并沒有任何變化,靈力和魔氣都在劍身內如海澎湃。仿佛這柄劍只是在師父那寄存了一個月。
岑歌站上魔焰劍,和師父和蘊憫客客氣氣道歉後,禦劍離去。
……在路上,她才有空重新咀嚼,得到“嶺南一直在洞窟裏”的消息。
她還是有些懵。
也在洞窟裏,那他真的躺在不遠處的另外一個冰棺裏?她醒來後竟直接被戲無衡請去看夜空聊世界觀聊人生,完全沒有留心隔壁冰棺裏的情景。
如果嶺南還有靈體意識,能看見冰棺外的景象,他會作何感想呢?會生氣還是憤怒還是哀傷……還是釋然?
岑歌不敢想,她不敢想自己期待什麽。她此時不應該期待任何以“他只剩意識存在”為基礎的可能性,她只應該期待……嶺南還有可能醒來,并且恢複修為。
事情畢竟因她而起,她畢竟是産生原身的起源,說到底和原身有着千絲萬縷的關系。
說來……如果她在出秘境的一剎那,抱着十分的愛戀和熱情,抱着“為愛叛師”的堅定念頭,将她和嶺南的戀情公之于衆,威吓師父不要再歧視嶺南,情況會有所改變嗎?會比現在好嗎?
努力之後,可能會更好,可能會更壞。
但是現在的結果,總歸不上不下的,沒有努力過,抗争過,醒來的時候已經塵埃落定,沒有比這更讓她心情糟糕的結局了。
一路疾行。魔焰劍的速度自然是比不上大盤子,卻也不慢,還沒等岑歌讓自己的思維陷入更混亂的情形中,長年寒涼的北寒峰頂就已經到了。
飛下懸崖到洞窟,岑歌收劍入袋,踏入洞窟中。只見洞窟中燦白開放的千年雪蓮已經有些蔫吧,不少花瓣幹癟地伏在雪地上。她醒了之後,洞窟裏的雪蓮失去作用,看來師父因此任由千年雪蓮枯萎。
岑歌循小路穿過行将腐敗的千年雪蓮叢,走到小路的盡頭。
兩個被千年雪蓮花瓣簇擁着的冰棺。花瓣都已經枯萎黯淡成了灰白色,像是紙片,風一吹,就像紙錢一樣招搖飛舞,像是代表了死亡。
兩個冰棺的冰都是特制的寒玉,一個蓋子已經移開,是她躺過的。另外一個蓋子還嚴嚴實實地蓋着。兩個棺子眼下都還在亮着幽幽瑩白的光,完全看不見內部的構造,只有瑩白而已。
另外一個,躺着的應該就是嶺南了……想她好奇疑惑擔憂嶺南在魔域的日子,卻沒意識到,嶺南這一個月都躺在她的身邊。
她現在還用着他的靈根吐納呼吸,火屬性的靈力讓整個身子像冬雪初融一般……她忽然想起嶺南說的一句話。
【“你什麽都不用擔心,我會和你在一起的,以後,你體內的靈力流轉甚至都出在我身上。”】
她原先只以為他在開車,可現在……她現在體內的靈力流轉,真真切切,全都出在他的身上。
還不如開車呢……
說來,嶺南一直有所預知嗎?師父對他不好,克制他,一切的一切,都是因為師父只把他當做靈根的培養皿。他之前也沒有吸納火屬性的靈脈核心,大概也是因為對他“培養皿”身份的認知。
所以,他為什麽心甘情願,自投羅網,甘願在冰棺裏永遠沉睡呢?
岑歌百感交集,伸手想掀開蓋子,觸到一片寒涼後驚了一跳,便覺得自己不妥,如果嶺南現在全靠冰鎮吊命呢?她貿貿然掀開蓋子,難道不會出問題嗎?
幹涸的花瓣還在因着她的來訪而漫天飛揚,岑歌眼見着,從路旁一片片揪出完好的花瓣,把大師兄送的禮物倒其他儲物袋裏,把花瓣塞空儲物袋中。
揪禿了十幾朵雪蓮之後,岑歌估量着差不多了,才回到冰棺前。打開儲物袋,把花瓣嘩啦啦倒到冰棺上。
寒玉的幽白光芒亮了一層,溫度也瞬間下降,連原本因幹涸而漫天飛揚的花瓣都凍住了,伏在地面上。
岑歌也覺得自己要凍僵了,運了一下靈力,才緩過勁,伸手掀開冰棺——
【請寫出棺中人最厭惡的存在。】
最厭惡的存在?
岑歌想不出來,索性先寫“岑熾鳳”三個字。
……冰棺果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岑歌想啊想,可嶺南似乎沒有表現過自己的厭惡,除了一開始對戲無衡的畏懼……她試着寫了戲無衡的名字,果然也一點反應都沒有。
她再想,也只能想出一個實在擔不起“最”的存在:章魚。
她記得嶺南在船艙時說過他不喜歡吃烤章魚腿,因為讨厭章魚的味道。她那個時候還不懂他的心意,甚至十分蠢萌地說“如果是戲無衡也會努力記住你的喜好的吧”這種類型的話,成功讓他生悶氣去了。
她試着寫“章魚”兩個字,果然也……成功了。
等等,為什麽是章魚啊喂!所以他的本質是吃貨嗎?不對吧!
岑歌果斷抛下這個問題,掀開了冰棺蓋子——
一個渾身結冰的軀幹顯現在她的面前。
視覺沖擊突如其來,岑歌愣在當場。
人的确是嶺南,眉毛鬓發都被真正的白霜覆蓋,嘴唇也是近乎蒼白的紫白色。其他部位,腹部傷口等東西,都被寒冰白霜覆蓋,看不真切了。
一瞬間,竟分辨不出,他到底是死是活。
“你……你已經掀開了?”門口傳來掩蓋驚詫的聲音。
岑歌回過頭一看,是師父。
只見師父用從未有過的複雜神色遠遠凝視着她,一身大紅袍子随着枯瓣翩飛招搖,一如她晃蕩不定的心神。
她聽着師父問她:“你在冰棺上寫的是什麽?”
她并不會在這種問題隐瞞師父:“是‘章魚’。”
師父嘟囔一句:“也行……”就走上前來,手一招,将冰棺合上了。“別看這個,污眼睛。”
岑歌沒有反駁。
她的心情與思量且不提,單論情,原身是絕對不願意忤逆與魔域抗戰的師父的……
岑歌轉而問道:“所以他現在是死是活?”用一種克制又平靜的語調,仿佛只是随口一問。
師父便也随口回答了:“還活着,修士的體質在那,能凍好幾年吧。”
岑歌用只是随口說說的語調繼續輕松地說着:“那我申請結丹後出門派幾年。”
師父問她:“去哪?出去做什麽?”
岑歌道:“我打算去魔域看看,有沒有單靈根的倒黴家夥,逮一個回來,給嶺南補回靈根。”
師父道:“他是魔族血脈,魔氣在血脈中根深蒂固,不是像你一樣,換個靈根就能解決的。”
岑歌笑了笑:“我只是覺得虧欠他一個靈根,要還他一個而已。如果我不能出去,那我只能把自己身上的靈根還給他了。”
師父盯着她:“你在威脅為師。”
岑歌笑嘆着搖搖頭:“師父的心意,我不會辜負的,只是靈根在丹田裏,心裏總歸會難受,怕生心魔。還是要還的。”
師父這回沒有說話,只默默地盯着她,像是盯着一個從未認識的人,眼裏暗湧風雲。
岑歌看得明白,咬牙死撐,面上毫不退縮。
作者有話要說: 我接着趕論文了……
有空寫一章,更新時間不能固定了,實在不好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