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12)

寧濤總能用不鹹不淡的語氣傷害他。

人越難過就越容易往死胡同裏走,他覺得宋寧濤不懂他、辜負他,可卻一直都不懂宋寧濤自始至終賦予他的主動權。

這時他哥的電話适時響起,他恹恹的接起來,那邊說已經到了校門口了,讓他快些出來。

陳瑞陶應了,挂掉電話又做了幾次深呼吸才往校園外面走,他努力讓自己看起來開心一些,就像根本沒有被任何事情影響到一樣。

到了校門口,陳瑞允已經站在車外面等他,他快走幾步到哥哥面前,擠出一個微笑喊了一聲哥。

陳瑞允這段時間倒是學會了察言觀色,不管見誰第一眼總是在權衡這人的內心,經過一段時間的修煉,這功力也算有長進。面對弟弟時自然不會例外,盡管陳瑞陶努力使自己看起來更自然,可他也看出這小子是有心事。

“你怎麽了?”陳瑞允把車門打開讓弟弟坐進去,順嘴便問了一句。

誰知陳瑞陶沖他笑着搖頭,說:“我沒事兒啊,哥。”

“那就好。”陳瑞允狐疑的把門關上,自己也坐回到車裏。

兩個人處在同一空間好像都是上輩子的事兒了,一時這樣卻好像沒什麽話說,他們都沉默着,似乎想找個點能将話匣子打開,可陳瑞允發現這個點真的很難找,因為他有他的介懷,陳瑞陶有陳瑞陶的心事。

陳瑞允把車停在一家看起來還算高檔的飯店門口,這是宋寧濤帶他來應酬過的地方,他覺得環境優雅、菜的味道也不錯就暗自記在心裏,總覺得以後可能會用得上,正好這次帶弟弟過來。

服務員将他們領到座位上,陳瑞允做主按着弟弟的口味點了菜,然後便給弟弟面前的茶杯滿上了水。

“陶子,叫哥出來有什麽事想聊?”見弟弟心情不好,陳瑞允還是主動開了口。

陳瑞陶沒了與哥哥深談的欲望,但也不能辜負這好不容易求來的見面,便說:“我是覺得哥你最近都不理我,如果還怪我那次不懂事,我再跟你賠不是就是了,你別怪我了。”

“并不是這樣。”陳瑞允下意識的回答道,此時卻在胸口中湧出一股跟弟弟實話實說的沖動,他努力克制着,卻在弟弟的誠懇眼神下無處遁形。“至于那件事我早就不怪你了,我也知道你有多喜歡宋寧濤。之所以不理你,是因為我過不去心裏的那關。我承認我以前蠢,做了很多傻逼的事,就比如那次,我是給宋寧濤下了藥,又叫了幾個外賣,是想讓你看他濫交,誰知老天不成事兒,那天晚上愣是堵車了,你看到就成我和他了。在這事兒中我完全沒有主動,但想想一個被下藥的人也确實忍不住。那次我還準備了錄像機,可是帶子在宋寧濤的手上,後來他給我設了局,讓公司看起來好像被我弄垮了,然後用這帶子威脅我,于是我為了公司就又和他……上了床……我不知道他為什麽可以這樣做,但覺得你有知道的權利,我不想破壞他在你心目中美好的形象,可是我也沒辦法一直瞞着你。陶子,其實是我對不起你……”

陳瑞允知道這事兒如果想要瞞能瞞着陳瑞陶一輩子,可他也需要一個可以傾訴自己苦悶的人,就好像說了他就會變得很輕松,可卻沒想到這樣自私的陳述,卻把陳瑞陶打入更加痛苦的深淵。

“哥,你為什麽要告訴我這些?”陳瑞陶聽完,感覺自己的心髒像被用刀在紮一樣的疼,如果這種事是他哥不理他的真相,那他寧可選擇不去知道。“你們做了就做了,為什麽還要告訴我……我根本不想知道的。”

陳瑞陶站起來,無助的看着他的哥哥,覺得不該再在這種地方待下去了,于是便跑着離開了。

陳瑞允是解脫了,卻發現他們兄弟之間再也回不到從前了。

四十六

現在正是秋天,天氣一天比一天冷,北風吹過,有些發黃的樹葉就會飄落下來。白天慢慢在變短,而黑夜則似乎會無限制的拉長。

陳瑞陶攔車到家的時候天已經很黑了,再加上一陣陣的涼風,他們家的房子在黑夜裏便顯得格外蕭瑟。而整幢房子就一個房間點着燈,那是書房。——宋寧濤應該就在那裏。

陳瑞陶邁着沉重的步子進屋,上了樓,然後敲開了那扇門。

那張桌子後面坐着的人是他所認為的一輩子的最愛,可就在半小時前,在聽見哥哥敘述他們之間的糾葛的時候,卻又把他帶到了那次親眼所見的場景中去了,而且比那次對他的傷害絕不會少幾分。

宋寧濤正詫異的擡頭看他,似乎在想他為什麽會突然回來,陳瑞陶卻發現自己沒辦法把自己滿腔的悲憤全部發洩到面前這個人身上,只因為這件事的當事人全是他最親近的人。

宋寧濤問他:“怎麽回來了?”

陳瑞陶甩甩頭,說:“沒,沒怎麽。”他到底還是沒勇氣,就算了吧。“我是想告訴宋哥你,我決定去香港了。”

宋寧濤笑了,并沒有挽留他,只是說:“那不是挺好的嗎?出去長長見識也好。”

“嗯。”陳瑞陶點頭。

“吃飯了沒?”

陳瑞陶沒言語,轉身離開了。

他剛要回房間,卻看見哥哥也跟他回了家,他現在不太想說話,心想着等自己冷靜一段時間後可能又會沒有原則的像上次一樣原諒整件事和他們。可是他哥卻不讓他如意,在他關門前扯住了他的胳膊。

陳瑞陶掙了一下結果沒掙開,他難過的問陳瑞允:“哥,你這是要做什麽?你松開我。”

“陶子,是哥對不起你,你原諒我好不好,以後你想和宋寧濤怎麽樣都行,你就裝作這事兒沒發生過好不好?”

陳瑞陶卻笑了,可是這笑要不哭還顯得痛苦:“哥,你要這麽說的話,那為什麽還把這事告訴我。”

陳瑞允怔住了,他松開了手,然後結結實實的被摔上的門的響聲給震了一下。

“你到底還是把這些爛事兒告訴他了?”是宋寧濤的聲音在問他。“看來你還覺得挺光榮的。”

“別在那兒說瞎話。”陳瑞允紅着眼,攥起了拳頭,心底有個聲音在告訴他揍面前這個男人一頓,因為這才是他所有痛苦的根源。

“那你說就說了吧,想也是早晚都瞞不住的。”宋寧濤看着那扇門嘆了口氣,雙手插在褲子兜裏又回了書房。

這算什麽?陳瑞允站在那裏痛苦的想。

他似乎也知道弟弟總是主動的那一方,卻沒想到宋寧濤對這段關系是這般的不在乎,不過反正也是,他都能那麽坦然的叫自己跟他上床,他早就該明白弟弟這一腔愛火全都錯付了。

陳瑞允敲了敲房門又說聲對不起,卻也知道自己的道歉根本不可能得到弟弟的原諒。

宋寧濤回到書房坐下來,卻再也沒有工作的心思,他本就對感情這種事不太在乎,在陳瑞陶給他營造的愛情中并沒覺得哪裏不妥,他當然也在努力去扮演好一個盡職盡責的愛人的角色,只不過可能會與陳瑞陶想象中的相去甚遠。但是他倒是沒覺得和陳瑞允發生什麽會哪裏有不對,因為他對陳瑞允也只能算是一種征服欲在作祟而已。不過換做陳瑞陶是肯定不會理解的,他也沒有去坦白去解釋的需要,畢竟未來的日子還長,誰又會對誰絕對忠誠呢?誰又能與誰絕對的長久?

這一夜一直在刮風,天亮了到處都已經成了秋天的蕭索。

宋寧濤醒的早,他站在窗口醒神,便看見陳瑞陶一步三回頭的拎着行李離開了這裏。這家夥就連剛去上大學時都沒帶這麽多的東西,想必這是下定決心真的要走了。宋寧濤生出些許不舍,一直盯着那個身影坐車離去。

果不其然,他下樓就在餐廳的桌子上看見一封信,打開來看,只有短短的兩行字:“宋哥我走了,在去香港之前應該不會回來了,你和我哥好好的。陳瑞陶留。”

宋寧濤把這張紙揉成一團,過了片刻卻又将其舒展開來,重新放回到餐桌上了。

他給自己倒了杯熱水,裹了裹身上穿着的衣服,可還是抵不住一股寒意從後背透過來。

宋寧濤到底是感冒了,他身體還算不錯,一年也不見得生病的他卻被這次的病毒擊倒了。他原本以為吃點藥就能頂過去的,可兩天後卻發起了高燒,在公司實在堅持不住了,叫小張開車送他去了醫院。

到醫院後一量,他的體溫竟然飙升到三十九度多,醫生給紮上了吊針,跟他說:“再晚點兒就轉肺炎,看你怎麽辦。”

宋寧濤懶得理人,只是閉着眼睛坐在那裏。倒是小張急了,嘟囔着要給陳瑞陶打電話,卻被他阻止了:“你別叫他來了,大老遠的瞎折騰什麽。你別在我眼前晃蕩,哪涼快哪歇着去,我看見你就腦袋疼。”

“宋總,你……”小張是想說他無情,這二少平時總往家跑,可宋總感冒這些天了都沒見他回來,他直覺倆人之間不對勁兒,之前也偷偷給二少打電話,那邊就支支吾吾也不說話。他心裏明鏡兒似的一定是宋寧濤在欺負陳瑞陶,可他也不好說什麽,正好借這機會給人叫回來,誰知卻被他攔住了,早知道不吱聲好了,不過宋寧濤也真是油鹽不進的。

小張哀嘆一口氣站起身來,臨走前把自己衣服脫下來蓋在閉目養神的宋寧濤身上。

宋寧濤迷迷糊糊的睡着了,等再醒的時候,已經有護士把他的吊針給拔了,他看了一眼時間,發現已經到了下午,燒大概是退了,但是身上一點力氣都沒有。

他想打電話叫小張過來,手機剛拿出來卻見陳瑞允拎着個袋子走了過來,只見他把袋子遞到他面前,說:“你吃點兒東西吧。”

宋寧濤看得出陳瑞允心情也不好,他沒心思再搶白他,于是就把吃的接過來,打開了蓋子,悶頭吃起來。

是普通的白粥,連點小菜都沒有,宋寧濤吃了多半盒,剛吃完就有點想吐,他強忍着,接着把蓋子蓋上了。

吃些東西總算有了點力氣,正想走,卻聽陳瑞允問他:“你到底喜不喜歡我弟啊?”

宋寧濤沒回答他,只是盯着手裏的袋子,生病讓他沒什麽精神去思考,即使這個問題就擺在眼前。

陳瑞允又嘆了口氣,說:“就知道你不會回答我,我雖然沒什麽立場說話,但我覺得你要是不喜歡他就別接受他的好,盡可能的放他自由;你要喜歡他的話就去把他争取回來吧。他現在手機號也換了,還根本不理我,我說多少遍對不起也無濟于事,估計也就你能把他叫回來了。”

宋寧濤又沉默了好久,才啞着嗓子反問陳瑞允:“你既然這麽問的話……那我不是已經放他自由了嗎?”

陳瑞允怔怔的看着他,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宋寧濤站起身來走了,因為陳瑞允不會知道,他在說這種話的時候心口那裏其實挺疼的。

陳瑞允則看着宋寧濤離開的略顯孤單的背影,越發覺得自己做事實在太欠考慮,他心裏對弟弟的愧疚也更深了。

四十七

這次生病對于宋寧濤來說不僅嚴重而且持續時間特別長,他連續打了三天吊針燒才真正的退下去,接下來便是粘人的咳嗽。他白天話說得多了會咳,晚上睡覺的時候也在咳,頻繁不停的咳嗽攪得他連覺都睡不好,太陽穴和胸口都被震得悶疼,喝止咳糖漿只能緩解一陣,等過了勁兒之後又開始咳。

陳瑞允眼看着宋寧濤遭這樣的罪,其實也挺同情的,可偏偏這人還嫌棄他不會笨手笨腳而拒絕他的照顧,他本想費點兒心思幹脆找弟弟回來,但想起幾天前的對話又忍住了。他在心裏罵了句活該,卻上網查了一些清肺止咳的方子吩咐保姆做給宋寧濤吃。

宋寧濤還算識相,可能也覺得這樣咳嗽太熬人了,送過去的東西大部分他都吃掉了,就這樣堅持吃了一個星期,也不知道真是這些東西起作用了,還是這病也确實過勁兒了,咳嗽也真見好了。陳瑞允松了口氣,終于覺得有些安慰,他這樣做也算對得起弟弟臨走前的吩咐了。

弟弟的新號碼他拜托別人查到了,他打過去的唯一結果是拒接;他還去學校找過弟弟,那小子看見他就繞道走。就這麽被晾了幾次後,陳瑞允難免有些灰心喪氣。自己犯的傻總是要付出代價,他越來越看清這點,于是便開始用工作來麻痹自己,可即使這樣,不管是回家還是在公司,他依然被一種痛苦的情緒折磨着。

他無處發洩更無人傾訴,就連想道歉的對象都根本不理他。種種負面情緒煎熬着他,他也終于懂得一點人情的玄妙。因為有些秘密不是随心所欲的就能發洩的,得讓它爛在肚子裏才不會傷害周圍的人,這得隐藏得好好的,他以前不懂,拿出來就說,而且自以為是肆意妄為,害人害己,自己吃了虧不說,他最親近的弟弟也因此恨他,他恨不得把自己千刀萬剮。

而正這時,宋寧濤卻不吭聲再次一走了之,所有的壓力一時間全都壓在陳瑞允身上,他也再一次覺得自己支撐不下去了。不過也還好,這段時間他也受了很多的刺激,這次相對而言也有了經驗,公司的人不對着他幹,又沒有宋寧濤的刻意陷害,他很快便适應了這樣的日子。

宋寧濤之所以離開,因為他雖然病好了,可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精力卻比以前差了一些,看文件久了就會頭疼,脾氣也變得暴躁,助理勸他出去休養一段日子,他想想也對,沒告訴陳瑞允,拎着包又住回到度假村了。

這下子沒了任何人的打擾而且有了青山綠水的環繞,即使現在天氣變冷了,不像夏天那樣自在,不過勝在空氣清新,宋寧濤真的覺得要比在家裏住好得多。

他住下來就沒想着要什麽時候回去,真的把手裏的權利交給陳瑞允倒也不太惦念,他考慮了很久的去農村住的想法又出現在腦海裏。于是他有空便開車出去晃晃,也看了幾戶要出售的農房,不過因為總有這樣那樣的不合心意的地方他也就沒動心思,就想着再多逛逛比較好。

宋寧濤沒刻意隐瞞,陳瑞允便找來過幾次,除了第一次怒氣沖沖的過來問他為什麽不告而別外,其餘幾次都甚是平靜,完全沒跟他嗆嗆。不是跟他聊聊公司的情況就是相對無言的發着呆。宋寧濤有些意外于陳瑞允的變化,他也知道陳瑞允不遇到什麽困難是斷然不會來找自己的,可他不問,陳瑞允也是只字不提。不過他有時候吃過飯就走了,有時候也會留下來過一夜,在宋寧濤沒要求的情況下,他們之間再也沒發生過什麽。

就這樣,時間便流水似的過了一個月,天氣也愈發冷了,宋寧濤他還挺慶幸在冬天來到的時候他的身體完全恢複了健康,這時候再在這裏住下去就沒什麽意義了,因為根本沒有什麽好風景了,于是他決定還是回家吧。

這天天很陰,穿一件單薄的風衣還有些壓不住寒意,只從車上到屋裏的幾步路而已,宋寧濤便覺得便被冷風吹了個透,他開門進去,卻險些撞上正迎面往外走的陳瑞陶。

幾個月不見的家夥,好不容易在夏天養回來的肉,今天看見發現又都掉了下去。

宋寧濤看着陳瑞陶,陳瑞陶也看着宋寧濤,兩個人就這樣相對無言注視了彼此一會兒,宋寧濤才開口問他:“回來了?”

陳瑞陶低下頭,小聲的說:“我正要走,是明天的機票,回來收拾點東西。”

“嗯,出去注意安全,有需要就打電話回來。”宋寧濤還像往常一樣揉了揉他頭發,卻注意到一滴水滴到了自己的鞋上,接着又是幾滴。

陳瑞陶哭了,他的肩膀抽動着卻也沒擡起頭來,他不太想讓宋寧濤看見自己有多狼狽,明明好不容易覺得自己不在意了,可是當見到宋寧濤的那一刻卻又控制不住了。

“你哭什麽啊?”宋寧濤扶着他的下巴讓他擡起頭來。

這下陳瑞陶的狼狽全都印在宋寧濤的眼裏,他管不了那麽多矜持還是什麽,幹脆丢掉手裏的行李,一下子撲在宋寧濤的懷裏。他隔着衣服咬住了宋寧濤的肩膀,可就這樣,眼淚就跟斷了線的珠子似的滴答滴答的往下掉。

“這麽久不見,你怎麽就跟小丫頭似的了呢?”這一口咬得真挺疼,宋寧濤抱着他,嘴裏這麽嘟囔着。

“才不是。”陳瑞陶否認道,帶着濃濃的鼻音。他發現分開這麽久,自己對于宋寧濤的感情竟然一點都沒變,就好像什麽事都沒發生一樣。這段時間讓他覺得度日如年,無比煎熬,也聽說宋寧濤生病的消息,他是用多少借口來說服自己才沒有回來。

宋寧濤也瘦了,抱起來肩膀都不像過去那麽厚實了,一這麽想,他又有些後悔,自己要是回來照顧宋寧濤。宋寧濤也許還是和以前一樣。

“好好好,不是就不是。”

“嘿嘿……”陳瑞陶破涕為笑,窩在宋寧濤肩膀不願意離開。“宋哥……”

“嗯?”

“我想你。”

“好。”其實他也不是不想。

“你等我回來好不好?”

“好。”

“你和我哥……随你的便吧,但是別人就……”

宋寧濤打斷陳瑞陶的話,逗他:“你怎麽那麽大方了?”

“我覺得我離開這麽久,你和我哥,我誰都放不開。”

四十八

陳瑞允回到家發現門口多了兩雙鞋,還有一個行李箱随意的丢在地上,他擡頭看了眼樓上,似乎聽見水聲傳了出來,他知道大概是久未出現的那兩個人回來了,心裏湧起一股又是高興又是酸澀的滋味,哪種占得多一些他自己都說不清。

他解開勒了他一天的領帶,把自己摔進沙發裏,他不想上去打擾他們,就只能等他們下來。

身體上的疲憊陳瑞允早已經習慣了,因為宋寧濤不在,所有的事務性工作全都壓在他一人身上,每天回家就自己一個人,沒人問候,沒人找他的茬,更沒人跟他吵架。陳瑞允覺得自己變了很多,可是去鑒定他是否有變化的人卻全都不在這個家裏了,一時間竟然寂寞得有些壓抑。他什麽都不想,連狐朋狗友的呼喚也都不再參與,就只是想睡覺和休息而已。

然而今天他們都回來了,讓他反而更覺得別扭,因為一瞬間就從常駐者變成了外人。經歷了這麽多,好像到最後,自己要的一時間到手了,卻失去了更多。

不過五分鐘的時間,陳瑞允迷迷糊糊的便要睡着了,可是突然間卻被一個重量壓在身上而驚醒。

“哥,我回來了。”陳瑞陶一身濕氣,語氣輕松而又高興,陳瑞允睜開眼,看見他大度的弟弟除了變瘦了一些之外還和從家裏走的時候沒什麽不一樣。

這兩個月究竟是夢還是真的,一時間他自己都有點難分清。

“嗯,回來就好。”他揉了揉弟弟濕漉漉的頭發,問了句:“你不怪我了。”

陳瑞陶摟着哥哥的脖子,不在意的笑了笑,又與正下樓的宋寧濤交換了一個眼神,趕緊否認道:“我也沒怪過你啊。”

陳瑞允不拆穿他,即使有些委屈,卻也抿抿嘴唇不再糾結于此問題了。他畢竟是哥哥,應該也該學着大方一點,成熟一些。他知道,不去計較一時的得失,屬于自己的終歸會是自己的,不屬于自己的,想強求也求不來的。

正這時,宋寧濤走到他們兄弟面前,開口道:“一起出去吃個飯吧,給陶子踐行,他明天的飛機。”

“哦,好。”陳瑞允應着,看見宋寧濤也是剛洗好澡的樣子,他想到之前發生了什麽,開始不自在起來。

自己究竟是怎麽了?好像一切都變得不對勁兒了。

他以前讨厭的人現在變得順眼起來,這人走了他會想,去看了又覺得後悔,可是過一段時間有了困難,便又忍不住開車去找他,即使什麽都不說,也就好像面對他時自己就會變得平靜、事情就會變得迎刃而解一樣。

而現在,他卻發現,自己真的站在這人與弟弟之間是顯得那樣的突兀。

他不自在的拍了拍弟弟的肩膀說:“那咱們走吧。”

“嗯。”陳瑞陶從他身上起來,環住宋寧濤的胳膊先離開了。

陳瑞允跟在他們的後面,目光直直的在他們纏繞在一起的胳膊上不想離開,那種奇怪的、不悅的、酸澀的滋味再一次蒙上他的心口,很不悅。

這一路也是如此,陳瑞允開車,後面的那兩個人随意說着話,就是很普通的對話都能流露出親密來。

到了飯店,他們更是自然而然的坐到一起,将他單出來,他真是覺得沒意思極了。

服務員送來菜單,陳瑞陶順手推給宋寧濤,宋寧濤翻了翻,點出的菜全都是陳瑞陶愛吃的,陳瑞允有些驚訝,這人看似在感情中不經意,卻總能注意到細節的地方。宋寧濤點完了,便将菜單遞過來交給陳瑞允,陳瑞允也不甘示弱的點了弟弟愛吃的菜,陳瑞陶卻在旁邊阻止道:“哥,別光顧着我,你點幾個你愛吃的菜,你看你那黑眼圈,公司一定很忙吧?”

說着陳瑞陶就把菜單搶過來,跟服務員取消掉幾個菜,又分別加了宋寧濤愛吃的菜和陳瑞允愛吃的,接着就把服務員打發走了。

“這樣多好,我們都有愛吃的菜。”陳瑞陶笑着說,開心的喝了口茶水。

陳瑞允也應和的笑着說:“哥想你以後出去念書,應該也不是經常能回來,所以多點些你愛吃的。”

“我去那邊又不是去受苦,是吧?宋哥。”

“嗯,需要什麽打電話過來,讓我或者你哥給你寄。”

“就是,你們不忙的時候也得常去看我。”

“好。”

“嗯。”

陳瑞允和宋寧濤幾乎異口同聲,陳瑞允不自在的看了眼宋寧濤,見他面上沒什麽表情當然也沒有看他,于是便尴尬的把頭轉向了一邊,因為他以為會有的對視沒有發生。

接着,宋寧濤起身離開說去衛生間,餐桌上就剩下兄弟二人。

他們又很久沒有獨處過,之前發生的很多事都讓陳瑞允覺得非常不自在,倒是陳瑞陶開口叫他:“哥。”

“怎麽?”

“你對宋哥……”

宋寧濤絕對是個敏感話題,還沒等陳瑞陶把話說完,陳瑞允立刻舉起手來說:“我們之間可什麽都沒再發生過,陶子你別誤會,你走之後宋寧濤就出去住了,我們都沒怎麽見過面。”

陳瑞允急着撇清自己希望弟弟別誤會,當然也把他去度假村找宋寧濤的事給隐瞞下來。

“你幹嘛那麽緊張。”陳瑞陶喝着飲料,說:“你別當我什麽都不知道,我要在乎可能就不會回來了吧,而且這次我回來,我覺得你看宋哥的眼神都不對。”

陳瑞允吃驚的看着弟弟,“你說什麽呢?我才沒有。”

“別否認了,哥。我一直覺得遇見喜歡的人就去追求這沒有錯,你要覺得為難我這不馬上就走了嗎?”

“你想怎麽樣?那是宋寧濤對你的背叛,大傻子!”他已經覺得非常對不起弟弟了,他不能再做傷弟弟心的事兒了,再者說這種被縱容的感覺也實在太荒謬了。

陳瑞陶低下了頭,“我也曾經覺得這種想法不符合實際,可真的想想又沒什麽不對。宋哥他這種人不會給什麽承諾,你想想他把是離開還是留下的選擇權都交給我,所以我想他不會介意身邊多個人。同理,你覺得好可以留下,你覺得不好也可以離開。哥,把你當成敵人這讓我太累了。”

陳瑞允聽完一時間也是不知道說什麽好,沉默了半晌終于對陳瑞陶說:“你這個大傻逼。”

陳瑞陶笑了,“是啊,但是僅僅是你了,要是別人我就接受不了了。”

可是笑過了,陳瑞陶卻又陷入一種有些悲傷的情緒中:“可是接受不了又能怎麽樣呢?”

四十九

次日,陳瑞陶去機場,是宋寧濤和陳瑞允去送的他。

縱使再戀戀不舍,他知道這條路是自己選的,也沒什麽理由去後悔。他回頭看着那兩個自己最親近的人在沖他揮手,他報以笑容,也揮手道再見。

既然不能回頭,那麽就讓離開顯得潇灑一點好了。

回去的路上,陳瑞允對自己弟弟臨走前的輕松笑容還有些不解和恍惚,因為他覺得弟弟也變了,看起來不那麽粘着宋寧濤,也沒有任何不舍得,于是開車時便有些走神。在險些闖了兩個紅燈後,宋寧濤不耐煩的聲音終于傳過來了:“你開車就認真些,我不太想跟你一起出兩次車禍。”

究竟是不想出車禍還是不想和他,陳瑞允挺在意宋寧濤的措辭,于是犟嘴道:“你和我說話能不能別這樣啊?”

“好吧。”宋寧濤也沒故意和他過不去,只是習慣一種溝通方式,再想轉變就有些困難。

陳瑞允原本是準備再和宋寧濤嗆嗆幾句,可宋寧濤卻不吭聲,他微微的怒氣一下子就跟撒在了棉花團上一般無聲無息,一時間讓他十分尴尬。

宋寧濤笑了起來,很自然,不帶一絲嘲諷或者其他,陳瑞允抽空看了他一眼,卻被他的笑容觸動了一下,他更覺得不自在了。

弟弟是出去了,但他不能讓自己這樣子下去的,宋寧濤是跟弟弟在一起的人,僅僅因為上過兩次床就要真的插一腳,即使得到了默許和原諒又能怎麽樣,那他在道德上也是不容許自己這麽做的。

陳瑞允趕緊回了神,把心思專注的放在開車上了。可偏偏天不遂人願,這路上就開始堵上車了,車一動不能動,陳瑞允喪氣的拍了一下方向盤,喇叭也因此響了起來,宋寧濤卻跟沒事兒人似的勸他說:“你別那麽暴躁。”

他只是不想和宋寧濤處在一個空間而已,這讓他很不自在,很不舒服,宋寧濤總給他一種壓迫感,以前是,現在更是,他不敢深入的去了解這個人,有點怕……怕什麽呢?大概就是怕更想接近他。

這一堵車,就好像沒有挪動的意思,時間越拖越久,車內的氣氛也基本上降到冰點,倆人都沒有開口的意思,陳瑞允更是覺得宋寧濤安靜得幾乎要睡着了。

陳瑞允用不太合乎現實場景的話打破了寧靜:“你為什麽舍得放我弟走?我知道他其實不想走的。”

宋寧濤沉默着,似乎在組織語言,過了一會兒才說:“陶子他很聰明好學,他本該就有屬于自己更廣闊的天空,你父親把你們托付給我照顧是出于對我的信任,但他因為我去了不好的學校,這雖不是我的責任,卻也是我的疏忽。如果你父親還在,這一定是不被允許發生的事,陶子會被送出國念書,又或者考更好的大學,而非在我身邊。如今他有了這個機會,就是再舍不得,他也應該珍惜,你說呢?”

宋寧濤說得認真而又真誠,他看着陳瑞允,似乎是在等陳瑞允的答案。這種逼視的目光讓陳瑞允慚愧,他才是陳瑞陶的親哥,所謂長兄如父,可那段日子,他除了恨還有什麽情緒?對于弟弟他更應該擔負起作為兄長的責任,可是他沒有。

陳瑞允沒說話,宋寧濤繼續說道:“我是想你快點懂事好擔得起家,可你一直不配合,就只顧着讨厭我,我也沒別的辦法,退縮的話只會讓你更猖狂,更不知道天高地厚,那樣的話反而害了你。算了,到今天,我雖有做得不周全的地方,卻也完成了你父親一半的心願。以後的路如何走,人生如何選擇,還得看你們,你們都長大了,不小了,你肯安靜的聽我說完這些話而非一味的反抗就是一種進步,你們以後會生活得更好的。”

“可是你呢?”陳瑞允幾乎沒想,脫口便問,他問完就有些後悔,卻也因為宋寧濤對他的肯定而害羞,臉騰的就紅了。他知道自己變了,成熟了穩重了考慮事情也周全了,卻也知道這是宋寧濤的功勞,就是不想承認罷了。他旁邊的這個人,自己曾經那麽讨厭,即使在知道一切真相之後也覺得父親臨終前的做法多此一舉。但如今,卻發現這個人其實就一直像棵大樹一樣在包容他們,照顧他們,而沒有怨言,想想自己以前是多麽不可救藥的一個混蛋啊。

宋寧濤笑了,“我啊,就想有我自己的生活,離你們遠遠的。”他雖然是把他轉向另一邊看着窗外擁堵的車流,可是陳瑞允順着他目光的方向卻也看了很遠,就像看到了未來。

“再幫我兩年可以嗎?等陶子回來的。”陳瑞允小聲的問道。

“也好。”

随着話音一落,他們前面堵着的汽車終于有了移動的趨勢,陳瑞允開始專心駕車不再與宋寧濤對話,但也因為剛剛的承諾而覺得格外輕松。

這大概是他們最為平靜一次對話,沒有争吵的陳述着內心的想法。也難怪陳瑞陶會喜歡他,這人到底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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