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畫影迷蹤.7
然而事情總是向着最壞的方向發展着,圖蘭朵的屍體靜靜躺在廚房裏,黑發小個子少年安靜地睡在草垛上,仿佛只是做了一個漫長的夢。
梁月笙蹲下身來,小心地搜尋着圖蘭朵的屍體,試圖尋找到致命的傷口,卻怎麽也找不到。
“死因是窒息。”皮諾總結道。
“窒息?”
“是的,溺斃窒息,你看他口腔。”皮諾撐開圖蘭朵的雙唇,微微刮了刮他的口腔,随後伸出手指,只見上面全是紅到發黑的物質,甚至還有水藻的碎屑。
“那裏來的水?”梁月笙疑惑了。
“不知道。”說罷,皮諾就轉過身去,不願再在這具屍體上花費時間。
梁月笙最後望了一眼同伴的屍體,随着皮諾一起繼續向前走去。
随後,他聽見了海浪的聲音。
兩人面面相觑,向着水流的方向走去。廚房的竈臺之下,隐隐傳來了海水沖刷沙灘的聲音。梁月笙輕輕搬開地面上的器物,敲了敲地板,發現下面居然是空心的。
皮諾蹲下身來,順着地磚的縫隙,将整塊地磚搬了起來。
惡臭撲鼻而來。其下竟是鮮紅的一片,血流彙聚成江海,如萬馬奔騰。
“卧.槽……”梁月笙忍不住罵出聲來。
地底的風景始料未及,他沒料到這座古堡之下竟是這般模樣,仿佛溝通了另一個世界。
猩紅的世界,海洋,沙灘,天空,一派血色。
随後,他猛地意識到之前自己似乎在遇見阿爾菲奧的時候,周圍也是這樣的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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鬼使神差地,他向下方伸了伸手,卻發現自己的手被無形的屏障阻隔了。
“地獄不歡迎活人。”如清泉般清冽的嗓音在他腦海裏響起,随後他意識到,那是阿爾菲奧的聲音。
“可我之前……”
“你只是恰好遇到了人間與地獄的裂縫。如果費德裏科繼續作惡,這樣的裂縫只會越來越多。若他打開更大的裂縫,那些強大的惡魔就會從地獄裏爬出來。”
“我已經阻止了他,阿爾菲奧,別擔心,災難都過去了。”
阿爾菲奧的聲音裏帶上了些許笑意,“異鄉人,我看見你,就覺得異常親切。我能感覺到,你與我有相同的意志。也許你我之間,真的有那麽一些冥冥之中的聯系。”
“如今的我,不過是一縷殘魂,由生前的記憶與意識凝聚而成,我真正的靈魂早已不知所蹤。我唯一能做的,就是把這一切傳遞下來……所幸我遇見的人是你。”
梁月笙有些不好意思地揉了揉頭發,“謝謝……沒有你,我剛剛應該已經被費德裏科殺掉了。”
可惜阿爾菲奧的聲音徹底沉寂下去,無論他怎麽在腦海內尋找對方的線索,卻也毫無收獲。
皮諾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走吧,我們去找找恩佐那小子。”
梁月笙點了點頭,繼續踏上了前進之路。
兩人兜兜轉轉,竟是一路搜尋完了整個一樓與二樓。二樓與三樓之間的樓梯破敗不堪,碎屑不停向下墜落,看着皮諾那樣的大個子踏上樓梯,梁月笙險些以為對方會墜落下去,卻沒料到樓梯承受住了他的體重,兩人順利來到了三樓。
三樓的畫室裏,傳來了細微的響聲,梁月笙向皮諾比了一個小聲的手勢,讓他站在原地,随後他踮着腳尖,靠近了畫室的門,随後,他的汗毛倒豎起來。
那位被他親手割下頭顱的男人安靜地坐在畫室的椅子上,用鮮紅的顏料一筆一筆作畫,在畫布上個留下鮮紅的印記。
牆壁上的銀發美人畫像被摘了下來,整齊地疊放在牆角。一幅幅用血繪成的肖像畫取而代之,昏暗的畫室裏,腥味撲鼻。
惡魔專注地繪畫着自己心愛的人,眸中滿是溫柔之意。他的脖頸上還有一道淺淺的血痕,但卻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愈合。
梁月笙小心翼翼地向後退了兩步,卻感到有什麽東西阻礙了他的腳步。他低下頭來,只見枯瘦如柴的手穿過地板,緊緊攥住了他的腳踝。
再度擡起頭來的時候,他看見了男人的胸膛。他的視線再度向上望去,竟是費德裏科的臉。男人站在他的面前,漠然地俯視着他。
“阿爾菲奧,你想殺我。”說不清是失望,還是一種“果真如此”的恍然,費德裏科的表情讓梁月笙産生一種不好的預感。
“皮諾,快逃!”他向身後的同伴喊道,然而無數血紅的幽靈從牆上的畫作裏鑽出了身,擋住了兩人的退路。
“你不是我的阿爾菲奧,我的阿爾菲奧不會傷害我。”
費德裏科的眉眼中帶着疲憊的意味,偏偏嘴角的笑容無懈可擊。
梁月笙剛要辯駁,就感到劇痛猛地襲來。他低下頭,只見一只胳膊貫穿了自己的胸膛,費德裏科的袖子被鮮血染紅,可男人卻毫不在意。
惡魔奪取人類的性命,本就不需要任何理由。
“費德裏科……”困意如洪水猛獸,梁月笙感到自己的眼前漸漸變成漆黑一片。
他無意識地伸出手來,握住了插.進自己胸口的胳膊。
“好夢。”惡魔湊到他的耳邊,輕聲說道。
黑暗降臨,梁月笙等待着湯圓為他讀檔,卻發現故事并未像他想象中那般發展。他再度看見光明的時候,眼前竟是費德裏科洋溢着幸福之意的臉。
“你終于醒了。”男人溫柔地俯下身來,小心翼翼地吻了吻他的嘴唇。
梁月笙還未徹底從之前的劇痛與黑暗中清醒過來,便感到有什麽柔軟的東西滑入了自己的口腔。
不知過了多久,也許是即将缺氧的時候,他才意識到自己躺在鋪滿花瓣的棺材裏,而費德裏科像大型犬一樣趴在他的身上,盡情擁吻。
惡魔霸道地侵占了他口腔裏的每一寸領土,肆意地宣示主權。旋即,他感到有什麽東西擠入了自己的腿間,竟是費德裏科硬生生将膝蓋擠了進來,掰開了他的雙腿。
他總算意識到了自己即将迎來的危機,猛地提膝,踢了對方一腳。
就算是惡魔,被踢到關鍵位置也是很疼的。費德裏科似是沒有預料到自己迎來的竟是這樣的“歡迎禮”,一時間怔在了原地。
“阿爾菲奧?”他煞白了臉,慌張地呼喚着愛人的名字。
梁月笙趁機摸了摸自己的臉,發現自己的下巴上竟有明顯的疤痕,他再看了看自己的胳膊,發現上面布滿了針線縫合的痕跡。
他的心涼了大半截。
一瞬間,他知道了那位名為費裏切的小夥子迎來了怎樣的結局。
“費德裏科,你……”真是瘋了。
梁月笙試圖扶着棺材的邊沿站起身來,卻再度重重地摔了回去。
“別動,你現在還很虛弱。”費德裏科有些慌張地按住了他的四肢,安撫般地吻了吻戀人的臉頰。
看着對方手足無措的模樣,梁月笙半是厭倦,半是心疼,兩種矛盾的心情糅合在一起,讓他愈發壓抑起來。他知道費德裏科生前是一名受害者,男人的所作所為全是出于對戀人的愛以及對現實的恨,可他若是憐憫這個步入歧途的男人,又該有誰來憐憫那些無辜喪命的探險者?
“你究竟做了什麽……”他感到由衷的疲憊。
“我只是向世界要回了原本屬于我的一切。”說到這裏,費德裏科的表情再度恢複了平和,似是對如今的結果非常滿意。“他們從我手裏奪走了你,那我就用這雙手,把你搶回來。”
“至于那些傷害你的人,他們一個都跑不掉。”
梁月笙猛地掙開了男人的手,從棺木中撐起上半身,一字一句地問道:“你打開了人間通往地獄的門?”
惡魔微笑着點了點頭,他輕輕拍了拍手,懸挂在牆壁上的畫作倏然變動,化為了一張展示人間地獄的銀屏。
惡魔像雨後春筍一樣鑽出大地,紛紛從地底裏爬出來,肆意屠.殺着無辜的人類,世界被鮮血染紅。
費德裏科癡迷地欣賞着這一切,那些流離失所之人的慘叫,此時似乎也成了豐收的號角。
“阿爾菲奧,你看,那些傷害過你的人,現在都變成了惡魔的盤中餐。”
梁月笙默不作聲,眼淚順着他的眼眶流淌下來。
這絕不是他想要的結局。
費德裏科滔滔不絕地描繪着對未來的美好設想,然而梁月笙卻一個字也聽不進去。随後,在費德裏科的聲音中,他聽見了別的聲音,那是通關游戲的片尾曲,随後,他通過控制面板,看到了“Bad Ending:Endless Sweet Dream(壞結局:無盡甜夢)”一行字。
湯圓的聲音在他腦海裏幽幽地響起:“主播,通關了,您本次通關游戲獲得的積分是五萬整,您是否需要現在便回到現實世界?”
梁月笙回頭看了一眼費德裏科帶着幸福笑意的臉,再看了看畫框裏屍橫遍野的外界,突然産生了一個大膽的想法。
“湯圓,我是否可以讀檔重來?”
“您可以讀檔,但無論您之後打出怎樣的結局,結局結算獲得的積分都會減半。”
“真結局的獎勵本該是多少?”
“一百萬。如果您有勇氣去重頭再來并如願以償打出真結局,您可以收獲五十萬積分。加上您在游戲進程中積累的積分獎勵以及觀衆打賞的禮物積分,您大概可以獲得七八十萬。”
梁月笙打開積分商城,看了一眼各項商品所需的積分,其中支撐着他加入這個直播間的“藥”赫然需要一千萬整的積分,而讓他在現實世界裏續命的道具,每天耗費一萬。如果他拿着五萬的積分回到現實世界,也不過呆上數天時間,便要被迫再度離去。
權衡過後,他對湯圓提出了讀檔申請。
“主播,您确定要讀檔重來?”
“是的,我不希望這個世界裏的原住民最終落得一個這樣的結局。他們是無辜的,我必須阻止費德裏科。”
他望了一眼費德裏科的側臉,卻換來了對方的凝視。兩人四目相對,惡魔的眸中洋溢着幸福與溫柔,而他的眸中滿是失望與決然。
費德裏科彎下腰來,抱住了愛人的身體,随之躺入棺木中。燭光明滅,花的香氣沁人心脾。
男人不知餍足地享受着得之不易的幸福,抱着他的阿爾菲奧渡過了溫柔如水的一夜。
“阿爾菲奧,該起床了。”費德裏科輕柔地拂拭着愛人的臉龐,後者安然地沉睡着,仿佛只是昨夜累得太狠。
他的愛人靜靜躺在棺木中,仿佛昨夜昙花一現的耳鬓厮磨不過是他的幻覺。
最痛苦的永遠不是失去,而是失而複得之後發現一切不過是鏡花水月。從狂喜堕入狂悲只用一瞬間,但那份絕望卻可以持續至永遠。
惡魔仰天大笑起來,哭得像個受傷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