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苗疆蠱道.3
梁月笙不知道自己該如何回答這樣的問題,所幸誇葉瑤并未強迫他給出一個明确的答案。在看出青年的糾結之後,誇葉瑤嘆道:“既然毒龍已經誕生,那麽我們便會全力保下你的性命。”
“謝謝。”感受到陌生人的善意,梁月笙友好地道謝。
誇葉瑤盈盈一笑,上挑的鳳眸裏突然流露出些許玩味。
“小子,你不怕我們在你身上下蠱,通過操控你的方式來操控毒龍?”
“啊?”
“噗……”滿屋女人們看着青年懵懂的神情,笑得花枝亂顫。誇葉瑤拍了拍手掌,示意少女們安靜,繼續為他治療起來。渾身紮滿數十根針的感覺并不好,然而梁月笙卻是咬緊了牙,不願發出一絲吃痛的聲音。
誇葉瑤原本藏着戲谑之意的表情也漸漸嚴肅下來,每一針都重重地落在他的穴道上,直到大功告成,她才長長地籲了一口氣,擦了擦額頭的汗水。
之前被少女端來的蠱盆終于派上了用場,誇葉瑤從盆中抓了一大把蟲子,撒在了梁月笙的身上。青年饒是膽子大,也受不得這樣的刺激,緊緊閉上了眼睛,不願觀看自己被蟲子包圍的畫面。
然而他閉上雙眼之後,觸覺卻變得更加靈敏了,蟲子在他皮膚上蠕動的感覺黏膩到令他反胃。
“忍住,可能有點疼。”誇葉瑤掏出香帕,輕輕幫他擦了擦汗。
梁月笙不解其意,然而片刻之後,他便明白了這個“有點疼”究竟是有多疼。血肉被撕扯的疼痛從四肢百骸傳來,宛如每個毛孔都被活生生撐開了一般,劇痛讓他險些叫出聲來,然而他剛要張口,就感到自己的嘴裏被塞進了什麽東西。
是女人的手帕。
他睜開眼,生理性的淚水奪眶而出。衆少女圍在他的身邊,緊張而又擔憂地注視着他,不知為何,這樣被人關心的感覺讓他安心了許多。
他微微垂眸,觀察着自己身上的變化,旋即他看見一條一條細長的黑色蟲子順着紮在他穴道上的針向外鑽出,貪婪地咬住了那些被誇葉瑤撒在他皮膚上的蟲子。
細長如線的黑色蟲子進食的速度比梁月笙想象得還要快,他原以為這種相貌的生物并不具備殺傷力,然而現實卻狠狠地打破了他之前的印象。
“線蠱喜好吞食毒物,通過吸收其他蠱蟲的毒腺來增強自己的毒性。”誇葉瑤為他耐心地解釋。“因為線蠱細如牛毛,能輕易順着指甲縫、耳朵等部位鑽入人體,下蠱的手段往往神不知鬼不覺,所以常常被拿來坑害沒有防範之心的中原人。線蠱一旦進入人體,便會迅速吸食血肉,膨脹為肉眼可見的大小,最終從內而外将活人蛀空為白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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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月笙越聽越覺得恐怖,比起被線蠱啃蝕殆盡,此時的煎熬顯得微不足道起來。
“你能逃出黑苗人的地盤,誤打誤撞來到我們這裏,也算福大命大。”誇葉瑤戴上手套,将那些飽食過後粗如小拇指的線蠱一條一條地拾起來,裝進玻璃瓶裏。
梁月笙想起了那個把他從黑苗人的村莊抱來這裏的黑影,微微一怔。想來那個惡魔也注意到了他身上的蠱,這才把他帶來了白苗人的地盤。
那個惡魔,為何對他那麽好?梁月笙陷入了沉思。
在他因為思考而出神的時候,少女們學着誇葉瑤的動作,将那些肥大的線蠱收集起來,将剩下的蠱蟲誘餌收回蠱盆,拔出了原本紮在青年穴道裏的針。
随後,兩個小夥子扛着水桶,走進祠堂來,将梁月笙塞進了水桶裏。
刺鼻的味道撲面而來,梁月笙手忙腳亂地捏住鼻子,随後他才發現水桶裏裝的是漆黑的藥汁。苗族的小夥子和少女們相談甚歡,眼睛卻緊緊盯着被泡進藥水裏的他。這樣的感覺讓他有些窘迫起來,畢竟洗澡被圍觀的感覺并不好,而且他還聽不懂那些少男少女在笑什麽。
誇葉瑤用苗語與族人們交談,眼睛時不時瞟過梁月笙,就在梁月笙要被尴尬與羞赧淹沒的時候,他終于得到了救助。
那個端來蠱盆的少女用漢語對他說道:“他們在誇你,說你和別的中原人不一樣,你很勇敢。”
梁月笙腼腆一笑,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
“不過比起我們苗族的阿哥來,還是差遠了。你又瘦又白,看起來就和山裏的綿羊崽一樣。”
“……”梁月笙的笑容僵在了臉上。
少女嘻嘻一笑,伸手捏了捏他的臉。她的舉動似是引起了其他少女的好奇,少女們一擁而上,絲毫不介意梁月笙此時在泡澡,便吃起了青年的嫩豆腐。
熱情的小姐姐們讓梁月笙不知所措起來,所幸這樣的窘境并沒有持續很久,誇葉瑤便将小姑娘小夥子們趕出了祠堂,對青年問道:“劉郎……他真的被做成了藥人?”
梁月笙正色,将之前的見聞一五一十告訴了她。
少婦“啧”了一聲,鮮豔的指甲緊緊嵌進肉裏。
“謝謝你帶來的消息,我今晚便帶人潛入黑苗一趟。”
“您——”梁月笙正要說話,便被一根青蔥玉指抵住了雙唇。
誇葉瑤笑道:“我這條命是劉郎救下的,我不會棄他于危難而不管。雖然苗疆如今的局勢的确不容樂觀,但我一定要去救他。”
說罷,誇葉瑤便離開了,想來是去為今夜的行動而做準備。梁月笙從桶內爬出,撿起自己的衣服,一件件穿上,走出了祠堂。
祠堂的對面是一座巨大的大理石宮殿,舉着法杖的女人莊嚴肅穆地守在門口,看起來非常不好相處。濃妝豔抹的盛裝女子從中走出,滿身銀飾叮當作響,随着她的步伐一起搖擺,在陽光下反射出白色的光芒。
那女子似是望見了梁月笙這麽一個陌生人,微微眯了眯眼,随後,兩名少女從天而降,緊緊扣住了梁月笙的肩膀,将他押送到了盛裝女子的面前。
“中原人?你來我苗疆做什麽?”
梁月笙見對方會說漢語,連忙一五一十地解釋了自己到來的緣由。女子長長嘆了一口氣,說道:“難怪剛剛誇葉向我請願,連夜攻□□苗部落。戰争曠日持久,又豈能急于一朝一夕?”
女子命人松開梁月笙,将他引入大理石宮殿,在客席坐下。
環顧四周擺設,梁月笙意識到這裏大約便是屬于上位者的居所。
“中原人,不必拘謹。就算沒有你帶來的消息,我們也不會停止和黑苗人的戰争。只是誇葉她向來意氣用事,所以才會産生今晚開戰的想法。”
“戰争?”
“我們苗疆自古以來,便分為黑白兩派,黑苗人信奉他們的毒神,而我們白苗人信奉我們的巫神。彼此之間因為信仰的不同,所以時常産生摩擦。這些摩擦本不足以導致戰争,直到三年前,一場全國範圍的旱災降臨。北方重災區的人南下避難,長江以南的省份也逐漸淪為了修羅場。災難最終波及到我們苗疆,引發了資源的匮缺。為了争奪資源,戰争爆發了。”
“我身為白苗族的女王,自然不願意見到自己的子民受到傷害。然而黑苗人祭拜毒神,在用蠱的方面比我們擁有更高的造詣。”說到這裏,女王緊緊握住了拳頭,眸中浮出一絲痛苦。
梁月笙剛要伸手去拍拍她的肩膀,便被女王瞪住了。他讷讷地收回手,聽女王繼續說道:“所幸黑苗人激怒了山中惡魔,為了對抗惡魔,黑苗人不得不縮減兵力,戰争這才勉強維持了平衡。”
梁月笙了然,敵人的敵人就是朋友,那個惡魔無形中幫助了白苗人緩解燃眉之急,對兩派人之間的敵意了若指掌,于是将他交付給了白苗人。
一名少女端着茶杯向兩人走來,女王微微點頭,示意她将茶水放在桌上。梁月笙接過杯子,輕輕抿了一口。
“誇葉擅作主張,給你用了藥浴?”
梁月笙想起那個不太美好的泡浴,苦着臉點了點頭。
“那正好。”女王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意義不明的笑容。梁月笙不解其意,随後他感到刺痛沿着喉管傳來。
他一把捂住了自己的脖子,用胳膊肘撐着桌面,這才勉強沒有失态。
擡起頭來,他望見了女王帶着三分殘忍與三分憐憫的微笑。
“你是毒龍蠱母,我必須掌控你。”女王站起身來,走到梁月笙的面前,扶住了他的身體,沉聲低吟:“我不求得到你的理解與原諒,為了白苗族的未來,我什麽都可以做。”
梁月笙頭暈目眩,無力地倒在女王懷裏,旋即,他再度陷入黑甜。
入夜時分,他被人搖醒了。睜開眼睛,他看見了誇葉瑤的臉。
少婦皺着眉頭,似是有些生氣,可那份不悅卻并不明顯。梁月笙剛要說話,便被一根食指抵住了唇。誇葉瑤示意他噤聲,旋即,她蹲下身來,将梁月笙從床上背了下來。
被一個女性背着的感覺着實有些不好意思,梁月笙連忙從她背上下來,跟在她身後。
直到兩人沿着黑暗走出了村莊,來到了村外的森林,誇葉瑤這才說道:“洛姐不讓我帶兵夜襲,我只得自己偷偷溜去。”
梁月笙猜測她口中的“洛姐”便是那位白苗人的女王。
“你一個人去,不怕遇到危險嗎?”
誇葉瑤笑盈盈地望着他,語氣裏帶着些難得的溫柔:“我不是把你搬來了嗎?如果毒龍還潛伏在黑苗的地盤,你就能利用毒龍将他們制伏。”
“可我根本不知道該怎麽做。”
“等你見到它了,自然就知道該怎麽做了。我和我的命蠱之間也會有這樣的聯系。”
梁月笙雖然好奇“命蠱”是什麽東西,但還是選擇了沉默。比起那些,他更想知道女王在他身上做了什麽手腳。
“我遇見了女王。”他硬着頭皮向誇葉瑤求助,将自己與女王之間的對話轉述了一遍。
聞言,誇葉瑤一把握住他的手腕,挑起了那雙漂亮的柳葉眉。随後,她惡狠狠地對青年威脅道:“中原人,給我珍惜好你的小命。”
“啊?”梁月笙無辜地眨了眨眼。
看着面前的青年露出二愣子一般的表情,誇葉瑤舒展眉頭,無奈地嘆了一口氣,說道:“洛姐把她的命蠱下在了你的身上,如果你死掉,她也會跟着你一起死。”
梁月笙沒料到自己竟會收到這樣的“驚喜”,他只是一個玩家,終歸有離開這個游戲世界的一天。更何況這個游戲殺機四伏,各種亂七八糟的蠱蟲防不勝防,他随時都有可能觸發死亡flag。
他作為一個了無牽挂的人,在這個游戲裏死了自然沒關系,可女王的身後是她的子民,若她出了危險,後果不堪設想。
他突然感覺自己的身上無形中多了許多壓力,這顯然不是他所願意的。被強迫的感覺并不好,可若是站在女王的立場來思考問題,他發現自己又沒辦法對着這樣一位女性生起氣來。
誇葉瑤察言觀色,笑道:“沮喪個什麽呢!小鬼,多少人想要洛姐的蠱還要不到呢!她的命蠱比一般的蠱要厲害得多,你以後倒是能避開不少毒蟲的侵擾。走吧,去黑苗人地盤的路上倒也有不少兇獸,讓我見識見識你的本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