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苗疆蠱道.4
前進的道路比梁月笙想象得要兇險,即便他體內有了女王的命蠱,普通的蟲蛇見到他紛紛主動避讓,卻也抵不過森林中有着其他野獸。
當一頭猛虎出現在兩人面前的時候,梁月笙本能地退卻了一步。在他生活的年代,老虎已經成為了保護動物,只能在動物園和電視機上看見,他不認為自己會成為老虎的盤中餐,卻也不願意對瀕危物種出手。
誇葉瑤卻是将他的猶豫當成了膽怯,不屑地啐了一聲。“你們中原人真是膽小,區區老虎而已——”她從腰間取下鞭子,微微屈膝彎腰,擺開了迎戰的姿勢。
那老虎仰天長嘯,向兩人撲來。
苗女比梁月笙想象得要骁勇,鞭子在她手上仿佛化為了活物,随着她的掌控化為靈敏的長蛇,在空中舞出“嘩嘩”響聲。
老虎見無法靠近兩人,還白白吃了兩鞭子,頓時暴躁起來,龇牙咧嘴,露出兩顆巨大的獠牙。
梁月笙僵在原地,不知該怎麽勸阻自己的隊友對瀕危物種手下留情。
直到老虎落荒而逃,他才對着誇葉瑤說道:“老虎的數量很稀少——”
“啊?”誇葉瑤似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那種猛獸的數量稀少?我看你們中原人就是見識少。”
梁月笙這才發現自己又把現實和游戲弄混了,這并不是他生活的時代。
在熱.兵.器普及之前,虎患成災,以至于出現了“談虎色變”這樣的成語。
他嘆了一口氣,說道:“我明白了,下次我會盡力。”
誇葉瑤這才哼了哼,與他繼續向前走去。
越是往森林深處走去,便越是潮濕陰森,夜間的氣溫比不得白日,梁月笙透過頭頂的樹葉,望了望異常清晰的星空。
沒有工業污染的地方,銀河璀璨如帶。河漢迢迢,明月皎皎。螢火蟲冉冉升起,宛如在天地間撒了一把星星。
梁月笙心頭一動,問道:“誇葉姐,如今是什麽年份?”
Advertisement
“光緒四年,怎麽?”
“啊……”梁月笙驚訝了,他沒料到自己會聽到一個熟悉的名詞。
這個游戲的時代背景設定是清朝?
他突然有點後悔自己沒有好好學歷史,不然自己至少會明白光緒年間究竟發生了什麽。
“你不是從中原來的嗎?你應該比我更清楚這些事情才是。”誇葉瑤彈了彈鞭子,将之再度收回腰間。梁月笙試圖蒙混過關,卻被女人伸手擰了一把耳朵。
“老娘早就想問你究竟是何方神聖了,看模樣是中原人,卻又不太像。”
梁月笙不敢說話,生怕多說多錯,只得安靜乖巧地任由女人用審視的目光将他打量了個遍。
兩人默不作聲,繼續向前走去,村落的燈火漸漸出現在眼前之時,誇葉瑤猛地拉了青年一把,說道:“這附近的森林,別亂走。”
梁月笙突然想起自己在游戲攻略裏看見的情景,主角在逃離黑苗人的村莊後便躲入了森林,随後莫名進入了一個布滿蟲獸的世界。
“最近蠱道的入口開放了,就在這附近。”
“蠱道?”
“那是神明賜予我們苗疆的瑰寶,”談及蠱道,誇葉瑤的表情變得虔誠了許多,“蠱道擁有神奇的力量,能将通過它的蟲子煉成蠱王。蠱道每年開放一次,幸運的話,播撒的蠱苗中會出現蠱王。”
梁月笙想起了那條尾巴泛着青光的大蠍子。
“可惜黑苗人将蠱道占為己有,從此以後,我們白苗人再無蠱王,這才逐漸在力量上落了下風。”
說罷,誇葉瑤咬牙切齒地用苗語罵了幾句梁月笙聽不懂的話。
兩人穿過森林,沿着草叢向黑苗人的村莊潛去,梁月笙向她指出了之前他與藥人告別時的小屋,苗女點了點頭,戴上面紗,向目的地走去。
可惜當兩人來到那座小屋的時候,卻發現人去樓空。室內只剩下一地鮮血與蠱蟲的屍體,看起來猙獰而又可怖。
眼淚順着誇葉瑤的臉頰流淌下來,她顯然意識到了這些血跡的來源,似是不願相信自己的情郎遇上了這樣的災禍。
梁月笙安撫地拍了拍她的肩膀,兩人走出小屋,尋找那名藥人的下落。
“那些該死的黑苗狗,我定會為他報仇!”女人紅着眼睛,從腰間拔出了苗刀。
看出對方的意圖,梁月笙連忙攔下她,說道:“這裏畢竟是黑苗人的地盤,你別亂來。”
“待我找回劉郎,定要血洗這些狗賊!”
犬吠聲劃破寧谧,梁月笙微微一愣,向聲音的方向望去,發現兩個提刀的黑苗人牽着狗向他倆沖來。
一頓叽裏呱啦的苗語對撞過後,梁月笙發現周圍的燈火一盞一盞亮了起來。饒是他聽不懂這些苗人的語言,此時也意識到了不妙。
誇葉瑤提着苗刀,絲毫不怯。
梁月笙正要為這名女子的勇氣——亦或者說是魯莽所嘆服,便聽見她低聲說出的話語:“我幫你引開這些人,你去幫我找到他。”
“我怎麽找他?”話音未落,他便感到女人往他的嘴裏塞了一條莫名的東西。随後,他看見自己的身體漸漸化為了透明。
“隐蠱給你了,自己挨家挨戶找去。”
苗人越聚越多,誇葉瑤縱身一躍,飛上屋檐,沖着那些黑苗人挑釁地笑了笑。人聲鼎沸,火把的光芒漸漸聚集,與天上的星河交相呼應。
梁月笙只得趁亂逃走,借着隐蠱的效力潛入一間間建築之內,尋找可能的線索。
這麽挨家挨戶地找下去終究不是辦法,時間久了,誇葉瑤不一定撐得住,更何況他也不知道隐蠱發作的時間有多長,若隐蠱失效,他一個不懂蠱術的人在黑苗人的村裏亂轉,說不準會遇上怎樣的危險。
他突然靈機一動,拉開了控制面板,試圖從直播間的評論區裏找到一點小幫助,卻發現自己的房間裏赫然多了幾個不認識的房管。
房管将告示置頂:“讨論游戲劇情可以,但是請觀衆老爺們不要随意在評論區劇透喔。”
梁月笙驚呆了,他一把掐住自己的直播助手,問道:“湯圓,這些房管,是哪裏來的?”
“咳咳……上次不是系.統維.護嗎?公司見您的直播間沒有房管,于是請了幾臺AI。”
“我能把它們換掉嗎?”
“不能。”
梁月笙放棄了,松開湯圓,決定自己老老實實去尋找蛛絲馬跡。大約是他身上的flag插得太多,以至于觸發劇情flag的速度也特別快,在他推開一扇房門的時候,一頭熟悉的蠍子映入眼簾。
那頭像水牛一樣高壯、名為玉尾蠱王的蠍子,慵懶地停歇在窗臺下,見他破門而入,猛地站起身來,揚起了尾針。
随後,他感到嗓子眼裏有些癢,他捂唇咳嗽了兩下,只見一條蠶寶寶一樣的蟲子出現在掌心裏。
他幾近本能地知道,那是隐蠱,一條在蠱王面前因為恐懼而落荒逃跑的隐蠱。
他看見自己的手漸漸化出實體,随着隐蠱離體,他的隐身也失去了效果。
風從身後傳來,他猛地轉身,只見一人揮舞着苗刀,險些偷襲成功。他定下心來,試圖穩住自己之前因為遇見蠱王而産生的恐慌,在苗人再度揮刀的瞬間,他順着對方胳膊之下的縫隙鑽到了大門之外,奪路而逃。
他不敢回頭看,只得用最快的速度逃向附近的灌木叢——在知道自己體內有女王的命蠱之後,他不必懼怕普通的蟲獸。在靠近灌木的一瞬間,他聽見了從右側傳來的細微風聲。兔起鹘落之間,他滾向了左側,順着慣性鑽入了灌木林裏。還未等他站穩,他便透過樹葉的縫隙看到一柄淬毒的利箭插在了他之前的位置上。
凄厲的尖叫聲劃破蒼穹,他不解地向聲音傳來的方向望去,只見之前用刀偷襲他的男人竟是沿着樓梯摔下吊腳樓來,重重地在土地上彈了兩下。蠱王有些不耐煩地邁着小步子爬出,螯足一開一合,宛如墨翠上染了血,煥發出瑩潤的光彩。
蠱王最終趴在了那個苗人的身上,張開了口器,露出了一口錯雜的漆黑利齒。
梁月笙不敢再看,沿着遮掩物匆匆逃離現場。
他一邊望向遠處的火光,在心中擔憂着那位白苗族的女子,一邊向前潛行,繼續尋找藥人的下落。直到他來到灌木叢的盡頭,再度走到那些五毒雕像之前,他才停下腳步來。
大理石雕琢而成的五毒栩栩如生,環繞着一位貌似女子的人形雕塑。之前他便是在這裏撞見了黑苗人的祭祀以及惡魔對他們的虐.殺,如今借着月色,他看見之前的血跡早已消失殆盡。
廣袤的祭壇上,只有荒蕪的孤寂,月光在石板上靜靜流淌,宛如一地銀色的溪水。
異族宗教的氛圍顯得有些詭異,宏偉的建築在空無人煙的夜色裏顯得有些悲壯。
鬼使神差地,梁月笙從灌木叢中站起身來,走進了那片祭壇。
走近雕像,他才發現雕像群比他要高得多。他擡起頭來,近距離觀察着這些被賦予了象征意義的大理石,卻從雕像上看見了一條條栖息小睡的蟲子。他原以為那是風吹日曬留在石頭上的裂縫,然而現實顯然沒有那麽簡單。
他低下頭來,發現自己腳下踩着的圓形祭壇也并非是遠觀時的模樣,透明的玻璃板之下,是一個中空的囚籠。囚籠中裝滿透明液體,一條巨大的花斑蟒蛇在其中盤旋游弋。
“還真是暗藏殺機的地方啊……”
他輕輕拍了拍胸口,決定不再在這座建築之前浪費時間,卻在這時聽見熟悉的嗓音從正殿的門前傳來。
他連忙翻身爬上正中央的人形雕塑,躲在它的身後,暗中觀察情況。
那個被他和誇葉瑤尋找的藥人蓬頭垢面地摔倒在地,兩個黑衣人推推搡搡地将他攆出大門,随後,大門猛地關閉,悠揚的笛聲傳來。
那名藥人渾身血流如注,癱坐在地,似是無力走動。而原本躲藏在四周的蟲子卻在笛聲的引誘下活動起來,緩緩向腥甜味道的正中央爬去。
梁月笙咽了口唾液,從雕像上一躍而下,迅速跑向那名藥人,将他的胳膊繞在自己的脖子上,硬生生把他背了起來。
所幸男人飽受折磨,體重比女子還要輕上些許,青年能咬牙勉強将他背起。
蜂擁而上的蠱蟲忌憚梁月笙體內比它們更加強大的女王命蠱,紛紛主動避讓,一時間出現了摩西分海般的狀況——密密麻麻的蟲海散開一條筆直的通路,任由梁月笙背着傷患,沿着樓梯一層層向下走去。
“是你……”藥人的聲音裏帶着強烈的顫抖,似是沒料到這個青年還會回來尋找自己。
“別說話,好好休息。瑤姐也在,她在為我們争取時間。”
“阿……阿瑤?”
“你堅持住,男子漢大丈夫,一定要活下來,別讓她哭。”
梁月笙明白,對一個徘徊在生死邊緣的人來說,求生欲是最重要的東西。擁有強烈求生欲的人,往往能在瀕死時創造出驚人的奇跡,他必須要讓這個男人燃起活下去的鬥志。
他感到自己的脖子濕潤了,大約是男人的淚水。
懸在心頭的石頭終于落了下來。他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腳步也似乎輕盈了些許。然而下一秒,他便發現了不妥之處——
數十名黑衣人出現在他的面前,露出了志在必得的笑容。
他環視四周,發現自己被衆人包圍了。
一名老人握着拐杖,走上前來,陰桀桀地笑道:“老身留下這人一條狗.命,果然還是有點作用。魚兒上鈎了。”
梁月笙愣住了,他沒料到這些黑苗人竟是将這個藥人當成了吸引他的誘餌。
藥人從梁月笙的背上走下來,愧疚的雙眸裏失去了光彩。
“對不起,我不知道……”
青年的大腦停滞了片刻,然而下一秒他便緩過神來,将之前從他體內逃出來的隐蠱塞進了藥人的嘴裏。
“逃!”他對那人吼道。
空氣中漸漸失去了男人的身影,隐蠱發揮了作用。見狀,他才放下心來,輕輕揉了揉眉心。
他相信那個男人并非有意拖累他,但面對這樣的狀況,他一時間也無計可施。
火把照映着苗人輪廓深邃的臉,橘光明滅,寂靜中傳來細微的哔啵聲。
衆人提着苗刀,緩緩向他走來。
老人掌中的拐杖輕輕砸了砸地表,發出輕微的細響。随後,窸窸窣窣的響聲從四面八方聚合而來,那是蠱蟲爬過地面的聲音。
“毒龍羽翼尚未豐滿,待我們除掉你,再除掉那惡魔之子——”
火光一閃而過,慘叫聲劃破蒼穹。
梁月笙微微一愣,只見一名化為焦屍的黑衣人應聲而倒,一點火星從他身上飛出,懸浮在空中,宛如一只劇烈燃燒的螢火蟲。那火星溫馴地落在他的指間,溫熱而不灼人。
苗語此起彼伏,梁月笙不解其意,直到空氣中傳來了藥人的聲音:“毒……毒龍!”
“你還沒逃?”他驚訝地問向空氣。
藥人不再出聲,梁月笙只當他是逃遠了。
他凝視着自己指間微弱的火星,有些疑惑不解。這麽其貌不揚的東西便是“毒龍”,傳說中的惡魔之子?
火星和“毒”與“龍”似乎都沒有聯系,他只能将之當作是他人的誇大之詞。然而下一刻他便意識到了事情的不尋常。
那具被毒龍吞噬的焦屍迅速化為一灘腐爛汁液,仿佛被人潑上了化.屍.水。原本從四面八方聚來的蠱蟲見到那灘汁液,紛紛向後退去,有貪婪的蠱蟲不信邪地吞食了兩口這樣的液體,卻被從內而外腐蝕殆盡。
那些苗人見狀,紛紛慌亂起來。梁月笙思索着如何趁亂逃脫,卻發現自己再度見到了那個熟悉的身影。
巨大的蠍子不請自來,貪婪地吸.吮着毒龍留下的液體。随後,體形龐大的毒獸接二連三地湧現,梁月笙猜測那是歷年來培養出來的蠱王。
一山不容二虎,王與王之間分明的泾渭此時被打破了。巨大的生物彼此纏鬥起來,噴濺出大量毒汁。苗民們不願被誤傷,四處逃竄,梁月笙見狀,也打算腳底抹油溜之大吉,卻沒料到自己的手腕被人握住了。
那名領頭的老人對他露出了意味不善的笑容。梁月笙還未反應過來,便感到劇痛沿着手腕傳來——
苗刀筆直地切過他的左手,留下一個光滑的切面。斷肢落在地上,被蠍尾一掃而過,塞進了巨蠍的口器裏。
梁月笙微微一愣,只見原本陷入纏鬥的蠱王們松開了彼此,對他虎視眈眈起來。
作者有話要說:
斷手會長出來的ToT
主角畢竟不是普通人(大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