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苗疆蠱道.5
鮮血順着他的左手腕流淌下來,他不得不用右手握住左臂,咬緊嘴唇,讓自己保持清醒。
那顆火星似是感受到了他的憤怒與疼痛,對着那名黑苗老人猛地噴射出一道火焰,老人雖是提前撐開了防護傘,可那火焰卻勢不可擋地吞沒了一切,将活人瞬間變成了一灘冒着氣泡的屍水。
衆人慌亂一片,似是沒有料到毒龍竟已強大到這般不可控的地步,明明是一粒稚嫩的火種,宛如呱呱墜地的幼子,卻霸道狠戾如斯。
蠱王們被那灘新鮮的“食物”産生了吸引了注意力,梁月笙見狀趁亂而逃。他沒有時間去止血,而這樣的出血量對他來說已經十分危險。耳鳴漸漸響起,而視野也一陣陣地發黑。他頭暈目眩,卻不能停下前進的腳步。
他聽見自己身後傳來了追兵的呼聲,所幸那顆火星一直陪伴在他的身邊,為他阻擋了一波又一波的進攻。
不知不覺中,他發現自己身邊的環境變了,不再是沸沸揚揚、捱三頂五的村莊,而是一片阒無人煙的森林。
他恍惚地發現,自己逃出了黑苗人的地盤。
滿天繁星瑩瑩閃爍,衆多變故竟只發生在短短一夜間。
梁月笙松懈下來,長長地舒了一口氣,疲憊如潮水般湧來,可他明白自己此時不能睡,說不定這一覺下去,他便再也沒有睜眼的機會——除非讀檔重來。
他打開積分商城,兌換醫療包,迅速為自己做好了傷口處理。
火星小心地在他的斷肢切面旁飛舞,乖巧而又溫馴,宛如一只異常明亮的螢火蟲。
“毒龍?”他小心地對着那顆火星喚道。
火星似乎能聽懂他的話語,親昵地蹭了蹭他的右手手指。
溫暖的觸感傳來,驅逐了夜的涼。
“如果你能聽懂人話,請去幫助我的同伴。我不希望他們有危險,那個村子裏的蠱王并不好對付。”
火星卻像裝傻一樣地停靠在他的指間,一動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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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會和你再度彙合的,我認識回白苗村的路。如果你擔心我,就幫我點燃一束照明的火把吧。”
梁月笙彎下腰來,從地上撿了一根木棍,示意毒龍為它留下火種。綠豆大小的火星猛地噴出射程兩三米的火焰,在木棍的頂端留下了一小撮火苗。
這樣乖巧通人性的火星簡直就像某種小型寵物一樣,輕松博得了家裏養了一窩貓狗的鏟屎官的好感。梁月笙柔聲告別道:“早去早回。”
火星這才黯淡下去,像一只普通的螢火蟲一般飄向了遠方。
“湯圓,毒龍可以帶回現實世界養嗎?”梁月笙舉着火把繼續向前走,興致勃勃地問道。
“您可以試試,如果能帶出來,便是您的本事。”
梁月笙原本也只是随口說說,緩解一下自己再度淪為獨行俠的寂寞,原以為湯圓會一口回絕,卻沒料到自己收到了這樣的答案。
“不過您想象一下,如果這麽兇猛的東西到了您的世界,将會引發怎樣的社會動蕩?”
梁月笙撇撇嘴,不再說話。他繼續尋找回去的路,卻發現自己無論怎麽走最終都會繞回原地。若非周圍的蟲獸忌憚他體內的命蠱,主動退避三舍,他估計自己早就被夜蚊子叮了一腿的包。
就在他與迷路抗争的時候,他發現不遠處的草叢微微抖動了一下,旋即,他看見一個人款款走來。
那是一個異常俊美的男人,只是臉上浮現着淡淡的死灰色,顯得有些病态的憔悴。
“您……您好。”梁月笙心裏毛毛的,向他打了個招呼。
在荒郊野外偶遇的陌生人,要麽是鬼,要麽是比鬼更可怕的東西。
男人望向他,淡淡地笑了笑。
“為什麽要來蠱道?”
“啊?”
“這裏是蠱道,只有蠱王才能活着從中出去。”
梁月笙微微一愣,似是明白了自己一直迷路的原因。
之前他失血過多,跌跌撞撞地跑進了森林,不知不覺中便來到了森林深處,而這片森林裏,恰巧擁有一條苗人用來煉蠱的蠱道。
“可我是人啊,人怎麽可能成為蠱王……”
若是真如男人所說,只有蠱王才能離開這裏,那麽誤入其中的人類除非死亡,不然将會被永遠困在這條蠱道上。
男人但笑不語,牽住了他的右手,向前走去。
梁月笙原以為他會像之前那樣原地打轉,卻沒料到男人帶着他走出了森林,來到了一片大草地,腳下的草叢裏爬滿了色彩斑斓的蟲子。
天色竟是在不知不覺中亮了起來,梁月笙恍惚地意識到自己已經走了很久很久。
拇指粗細的蜈蚣和人臉大小的蜘蛛、蠍子摩肩接踵,密密麻麻地向前爬走。
蟲子在他邁腳的時候本能地避開,似是對他有所忌憚,但卻也不會落荒而逃。
他在這個游戲世界裏呆了數日,隐隐明白了這些蠱蟲的本性。吞噬同類是進化的必經之路,越是烈性的毒,便越是大補之物。但當毒性強于自身的承受範圍之時,妄圖靠吸食毒液變強的蠱蟲便會被反噬。它們忌憚比自己強大的同類,就像隐蠱在見到玉尾蠱王時倉皇失措一般。
在蠱道的入口處,弱小的蠱苗對屬于白苗女王的命蠱産生了本能的恐懼,他才看不見幾條蟲子;如今他走了一段路程,身邊的蠱蟲多多少少得到了進化,實力普遍提升,這才對他的恐懼降低了許多。
若是按照這個思路推斷下去,當他繼續往前走,遇上更加強大的蠱蟲,那麽他體內的命蠱反而會逃走,到時候,他想活下去,必須像攻略裏的主角那樣靠自己的本事掙紮前進。
“蠱道的盡頭就是出口嗎?”
男人微笑點頭,蒼白的臉在朝陽的照耀下染上一層活人的氣息。
梁月笙觀察着對方的表情,小心地問道:“為什麽要幫我?”
男人沒有回答,伸出手來,輕輕撫摸着青年的臉。
前夜被男人牽着手的時候,他便發現對方的手特別冷,他原以為是夜涼如水,如今看來,是男人的體溫本身就要比常人低得多。
他靜靜地站着,任由男人輕柔、細致地擦拭着自己的臉頰。這樣的感覺讓他産生了一種近乎于暧昧般的古怪——
他似乎在被一個陌生人珍視着。
時間靜靜流淌,男人收回了手,領着他繼續向前走去。随後,梁月笙驚訝地發現,兩個身材魁梧、衣衫褴褛的壯漢堵在了他們的面前。
“把食物交出來,饒你們不死!”竟是一口熟悉的漢語。
梁月笙微微一愣,随後意識到這大概是誤入蠱道的中原人。
據白苗女王所說,大旱使得北方人紛紛南下,苗疆物産豐富,資源相對北方來說來得富饒,這些人大約便是從中原一路南下逃來避難的災民,卻偏偏誤闖了苗疆的禁區。
他憐憫地搖了搖頭,嘆道:“我沒有食物,幫不了你們……”
“沒有?那就留下小命,讓我們兄弟倆開開葷——”
大刀劈來,兩人竟是不由分說地出手,梁月笙微微一愣,向後躲開這狠辣的一刀,語速飛快地勸道:“你們一直守在這裏等人肉送上來也不是長久之計,為何不拼一把走到蠱道的盡頭?”
“前進?前進有你想象得那麽簡單?”兩個壯漢前後左右夾擊,掄刀而上,勢如猛虎下山。
面對這樣的攻勢,他明白這兩人是鐵了心要殺.人.食.屍果腹,再怎麽勸也沒用,只得回手反擊。
之前的兩個世界裏讓他積累了一定的戰鬥經驗,不局限于對着屏幕積累的游戲戰鬥經驗,此時的他已經對格鬥有了自己的理解。
然而在他躲開第一刀、試圖擒下第二人的胳膊肘之時,猛然發現自己關于戰鬥的記憶失去了實用性——他的左手被黑苗人切掉了,此時的他無法像之前那樣完成一個漂亮的擒拿。
他瞪大了眼睛,彈指間,做好了挨下着一刀的心理準備,卻看見兩根關節精致漂亮的手指出現在面前,如佛祖拈花一般,輕輕夾住了刀片。
男人陰沉着臉,大刀在他指尖紋絲不動。
“滾。”
俊美的面龐被陰鸷霸占,極度的怨毒與兇暴宛如潛伏在湖面之下的惡獸。那雙深邃的黑眸裏似乎蘊藏着一把把鋒利的刺刀,一經對視,便會産生源自骨髓深處的惡寒。
那是比死亡更加可怕的嚴寒,雪窖冰天不過如此。
握着刀的壯漢微微愣了愣,旋即,丢盔棄甲,抱頭鼠竄,眨眼間消失在兩人的視野裏。
目睹了這一切的梁月笙心有戚戚,男人剛剛的那一眼實在是太精悍了,以至于他作為一個被保護的旁觀者,也産生了絲絲寒意。
“謝——”
之前捏過刀片的手指輕輕抵在了他的唇間,男人俯下身來,溫柔一笑,之前的陰翳瞬間冰雪消融。
“何必言謝,該道謝的人……是我。”
梁月笙不解其意,剛要提問,便看見男人轉過身去,向着蠱蟲們前進的方向邁開了步子。